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诸兄大人脸色随之一变,就连在夜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了,既然是这样就有理由了。天亮之前就待在夜班办公处的待命室吧。过来吧。」 「这、这个。」 夜班办公处里还有刚才那两人,如果被他们知道自己偷听到对话,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 千寿很快地动了动脑,开口拜托说: 「我逃进庭院的事情可否不要告诉其它大人?」 「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但要说明的话得花很多时间。不能在这里久留。 「因为差点就被蛮横无理的卫士非礼……」 千寿低下了头。 「喔,喔,是喔,也对。那你就说是从外面来找我,恰巧碰上我就把你带进来了。」 「而且,我还把您忘记的怀纸给弄丢了。」 「什么!只是怀纸这种东西还特地送来?」 诸兄大人露出有点不高兴的表情(好象是说怎么做这么笨的事情),千寿委屈地解释着。 「我想您可能有需要用到,如果没有的话我得替您送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仔细想想也不过就是几张纸啊。 「这样啊,你这么贴心真让我高兴。」 诸兄有些慌乱地摸摸千寿的头,「可是」又继续开口说。 「下次就不用担心这样的事情了。你大半夜跑出来反而比较危险。」 「是,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其实这是惩罚啊。一想起刚才如果就那样被卫士们侮辱的话,千寿不禁开始全身颤抖起来。 「至于你过来这里的理由,就说是有急事要传达。」 诸兄大人交代着,千寿称「是」。 走到出入口的路途上,诸兄大人都用袍袖盖住千寿走着。 靠着灯笼的亮光,诸兄大人替千寿把头发和衣服整理好,连脏污都尽量弄干净。 「这可是第二文碰上灾难。往后要更加小心,不要再碰到第三次了。你要多加注意啊。」 低声吩咐着的诸兄大人声音中,听得出他打从心底忧心着千寿的安全,千寿也和大人约定。 「我一定会更加小心注意的。」 原本诸兄认为这是第二次「暗杀未遂」,心想现在连内里也不能掉以轻心;但千寿却觉得(这里也有跟如意轮寺的「三枭」一样的人啊,得注意才行。) 跟着诸兄来到夜班办公处,里面有三个人,只有一位五十岁上下的人穿着浅绯色五位当色(以职位决定颜色)袍服,看来他应该就是那位年纪较长的人。另外两位年纪差不多,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刚才的人。 听到诸兄大人说明到夜班结束前千寿都会待在准备室,三人都点头了解。那位年长的男士装腔作势的开口道: 「虽早有所听闻,但现在亲眼所见,果然是位媲美天仙的美少年。难怪那个喜好女色的左近将监大人会把目标从女人身上转换过来,也是情有可原。」 故作正经说出口的话中,加入好象想把千寿吞吃入腹的淫靡眼神,在在都表现出一种令人不快的感受。 「听您这么说,前阵子我还看见国经大人追求他呢。」 其中一位年轻人说着,让千寿(啊)地缩了缩身子。 「喔,有这种事?」 诸兄大人尴尬地说着,让千寿后悔着(应该把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 而且讲出这件事的猴子脸男人,刻意以捉弄的眼神看向千寿,并故意用尖锐的声音说: 「听说这孩子以前是稚儿出身。能在业平大人跟国经大人两人之间周旋,手段可不简单。」 什么! 感觉诸兄大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时千寿开口说: 「您的称赞小的实在不敢当。」 接着便优雅地低头行礼。 「他已经有对象了啦。」 到刚才都没有说话的第三个人出声了,千寿确定(就是这声音没错)。 「什么嘛,被抢先一步啦。」 五十岁左右的老头说着。而下诅咒的男人则以像在朗读文章般的语调开口道: 「听住在内里的三姑六婆说,藏人所小舍人童千寿丸跟右大臣良房大人宠爱的国经大人是兄弟,但因为他的出生会造成问题,所以才秘密藏了起来。有人说总有一天会以收养养子的方式正式迎入右大臣家。如果流言是真的,那他可有了了不起的后盾啊。随便开人家玩笑会有生命危险喔。」 此时换诸兄惊讶地说: 「那些三姑六婆们,居然传出千寿丸是右大臣孩子的流言啊?」 「哎呀,诸兄大人,话可不能说的这么明白。只是听说「他的出生会造成问题」而已。」 猴子脸男人辩解着,诸兄大人「啊」地抓了抓头。 千寿则觉得脑中一阵混乱。 (那个右大臣大人是我的父亲?国经大人是哥哥?那国经大人的母亲是我的母亲?) 不对,等等。国经大人不是右大臣大人哥哥长良中纳言的孩子吗……也就是说…… (……跟兄长的妻子生下孩子,这是被允许的吗?) 不……绝不会被允许的。这可是天地不容的行为啊。 千寿想(我终于知道自己被抛弃的原因了)。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难怪父母会不管自己死活把自己抛弃。 「嗯?千寿,怎么啦?」 