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格在银希怀里喘着气,看着那道身影带着紫目少年沿着垂直的城墙下坠。 「……兰诺。」即使这个男人背叛了,他依然对他充满尊敬。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抛下财产、尊严以及荣誉,背负骂名来追求信念的。 就在他们的身影刚落到墙根时,那两人忽然平空消失了,他们的身形在下一秒平稳出现在旁边的吊桥上。 那两人就像被切割的影像,在空间中跳跃一样,而他们所看到的只是留下的残影。 「……空间的游戏者。」弗雷格盯着兰诺怀里的少年,「银希,杀了兰诺吧。」 「那个紫目呢?」银希问。 「随他去。」弗雷格回答。 「哼,」银希站在兰诺刚才的位置,风吹拂着他的发梢。「这是唯一的紫目之民的待遇吗?」 弗雷格盯着那两个逃亡的身影往叛军的营地而去,紧紧握着拳。兰诺……对不起,如果你不死的话,会出现更多背叛者,会有更多人发觉现在我所坚持守护的国家才是错误…… 银希也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落地的姿势优美且无声,就像夜晚中的豹子。只在城墙下停顿一下,随即如同鬼魅般往兰诺他们的方向掠去。 所有的士兵都在城墙上看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弗雷格也在那里看着。 银希——他和死神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是、是死神吧?」士兵们开始低声讨论。 是死神吧? 大概吧。 第六章 一离开包围网,可以稍微喘口气时,兰诺低头看着怀里虚弱的少年。他的肤色本来就白,现在脸色更加苍白,如果没有呼吸声,就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他的手一直拽着自己的衣服,原本清秀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右侧一直划到左侧,眼球都被切开来,连双眼之间的鼻骨看上去也被砍断了。血一直在流,流进栗色的头发里,这让他的脸色显得更加惨白。 刚才他们从城墙上跳下,就在要接触到地面时,拉姆立即使用了瞬移,让两人在远处平安着陆。 他抱紧少年,往前疾奔。只要到了路德身边,就安全了吧…… 「兰诺……将军?」拉姆的声音嘶哑又虚弱。 「怎么了?」 「后面的空间有些扭曲……」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什么东西……不!」被划伤的眼睛依然保持睁大,好像他还能看见一样。「……杀戮之神追上来了。」 兰诺加速奔跑,他已经感觉到了!那冰冷锐利的视线正追逐着他。 即便使用瞬移,依然无法摆脱对方的追逐。 弗雷格……是弗雷格下了追杀令吗?那家伙……非要保护那个破败的国家不可吗,为什么…… 还没有回到军营,立刻有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们。 「啊?!是兰诺将军?」一大群人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拦住后面的人!」兰诺迅速下令,对着拉姆沉声说:「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去路德大人那里!」 「嗯。」拉姆应了一声,尽管已经到了己已军营附近,他依然没有放松,继续使用瞬移,企图拉开他们和银希的距离。 「哪、哪有什么人?」巡逻的士兵并未看到任何人,但既然将军这么说了,他们仍集结起来围在兰诺的身后。 就在其中一个士兵转头四下梭巡时,腰际忽然一阵锐利的疼痛,他低头一看,腰部像被刀刃划过似地冒出血来,巨大的痛楚在下一秒席卷全身,他发出吼叫的同时,血大量喷溅出来。 「怎、怎么……」另一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头已落到旁人脚边,表情依然是不可思议,而没有头颅的身体往旁边栽倒。 只有在后面的人看到,一道人影平空出现。他们看不见那个人的长相,只看到他行动的残影,仿佛鬼魅一样——不!就像死神,挥舞着死亡镰刀、收割鲜活的生命…… 弗雷格站在城墙上,看着潮水一样涌出来的叛军正往营口处移动。而兰诺抱着紫目少年往深处跑去,利用瞬移和银希拉开一大段距离。 营口处的尸体慢慢堆积起来,虽然不断有士兵跑去,但包围圈仍逐渐消失了。 而银希挺拔的身影在这个时候也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距离很远,但不知道是错觉或风向的关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 杀戮之神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战争。 弗雷格微微皱起眉头,看着银希俐落的身手,似乎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可以一劈为二。 「要、要开城门进攻吗?」刚刚赶到的艾尔泽在弗雷格身后问:「银希大人……会有危险吗?」 弗雷格摇头。