准确地说,傅瞳兮是被痛醒过来的,只是从他醒过来到到他睁开眼之间,足足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相比起□的疼痛,另一股嗜心的痛让他更加绝望,而他却不敢多想,他怕触及心底最后的一个可能,一个没有勇气第二次承受的可能。 待疼痛缓解一点,傅瞳兮重重地缓了口气,偏过头望向王熙儿,顿时心中一惊,王熙儿此刻仍是昏迷不醒,脸色却白的没有了一点血色,探手到他的鼻下,气息已微弱到若有若无,出一口气半天不见入。 傅瞳兮想支起身子,奈何浑身酸痛双手更是使不上力气,这样反复几次,才慢慢坐了起来,忙从身上摸出药瓶,倒出了几粒药丸,立即喂王熙儿服下后,自己也服了一粒。 “唔……啊……” 疼痛再次袭来,比先前几次来的更急更快,傅瞳兮毫无准备,手上一松,药瓶立即滚落到一旁的草丛里,人也直接向后倒了去,两手一起扶上肚子将身子蜷缩到了一块,紧咬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出声,苍白的嘴唇上却慢慢流出了红色的液体。 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散落开来,大滴大滴地冷汗从额上渗出流下,打湿了如墨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而身上单薄的衣衫再次被汗水浸湿,夺眶而出的泪水也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随着越来越急促地呼吸,神智却越来越清晰,羊水已经破了几个时辰,若是孩子再不出来,只怕会凶多吉少。想到此处,傅瞳兮就心如刀绞,恨不得拿把刀把肚子直接破开,将腹中的孩儿取出,用自己的命来换孩儿的平安。 孩子…… 痛……好痛…… “啊……呜……凤……竹……”傅瞳兮黛眉紧蹙,身体因疼痛开始剧烈颤抖,语已不成调。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坠痛感还在持续,并没因为时间而消减一点。傅瞳兮虚弱地睁开眼,眼神空洞而迷茫和一些绝望,干哑地嗓子早就发不出声,而被咬破了的嘴唇已微微肿起。 这时,耳边传来了细细碎碎地说话声。 傅瞳兮已无暇顾及来人是谁,半张着嘴用嘶哑地声音断断续续祈求道,“求……你……救我的孩子……” 短短地几个字却耗尽了他所有力气,话毕,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闻言,老妇忙上前,摇了摇地上人,“姑娘,醒醒……” “娘,这边的还有一个。”一名男子也走了过来,说道。 ****** 傅瞳兮意识一直处于混沌不清,全身除了痛还是痛,耳边一直有人在催着他用力,用力!可他已没有丝毫的力气,让他如何用力。 许久,耳边传来一声叹息,说道,“接下来我要帮你推动孩子,你一定要用力。” 傅瞳兮迷茫地恩了声,随即感觉到有人分开了他的双腿,然后伸手向后探了下,那一瞬间,羞耻、惊恐、无助直接淹没了他,他却无能为力。 接下来那人用手轻揉了会肚子,然后慢慢用力朝下推去,傅瞳兮顿时两眼睁大,身体微微仰起,却屏住了呼吸。 “用力,呼气……”那人急道。 “继续……用力……” 痛!全身像被活生生地撕裂开一般!连五脏六腑快被挤压出来一般! “唔……呜呜……凤竹……”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不止,他却开始浑然不知,双眼微闭,眼前慢慢浮现的是花希晨温柔地笑脸,耳边传来的也是花希晨低柔地嗓音。 忆,重重面纱裹君颜,情思,青丝指尖绕,为君倾心。 恨,痛入髓,十四载何以堪,寸寸相思化成灰。 爱,深入骨,愿拱手河山,换君一世相陪。 一句话,许了一辈子,也许了生死…… 这爱,此生不尽,来世不休…… 瞳兮,莫怕…… 为夫在…… …… 凤竹啊,如果没有你,那我的活着的意义何在。 …… 迷糊中,傅瞳兮好似又回到了那个秋风瑟瑟,满园落叶的听竹园。 那人依旧一袭白衣站立在竹林旁,微风拂过,卷起他如墨的发丝,回头对自己浅浅一笑,恍若谪仙。 “凤竹……”傅瞳兮不敢相信地走上前唤道。 花希晨温柔地注视着他,抬手拂过他耳边的发丝,细声喃喃道,“瞳兮,快点回来啊。” 傅瞳兮黛眉微蹙,不解道,“凤竹,我在这里啊。” 花希晨微微摇头,柔声道,“瞳兮,你该回来了。” 傅瞳兮一愣,随即想起花希祈和宫铭轩,“江云城怎么样阿?你有没有受伤?” 花希晨垂下手,神情有些木然地说道,“瞳兮,为夫想你和宝宝了,快点回来吧。” 宝宝! 对,宝宝!!! 傅瞳兮心中一痛,慢慢哭道,“呜,凤竹对不住,宝宝都没有了!都怪我没用!” 花希晨好似没听见他说什么般,只是偏头望了他一会,然后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 “凤竹……”傅瞳兮对着那渐行渐远地背影大叫道,伸手想抓住他,却发现手穿过他的身体,什么都么抓住。 绝望再次袭来,却不是终点,等待他的是无止境地痛。 “啊……啊……” 好痛!傅瞳兮迷迷蒙蒙地睁开眼,伸手出颤抖不已的手朝肚皮上摸上,直到摸到那高高隆起的部位,心中才踏实下来,重重地舒了口气,随即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小茅屋内,而旁边还有一名老妇人。 