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了自己,以及楚云。 他的重剑,还有他的薄剑。 他们打败了许多许多对手。 他们拿到了足以成为传奇那么多的首席,在梦里,武林盟主递给槐枫一整捆厚厚的草席。 槐枫站在山巅,扛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捆席子,远处藏青色朦胧起伏的山脊,和近处的云海,都朝拜似地向他聚拢过来—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楚云站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笑得牙不见眼,仿若整个华朝的春天,都聚集到他一个人脸上去了。 ——然而不久以后,槐风就知道,原来登上首席的时候,人家只给发一个小木牌子。 次日,槐枫破例没有迟到。 楚云站在马车边等他,眉梢眼角堆着笑,就像槐枫梦里见到的那样。 上车的时候,楚云靠在他的耳边,说槐枫,我们去把首席拿下来,把十二赛的首席拿全。 槐枫“嗯”了一声,点点头,很郑重的。 然后车轮滚动起来,载着少年们的梦想,一路向西。 第12章 “楚云,字子桓(注一),小名咩咩(……),身高一百八十一公分,体重一百三十斤,右手持剑,广安三年(鹿元 1640年)生,广安九年(鹿元1646年)进入松派江浙分舵,跟随[师父名]师父习练单剑,两年后拜入内门……” 作为双剑搭档,槐枫在松派剑宗总舵报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领到了一份楚云个人的详细介绍。 现在,他蹲坐在走廊上,等着分配房间,顺手就把资料从密封袋拎出来瞧着,边瞧边小声叨念着: “我说呢,怎么一屋子人都叫他’紫环紫环‘,像个小丫头的名字——原来是’子桓‘!这年头,习武之人里竟也有起 字的——不是只上文殿的人起么……真稀奇。” “一百八十一公分?居然比我还高了一公分……” “好轻,居然能瘦成这个样子……” “BLABLA……” “BLABLA……” ——趁他还沉浸在资料分析的时候,我们腾个空,来回顾一下今天两人兵荒马乱的移动过程。 ****** 话说梦想是好东西,奈何不顶饿。 这天早上为了不迟到,槐枫同学英勇地牺牲了早饭,原以为本着一腔热情,牙一咬也就撑过去了;没想到才上车不到一 炷香功夫,饥饿的感觉,就像涨潮似地,一波一波汹涌而来,渐渐吞没了理智:先是觉得车窗边的悬帘像极了带葱花的 阳春面,继而觉得座椅的色泽犹如香煎牙带鱼,最后目光停在楚云的脖子上: 花卷。 他想。 好大一卷花卷,瞧那色儿白的,定是刚出锅! 十秒过后,楚云有点尴尬——这自然不能怪他,任哪个正常男人,被另外一个男人在不到一米的距离内,用这样饥饿的 目光直勾勾地逼视,恐怕都难免觉得尴尬。于是他微微侧过头去……结果右边颈侧的一颗黑色的小胎记暴露在槐枫的视 线范围中。 “还撒芝麻的。” 槐枫轻轻地嘟囔,舔舔嘴唇。 楚云黑线:“咳。” 槐枫“嘶溜”一声,吞口口水。 楚云终于扛不住了:“符师弟,你……饿了吧?” “唉?”槐枫愣了一下,长睫毛顺下去,妄图表现出娇羞的姿态——憋了两三秒,以失败告终,揉了揉鼻子可怜兮兮地 :“嗯。” 楚云忍住笑,从广袖里掏出一兜糖递过去:“以后这种事别藏着掖着,告诉哥……” “我怕麻烦您……”槐枫做文雅状,拈了一个放进嘴里,糖滚了两滚差点跌下去——楚云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顺手塞进他 嘴里:“得,别和我来这套——以后我们就是搭档,算是栓一根绳上的蚂蚱,一块糖就这么绕着,以后怎么面对两个敌 人。” “是。”槐枫点头,对这论点表示全权赞同,随即马上付诸实现——仰头把那袋子一倒,转眼之间那小袋糖就下去大半 。 “喂喂,”楚云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拦他,“你怎么……” 槐枫鼓着嘴,里面塞满了糖,眼睛溜圆溜圆地盯着楚云,三公分见方的面积里俨然写着一句“你刚叫我不要客气的这会 儿又心疼了想叫我吐出来门都没有”。 楚云顿时胸口一滞,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轻咳了一声:“别空腹吃糖吃这么多,等等反酸的——眼看就到鹏舆场,到那 旁边想吃什么没有的,何苦的……” “鹏舆场?” 槐枫嚼着糖,含含糊糊地重复这个词。 “嗯——昨天不是说了?今天坐鹏舆走。” “鹏舆?