现在还不是开战的时候,双方都还没有准备好战斗,这只会让伤亡更惨重,而且那家伙——弗雷格看了看正往营盘逼近的身影,那家伙杀起人来,可不会分敌我。 「现在……该怎么办,大人?」艾尔泽似乎十分担心银希的安危,毕竟他现在是单枪匹马面对整个叛军的主力啊。 弗雷格轻声指示,「让士兵不要出城,坚守岗位就好,这件事情也不要告诉陛下。」 「是、是的!」艾尔泽下意识地遵从命令。 如果让陛下知道了,他又会非常不安吧。在这个时刻,国王就是国家的精神支柱,就算只是待在王宫里,依然能起到稳定民心的作用。 在所有士兵的惊讶中,弗雷格轻轻掠过城墙,也向城下跃了下去。 「弗雷格大人!」艾尔泽一下子冲到垛口向下张望。 洁白的神官长袍就像一只蹁跶的蝴蝶,月色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就在快要到达到地面时,弗雷格的背上忽然张开了巨大的白色翅膀。 「那、那是什么?」士兵惊叫起来。 艾尔泽盯着那抹白色身影。洁白的翅膀缓冲了下坠的力道,几根被气流冲乱的羽毛在混乱中上下飞舞。 那身影毫不停顿,翅膀微微拍动,就带着纤瘦的身躯飞往叛军的营地。 包围着银希的士兵正在疯狂地后退,但涌上来的士兵却把他们推向前。 「别推了!」那些士兵大叫着,「我、我不想死啊!」 可上一秒还在喊叫,当锐利的刀刃划过时,立即失去生命的身体就压倒在还有余温的其他尸体上。 银希的眼睛因为四周浓烈的血腥而显得兴奋,这就像进入那个人的身体一样令他着迷。 杀戮,这是他的本能和喜悦,只有鲜血才能满足这种冲动,挥剑斩杀时,感受到刀刃进入对方温热身体,切开皮肤、血管、肌肉和骨骼,然后看着那些鲜血像烟火一样猛烈绽放—— 杀戮的快感,夺走生命的快感,总是那么令人着迷。 「银希……」手腕忽然被人抓住,洁白的衣袖仿佛遮住扑面而来的血腥。 银希抬起头,看到弗雷格就站在自己身边,拉住他的手腕,耳边传来翅膀拍动的声音。 「别玩了,兰诺要跑掉了。」弗雷格拉了他一下,「拉着我。」 弗雷格的脚并没有着地,而是靠着挥舞的双翅悬在半空中,洁白的羽毛慢悠悠地飘落在四周的残肢上,然后吸收血液,染上鲜红…… 「啊,差点忘记了……」银希喃喃地说,反握住弗雷格纤细的手腕。 弗雷格没有说什么,拉着他拍动翅膀,升到半空。 逃过一劫的士兵抬头看去,半空中的两人,一黑一白格外醒目。白色的如同传说中的神只的使者一样,看上去圣洁又毫无恶意,而他手上拉着的……却似来自地狱深处,沾满死者鲜血的死神! 「准、准备弓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士兵们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锐利的箭矢向空中的两人射去,可那些箭还没有碰触到他们,就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隔开,全都弹开。 「走了。」弗雷格轻轻说,拍动翅膀,不理会如雨而来的箭,拉着银希往兰诺的方向去。 「只要杀了兰诺就可以了。」他嘱咐。 「知道了。」银希盯着跑在前面的兰诺,「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他松开手,落到地上,微微蹲下身体,抵去下坠的力道,随即身影又像鬼魅一样跟上去。 弗雷格叹了口气。那个男人又像猫抓老鼠一样享受追逐的乐趣了。这游戏他好像总也玩不厌……拍动翅膀,他在正在奔跑的兰诺面前落下。 兰诺从刚才就察觉那股冰冷得如同毒蛇一样的视线又缠了上来。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狼狈逃跑的老鼠一样。 突然,一抹白色身影从半空中落下,拦在他面前,靴子轻触柔软的土地,洁白的下摆落下来盖住脚面。 兰诺抬起头,看到弗雷格正站在前面,依然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习惯性地拢着袖子,虽然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站姿一直挺拔坚定。 他听到那如水晶碰撞般动听的声音,「兰诺将军。」一如不久前在悠闲午后,他亲和地和自己打招呼。 即使不用回头看,兰诺也知道,那个传说中的杀戮之神就在自己身后。 「兰诺……」拉姆发出轻轻呻吟。 兰诺转身将他放在旁边的草地上,然后从腰际抽出佩剑。 弗雷格柔声劝,「你还有一次机会。」 「我不需要,那样的国家……我不会再回去了!」兰诺凛然道。 弗雷格轻轻抬起手,指着他说:「……你的对手在身后。」说完,他拍动翅膀,飞到拉姆身边,念动咒语,在他身边张开结界,以防被银希误伤。 兰诺缓缓地转过身,「我该怎么称呼你?前护卫队长,剑帝……还是杀戮之神?」 「叫我银希就可以了。」黑发男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虽然我觉得你大概没机会叫我的名字了……」 「唔……银、银希……」弗雷格的手指无力地在大理石地面上乱抓,却没办法在平整光洁的地面上找到任何着力点。 空气中弥漫着性交和血腥的味道。 来自银希身上的血味似乎将整个房间笼罩,这让弗雷格产生一种又回到战场上的错觉。 ——血液流淌过的地方全都染成黑色,弗雷格几乎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土壤落地,所以他只好飞在半空中。 可是……只要不碰触那些鲜血,只要不杀人,就是干净的吗? 