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帝都,银白的色彩比天上月都还要眩目。 “这儿是占星台,在一次天灾中被毁了,后又另寻他处。” 濯染轻微颔首表示明白,目光一直落在帝王身上,许久才问道:“他等了我多久。”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陈述, 管羌抱着他的手松了下却是让濯染站到了地面。管羌低头看着站于自己前面的小小身影,似在思忖他刚刚话里 的意思。濯染微仰头睨视着陷入沉默的管羌,漠然的声音比雪还要冰凉:“他,等了我多久。” 这一次,管羌彻底明白他的意思,目光飘落在远远的帝王身上,似在追念抑或怀念着什么道:“由奴才跟着皇 上开始已经七十二年了,皇上便一直在说等人,不停的等,亦用不同的方法寻觅着……”停顿了几秒钟,管羌 单跪在濯染身侧,直直的看着那双冷若黑曜石的眸子,继续道,“请殿下珍惜皇上,虽然这话对于奴才的我来 说越位了。但奴才只是希望自己的主子能摆脱寂寥。” 珍惜?这人是自己的,谁也别妄想窥探!瞬间散发的冷冽而独霸的气息让管羌心里一怔,看着濯染里的独占欲 ,又不由得放松下身子,咽下咽喉滚动的血腥味。管羌站至濯染的身后沉默的不语。 濯染收回视线看向城墙那处,转而看向天机。 死寂的空气里两人未有在开过口说半句话,安宁如画的站着,站着,一直等到黄昏落下谁也没有移动。 濯染似有不耐烦的微眯起双眼,甩了下衣袖消失在管羌视线之中。惊醒在那残余怒气中的管羌望去,城墙上多 了个小小的身影,笑了笑转身往自己应该去的地方缓缓行去。 皇上这般等到了吧……尽管是这样的身份,皇上也不会再孤寂,再封闭自己的心。管羌抿抿唇,行快了脚下的 步伐。内心里深深的祝福着两人。 感到身后有人出现的帝王,闭了下眼转身却对上濯染静谧的黑眸,微有些惊愕的张张嘴,上前轻巧地将濯染抱 起来道:“我们回去了……你身子弱。”濯染没有拒绝,脑袋靠在帝王微偏瘦弱却很温暖的肩头上,伸出一只 手摸摸那染了暮色寒凉的脸庞,嚅嚅唇角没有说话。 小小的手顺着帝王的脸庞滑落,最终停留在那脆弱易碎如同水晶的喉咙上,拇指轻轻的摩擦着那微凸的喉结。 黑眸看了眼面色如常的帝王,浅叹息般开口:“不怕我杀了你么……” 抱着他的手微微缩紧了些,帝王看着前方的道路,太轻的声音风吞不下:“不怕……” 感觉有些别扭的濯染“嘁”了声,垂下了手转而抱住帝王的颈项不语。 “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请相信我好么?” 迈入寝室的瞬间帝王冒出了这么句话。 然,濯染却不知在何时垂下了眼帘遮住那双比黑夜更绚丽的眸子,浅浅而悠长的呼吸伴随着时起时落的小胸口 消匿,一手还紧攥着他垂落在胸前的柔软银丝。帝王溢开唇角笑了,瞬间来到床沿弯身将濯染放在床上,轻轻 想去扳开他紧攥着自己头发的小手,却让濯染不安的蹙起了小小的眉头,一丝微弱的浅吟融化在空气里面。 看着濯染孩子气的举动无声地低笑后帝王毅然断了那缕银丝,小心地为濯染盖上被褥,转身离开。 却不见在他离开寝室门槛的瞬间,床上人儿立马睁开了黝黑的双眸冷冷地看着。濯染坐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手 里长长银丝,片刻后抬起头看眼窗外已经暗下的天色,眸子转动后濯染将帝王的头发变成银色的手镯揣在怀里 。 被帝王吩咐进来看好濯染的管羌没想到濯染这么快就醒来了,上前笑道:“殿下,先用膳吧……” 濯染淡淡地看他一眼,点点头,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温粥,咕噜几口就咽下了朝宫女递了个快滚的眼神。