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柒处理完杀生楼的事务之后,又来到了莫家。虽然柒归属莫家,但他并不住在莫家,往日,只有在交付 重要信息或莫翼召唤时柒才会亲自前往莫家。而今日,他已是第二次来到了。从下人口中打听到,杨翟住进了莫府 最冷清的别院。柒微微诧异,按莫翼对杨翟的态度断不会将他安排在如此冷僻的地方,看来是那人自己要求住进别 院的,但是挑这么一个冷清的院落又是为了什么?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柒身形一动,趁着夜色,潜进了别院。 还没进到院里,柒先是被一阵乐声吸引了。那声音清亮圆润、悠扬委婉,让柒不由怔住。他轻声翻上院墙。乐声从 屋顶传来,却原来是那人搬了梯子上了屋顶。借着月色柒依稀分辨出那人手中的乐器是长笛。只是仓狼地域的笛音 素来轻快短促,倒从未有过这般的缠绵。这笛声绵绵密密,百转千回,似有千般衷肠却无处可诉,柒竟不由听的入 了神。 “柒楼主?”温润的声音蓦地响起,柒立刻回了神,过于入神的倾听乐曲让他一时之间忘了隐藏自己的行踪,整个 人就那么暴露在了清朗的月光下。“不知柒楼主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杨翟收了笛子,笑意盈盈地道,似乎并没有 因为柒的不告而入生气。 柒向来不善言辞,此时更是窘迫地说不出话来,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来监视他却因为听乐曲听得入迷露了行踪吧…… 柒左思右想了一会才犹豫道:“主上让我来看看你在此是否居住地习惯……” 这理由编的极为蹩脚,柒说出口后便有些后悔,不过杨翟倒是不在意的答道:“我在此住的很好,劳烦柒楼主回报 主上了。” 见对方无意为难,柒便顺势找台阶下,简单的告别后,柒飞快的离开了别院,心下暗暗为自己的失态暗暗恼怒。 屋顶上的杨翟待柒的背影彻底消失后,忽的长长呼了口气。他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屋前。“唉,这次可真 是惊险……”他似是自言自语般对着屋子小声咕哝了一句。 “我看他气息大乱,未必会发现我。传闻中的杀生楼楼主也不过如此。”屋子里突然传出另一人的声音,语调里透 着不屑。 “他到底还是杀生楼楼主,你也别太托大。我看他今日心中似乎有事,不然断不会走的如此之快。”杨翟沉下眼道 ,突然又轻声笑出来,“他那个理由倒是蹩脚的很,也不知他怎么说出口的。” 屋里的人轻声哼了下道:“我看他本意是暗中监视,却不知为何又特意暴露自己,说不定此中有诈。” “既然他没有折回,应该没事了。”杨翟看了一眼柒离去的方向道,“倒是你,此番冒险前来可是带来了我要的东 西?” 屋内忽的飞出一个包袱,杨翟伸手去接,却被包袱上夹带的力道震退了几步。“咳……你下手轻点,莫忘了我现在 没有半分内力了……”杨翟苦笑道。 屋内人并不理睬,只是自顾道:“主上说,你要的东西他已奉上,你莫要忘了你的诺言。” “这是自然。”杨翟笑着答道。 “主上还说,”那人顿了顿,压低声线道,“无论怎样,你都要记住,你是渊龙的五王爷杨瑾瑕!” 杨翟,或者该说杨瑾瑕,依然是微微笑着,道:“这,也是自然了。” 三个月前,渊龙皇宫。 杨瑾瑕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龙袍头戴帝冕的男子,心里百般滋味交集,嫉妒,仇恨,亦或羡慕…… “许久不见皇弟身子可还健朗?”