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菰蒲公公让您好自歇息,切莫耽搁了国事。”待羯羽进入宫殿后,跟随的侍卫便关上殿门。 看着渐渐闭合的殿门,渐渐收拢的那一丝光亮随着沉重的关门声,戛然而断。 羯羽颓然坐到在赭红镶白的地毯上,木然抬起刚刚写下圣旨的双手,滚烫热泪落到脂玉樱红的手掌,摔碎在华锦地毯上,斑斑暗红。 不,不能下这样的旨意…… 我,不能让瑞哥哥死…… 我不能让瑞哥哥恨我…… “放朕出去!放朕出去!”羯羽冲到那紧紧闭合的殿门前,用劲捶打那死死关住的大门。 “皇上,明日娘娘的药,奴才会亲自送去。”门外菰蒲声声娇柔如泉水的说道。 母妃…… 菰蒲的话震住了羯羽。 母妃……对……还有母妃…… 羯羽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蜷起身子抱坐在门脚,瑟缩啜泣…… 瑞哥哥……瑞哥哥…… 这夜,李锦琛带着军队、圣旨来到苏府。 “去将苏府内外严密围住,”李锦琛骑着黑色矫驹,一身苍雕银甲,在苏府门前对将士下命令,“不要放走任何人。” “末将得令。”众黑甲将士齐声答道。 李锦琛带兵进入苏府。 “李将军,夜临寒舍,意欲何为?”会客厅上,苏定安抚着身后惊恐不已的墨香。 “奉旨捉拿弑君谋反之人。”锦琛眼底透着寒光。 “弑君谋反?”苏定轻扯嘴角,哂之,“我苏定两朝为官,自家清白,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如何扣在我头上?” “苏丞相,你两朝为官,却不懂何为功高盖主。”李锦琛冷冷的说,“大人您两朝丞相,又是力捧当今皇上上位的权臣,大公子年少为将,这为君者……无一步忌惮。” “呵呵呵呵呵……”苏定听后轻声笑吟,“怕这并不是皇上的本意吧!” “自古,君心难测,苏大人,莫叫末将为难。” “君心难测……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宣旨吧!”苏定看着那明黄的圣旨怅然跪地。 玉儿……你真的要杀了为父吗…… 若不是你的意思……那……你现在又过的如何…… “罪臣苏定,谋反弑君,乃大不道,苏门一家,生者凌迟,死者暴尸。”锦琛脆生生地道完圣旨,将圣旨递给颓然垂首的苏定,“想必苏大人是认得皇上笔记的!” 果然是玉儿的手笔,玉儿……你……明黄锦缎在苏定的手中颤抖悲鸣。 玉儿,为父相信这不是你本意…… “苏大人,苏夫人请!”锦琛挥手,众人让开一条道。 苏定转身望着满脸檀痕的墨香。 “你若死,我绝不偷生。”阁着泪的清丽夫人决绝说道。 第三十章:瘦尽肃秋道凄凉,凭栏相望久持殇 瘦尽肃秋道凄凉,凭栏相望久持殇 苏定墨香等被李锦琛押解入天牢。昏昏暗暗,阴阴湿湿,毛色斑脱的老鼠从衣衫褴褛、身形佝偻的囚犯脚边窜过。 “苏兄!苏兄!”刘一舟轻轻唤着阴暗中的人。 听见有人在轻唤,苏定缓缓地睁开双眼,拍拍靠在自己身上沉沉睡去的墨香。 “一舟?” “苏兄,我已听说你的事了。”刘一舟抓住狱栏,剑眉紧蹙。“你放心我会救你出去的。” “一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若不是皇上的意思,那就是太妃的意思。她想控权,便容不得我。你……救我也是徒劳,只怕会连累了你。” “可是……” “幸我苏绎君,在遇寒藤前孑孓独行,现我苏府上下家眷不多。悲已,亦是连累了他们。”苏定轻合双眸,清清热泪倏然而下,“若能救便救他们。” “你放心,我已书信给瑞儿,相落,叫他们远走关外,莫再回。” “与君一世友,苏定足已。”苏定嗓音暗哑,“三日后便去往刑场,我想留封信与瑞儿。” “好,我明日定为你带文墨。”刘一舟音带颤动。 “回吧!一舟。” 刘一舟依依放开狱栏,恋恋地看着阴暗中眼含星光的友人。 一舟后,苏定回到墨香身边坐下,握住那因湿寒而发白的手,喃喃道:“对不起,墨香……” “定哥,墨香愿意……”佯装入睡的清丽妇人轻声回着。 “墨香,你未睡……” “没,定哥,墨香心甘情愿,只要瑞儿,相落无事,与你共死,又何妨?”眼羽濡湿,浅带微笑。 “我……” “不必再说歉疚的话,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个人住着,死死地占住了所有的位置。”墨香回握了握苏定同样冰凉的手。“但墨香不怨,不恨,也不悔。”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面对墨香的默默私语苏定严厉的泪又溢满眼眶。 “知道,他看你的眼神,那么的不同,你看他的眼神亦如是。” “墨香,我苏定愧对你……” “不,你是他的苏绎君,但是我的丈夫苏定,这样就够了,足了。墨香不求来世,这一世能守着你,墨香无憾。” “墨香,我……”苏定启唇欲说,被墨香柔声打断。 “墨香不求来世,这一世可以默默的守着你够了。墨香亦知道定哥的来世,定哥的下辈子,早已与了那人,与那人,做那人的苏绎君。” “墨香,对不起,我已和寒藤说好,来世槐树再低低絮语。” “定哥,墨香不怪你,不怨你,黄泉路上墨香慢些,走你后面,待你和那人相遇,墨香见你高兴,亦心安。” “墨香,是我负你一生。”苏定将下巴托在墨香温柔的青丝上,默默垂泪。 翌日。 刘一舟说服了大臣替苏定请愿,但朝中大多数朝臣都已偏向李锦琛,只有少部分站在苏定一边。 “皇上,苏丞相忠肝义胆……”刘一舟等人跪在乌黑的苍鹤殿外,青鼎紫烟绕萦萦,紧闭的殿门看起来是那么的无情。 “朕……要出去……”羯羽伏在殿门上,从漆黑的门缝看着那群跪地已久的大臣,无力低喃,“放朕出去……” “皇上,太妃娘娘的药已送过去,”殿门外菰蒲带俏笑,柔声道,“这初冬寒,今日开了暖阳,要不奴才带太妃娘娘去园里转转?” “不——”羯羽知道中了毒的丽妃不能见光,那光会灼死她的,“不……朕求你……” “皇上,奴才不去便是。”菰蒲转转身提高嗓音,对跪地的大臣道,“皇上有谕,谁要再替罪臣苏定求情,一律同罪。” 听见菰蒲传的话,在跪的大臣除了一舟无不一惊。 “诸位大人,你们请回吧!”一舟无奈叹气。 “这……” “苏兄也不想连累各位,回吧!”一舟对动摇的大臣说道。 “那刘大人也请回吧!”几位大臣说完便巍巍起身离去。 “刘大人,不回?”菰蒲走到面容坚毅的人面前。 一舟闭着双眸,未答话。 “呵呵呵呵……”菰蒲看着那固执的神情,怒生笑意,“皇上是不会见你的,这帝王心,刘大人应比奴才明白。” 苏绎君……你是何德何能可以使这些男人对你死心踏地…… 明明有了寒藤,你还不知足,连着刘一舟也对你,为你不顾一切…… 你该死,不仅该死,还应堕入恶鬼道…… 菰蒲倩笑咬牙,细细道,“那刘大人就慢慢跪,慢慢等……” 菰蒲离开后,一舟从上午跪到夕落,双腿没了知觉。不知是天色暗,还是视线已昏,晃晃地便失了所有官感。清醒过来时,自己已在府内。 “父亲!”之埜与其妻子守在一旁,“父亲,苏伯父的事,你就别再管了。” 一舟合眼,清泪滚落湿了襟衫,俊薄双唇轻抖。 刘一舟……刘一舟……你如是无能……护不了他…… “之埜,我想再去天牢一趟。” “我同您去。”之埜扶起挣扎起身的父亲。 “不。我一人去,一人去。”一舟忍着酸痛,站立起身,“帮我备好文墨,我一并带去。” “是。” 再次来到天牢打点完后,狱卒放行,走过阴暗潮湿的甬道,一舟直了直身子,强作走姿,不愿让苏定看出自己的腿脚不适。 “苏兄!”轻唤倚在墙角的苏定。 “一舟!” “苏兄,我……我无能……皇上未肯见我。” “无事,”苏定逸朗一笑。 “我带了你要的东西,”示意狱卒牢门,接过随侍拿着的食盒,进入牢房,将文墨铺在粗陋的木几上。 苏定提笔,愣了。 “怎么苏兄?” “一舟,无泉怎碾墨?”苏定淡然一笑。 “无妨!”一舟取出食盒中的阳雕葡藤银壶,“以清酒碾之。”胸中自是无奈,酸楚,看着苏定的淡然开释,不由亦变得淡然。在雨花砚台中沥沥倒入清酒,细细磨,墨条晕开,似绸,似墨云,似丽花。 “一舟,可避否?”苏定冲着一旁侍墨的人无奈一笑。 一舟,尊重地点点头背过身去。 顷刻。罢笔。苏定将写好的东西,装入信封递于一舟。 “这……”一脸疑惑的人看着苏定。 “将这信藏与苏府宅子内。”苏定带笑,“这是给瑞儿的,如是他与那人有缘,便会知道。若是他们已缘尽,那就随天意。” 一舟不解,但依旧点头收好信件。 “既然一舟带了酒,何不留下一饮?”在旁一直未出声的墨香开口。 三人,席地而坐,围着简陋的木几,在昏暗潮湿,鼻尖沁淫霉臭的牢房里添酒开宴。 聊三人过往,了红尘繁琐,寥惜惜别意。 昏暗白蜡泪垂垂,阴昏地牢,输他笑意绕绕。 第三十一章:卸空仇 等待临刑的三日,一舟每日带着酒菜与苏定,墨香觥筹畅谈。 光影荏苒,行刑之日到已。 “哗啦哗啦”牢门锁链打开的声音。 “苏大人。”莺莺柔声划破的牢狱的死寂。 苏定闻声抬头,一位似是霜雪容红梅的人站在面前,“你……” “呵呵,大人还记得奴才。”菰蒲冲着苏定巧倩一笑,菰蒲对身后狱卒示意将墨香带出,自己与苏定独处。 “你来干什么……” “奴才来看看苏大人,”菰蒲微微欺上身子,皎白素手抚上苏定些许苍白,清秀逸朗的脸,“看来大人受苦了。” “苏某受不起公、公的关心。”苏定向后退身,躲过菰蒲的那双盘桓在自己脸上的手,将“公公”二字语气加重。 “公……公。”菰蒲手收回滞空的双手,笑意更深,“若不是你苏定,奴才能有今日。” “……”苏定听这话,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玉面夜叉。 “若不是你,寒藤他不会迫我,若不是你,我不会成为阉人。若不是你,我不会为族人所弃,若不是你,我不会被那些侍卫日夜玩弄……”此时那摸不透的双眸是那深渊,暗不见底。“这一切因你,苏绎君……” 菰蒲带着浅笑,微启双唇,将这些话语轻轻掷出,苏定的脸却不再坦然。 “这一切,你受的一切与我无关。” “呵呵呵呵呵……”菰蒲仰头笑出声,清脆似环佩相击,“与你无关,好一句与你无关。” 笑罢,嗓音暗哑,“苏大人,苏夫人,该上刑场了,”菰蒲欠身,留出牢门的路。 苏定愣愣地扶起在一旁的墨香,在侍卫的押解下来到刑场。 木架,刑刀,处刑者。 苏定与墨香被绑上刑架。 “凌迟三日,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刀刀不落,处刑。”执行官扔出令箭。 青铜令箭摔落,金石掷地声鸣耳聒噪。 接到命令,处刑者举起前臂般长的钢刀。 第一刀。 白光乍闪,割喉。 洁白的喉头被割破,血液汩汩地冒泡。另一个辅助处刑的人迅速为苏定,墨香止血。 第二刀。 背部,割下的肉指甲盖大小,处刑者熟练地将那肉片盛在白瓷盘中。 …… 菰蒲站在可以眺望刑场的露台上。 为何……我…… 笑不出…… 苏绎君被千刀万剐,不正是我所想要的吗…… 看见那白瓷盘中整齐码放的肉块,菰蒲捂住双唇,一手按住腹部,剧烈地恶性感涌了上来。 不……这不是我想要的…… 痛到了极致,苏定麻木了。只是双眼失神地看着天空,看见那蔚蓝无云的天际,看见相思之人的幻影出现。 寒藤…… 我来了…… 你慢些……我怕我赶不上…… 在处刑者从这二人身上割下十多块肉后,李锦琛进带着侍卫进入刑场,随他而来的侍卫自径走到刑架旁,给了这被折磨的人一刀痛快。 血在刑架下铺开,满了整个刑台,似暗红丝缎铺陈。 苏定缓缓地闭上早已看向幽冥的双眸,无声地喃喃…… 寒……藤…… 菰蒲在露台上看着李锦琛的所为。那满是暗红,红得甜腻的血液,醉的人迷离…… 对……只要他死即可…… 死……他死了…… 苏绎君死……了…… 菰蒲弯起被血液映红的双眸,引颈长笑。 “哈哈……哈……哈”纤薄的身子微向后倾,双肩不断颤抖,“他……死……了……”喃喃念道。 “哈……哈……哈”狰狞扭曲的笑声戛然而止,扶住栏杆,暗哑,“这于我又有何意……” 菰蒲低头看着左手的齿痕,另一手捂住面容,指缝间放大的双眸,滚出大颗泪珠,颗颗滑落,落在那丑陋的齿痕上,滚烫得不禁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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