管羌挥 挥手,示意宫女退下后才再次开口:“殿下,您有何吩咐?”濯染有几许慵懒的靠在床头,薄弱光影中的童颜 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父皇,去了何处?” “皇上有事去做,很快便回来了。请殿下稍等片刻。”管羌低下头,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说。 心里谨记的是帝王临走前摞下的那句狠话以及那阴沉的气息,如同噩梦紧紧纠缠着,无论如何也无法摆脱。 看得穿管羌心中所想的濯染微蹙了细而浓的眉毛,本来不打算为难,可是管羌的这个明显着是敷衍答案令到濯 染很不喜欢,微眯起眼,一股无形的冷冽压迫气势让管羌有些难以忍受,过于强大的气息让他内心翻滚着血腥 的气味。 第七章 一滴冷汗从管羌的额角滑落,然后很快地连成一片。 “还不知你的名字……”濯染幽幽开口,眸子含着冰冷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意流转。 管羌未曾,也不敢多做思想地说:“回殿下,奴才管羌。” 颔首,无意识地重念一遍的濯染玩着左手食指,透着朦胧蓝色光泽的丝线缠绕着他的手指,一圈接着一圈做着 各种繁复的动作,挑眉看眼管羌后道:“你说……比起父皇的下落与父皇知晓我的下落不明……那种比较严重 ?” 下意识全身一颤的管羌蓦然抬头看着带了孩童顽劣笑容的濯染,微抿的唇角溢出无奈地回答道:“自然是皇上 知晓殿下不知所踪较为严重。” 算满意他答案的濯染点点头,赤脚站在管羌的面前,整理着有些散开的衣襟道:“那么……便说吧,管羌。” 深叹口气,管羌自认的开口:“抱歉,殿下。皇上吩咐过对您封口,请恕奴才不能告诉您。” 敛眉后又舒展开来,濯染幽暗的黑眸里似乎流转着七彩的光泽,微绚的色彩像漩涡般吸引管羌所有的心、神治 。看着管羌完全涣散而麻木的琥珀色眼眸,濯染低笑了声,浅浅的沉声道:“父皇现在何处?” 管羌的眉头纠结后缓缓松开来,双唇一张一合的发出机械般的声音:“皇上在安长殿,为十皇子举行百日礼。 ” 面色看不出好坏的濯染只有那双黑眸越发的阴暗,映不出半点他色,漠了一秒后再次开口:“父皇有多少子嗣 。” 这个问题濯染不想问,却又忍不住的想知道。但是濯染更想做的是将那些孩子全部都抹杀了。 管羌挣扎了会儿,略微有些清醒的琥珀眸在濯染流转的黑眸下再次涣散,徐徐道:“除九殿下外还有八位皇子 公主。长殿下苏尘,如今二十三岁,是芸贵妃之子。次殿下胎死腹中。三殿下苏梵,十九岁,丽妃之子。四公 主苏荧,五公主苏映为双生子,十五岁,是楚妃所生。六皇子苏玄,十岁,婼妃之子。七公主死于五年前。十 皇子苏华,今日满百日,纱妃之子。”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濯染抿紧了唇瓣,一抹冷光划过双眸便消失无踪。 良久,那涣散的琥珀色双眸终于恢复了原状。管羌抬起有些发麻的脑袋时偌大的寝室只是有自己一人跪在里面 ,看着平整丝毫不曾有人坐过痕迹的龙床,琥珀眸子里有些浑浊不清的色彩。 安长殿历代举行盛礼的地方,紧挨着神殿,也算得上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之一。 今夜的安长殿火树银花,热闹之气逼满空气的每一寸。十步一对浅红色素衣的宫女由内到外,亭亭玉立的身姿 在夜明珠光彩中仿若乘云的仙女,姣好面容上淡雅的笑为这片夜画上异样的颜色。 七玉笙云安长殿主殿。 高位上的帝王未有穿上帝袍,可是一袭贴身的黑色上绣了暗紫色玉兰的衣物更显得高清。