诸兄大人说着便抱着他的肩膀说「好了,好了」。 「这都是些没有根据的流言,别放在心上。那些爱嚼舌根的家伙,平常为了打发时间才会随便编造话题,还会自己扭曲事实。所以你别放在心上,不要在意啊。」 「是。」 千寿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即使大人说这是捏造的,也没有证据显示事实不是这样啊。 更何况所谓无风不起浪不是吗? 「喔,现在敲的是亥时三刻的太鼓,千寿,你到那边的房间去休息吧。」 「是。」 「对了,你不知道路。跟我来,往这走。」 诸兄大人站起来带路,将千寿带往夜班办公处隔壁的房间内,交代躲在帷幕后打瞌睡的中年女官「拜托您照顾了」。 「请您照顾他入睡吧。」 「好的。」 趁女官起身去打理寝具时,诸兄贴近千寿耳边小声地说: 「刚才的话你千万不要当真喔。其实对于你的亲生母亲,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 「咦?」 「不会是国经大人的母亲。」 「您是当真的吗?」 「我愿意以神佛为誓。只不过那位女性已经香消玉殡,我曾经犹豫是否要告诉你,不过看你听了刚才的话而心神不宁,我才想告诉你真相。你的母亲大人拥有尊贵的身分,是位很优雅的女性。」 千寿心想,大概是骗我的吧——这是诸兄大人温柔的谎言。 然而千寿还是装作相信大人的话,努力摆出高兴的笑容。 「那么我跟那个爱欺负人、爱整人的国经大人根本没有兄弟关系罗?啊,真是太好了,总觉得松了一口气呢。」 诸兄大人听到他这么说,眉头又皱了起来。 「难道国经大人又欺负你了?如果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派你去中务省送信了。」 千寿赶忙努力辩解着「他并没有真的欺负我,所以我才没说什么」,这才让诸兄大人的愤慨冷静下来。因为诸兄这个人要是一发起火来就会六亲不认。 先前那尴尬的场面也让千寿非常担心会起冲突,所以才赶紧插嘴说话……之前如意轮寺的骚动中,大人激动地把首脑拓尊打个半死,如果这股冲动在内里爆发可就糟了。搞不好会殴打值夜班的同事,或是抓着右大臣的甥儿海扁一顿,总之肯定会做出大为失态的行为。说不定会因此被剥夺官位,赶出内里呢。 (既然如此,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诸兄大人比较好。) 千寿心中如此盘算。 请值班的女官准备可以稍事休息的床,千寿边想着(我睡不着呀),可还是躺了下来。被无计可施的烦闷所困扰的千寿,正横躺在床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让他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嘘,是我、是我。」 压低声音说话的是以藏。 「看你的状况,不用带你回去也不要紧了,是吧?」 以藏说。 「是的。」 千寿点了点头。 「那我走啦。」 千寿连忙伸手抓住正准备起身离开的以藏的裤子。 「什么事情?」 「有件事情想要请教您。」 「什么?」 「您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要帮助我呢?」 「算是前世结下的缘分吧。」 以藏笑了笑,继续说道: 「就把遇见我的事给忘了吧。」 「要我把恩人给忘了?」 「你这么想的话,更要把我给忘了。我可是盗贼啊,被人牢记可就麻烦罗。」 以藏说完便轻松地挥开千寿的手,轻巧地消失在床帐的另一侧。 千寿急忙起身,掀开床帐一看。整晚点燃的灯火一闪一闪地亮着,一旁的女官头点啊点地打着瞌睡,但以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哈哈……哈哈哈,是盗贼啊……」 原来如此,一颗心放了下来的千寿躺回被褥中。舒服地躺下之后,没过多久便进入梦乡。 「千寿,该起来罗,要回去了。」 被唤醒睁开眼睛时,夜晚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就好象作梦似的,对自己不是身处在曹司房中还东张西望了一会儿。 天色透出亮光,耀眼的太阳已经升起,蔚蓝的晴朗天际看来就是晚夏的天色。梅雨已经结束了。 唧唧鸣叫着仿佛让闷热暑气益发炙热的蝉鸣声,混杂着尖锐的嗡嗡呜叫声,显得更加刺耳。这通通都是从千寿头上树梢传来的声响。 「啊啊,好吵喔。」 千寿一边抱怨,一边将扭干的大口(裤子)啪地抖开,挂在晒衣架上。他用力拉着衣摆免得留下皱折,仔细将衣服拉平,才「呼」地擦了擦鼻头的汗水。 先前洗好的诸兄大人擦汗的衣物,已经开始风干了。 「好了,都晒好罗。」 把洗衣桶中的脏水洒在地面,再将桶子整理好放置在井边,解下为了不弄湿而绑在脖子上的袖口,抖了抖袖口将皱褶拉直。再把卷起来的裤子下摆给放下来,精神抖擞地回到町屋。 在曹司中的诸兄大人也从值夜班后的小睡中醒了过来,对着回来的千寿说: 「差不多该出门了吧。」 大人开口问道。 「是。」 千寿的回答此高声鸣叫的蝉儿还要有精神,那是因为接下来两个人要去业平家拜访。 沿路上两人随口聊着「好热喔」、「是啊,真是好热」。与不是为了公事外出的诸兄大人在一起的开心情绪,千寿丝毫不加掩饰。