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不懈的门铃声在耳边响个不停，终于将两个疲累的人从深沉的睡眠中吵醒。 “呜……”拉过被子遮住头，虽然没有起床气但绝对有低血压的邱海飞坚决地假装没听到这个恼人的铃声。 在床头抓到控制器，徐莫应一边眯着眼睛找着开关按钮，一边伸手拉开邱海飞遮住头脸的被子：“小心憋着。” 终于找到控制门口视镜的按钮，对着床边的小型视屏按了下去。一个黑白画面闪过，视屏里出现了打扰两人安眠的罪魁祸首。 “人鱼医生？”人鱼医生的特别白衣对于每个繁衍者来说都熟悉到会下意识紧张。这群外放的人鱼疯子会用在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来寻找一切繁衍者对人鱼照顾不妥帖的证据，几乎是每个和人鱼结婚的繁衍者的噩梦。 “徐中尉，我们要对邱上尉进行例行检查。”比电子音更平板的声音配上视窗里平板的表情真是相得益彰，就是让看着的人汗毛倒竖，在还没看到真人的情况下就会冒冷汗。 “邱海飞，检查。”拍了拍还在耍赖的某人，徐莫应把对话权转交给邱海飞。 和人鱼医生对话？不，每个神经还正常的繁衍者都不会去做这种事情——这群疯子只会对人鱼和颜润色，其他人在他们眼里只是臭虫。 挪动，挪动。终于从徐莫应身后爬出来的邱海飞半挂在繁衍者腰上，一双蓝眼睛又湿又幽怨地看着视屏，半晌才开口：“医生，我很困。” 如魔术般，视屏上那个平板脸立刻鲜活起来，甚至连藏在眼镜后的双眼都放射出疼爱的目光。小心翼翼的声线仿佛怕惊醒熟睡的孩子一样：“没关系，只是例行检查而已，你可以继续睡。” 大半没睡醒的邱海飞眨了眨眼，过了好一会才想明白人鱼医生在说什么。将控制板交给徐莫应，自己在繁衍者身上找了个好位置窝着，这才闭着眼睛指挥：“开门……哈啊……放……医生……” 邱海飞这句和“关门，放狗。”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开门，放医生。”有没有被人鱼医生听懂这谁也不知道，但放进来的医生确实完成了和人鱼的承诺，整个检查过程轻巧得让睡眠中的人鱼一路睡到尾，直到整个检查结果出来。 “邱上尉，我觉得您有必要清醒着听到检查结果。”人鱼医生对着被强行叫醒的邱海飞说道，拿着检查报告的手有些颤抖，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音。 “怎么？”和徐莫应对视了一眼，邱海飞轻轻蹙眉。他记得他从人鱼基地回来前，身体的不良情况都已经恢复到正常。能让人鱼医生这么激动，难道是他的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 “不会有事的。”握住邱海飞的手，徐莫应轻轻吻着邱海飞的耳边，既像在安慰怀中的人鱼又像在安抚自己。 “邱公子，我希望像前几天那样长时间熬夜的事情不要再发生了。”人鱼医生难得地对人鱼也板起了面孔，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毕竟您现在的身体不止是您自己的，您必须为肚子里的蛋保证身体的健康。” …… “什么？” “不可能！” 夕阳西下，在军区住宿区的某个房子里响起了被“好”消息震惊到的两位准爸爸的合奏声。 **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有蛋！？” 趴在光脑前面，十指翻飞地敲打着键盘，邱海飞正在向位于人鱼基地十七副岛上的石矶研究所请求通话。因为过于震惊，他已经输错了好几次通讯密钥。 “冷静些。邱海飞，这样可不像你。”拿着检查报告正在扫描的徐莫应按住邱海飞的肩膀，“没什么大事，不要那么紧张。” “没什么大事？”终于输对密钥的邱海飞丢开键盘，转身揪住徐莫应的领口大吼：“那是蛋，是蛋啊！妈的，从哪穿越来的蛋啊！” “恩，是蛋，我们的蛋。”徐莫应抱住快暴走的人鱼，对邱海飞少有的情绪失控突然升起了好笑的情绪。这个样子的邱海飞只有他知道吧，只属于他的邱海飞的样子。 “蛋你个头！”捏住徐莫应有向上趋势的嘴角，邱海飞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都有半年多没在一起了，即使有蛋也和你没关系！” “不会，你只会生我的蛋。”看着邱海飞挑起的眉和抽搐的眼角，徐莫应吻住了邱海飞的唇，轻轻顶开对方的牙齿，然后纠缠住了对方抗拒的舌头。 执着的纠缠渐渐平息了邱海飞的焦躁和怒火，等到两人分开时，蓝色人鱼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静。 “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外遇？”手指挑起徐莫应的下颌，邱海飞在冒出胡渣的下巴上轻咬：“连我都不相信身在繁殖期时的自己呢。” “恩……我不相信你的节操。”感受着下巴上的噬咬，徐莫应眯起眼睛：“我只是相信你不想要蛋，所以绝对不会在危险的繁殖期间出轨。” “真是……让人生气的信任。”狠狠地咬了口徐莫应，邱海飞转身拍开已经闪动多时的通讯信号。 当蓝迪所长的脸出现在屏幕那端的时候，扫描完成的检查报告立刻被丢了过去：“爸爸，我需要解释！” “呃？