淡然看着下方热闹的 幽蓝眼眸里有着丝不着痕迹的寂寥,白玉的手轻托着下巴。坐在他身侧的妃子纱妃轻纱华衣,层层叠叠,看着 有些心不在焉的帝王,用着仅彼此能够听到的声量道:“皇上,若是乏了便先行歇息去吧……说不定九殿下已 经醒了呢。” 经她一提,帝王甚是想念濯染起来,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这一屋的人后放弃了离开的选择,暗下攥紧了双手。 轻露出担忧的纱妃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被下方左侧第一位的美艳女子婼妃打断了。 “皇上,今日皇儿有礼送于十皇子作为心意。”娇柔的声音似水,适中的衣物显得她更加的娇弱,只可惜这一 切对于帝王来说不过是一个碍眼的存在。对于数年前的那个被他破坏的计划,帝王清晰记得婼妃就是幕后主谋 ,留着不过是为了顺藤摸瓜。 浅浅的沉默后,帝王应允婼妃了的要求,目光落在站出来强忍着颤栗的小孩苏玄身上,微勾了唇角道:“玄儿 的礼物是什么?可否当众给大家看看?”颤抖的苏玄在婼妃的一记冷瞪下微红了眼眶,哆嗦着摸出袖笼里的长 方形锦盒,带哭的腔调道:“这……这便是……” 纱妃笑了笑道:“谢过六殿下。”说着起身来到苏玄面前,亲自接过他手中的锦盒,甜美的笑问:“能打开看 看么?” 双眸里划过一丝惊慌的苏玄目光左闪右多,支吾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一旁的婼妃咬了下唇瓣后,提步行至苏玄身边道:“姐姐还是回去再看,孩子皮薄儿,当着诸人的面终究不是 太好不是?”觉察有问题的何玄今日穿了素净的蓝衣,看不出半点属于打仗男子的味道,反而带了点江湖男子 的风流。何玄朝帝王递了个眼色便从位子上站起来笑道:“婼妃娘娘这般反倒让人好奇,东西总归是让人来看 的。” “是啊婼妃,”这下连帝王都开口,“朕也想看看这锦盒内到底是何物?”婼妃只好故作忸怩的应承,帝王幽 蓝眸里划过黑暗的色彩。 在诸人的瞩目下纱妃轻轻打开锦盒,单手取出盒中之物——一株通体碧青色的小碎长生花。这花本来就难得, 如今还是碧绿色的半绽放的最美姿态更是难上加难。礼物的珍贵可想而知。 双手微颤的纱妃将小碎长生花放回锦盒,很是受宠若惊的道了谢交于身侧的宫女收好,脸上的浅浅绯红不知为 何而存在:“如此贵重礼物,姐姐不知该何以为谢。”心底松了口气的婼妃连连摇头,正欲开口时空气里响起 孩子糯糯般的声音:“孩……孩儿想……父皇抱抱……” 连露出惊慌的婼妃伸手欲将苏玄扯入怀中教训时,一直保持观望状态的帝王却意外的点了点头,饮尽杯中剩余 的琼液,仿佛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魅人的醉意:“哦……皇儿,走上来……” 话落时,帝王明显感觉到暗处那熟悉气息的人儿瞬间散发出的怒气,心里暖暖的,唇角的笑越发的温情。隐匿 暗处的濯染差点忍不住地动手,若不是帝王及时的用灵语安抚,后果可想而知。环顾四周时濯染灵巧的捉到与 他一样生气的还另有他人…… 望去,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藏在他人后面若不留心很容易便会被忽视。 欣喜地苏玄挣脱婼妃的掌控,跟随着纱妃一齐走向帝王,就在那小手快要与帝王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触 时大殿外传来侍女的凄惨惊呼声,也吵醒了嬷嬷怀中安然沉睡的婴儿,响亮的孩啼哭声响彻整个大殿混杂着惊 叫声极为刺耳。而苏玄乘着此时一骨碌的钻进了帝王的怀里,极怒的濯染忍不住地出现,冷瞪帝王一眼瞬时用 空间转移将碰了属于他所有的苏玄丢回了婼妃的怀里。 