而在即将抵达的业平大人家中,还有着令人开心的惊喜等着他们。 业平大人将住处移到那栋月见殿,千寿他们也来到殿中。 「咦?可以到池子里玩耍吗?」 「嗯,看你是要泡脚这是要玩水,随便你怎么玩都行。」 「非常感谢您。」 要玩的话,当然是玩水罗。 千寿立刻从门口跑到庭院中,匆匆将脱下来的衣物放在池边的假石上,「啪沙」一声跳进池子里。 「哇,好冰喔!诸兄大人,真的好舒服喔。」 池子虽然不是大到可以游泳,但被暑气所笼罩,身体只要泼着凉水,即便是夏日也能够充分厌受到那股爽快的感觉。 「真是的,小狗跟小孩都喜欢玩水这一点还真是一模一样。到傍晚前你就在那好好地凉快凉快吧。」 业平大人笑着说道,千寿便毫不客气地玩了起来。池子里有好几尾桃花鱼悠游自在地游着,恰好成为千寿的最佳玩伴。 另一边,两个大人则互相交谈。 「好了,趁现在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嗯,你听我说。」 两个人小小声地秘密谈着话。 当诸兄正将昨晚发生的事件原委全部和盘托出时,千寿从池中开口问着诸兄。 「嗯,什么事情?」 「诸兄大人,您知道有位叫做「道康」的大人吗?」 「你是问东宫太子道康吗?」 听到大人不经意的回答,千寿「啊」地大喊一声,忽然站起身来。丝毫不在意光溜溜的漂亮身子就这么暴露在外,呆楞着一张脸说: 「这么说来,道康大人就是东宫太子的御名吗?」 千寿小心翼翼地确认着。 诸兄不禁看了看业平的脸。 业平便对千寿说: 「难不成他对你唠叨,所以你踢了他一把?」 「不,不是,没有这回事。」 拼命地摇着头,千寿啪哒啪哒地跑到门边。 「请附耳过来。」 千寿对着两人招招手说。 看着走到门边的两人,千寿压低音量用怕被他人听见的小小声音说: 「其实昨天晚上,我听见了有人要对那位大人下诅咒的企图。」 「什么!」 业平「嘘」地出声制止忍不住大叫出来的诸兄,让千寿继续报告情况。 「他们已经下了诅咒,症状是会出现头痛的病灶,而且应该在夏天的时候会出状况……大概就是讨论这些内容。」 「在、在哪里?是谁!」 诸兄探出身子质问道。千寿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便以慎重的口吻回答说: 「就在遇见诸兄大人的那个地方。那两个人在我藏身处上头秘密交谈着。」 「这样你就不知道是谁了啊。」 不知为何,诸兄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说着。可是千寿却摇了摇头。 「在值夜班的办公室内有见到。一位是年纪大的大人,还有一位则不是像猴子脸的年轻大人。」 「怎么会这样……」 诸兄惊得说不出话来,业平倒是冷静地接着说: 「这是对右大臣的反击,他们大概企图透过诅咒来暗杀东宫太子吧。道康在很多时候也太可怜了。」 「这可不是说「可怜」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谋反啊,得赶紧跟弹正台报告才行!」 「提出告诉的话需要证据喔。」 「这里不就有个活生生的人证吗?」 对着大声吼着的诸兄,业平也不甘示弱地骂道: 「难不成你以为只要说「这是半夜偷偷潜进清凉殿的小舍人童偶然间听到的话」,大家就真的会相信吗?你提出的告诉十之八九会被当成是藤原一族为了排挤他族而制造的阴谋。而且要提出告诉的话,还得把千寿也牵扯进来,要是被发现他知道什么重要秘密,敌人会放过这活活的证人吗?你也用点大脑想一想吧!」 「呜……」 被这么狠狠地当头棒喝,诸兄不禁为单纯又不知深思熟虑的自己厌到羞耻。 「对不起,你说的对。」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行动得要快点才行。」 「嗯,首先得先阻止诅咒杀人。」 「啊。倘若能抓到下诅咒的阴阳师的话,应是最快的解决方法。」 「能动用到右大臣才是上上之策吧。」 「没错。东宫太子是牵涉到权力大事的重要外甥,肯定会奋力出手救人。」 「但在事情进展的同时病症也会逐渐严重。干脆向皇上进言,替东宫太子作驱除诅咒的加持祈祷法事吧。」 「可是千寿的名字不可以公开,因为尚不知道敌人的耳目布线到什么程度。」 「啊,这我知道。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事?」 「能否把千寿寄放在你这一阵子?」 「什么!」 诸兄装作没有听到千寿大声喊叫着抗议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 「国经大人最近似乎想要对千寿出手,让我很不高兴,所以想说暂时把千寿藏起来一阵子。」 「我不要,您这样让我很困扰。」 千寿红着一张脸,啪哒啪哒地在池中拼命跺脚喊着。 「这样子国经大人会越来越相信我是属于业平大人的。这样让我很困扰耶!」 「喔?」 业平似乎被引起兴趣般看着千寿。 「国经跟你说过这种话,开过这种玩笑吗?」 「是的。他肯定是把大家流传的话给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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