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发现的?」 家麒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皮夹,拿出一张发黄的彩色相片给壹城。 相片中是一名长发及肩的大美女,怀抱着一名三、四岁大的超级可爱小男童。壹城一眼就认得男童就是家麒。 「小时候我一直深信不疑,这是我母亲和我的合照。」 「难道不是吗?」壹城看着照片,还想说母亲生得这么美,怪不得家麒长得这么俊。 「刚刚我才告诉过你,我母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已经往生了吧?」叹息。 「那……这照片里的美女又是?」 「你不觉得『她』长得和谁很像吗?」 壹城只好再瞧个仔细,于泛黄的相片中研究。 这纤细傲慢的眉毛、这精巧工整的五官、这嘴……好像随时会吐出毒死人不偿命的言语。 「不会吧?!这不是……」 「那是二哥穿女装、戴上假发,抱着我拍下的照片。」 将相片拿回来,家麒苦笑着。「很像是那么一回事吧?我大概一直到国中都没怀疑过,很认真地以为母亲和二哥长得很 像而已。」 可是任何的秘密就像纸包不住火,总有露出破绽的一天。虽然两位兄长一直很小心地不希望让他发现,可是在一个很偶 然的情况下,家麒还是拆穿了这个秘密。 「到了国中,有一次我把照片给同学看时,他们一直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我母亲,因为照片中的人怎么看也不像三十 九岁,我才赫然惊醒,自己竟未注意到这么明显的事。」 后来家麒隐瞒兄长们,偷偷调查了自己的身世,也才知道哥哥们给他的家庭背景说词大部分都是捏造的,特别是有关家 麒的那部分,像是母亲死亡的意外事故,或是他们三兄弟相依为命、孤苦无依的事。 「奇怪,他们为什么要隐瞒你?为什么不告诉你实情?你不打算问他们吗?」 「要问,什么时候都可以问。」 家麒没有追问的理由,是因为他希望有一天哥哥们相信自己已经够成熟,可以知道真相的时候,能主动将真相告诉他。 「倘若他们还不说,那一定是我没有给哥哥们足够的信心,他们还在担心我们兄弟之间的羁绊,会因为没有了血缘的连 系,便会消失。因此我必须要让哥哥们相信,就算不是亲兄弟,我们也是一辈子的手足,我永远会是他们的小弟,他们 两个也会是我最爱、最信赖、最崇拜的大哥与二哥。」 壹城叹口气。看着他们兄弟间紧密连系的关系,真的很令人羡慕。 独生子的自己,在家里一个人孤单地玩耍,到外头也是羡慕地看着别人家兄弟姊妹快乐地玩耍在一块儿。 他之所以会跑去练拳击,是因为拳击馆中会有许多练拳的伙伴,透过切磋,刺激彼此的成长,多少能弥补一点没有手足 相伴、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经验。可惜的是,离开了拳击馆,下了拳击场,又是日头赤炎炎,随人顾性命了。 在这一点上,伙伴和手足终究是不同的。 壹城忽然又想到——家麒与那两人不是亲兄弟的话,也就是说,万一二哥或大哥喜欢家麒,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话,那自 己还有可能竞争得过他们吗? 该不会,二哥那样坚决反对,其实是他对家麒……? 那二哥看起来就是相当花心的情场高手,有着比起自己不知丰富几倍的性经验,若真的有心要追求任何人,那张连女人 都要吃醋的美丽脸蛋,应当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对方追求到手吧? 反观自己呢?连第一次的挑战,都没办法顺利完成…… 午休结束的钟声,叮咚叮咚地从室内扩音机中播放出来。家麒抬起头,无奈地说:「结果还是又被你敷衍过一天了。