与此同时,几名为首的大臣和侍卫纷纷涌出去,顿时殿堂里只剩下帝王、几名妃子与皇子皇女。 除帝王外都诧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濯染,那双纯净而蕴含着怒气的黑眸让他们都苍白了脸,也不知是哪位妃子 尖叫着出声:“妖怪!!!灾星祸——”剩下的那个“水”字还未有说出口白净的玉颈赫然出现一条细长的红 痕,下一秒便化为尘埃。 这位妃子身侧的小孩儿受惊的欲想哭叫的时候一把成人半臂长的双刃短刀已经将他的咽喉不留痕迹的穿透。 剩余的几名妃子立马用手捂住自己子女的双眼,露出惊惧与疏离的目光看着能毫不手软杀人的苍蓝双瞳的孩子 。濯染目光深处有些复杂的冷视着这个人,衣袖中的双手不着痕迹的攥紧。这人……是刚刚那隐匿在人群后的 孩子! 重新进入大殿的何玄面色有些古怪地说:“皇上,引发骚动的七名侍女皆暴毙而亡,据听闻声音的侍女说似乎 是……见鬼……” 见鬼?诸人面面相觑,纷纷抱紧了怀中孩子。 第八章 何玄看向帝王怀中阴沉着小脸,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符深沉的濯染,对于那双黑眸惊讶一闪而过,宛若激不起浪 花的虚影碎石。转而看向一旁沉默站着的孩子,再看向帝王后何玄方才再次开口:“皇上,长殿下这……” 苍蓝色的眸子很静很静,没有半点生气,犹若傀儡。整个人仿佛天生属于黑暗,光亮下似乎有些矛盾。 “父皇,儿臣无罪。” 声音一平如水,却又透着阴阴的寒气。 后宫之人不可干与政事,但面色苍白的丽妃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全身哆嗦了一下,微颤的声音轻而易举 的回荡在大殿之上:“肆意杀死后宫妃子和手足也叫无罪?!”小少年苏尘苍蓝静眸看了眼丽妃,竟是让她哑 然住口,目光唯有落在帝王身上时有浅淡得不易察觉的感情:“儿臣杀死苏映是另有原因。” 话语落下的瞬间,面无血色的芸贵妃,苏尘之母一步上前就是清脆的巴掌声,顿时在那白皙的小脸上留下清晰 的五指痕迹,来不及开口,一直保持沉默的帝王将目光从濯染的身上收回,看着全部齐全的后宫女子以及官员 道:“怎么?当朕是摆设?各说各。” “皇上恕罪!!” 听得厌烦了这句话。 “闭嘴。” 一片死默的寂静,帝王轻抚着濯染的银发,轻哼了声见一地的人都打了个冷颤后才开口:“长皇儿,你先说说 杀死楚妃与五皇儿的原因。”欲想开口的大臣在帝王带警告的目光下只好乖乖闭嘴,何玄与姚子静相视一眼悄 然退到了门口处,消逝无踪。 “楚妃娘娘与苏映通敌卖国,一同策划了今日之事,”微带稚气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老成,环视周围后目光依 旧落在帝王身上道:“那鬼怪本是应该出现在这大殿上,谁知被那七名侍女误打误撞的破坏了。因此,儿臣无 罪,不过是杀应杀之人。” 但手敲打着扶手的帝王闭着双目片刻,视线落在苏尘的身上道:“皇儿可是有证据?空口无凭,你要朕以及诸 大臣如何信服?” 想要阻止苏尘继续开口的芸贵妃来不及移动脚步便被突然出现在身前的管羌制止,仅用彼此能听到的声音交谈 :“皇上命令,若贵妃娘娘干预丝毫,杀无赦。”踉跄着倒退一步的芸贵妃被管羌扶住,坐在了空置的椅子上 ,沉默不语。传达完旨意的管羌无声回到帝王身边,似乎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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