那是……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坐马……” 槐枫奋力把那一整口糖咽了下去,抬头问。 “这年头谁还坐马车走长途,慢不死的——你不知道?” “痰盂的话我就知道,可是……” “打住,”楚云无奈地扶住额,“总之,糖你先吃着,等到了再说吧。” ——那是槐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楚云随身携带的星星糖。 因为他不久就知道,楚云的血糖指标过低,往往头晕,那是他备在身上的救命糖。 “哇——”推开车门看到鹏舆场的时候,符槐枫发出了一声陈奂生进城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感叹,“这是……” 同来的几个师兄弟“唰”地转过头来, “鹏舆场,”楚云把槐枫拽到身边,阻止他继续漫天丢脸,“你以前没见过?” 槐枫的一双大眼,大白天的硬是闪耀出深夜里夜明珠的效果:“没呢。” 楚云暗自深吸了口气又叹口气,把槐枫领到廊,指着廊下:“这就是停鹏坪,下面那些就是鹏。” 他们站的地方,是一条约有五米宽,笔直的回廊,廊两边尽是大块大块的落地琉璃窗。——离地面足有十余米高,从这 边望下去,可以看到不远处一个五公里见方的停鹏坪上,整整齐齐地停着十余只棕灰色的大鸟。 “鹏。” 槐枫把脸贴在琉璃窗上,眯起眼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音节,无特殊意义。 “嗯,鹏,”楚云略挪过去一点,遮住槐枫那破不雅观的姿态,“庄子《逍遥游》不是说么?’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说的就是这 它了。” 槐枫茫然回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是听明白没有,又转回去对着停鹏坪坎了一会,挺起身来:“好乖啊——真的是活的 鸟么?” “可不是。——当年古太师还是丞相的时候,就教人驯鹏了,到如今也好几百年了。”(注二) “我们就坐它走?” “嗯。” “快么?” “当然——从这里到总舵,也就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吓!”槐枫倒退一步,“咚”地撞上了琉璃窗。 “噗。”楚云笑吟吟地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槐枫向那边瞥了两眼:“坐哪儿啊?鸟头上?” “不,”楚云指着其中一只鹏,“看到那鹏背上的那个箱子没?人就坐在里面。” ——每只鹏背上都背着一个长方体的盒子,颜色各异,有的还画着特殊的花纹。 “不会太小么?那么点大坐得下几个人?” “凑近了看就大了,好了,别看了——来,”楚云拽起槐枫的手腕,“不是没吃早饭么?带你吃饭去。” 槐枫依依不舍地朝停鹏望了两眼,任楚云拖着走了。 注一:其实是丕太的字来的,结果被我拿来用(揍)……我想看丕太受啊!!无意义叫嚣。 注二:于是这里出来串场的就是古小清同学。 注三:我开始崩了,其实这就是飞机和飞机场(揍死),总的来说,我总不成让他们坐马车满世界比赛吧OTL 第13章 鹏舆票并不便宜,即便在人民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今天(?),坐鹏舆旅行依旧是中高档消费,大概因为这样,鹏舆场 的走道两边,总是整整齐齐地排满了各种对有产阶级荷包虎视眈眈的铺子。 槐枫一路走去,看得眼花缭乱——他来这个世上十八年了,还从没有见过那么多花花绿绿的衣裳,长长短短的丝巾,大 大小小的玉佩,高高矮矮的娃娃…… “快着点,”楚云抓着槐枫的手腕,一路往前拉,“别看了,你不是还吃早饭吗?” “哦。”槐枫被他扯着,亦步亦趋,眼却仍是恋恋不舍地在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上徘徊。 楚云停下来叹口气:“败给你了,符师弟,还有不到半个时辰,鹏舆就要飞了,是真没时间了。” “啊?”槐枫一头雾水,“那些大鸟,不会等我们吗?” “天!”楚云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你以为呢?——鹏舆可都是按时刻表飞的,过时不候。” 槐枫这才紧张起来,匆匆地跟着楚云觅食去了。 直到楚云觉得自己的整个荷包都要泯灭在槐枫的胃袋里的时候,槐枫终于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然后是检票、行李托运( ……)和安全检查。