我 回教室去了。」 他拍拍屁股,转身。 壹城被内心一股翻搅的酸醋冲动给驱策着,上前,由身后以双手环抱住了他。 家麒发出惊讶的喘息。 「这……是我的……」独占欲在胸口翻滚。 「壹城?」 「虽然他的技巧一定好过我的,虽然我的经验远远不及他,但是就算是你说你爱上了自己的哥哥,我也绝对不会放开你 ,我绝对不放弃,我会追上他们,成长为一个比他们更好的男人!」 「你……是在吃哥哥们的醋吗?」含笑地问。 「我比他们年轻,比他们强壮,我会快点去学习如何让你更放松……不会让你因为我的尺寸而吃苦。你要等我,家麒。 」 这次他是真的老实不客气地大笑了。 「什么跟什么呀?尺寸?放松?难不成你上次说你办不到,理由就是你觉得我们两个尺寸不合,你没自信、不敢上吗? 」 壹城抱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会受伤。」 「男同志之间,本来就难免会……」家麒在他怀中转头,黑瞳率真地看着他说:「你说要去学习,你打算跟谁学啊?」 壹城「呃」了半天,最后嗫嚅地招认,他打算买A片来做参考。 「那种东西都嘛是拍效果、故意夸张演技,真的照上面教的姿势做,我才觉得会受伤呢!」家麒摇头否决。 壹城没想到他这么「清楚」。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管道能学习啊!自己要是去GAY吧搭讪别人,家麒铁定会和他断 交的,壹城对此毫不怀疑。 「喂,我知道有个人能当我们的老师喔!」 顽皮又神秘地微笑着。「问题是……你信不信赖我的选择?信赖的话,就什么都不要问,放学后跟我走就对了,我保证 他会让我们学习到最妥善的『炒饭』之道。怎样,跟不跟?」 眼前开启了一扇机会之门,壹城怎么可能眼睁睁地错过? 「我跟!」说得笃定,毫不犹豫。 他的回答令家麒非常满意,给了他最灿烂的微笑。「很好,放学后见!」 「不会吧?你在开我玩笑吗?」 当壹城发现他们是站在阎氏咖啡馆的玻璃门前时,忍不住先拉住了家离的手说:「你说的老师,难道是你哥?让他们知 道我想学的东西是……我会先被他们给宰了!」 「不会的,我手上有法宝。」 说完,也不管壹城呼天抢地的表情,家麒很笃定地拉着壹城的手,推开玻璃门,走向柜台。 今天值班的是阎家长男——阎悖里。 「哥,有件事你可以帮我个忙吗?」开门见山地说。 悖里放下了手边正在擦拭的杯盘。「你说。」 「请指导我们两个男同志的做爱方式,谢谢。」微笑。 悖里面无表情,轮流看着面前的两名青少年,从面如槁灰的,到面带微笑的。再一个转身,继续洗他的杯子,并说:「 这次我就当作没听到,不想被哥关禁闭的话,下次别再跟我说这种话了。」 「这样拒绝我,好吗?」 家麒在桌上放了张照片,并说:「你不答应,我就要把『我们不是兄弟』的这件事抖出来喽,大哥。」 悖里骤地一僵,缓慢地回头。「你……」 「没错,我知道,我已经知道很久了。我们不是亲兄弟,连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偌大的咖啡馆中,只剩下冷滴式咖啡的滴答声响,静默得吓人。 3 由于兹事体大,悖里将店门关了,要家麒到二楼的起居室,慢慢谈。壹城则自愿留在一楼,不打扰他们兄弟的「对质」 。 我想我不在的话,你可以尽情地问哥哥你想问的事情。我可以等你想讲的时候,听你讲就行了。 壹城体贴地这么说—— 无论你的「根」是什么,我喜欢的是现在的阎家麒,不知道你的身世也没关系。可是你不一样,不知道你的根,你永远 都会放不下这个疑问,所以你便去问个清楚、问个痛快吧! 家麒感激他的好意,自己确实有满肚子的问题,想问个明白。 「你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不是我们的亲弟弟?」在弟弟面前放了杯咖啡,悖里非常不解他们缜密的安排是怎么曝光的。 