年轻的宸帝打破了沉默。杨瑾瑕假笑,“托皇上鸿福,冷清殿虽是清冷,衣食生 活到还是过得去。”他面上笑意不改,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他在冷清殿一关便是五年,要不是有忠心的嬷嬷暗中 照顾,他早已成了冷宫中的一缕孤魂。殿中生活凄苦,有怎么是一句“过得去”所能概括的。 宸帝瞧见他眼里的恨意,微笑着拂袖,动作温和优雅:“皇弟何必如此生疏,这里无人,你我仍以兄弟相称便可。 ” “兄弟?呵呵……”杨瑾瑕冷笑不止,彷佛听到了一个再好笑不过的笑话般。 宸帝无奈的垂下眼眸。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弟只怕再也是听不进自己的话了。五年不见,他变得更俊朗,更聪明, 却也更偏执,更听不进别人的好言。他不由想到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夜。彼时他只得七岁。那晚,他陪着父皇守在玉 阶宫外,里面,玉妃正在生产。 父皇一早便为这个孩子拟好了名,瑾瑜,瑾瑜,美玉无瑕。玉妃容貌冠绝后宫,父皇认定了这孩子必有天人之姿, 是以十分期待他的降临。 婴孩的哭声打破了沉闷压抑的气氛,父皇十分激动的起身。产婆战战兢兢的推开玉阶宫的宫门。结过婴儿的父皇的 脸容并未绽开意料中的笑容,相反的,宸帝至今也记得,那眼中流露出的厌恶,还有惊恐。他微微探出身,借着灯 光,他看见了,婴儿皱成一团的小脸上,突兀的多了一抹殷红。那是在婴儿的眉角边,即使隔着不近的距离,即使 只有玉阶宫外几盏暗淡的灯光,他依然认出了那抹殷红的纹路——鬿雀。 鬿雀,古书中记载的最为不详的鸟,即现则国内大凶,兵燹不断,这是……大凶之兆!父皇举起襁褓中的婴儿,犹 豫了半响最终还是将婴儿塞给了产婆,甚至连玉妃一面都不曾见过便便匆匆离去,而那张写着“瑾瑜”两字的纸张 被他随手扔在了路边,仍由夜风将纸张撕扯着卷入黑暗中。 那日之后,父皇虽然并为表态,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玉妃失宠了。父皇重新为这个新皇子拟了名字,瑾瑕,额际的 鬿雀纹是他的瑕疵,而他,是整个皇室甚至渊龙的瑕疵。 一个月后,另一位后妃生产,父皇将瑾瑜的名字给了那位皇子,然后彷佛为了弥补上一次的遗憾般,父皇格外的宠 爱瑾瑜。而瑾瑕,虽然父皇给了他与其他皇子同等的待遇,但却一直对他视而不见。十五年来,父皇没有探望过他 一次,没有称赞过他一次,甚至没有提起过他一次。 原本,如果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瑾瑕将这样过完他平淡而不受宠的一生。但是,先帝三十二年,也就是宸帝二十 二岁,瑾瑕瑾瑜十五岁时,一直和渊龙和平互市的塞外民族有羌突然大肆侵犯渊龙的边境。渊龙军队慌乱迎战,被 打的措手不及,节节败退。有羌一举洗劫了边塞十六州,举国震惊。 宸帝还记得,那几日已是年末,他带了瑾瑕瑾瑜在御花园中赏梅。募得,他看见父皇气冲冲地朝他们大步走来,身 后的小太监小碎步的跟着,一脸惶恐。 宸帝三人还未来得及请安,一阵风便迎面扑来,“啪”的一声脆响,竟是父皇大力的扇了瑾瑕一耳光。瑾瑕踉跄得 倒在了地上,随即而来的太监跪了一地,战战兢兢的道:“皇上息怒。”但父皇仍是不解气的将瑾瑕拉起来仍打。 宸帝冲上去阻拦,父皇一把推开他,拉扯着瑾瑕道:“妖孽,朕不该一时心软饶了你!看看你把渊龙害成何样!” 瑾瑕不敢反抗,只拿双手护着头脸,低声道:“儿臣不知,儿臣不知。”