老妇人冲他安慰一笑,“醒来就好,你一直昏昏迷迷地孩子根本出不来,既然醒来,一定要坚持住别再昏过去,不然孩子就危险了。” 傅瞳兮微微皱眉,随即想起自己男子之身,苍白的脸色又白上了几分,神情也有些慌乱。 老妇人见他如此,忙唤道,“公子……” 傅瞳兮正想开口说话,下腹的疼痛又传来,两手立即紧紧抓住被单,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滑落。 “快……用力……” 孩子,孩子在下坠,傅瞳兮第一次这般清楚地感觉到。 大呼一口气,用尽了全力。 “啊……啊!” “出来了,出来了。”老妇人高兴地叫道。 随即耳旁传来了猫儿般的哭声,傅瞳兮抬了下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好累,好痛。 突然,那种感觉再次袭来。 该死,他怎么就忘了是双胞胎! 老妇人见状,身子一颤,“双胞胎?” 傅瞳兮无力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这一切最后是怎么结束的,傅瞳兮只记得再次听到婴儿哭啼声的那瞬间,眼前一黑,陷入昏睡之中,只是这次他的眉不再是蹙着,嘴角也挂着了淡淡地笑意。 ****** 江云城。 谢相生眼也不眨地望着床人的人,容颜白如雪,那原本如墨深不见底的眸子也已合上,短短数日,匀称修长的身躯也只剩下一副骨架,而那微弱的呼吸,是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谢相生叹了口气,问道,“怎么样?李太医。” 唤作李太医的人慢慢站直身子,微微躬身,低声答道,“回丞相,栖云山一战皇上的身体亏损太大,之后又没好好调养,身子早已虚弱不已,不如从前,而这次虽然受得不重,却伤及了心神,只怕……只怕……” 后面的话,李太医没有再说。 谢相生无力的坐了下来,缓缓问道,“一点法子都没有了吗?” 李太医微微皱眉,“下官医术不精,丞相还是快些派人寻回公子,若是公子定能医治。” 谢相生沉默,他岂会不知,只是傅瞳兮现在身在何处,又是否安全,他全不得知,这让他一时上那寻人? 现在,只能唯一的期望只能是上官影了。 谢相生挥退了殿内的人,独自坐在床沿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敲门声,谢相生回过神,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人缓缓来到床边。 “希晨还是不醒吗?” 闻声,谢相生一震,忙回过头,烛火通明下,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神情憔悴,而望向床上的人,眉宇间尽是关怀之意。 “大哥!你怎么来了!” 龙月君点头浅笑,扶起花希晨,将内力缓缓输入他体内。 “收到信后便立即赶过来了。太医怎么说?” 谢相生摇头,“情况十分不好。已经这么久了,仍不见好转。” “就没办法了?瞳兮不是也会医术吗?” “瞳兮不见了。” 龙月君皱眉,不语。 “大哥莫要担心,梦E已经带人四处去找了。” 龙月君收回了手,随即席地而坐靠在床边说道,“相生,若是这样下去,我担心希晨会熬不住了。” 他与花希晨认识时,花希晨刚刚创立凤门,他是看着花希晨一点一点地变强大,而如此虚弱的花希晨,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相生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把这几个月的事和花希晨的情形细细地对龙月君说了。 谢相生说的很慢,很详细,龙月君静静地听着,虽说他们一直是书信来往,但其中很多事在信中只是一笔带过,如今听来才知道,所发生的一切远远比他所想得,来的更激烈。 沉默了许久,谢相生忽然开口道,“大哥,谢谢你。” 龙月君轻笑道,“相生,我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谢谢而来。希晨如今已是一国之君,而你依旧是丞相,我便也放心了。” 是夜,二人坐在床边彻夜而谈,直到天明才离去。 第六十五章:瞳希生世相随 随着天气的转冷,整个玄国彻底进入了寒冬,如今距离傅瞳兮生子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那日他被善良的戚氏母子救了回来,而后又在戚老妇的帮助,千辛万苦地生下孩子,终于‘母’子平安。从那以后,傅瞳兮便带着两个宝宝和重伤不醒的王熙儿在这个小村庄也住了下来。 两个新出生的宝宝对于外人来说皆是男宝,但对于傅瞳兮和大周来说,那是一对龙凤胎。傅瞳兮对这些自然不在意,只是每次看到襁褓中的两个儿子时,心中都痛得不能言语,心中地委屈、思念、后怕,压得他早已无法喘息。 他无法想象那日若没有遇到上山砍柴的戚氏母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后来日子里,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湿了枕巾,多少次彻夜难眠,承受着撕心裂肺地痛,但只要看到身边的两个小家伙,再多苦也都值了。 两个小家伙出生时并不足月,生下来就比巴掌大一点,十分孱弱,也看不出像谁。傅瞳兮醒来后,第一次看到两个哇哇大哭如猫儿般婴儿时,心顿时被掏空了一般,恨不得立即割自己的肉给他们补上,放自己的血让他们喝足。