「国一。不过我也花了一年才查出我的亲生母亲是谁。她叫赵思思,二十岁,未婚怀孕的年轻妈妈。」家麒知无不言。 连名字都已经知道了,悖里一愕。「这么说,你知道自己母亲的意外事故是……」 「妈妈是遭人杀害的,我知道。」 家麒虽然告诉壹城,亲生母亲死于意外事故,但那桩意外却是个重大刑案。不希望自己身世中如此骇人的惨剧变成壹城 心中的负荷,更害怕往后壹城都会以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所以他才选择隐瞒不说。 打从发现照片上的「母亲」是革思哥的伪装之后,家麒便一直找寻有关自己身世的线索。 他不但设法找到搬家以前的旧住址,到那附近去打听,也从自己出生的医阮去打听。即使得到的线索非常少,少得可怜 ,但在经过半年的打听之后,总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能确认整件事是哥哥们伪造出来的主要关键,还是在于找到了过去的旧址。在家麒四岁前的住处,有个邻居对革思哥印 象深刻。当家麒向他打听的时候,给邻居看革思的相片,他马上清楚地记起有关革思的,以及他带着刚出生的婴儿,住 在其中一间公寓的点滴往事。 「我知道爸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因车祸过世这一点,原来是哥哥们编造出来的谎话,其实我打从出生就已经没有母亲了之 后,我便开始翻阅自己出生那一年的报纸,还到各机关打听失踪婴儿或孤儿的资料,与自己核对,试了各种手段和办法 。」 「结果你查到了。」 「我最初并没想到我就是那一年最轰动的连续杀人犯新闻中,那个可怜的孕妇所生下的孩子。后来经过比对她死亡的日 子、我的生日、血型,我才知道她是我母亲。可是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像是我怎么会被哥哥们领养、为 什么你们要为我做这么多,我都查不出来。」 家麒十指紧扣,搁在腿间,真挚地看着悖里,道:「但我知道不管最后你们会告诉我什么,对我而言你们永远是我哥哥 ……对吧?悖里哥。」 悖里默默地摸摸他的头,口气坚定地说:「你怎么会怀疑呢?你永远是我们的弟弟——也是家族、也是最亲的亲人。」 家麒的眼眶有些湿润,破涕为笑地说:「太好了,万一你开玩笑说我没你这种笨弟弟,我大概会去撞豆腐自杀吧!」 「别说蠢话。」悖里自己的鼻头也红红的。 隔了一会儿,重整情绪,家麒喝了口咖啡。「哥,你们有打算要告诉我真相吗?就是我不是你们弟弟的真相?」 「有。我和革思执行这计划的时候,便说好了,等你二十岁时,要把一些东西交给你,现在那些东西都由革思保管着。 」 悖里苦笑了下。 「假使让革思知道,你已经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他一定会不知所措的。我想他恐怕会闹别扭闹很久,甚至有好一阵子不 和你说话。你是知道你革思哥脾气的人,多担待吧。」 纤细而情绪化,脆弱与坚强,倔强与软弱,家麒觉得美丽又复杂的革思哥是那样地让人放心不下,看得旁人提心吊胆。 当然任性,但非常爱这个家的革思哥,值得他们兄弟的一点让步…… 「那,不让革思哥知道也可以啊!」 「咦?」 家麒露出了招牌的小恶魔微笑,说道:「悖里哥,你做点牺牲的话,弟弟我就配合,继续演出无知可爱又乖巧的阎家小 弟喽!」 悖里望着弟弟图谋不轨的笑脸,叹息道:原来我一直住在狐狸与狸猫的窝里,却完全没发现! 当夜,9:50pm。 两只「小老鼠」躲藏在阎悖里的衣柜间里,吱吱喳喳地对话着。 「真的不要紧吗?万一被发现了,我们可能会死得很难看。」即使是外人,都恐惧于阎革思的淫威。 「应该吧?但真的有问题,第一个倒霉的会是大哥,我想。」