父皇恼怒的将它甩开,厌恶得道:“给朕 带下去,朕不想再见到个妖孽!”跪在地上的太监应声而起,将杨瑾瑕架走。宸帝再三犹豫,终是忍不出出声询问 缘由。父皇将一封书信甩出,宸帝一见信封不由大惊。鲜红的朱字,是边境的八百里加急。“有羌犯境,边塞十六 州尽失”信上只有短短十一字,却是字字令人心惊。 那日之后,宸帝便再没有见过瑾瑕了。他听说,原本父皇是要赐死瑾瑕的,幸得玉妃苦苦相求,以一命换得瑾瑕生 路,只是至此瑾瑕被勒令不得踏出冷宫一步。 “父皇当年那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的。”宸帝缓缓道。 “迫不得已?我在冷宫一关便是五年,他当真只是迫不得已还是真的想要就这样关我一辈子呢?”瑾瑕突然放柔了 声音笑着问道。宸帝不做声,他笑笑了,道:“皇兄也说了,难得我们兄弟相聚,不要聊这些不快的事了。不知道 这次皇兄将我放出来是想要我做何呢?” 看着瑾瑕脸上完美无暇的笑容,宸帝忍不住暗暗心惊。若不是前一刻他浓烈的恨意,若不是他深知这位从小看着长 大的皇弟其实内心深沉的很,他也会以为此刻他是真心为兄弟相聚而欢喜。只是这么一段时间,他就能将内心的恨 意掩饰的如此好么…… “既然如此,那朕便开门见山。”宸帝微笑起来,眼神笃定,耀眼如光,“希望皇弟帮朕一个忙——灭、了、仓、 狼!” 6.无暇(2) 杨瑾瑕乍听到此话,不由双目圆睁,而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多数年不见,皇兄倒越发爱开玩笑了。凭我一己之 力,如何能同仓狼一个国家相抗呢?” “皇弟应该明白朕的意思。”宸帝将目光投向远方,深邃复杂。“仓狼现在内乱不断,国内几大家族争斗不休,若 你能稍加助力,推波助澜……”宸帝说道这停了停,将目光收回,含笑看着瑾瑕,“当然,皇弟若有任何需要,渊 龙都能全部提供。” “离间么……倒似乎是个不错主意呢。不过……”杨瑾瑕若有深意的笑了笑,“臣弟却以为,瑾瑜似乎比我更加合 适呢。” 宸帝目光一紧,冷声道:“不准打瑾瑜的主意。” 杨瑾瑕笑意更盛:“与其冒险将我放出,随时担心我有反噬的可能,却为什么不让瑾瑜去做呢?他的话,绝对是不 比我差的吧?” 宸帝别开头垂眸,微微叹了口气:“也许你说的没错,但只有他不行……” 杨瑾瑕注视着宸帝良久,目光讳莫如深,终究只是颔首道:“我明白了。一个月后我会出发前去,届时,我希望能 以一个全新的面貌去到仓狼。” 宸帝点头:“这是自然。” 杨瑾瑕顿了顿道:“当然,我还要渊龙在仓狼所有的力量。” 宸帝微微犹豫,杨瑾瑕继续说着:“皇上觊觎仓狼已久,在仓狼总该埋有暗藏的势力不是么?”宸帝叹了口气道: “不错。”杨瑾瑕嘲笑道:“不敢给我么?还是怕我反噬?” 宸帝深深吸气,看着瑾瑕:“朕既然决定用皇弟,自然是信得过皇弟的。等皇弟到仓狼后,自然有人会将皇弟想要 的东西悉数奉上。” “那么,臣弟先谢过皇兄的信任了。”杨瑾瑕笑着道,“不过,臣弟还有一事相求。” 宸帝微微皱眉:“说。” 杨瑾瑕倨傲的抬起头盯着宸帝道:“依臣弟所见皇兄你不并不适合这个皇位呢。” 宸帝目光一沉,冷然道:“皇弟野心到不小。还未取得仓狼便已觊觎这个皇位了么?!” 杨瑾瑕迎上他的目光,不避不闪,“那么渊龙素来主张和平共事,为何皇上要突然要灭仓狼呢?”他不待宸帝回答 ,便继续道:“依臣弟所见,皇兄之心根本不在天下,何苦强逼自己。要知道,王者,本来就是一条无情的不归路 。皇兄莫不是天真到以为,皇位与瑾瑜真的可以兼得吧?” 宸帝蓦地大笑道:“好敏锐的观察力!不过你想要这个皇位,须得让渊龙先得到这个天下!” “连璇玑也不放过么?”