两个小家伙却十分乖巧,除了吃就是睡,不吵不闹。 而戚氏母子心底善良,不仅帮傅瞳兮隐瞒身份,让他和王熙儿以夫妻之名住了下来,甚至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只是因为身体损伤太大,傅瞳兮也是在产后一个月才能下床行走。 后来戚氏问起两个婴儿姓名时,傅瞳兮才从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缓过来,温柔地看着襁褓中的两个儿子,轻声说道,“哥哥止君,弟弟止曜。” 名字是花希晨一早便取好的,花家到他这一代是止字辈。 君,顾名思义,君王的意思。花希晨以前就说过,谁第一个出生谁就是未来的储君,傅瞳兮听后也没多说什么,反正都自己的儿子,而且最主要的是他明白,花希晨只是怕儿子们以后历史重演。 曜,日出有曜,希望他能如阳光般明亮、温暖。 只是这玄国的小太子花止君,亦是一个纯正的大周人。 这一点是傅瞳兮是始料未及的。 从那以后,傅瞳兮每日便扮作一名哑巴女子在村里行走,为人免费治病,换取一点生活所需,贴补戚氏家用。 王熙儿原本就重伤,谁知后来山里过了一夜后,高烧不退,伤势愈加严重,情况一直不见好转,昏昏迷迷地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傅瞳兮因为要照顾两个儿子和王熙儿,一直没有机会去附近镇上了解如今的局势,又不能将实情告诉戚氏,如此下来,自然也无法联系到花希晨了。 直到最近些日子王熙儿精神好了许多,偶尔还能下床到处走走,傅瞳兮今日才决定去镇里看看。 昨日夜里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今日道路难走许多,等傅瞳兮和戚氏的儿子来到镇上时,已经到了晌午。 二人找了一个小摊位坐下来,打算随便吃点东西先填饱肚子,谁知旁边传来的话语,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王熙儿坐在床边,紧紧地凝视着床上昏迷的人。自从醒来后不久,他便可以去联系凤门的人了,只是他的私心一直在作祟,很多次他在幻想如果可以,他想陪傅瞳兮和两个宝宝在这里长住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了眼前这个男子,是从他们口中听说的时候吗?还是大都城的朝夕相处?亦或月下的一笑?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听到村里的人说,王公子你家娘子在那里,你家娘子什么什么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幸福的。 王熙儿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自己那丑陋的私心作怪,你又怎会带着宝宝在这里受苦受累,总归这辈子都会陪在你身边,所以也没什么好奢求的了。 也正是如此,才会有今天的结局。 短短几月,如过眼云烟。 既然从未得到过,又何来放手一说呢? 王熙儿苦涩一笑,轻声道,“瞳兮,该醒了,宝宝们已经哭了一天了。你如果再不醒来,他们可是不会罢休的哦。” “快些醒来吧,我已经联络到了凤门的人,估计再不过久,皇上就会来接你们了。” “皇上不是那种人,至于两个月纳后的事,其中定有什么误会,你可千万莫要相信,一定是朝中那些老匹夫逼的……” “我们很快就能走了,以后你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所以你快点醒来吧。” …… 傅瞳兮第二日才慢悠悠地醒过来,王熙儿无论问他什么,他都说没事,只叫王熙儿不要担心。 其实他是真的没事,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花希晨,至于昨日为何会晕倒。 很简单,只因他身子一直虚弱,然后猛的一听到那样的事,直接就晕了过去。 如此,又过去了半个月。 ****** 傅瞳兮今日去帮王家老人看病,谁知待他从屋内出来时,天空已飘落起雪花。凤眼微微眯起,随即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冰凉的雪花落在他如墨地发丝上、粗布棉袄上,他也不愿抬手拂去,就这样冒着雪朝回走。 那年,他为他拂去发丝上的雪花。 那年,他追着他的脚步跳了下去。 那年…… 这些往事沥沥在目,却已是物是人非。 傅瞳兮轻叹一声,慢慢推开院子门,随即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滴滴落入雪地中,消失不见。 那人身披白色裘衣,如墨的发丝用碧玉簪子轻挽,俊美的容颜却憔悴不堪,手上挽着一件红色裘衣,而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梦E、青衣,身后则是上官影和月,他们手上抱着用红色小斗篷包住的花家两兄弟。 四目相视,淡淡一笑,便沉沦深陷无法自拔,生生世世地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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