见色忘「兄长」的小弟,没什么良心地说。 想像一下暴怒的白魔王,想像一下跪地求饶的硬汉猛男。 「你居然能说服大哥冒这种险,请受我一拜。」强者,果真神人也。十七岁少年由衷地敬佩。 「因为大哥深爱着二哥嘛!」接着得意地说着,自己早就发现他们俩的关系非比寻常了。 「这么说他们果然……」 「也没有血缘关系。」 这倒是不出人意外。看一看他们两张截然不同的脸,一点相似的五官都没有。如果他们有血缘关系,那才是新闻。 从大哥口中所听到的情报,大哥与革思哥是因为「工作」而认识的。 「工作?革思哥那时才十二岁啊!」 「虽然才十二岁,但他已经是获得国际催眠协会认可的催眠师,还被誉为是催眠界的天才儿童,九岁起就靠着他独特的 瞳眼催眠街,在欧美表演过多场的催眠秀,红了一阵子。」 「十岁的时候因为父母离异,离开了催眠秀的舞台,回到台湾。那时科学办案正逐渐在警界风行,其中也有引进催眠术 协助搜查的部分。透过台湾的催眠协会介绍,革思开始提供警方协助。」 而悖里当年是个刚从警大毕业的菜鸟刑警,他们两个因为当年一件连续杀害了四名女子的重大凶案,也就是家麒的亲生 母亲被杀害的案子而结下缘分。 利用催眠师办案,不论在当年或现在,在法律上一样是尚未获得许可的地位,因此也和一般使用灵媒问案的case相同, 纵使调查过程中有明显的可疑犯人被点名,仍需要配合警方搜找到的有效证据,方能定罪。 且,为了不让民众对公权力起疑心,一切都是低调再低调,即使最后破案的最后大功臣是灵媒或催眠师,也获得不了外 界的掌声,遑论有什么功劳好处。 革思哥更惨,好处没沾到边,却对受害者有着无法抹除的责任感。 「革思对于没能救到你母亲,一直感到懊恼,所以当他得知你母亲产下一名男婴后,便说他想代替赵小姐把孩子养大。 」 「一个十二岁大的男孩,告诉我他不要让这孩子成为孤儿,你觉得我能袖手旁观吗?幸好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因此就 藉着一些管道,由我父亲的名义来领养你和革思,我们便成了兄弟了。」 大哥还感慨地说,转眼大家一起生活了十七年,假戏也早成真了。 假戏真做也好,弄假成真也好,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哥和二哥之间的情愫,只有大哥还坚持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家麒 想像的那种浪漫情感。 浪不浪漫又不等于爱情,有一种爱,即使不浪漫,同样深挚动人。 像悖里大哥,明知道受家麒强度关山的要胁,事后万一曝光可有得罪受了,但就出于舍不得革思二哥苦恼、受罪的「崇 高」爱意,勉为其难地答应做这场教学的导师,多伟大! 在他心中,年度情圣这头衔,大哥当之无愧。 「家麒,十点了。」 这是大哥和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假如顺利的话,很快地大哥就会带着…… 「砰!」 隔着衣柜门缝,他们看到革思走进悖里房间内,他回头问着—— 「你说要和我商量家麒的事,什么事?我今天很忙,最好长话短说。」 「便利屋的工作,你还在持续吗?」 「罗唆!我做男公关,你说喝酒伤身;我做便利屋,你说我滥用催眠。什么你都要管,烦不烦?我在外面赚钱辛苦,不 想回来还听你唠叨,你照顾好这个家和家麒就行了!」 哇。家麒遮住嘴,差点笑出声。 二哥的口气简直就是大男人主义至上的「老公」嘛! 「催眠耗损掉的脑力,会使你更容易疲惫、作恶梦。你这一周来找我的次数,比之前要增加,我怕你这样会打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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