杨瑾瑕也大笑,“如此还请皇兄届时守信了!”语罢,他长袖一挥,也不告退便转身而去 。他觉得有些晕眩,亦有些梦幻——多年来的夙愿居然即将达成,他翘起嘴角,弧度了然。 宸帝瞧着他的背影,与瑾瑜相仿的挺拔,忽然道:“瑾瑕,无论如何,你都是渊龙的皇子。这点,还望你切莫牢记 。” 时隔多年,再次以这个名字被人相称,让杨瑾瑕的脚步不由顿了顿,他似乎想回头,最终却只是微微侧了侧,然后 将身子挺的更直,大步地离开了御书房。 待杨瑾瑕离开后,右丞相路子风自内殿走了出来。他回头遥望杨瑾瑕的背影,目光担忧,道:“皇上,将渊龙在仓 狼的势力全交由这人,真的合适么?若他用这股力量勾结仓狼转而攻击渊龙,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宸帝靠着椅子坐下,似乎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叹息道:“瑾瑕他,想要的是皇位,没错。然他,到底还是渊龙 的人那……” 夜露深重,送包袱的黑衣人早已离开。杨翟却仍站在原地。手里的包袱比想象中更有分量。宸帝他比自己想得更信 得过自己呢。杨翟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转身进屋,万事皆已具备,他要在今晚将计划在梳理一遍——从明日开始 ,莫家将借由他的领导,一步一步走向灭亡! 自那晚有些尴尬的见面之后,柒便再没有去监视过杨翟。一来,怕自己再次失态;二来,也是近日杀生楼接到了不 少新任务,楼里大部分人手都被调走,甚至连柒也忙着将收集来的情报整理。但另他感到奇怪的,最近接到的任务 都是些烦琐的小事,比如收集封家某个人一日中做过什么,诸如此类的无关紧要的情报。封家乃是莫家在仓狼的首 要敌人,杀生楼内关于封家每一个人都有详尽的资料。为何,主上还要收集那样的情报呢……?柒也曾向莫翼提过 ,莫翼却只是笑着让他继续,并为说任何缘由。这样的任务持续了九日。 第九日,柒将收集的情报交给莫翼时,杨翟也在。他接过柒送来的情报,快速浏览一遍抬头对莫翼道:“果然与我 想像的无异!” “哦?”莫翼饶有兴致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洗耳恭听,默许了柒的在场。 “你看,这是封随九日内的行踪。第一日,他去自家赌场巡回勘察。赌场有人出千使诈,没等他发令,人便被他身 边的管家叫人拖走。这本是那管家逾越了,但那封随并没有任何举动……”杨翟指着其中一份资料分析,“再看这 个。封华侵辱了封随刚纳的第五个小妾,封随也只是将那小妾以不守妇道之名浸了猪笼,却根本没责罚他的儿子… …”他有条有理地诉说着他发现的不妥,“还有这个,这个……” “的确不合理。然而,杨先生究竟发现了什么呢?”莫翼开始还能保持笑容,到后来确实敛去了笑,皱眉沉思:“ 莫非杨先生的意思是……这不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常言道世事无常,封家原就是如此心狠手辣,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杨翟反问,眸中闪过 一道精光,柒微微一怔,默然不语。杨翟瞥了他一眼继续道:“依这些资料显示,再根据我的推断,现在这个封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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