槐枫一路就只顾傻瞪着一双探照灯似的大眼,倒是楚云忙了个脚不沾地满头大汗,好容易到等候室 里坐下来,楚云长嘘了口气。想起谭老爷子看到自己那张纸条的时候,眯着眼问了三声“你当真笃定了?”,忽然觉得 他的眼神真是锐利狡黠。 “符师弟?” 才安顿好没过一炷香功夫,楚云就发现槐枫的眼神又被吸引住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一家卖服饰装饰品的铺子, 竹墙竹地面的装修,显出一种六朝闲人散士特有的浮夸傲慢。里面的衣服尽是这一季最时兴的式样,靠走道的这一遍柜 台里,非常艺术地陈列着几组钗环、镯子、玉佩。——靠边竖着方竹匾,上书三个瘦金体小字,楚云眯起眼细细一看, “棣安居”。 楚云心中一寒。 “棣安居”的大名他早有耳闻:三十年前靠着独特的设计在“长安旖旎”上一鸣惊人,后宫佳丽竞相争购,自此开始了 传奇的品牌之路。——三十年来,有两个形容词始终伴随棣安居左右,不曾离去,一是倨傲,二是昂贵。 天,这小子可千万别看上什么。楚云素不信神,现在却为了槐枫在心中暗暗祈祷。他要真想买点什么,把我们俩当在这 里都不够他…… “楚师兄,”可惜的是,符槐枫就是那“哪壶不开拎哪壶”技能高达level10的人,他蹭了蹭楚云的肩膀,举起了胳膊 ,在楚云哀婉的注视中,把食指指向了那边柜台里的一双翠玉挂件,“你看那个,是不是特别好看?” 楚云看了眼那标价,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差点没喷出来,定了定神,颤着肝儿点头:“嗯,是挺好看的。”——心想你 要给我这个价,说不准我能整个更好看的给你。 “若是买回去,阿花该多高兴。” 槐枫兀自念叨。 楚云听到那个“买”字胃都缩紧了:“符师弟,’棣安居‘的价格,不是我等普通剑客所能……” “三十五两哎……”错眼不见,槐枫已经凑上去了,蹲在那柜台前,偏头看着,像一匹虎头虎脑的大型。 楚云连忙凑上去拉他:“符师弟,你得想想,一两银子可就是五十个肉包。” “那个……”槐枫蹲在地上不走,抬起眼来可怜兮兮地瞟了楚云一眼,“我们不是吃住都有舵里包了吗?每个月的饷银 反正也没处花……” ——各门派内门的高段弟子,便相当于本门派内的工作人员,是按月例有银钱领的。 楚云一看他这架势,头都大了,弯腰下去扯他:“得了吧,就你那点月钱,一个月能有多少,三两?五两?哪经得你这 么折腾!” “我一个月可有七两呢,”槐枫自豪地挺了挺胸。 “那也不经你怎么糟蹋,”楚云几乎忍不住要拎着他的衣服领子往后拽了,“五个月的月钱,就买那么点玩意儿,你说 跟扔水里听个响儿有什么分别?” “可是……”槐枫扁了扁嘴,“我家向阿花提亲的时候,就给了人家三匹布一筐鸡蛋,总觉得有点……” “你补点什么给人家不好,哪里犯得着买……等等,”楚云陡然停住了,沉吟了一秒皱皱眉:“阿花……是谁?” 槐枫红了脸:“我媳妇儿。” “呵,”楚云嘴角咬下去,眉梢挑起来,“看不出,符师弟年纪不大,家累不小,敢问弟妹何方人氏,芳龄几何?” “那、那个……”槐枫挠着后脑勺,“就一个村的,王婆子说的亲,爹娘看了八字就定下了,还没见过面呢——只是这 三匹布一筐鸡蛋始终太薄俭些,对不住人家女孩子咧……” 楚云啊楚云啊楚云! 楚云抿起嘴唇。 人家小俩口浓情蜜意地玉石恒久远一对永流传,你非在中间横插一杠子,倒像你不乐意了似的——说到底你就一路过打 酱油的,又关你什么事啊! 手一甩立到一边:“要真喜欢,就买罢。” 这一松手,槐枫倒差点跌在地上,扭头惊喜地看了楚云一眼,又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一番:“当真?” “嗯。” 楚云笼手望天面无表情。 槐枫欢天喜地地走进店里——那看铺子的小姑娘盯着他们许久了,这会儿也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凑上前,把自家的东西 再吹嘘一通。 楚云在旁等着,支着耳朵听等候室里朗朗的公告声,一边揣测这声音主人金刚禅的功夫到了第几层,一个月能领多少例 ——一句话还没听完,就见槐枫兜兜转转蹭到面前来:“楚师兄。” “怎么?买好了?” “没,银两没带够……” “……” “还差二十两,师兄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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