死去的兰诺那双清澈的眼睛还注视着天空,炽热的血液从致命的创口疯狂涌出来。 结界里的那个少年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嗅到了空气中的血液气味,还是听到了……他疯狂地尖叫着。 叫了些什么,弗雷格忘记了,那时候的世界好像很安静,死亡带来理所当然的肃穆和安静。 兰诺的尸体,后来银希交给了守城的士兵,让他们将兰诺埋葬在艾尔伦的公墓。虽然兰诺一直不愿意来,但弗雷格知道,他只是太爱这个国家了,所以无法看着它堕落。 他一直喜欢兰诺的为人,喜欢他单纯倔强的性格,喜欢他在值班的下午偷跑到神殿边的草地睡觉。 可是…… 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亲手下了对他的追杀令。 「啊……」弗雷格发出痛苦又愉悦的呻吟,身后男人的性器再次贯穿他,一下一下地撞击他脆弱的地方。 弗雷格几乎是被银希拖回房间的,门刚关上,他就把他按在地上开始做爱。 血液和杀戮让他兴奋,银希丧失了平时的自制力,银希按着弗雷格的腰,粗鲁地侵犯他的身体。 让人发疯的紧窒甬道习惯性地吸吮刺激着他的分身,仿佛连骨髓都要被吸出来一样。 「噢,弗雷格……要出来了……」毫无节奏地疯狂撞击,之后将精液射入对方身体里。 银希压在弗雷格背上,感觉他的身体因为高潮余韵而轻轻地痉挛。做了几次他记不清了,他爱怜地亲吻对方的背脊,浅金色的长发因为汗液而附着在白晰皮肤上。 喘了几口气,银希将弗雷格抱起来,低头看看地上凌乱的衣服和精液,微微皱眉。 本来想把弗雷格放到床上,但想了想,还是转身抱着他到浴池去。 身体进入热水中时,弗雷格抖了一下。银希抱着他,以防他沉到水里,忍不住亲吻他精致的眉眼、柔软的嘴唇…… 「你哭了吗?」银希温柔地问怀里的人。沿着眼角落下的是泪水吗? 「……没有。」带着喘息的否认,让银希的嘴角微微上扬。 明明身体因为高潮而发热,明明周围是温热的泉水,为什么他却冷得发抖?弗雷格想。 兰诺临死还睁着的眼睛,盯着那宽广的天空……他一定很不甘心吧,因为没办法看到国家重新活过来的一天,因为他已经没办法为这个国家做任何事,因为所有的牺牲在那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不甘吗?后悔吗?觉得不值得吗?还是义无反顾? 「银希……」他像撒娇一样张开腿坐在银希的腿上,让男人坚实的手臂抱住自己,感受来自对方的体温。「抱紧我……」 银希难得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随即紧紧抱住怀里纤弱的身体。 觉得怜惜吗?弗雷格把头埋进对方宽阔的胸怀。这样的我……有什么好怜惜的呢? 银希轻轻地抚摸他浅金色的发丝,弗雷格的身体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能感觉到他正在哭泣。 他当然知道那只是一个光系魔法,翅膀是由光系魔法构成的,凭借风系魔法而移动。 可是在血腥的战场,当这个人拍动洁白羽翼来到他身边时,他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抓他,让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他。 心甘情愿地被他驱使,放下身为神只的尊严,尽管杀戮让他兴奋,但是当这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一切都不再重要,就只想占有他。 被众神遗弃也好、孤单地生活在没有同类的大陆也好,只要……有怀里的人在就好。 就算为了他,抵抗历史的前进也行…… 不过,残旧的制度正在崩坏、新的秩序正在逐渐建立,天空依然高高在上,从不会对弱者伸出援手,只会注视着土地上逐渐堆积的白骨默默无语。 历史……是神只也无法阻止的步伐。 不会因为死亡而停止,不会因为力量而停止,更加不会因为绝望的期盼而停止。 第七章 之后的两天,艾尔伦奇异地没有任何战斗发生。 弗雷格还意外地得到「卡迪斯将军要回来了」的消息。而今天,原本驻扎在城外的叛军全部撤离到后方的城市去了。 看来,叛军是不会贸然进攻了——如果他们不想腹背受敌而全军覆灭的话。 收到这个消息的艾尔伦城,终于得到难得的喘气机会,虽然弗雷格仍告诫守城军们不要松懈警戒,但是连他自己也相信,至少今天是不会有战斗了。 卡迪斯将军将在明日早晨抵达艾尔伦的消息变成所有人的定心丸,连银希都失望的对弗雷格抱怨,原本的战争恐怕要延迟了。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弗雷格走出神殿,来到旁边的公墓。这是在战场上死去的军人亡灵唯一的归属。 弗雷格站在最新的坟墓边,眼神平静而温和。 他手指轻轻抚摸冰冷墓碑上的字体,阳光落在墓碑上,有些晃眼。 他不顾众人的反对,把背上「叛贼」骂名的兰诺葬在这里。 如果,命运可以逆转的话,如果这个国家能活过来的话——兰诺将军,就请在这里,静静地等这一刻来到吧。 弗雷格在心里轻轻地对着墓碑说。 这时,一朵白色的花忽然落到他手边的大理石祭台上,随即一抹阴影笼罩了他。 弗雷格下意识地回头,惊讶得半天回不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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