啊……啊！宝贝你有蛋了！”看完检查报告的蓝迪所长瞪圆了那双眼睛，满脸惊喜地看着屏幕前的两人。那一脸蠢蠢欲动恨不得扑过来的表情让邱海飞恨得牙痒痒。 “我和这个人……”指了指徐莫应，邱海飞从齿缝里蹦出话语：“至少半年多没做过了。蓝迪所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蛋到底是从哪来的！？” “啊，这个问题！”蓝迪老头想了一会，这才捶了下手掌，一脸的恍然大悟：“当初因为觉得不太可能所以没和你说，现在看来推论是正确的。” “什么推论？” “就是当初宝贝你在那个星球上不是因为温度而造成过卵囊萎缩吗？但那个时间段，按照正常规律来说正好是你的繁殖期。所以身体虽然准备好了，但是因为卵囊萎缩完全不能排卵，所以无法正常进入繁殖期。” “无法正常？”邱海飞敏感地抓到几个字。 “是啊。虽然无法表现在外，当时的卵也确实不能受精，再加上你的身体状况又在不稳定的情况下——所以繁殖期被无限期延长了。” “延长？！”居然不是延后？撑着自己的额头，邱海飞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宝贝你知道的，某些鱼类会保存雄性的精子直到下一次的繁殖期，那么即使不进行交配，雌鱼依然可以产下小鱼……” 他当然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邱海飞懊恼 地想撞墙。 就是认为自己当时不在繁殖期，所以他才会放任徐莫应那样任意操弄他，甚至还允许他射在里面。却哪想到他根本就是一直在繁殖期…… “这种事情……下次……？”邱海飞艰难的追问。如果这种体质一直保持的话，那他以后岂不是都不能随意滚床单了？他总不能靠着床下的一堆工具过一辈子……或者，以后就让徐莫应在下面？ “啊，这只是卵囊萎缩时期的应激效果。以宝贝你现在的体质，根本不用担心卵囊再次出现这种状况。” “是吗？”邱海飞托着下巴思考……其实，徐莫应在下面也挺不错。那里长得不错，也挺敏感…… “邱海飞？”已经明白邱海飞确实怀了自己的孩子的徐莫应感觉到对方神游天外，不免低下头询问：“你没事吧？” “啊，不。没事没事，怎么会有事呢？”草率地挥挥手抹去一脑袋的不健康幻想，邱海飞讪笑：“不就是生蛋嘛，生吧，生吧。” 邱海飞默默扭头……他除了生还能怎么办？在这个繁衍至上的蛋疼世界连个避孕套都没有，更别说支持堕胎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当初会觉得变成人鱼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生蛋啊！ 这是男人怀孕生子啊！ 他居然怀孕了！ 他居然要生孩子了！ 靠！ ——正文完—— 番外四：圆蛋 星空历1632年1月1日，是主星的新年第一天，正依偎着享受难得假期的徐莫应和邱海飞收到了一份从石矶研究所送来的礼物。 这一年已经是徐莫应和邱海飞结婚后的第五个年头，他们家是两条小人鱼也快4岁了。 自从第一次的生产让徐莫应差点失去邱海飞，他就对让他家人鱼为他生蛋这件事情彻底失去了兴趣——宝宝再可爱，也没有邱海飞来得重要——于是为了彻底解决邱海飞的繁殖期问题，他签下了配合人鱼基地实验的协议。 现在邱海飞再也没有了繁殖期的困扰。每到到那个时期快临近的时候，蓝色人鱼都会去人鱼基地将即将成熟的卵从体内取出，然后研究基地的人鱼医生们就会尝试各种体外受精的可能。 如果体外受精可以实现的话，那么鱼苗们或许不用失去他们的双腿，只需要调整体内的结构来保证卵可以在体内成熟，而受精和孕育则完全可以依靠器械和医疗科技来完成。 这项实验如果能完成，那么对于人口紧张的主星星域来说，不吝是个巨大的改变。 占据优秀基因品质的少年只能沦为生育的工具，即使是为了人类能够更好地繁衍下去，那10%的比率依然是太高了。 有多少惊才绝艳的少年错失了在培养舱的三年，有多少应该有着璀璨未来的少年只能拖着不良于行的鱼尾守在家中。 人鱼是温柔而美丽的，人们总是这么赞美着，爱慕着。 但又有多少人能看到幼小的鱼苗们含着泪绑住自己的双腿，在空旷的空间里习惯着轮椅，习惯着不再依靠他们天生便有的支撑去生活。 人鱼们的温柔和美丽，是用无尽的眼泪浇灌出来的娇弱花朵。是人鱼医生们带着满腔的不忍和心疼，细心呵护出来的果实。 如果体外受精可以实现，那么鱼苗们将完全不需要将双腿化为鱼尾，软化骨骼来保证蛋的顺利产出！他们可以和原来一样用双腿生活、学习、工作，拥有更加自由的人生！ 这一点，在蓝迪第一次从邱海飞那里拿到那颗白色的死卵的时候就想到了。但是由于从来没有人鱼排出未受精卵的前例，明白自家小人鱼特殊性的老头也就默默隐瞒了下来。 邱海飞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明明冷心淡情得很，却能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温柔。如果不触及到他自己的利益，他总是能够事不关己地看着别人急个半死。 让邱海飞提供卵的事情，蓝迪想了很久。但是帝国繁衍至上的法令并不允许他为了实验目的去夺取人鱼的生育权利，即使……那条人鱼很愿意。 直到徐莫应为了防止再出现那样危险的生产状况找到了他，蓝迪才觉得他的实验有了希望。 “宝贝的精神状况你很清楚。”蓝迪看着研究报告一脸严肃：“他根本不想要蛋，从本能上他就不接受自己可以生蛋这个事实。这次的状况是他的精神状态因为本能的抗拒和他强制性压制，两种相反的精神压力导致了身体的异变。” “你已经经历过一次，应该明白这样的异变对于他的身体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如果这种状况重复发生，那么植入的基因序列发生崩溃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抬起脸来，蓝迪认真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徐莫应：“虽然要求很苛刻，但我希望你们近两年之内的房事可以节制——繁殖期间更是如此。人鱼是为了繁衍而存在的，而不是死亡。” “有没有别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说出这句话的徐莫应脸色有些苍白，“我知道有一种手术可以彻底解决。” “你的意思是？” “结扎。”说出这两个字的徐莫应脸色好了一些，“这个手术古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想丧失繁衍者的资格吗？”蓝迪觉得徐莫应的选择难以理解。他家小人鱼抗拒生蛋这件事情可以慢慢解决，不管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时间是最大的魔术师，他并不认为邱海飞会一直不能接受。 “邱海飞他……接受不了的。”轻轻笑了笑，徐莫应摇头。没有人会比曾经作为对手的他更了解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在意——即使被变成人鱼，只怕邱海飞当初的感觉也不过就是一场星网游戏选了个非人类种族的外壳，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生蛋这件事情踩到邱海飞的底线了。 三个月，徐莫应看着邱海飞挣扎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慢慢变得憔悴和痛苦，几近崩溃。 那是他的邱海飞啊，但他只能看着那条蓝色人鱼挣扎在崩溃的边缘，慢慢变成金色。多少次在夜里，他看着金色人鱼就像“茵莱特”星球上的海妖一样浮上水面，对着星空唱着不知名的歌，舒缓的音调中带着颤抖的悲鸣。 而他，理该被人鱼依靠的他只能看着，听着，随同悲哀着…… 他帮不了他的人鱼，他的双臂抱不住那个悲泣的邱海飞。 就如同那首《悲伤美人鱼》的歌，他们—— 一个在岸上，一个…… 在海里。 邱海飞他，一直都是一个繁衍者。 “蓝迪所长，请你帮忙。”如果怀孕会让邱海飞痛苦，那么不要孩子也无所谓。 看着一脸认真的徐莫应，蓝迪沉默了。结扎是个并不复杂的手术，切断输精管并不会影响男性的生活和工作。但在当前的社会环境里，当一个繁衍者丧失了繁衍的资格，那么所面临的绝对不只是他人奇怪的眼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丧失繁衍者资格代表的是你要失去你的人鱼，一个不能完成繁衍者责任的人是没有资格拥有人鱼的。就算宝贝愿意继续选择你，但你的人生也会走得极为艰难。” 何止是这些……徐莫应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他会丧失徐家的继承权，叔叔多年的培养和期待会付诸东流，众多叔伯辈的军中统领会失望，一直追随他的战友们会无所适从……但这里有个更好的目标不是吗？ 他的人鱼，邱海飞难道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有着巨大的野心，强大的实力，近乎完美的统筹能力，谁能说邱海飞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他们有两条小人鱼，其中有一条是雄性——谁又敢说徐家没有下一代的继承人？！ “……如果你将所有都考虑好了还是想这么做的话，要不要听听我的建议？”蓝迪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无奈地从抽屉里拿出藏了许久的实验计划：“并不需要结扎，只需要取走人鱼的卵。在繁殖期前取走即将成熟的卵，宝贝将不会进入繁殖期。你们可以继续你们的性生活，想做几次就做几次。” 迎着徐莫应疑惑的表情，老头儿深深吸了口气：“取出的卵将会被用于实验—— “体外受精实验。” “体……外？” “是。”蓝迪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动，“人鱼毕竟不是鱼，谁也不知道体外受精是否可以成功。但比起会将未受精卵吸收掉的其他类型人鱼来说，会将死卵排出的宝贝更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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