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却使力过猛,变成将但丁拉近身边的窘状,心想大事不妙而抬起头来的瞬间,两人在咫尺之间四目相对。 怦通,心跳鼓动。 但丁也带着含有几分诧异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阿尔文。至今一直蕴藏在那道视线中的冷漠,现在则几乎感受不到 。 好近。 近得眼看就要碰到鼻尖。 彷佛快要被那双紫色的瞳眸吸了进去,阿尔文产生动摇。与其说是因为但丁的眼眸而手足无措,毋宁说是对心想干脆被 吸进那双紫水晶也无妨的自己感到惊慌。 「——好湛蓝啊。」 令人联想到鞣革的低沉嗓音甜美地响彻在鼓膜中。 大概是指阿尔文的瞳孔吧。然而却无法向他回嘴:「事到如今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因为自己也同样地,每当看见但丁 的瞳眸,都会在心中呢喃着那是多么美丽的紫色。 但丁不愿放开阿尔文。 阿尔文也没有离开但丁的意思。 这是一股什么样的魔法呢?在两人相互凝视之下,时间宛如静止了。然而树林确实仍然摇曳着枝梢,微风在湖面泛起阵 阵涟漪——仅有但丁与阿尔文的时间伫足当场,不再前行。 但是,魔法却被唐突地划破。 「咻!」撕裂空气的声音,快速越过两人的身旁。但丁的表情立即转为严酸,近乎粗鲁地将阿尔文的头用力压下,蹲低 了身体。原来不知是什么人从湖面对侧射箭。 两个人就这般弯着身体,在林木间移动。 箭矢连续不断地飞来,但丁挥剑打落了几枝。有两、三枝则射入树干中。受惊的马匹嘶鸣着,状似前来喝水的鹿也惊慌 逃窜。 将插在树干上的箭拔出一看,上头装饰着华丽的羽毛,箭头也是锋利的高级品。身在对岸的似乎是具有相当地位的人士 。这并非盗匪之辈所使用的箭。 既然是拥有身分地位的人,在他人的领地中竟然冷不妨地突然放箭,他为这般无礼感到更加愤怒。 阿尔文按捺不住,从树林间跳了出来。 「阿尔文!」 不顾企图阻止的但丁,他站立在倘若对方当真是在狙击阿尔文,便更为容易射中的略为隆起之处。假若射杀了手无寸铁 地伫立着的阿尔文,那可就相当无耻了。 「来者何人!这片神圣的森林并非是你能够随意放箭的地方!」 呐喊声扬起,越过湖面。 阿尔文身穿的深绿色斗篷,在转为强劲的风势中翻飞。 「知道我是贝涅波廉特的领主还敢在此放肆吗!」 从林木之间,一瞬间晃过旗帜。果然是贵族。虽然没有仔细观察,但那是一幅纵向分割为二的徽章。 「笨蛋!你在想什么!」 单手提剑追了过来的但丁,宛如护卫阿尔文一般地站在前头。 「才不笨呢,但丁。倘若对方是有名有姓的贵族,应该就不会卑鄙到射杀将身体暴露在此的我才是。」 「太天真了。无论是贵族或是国王,生性腐败的卑鄙小人要多少有多少啊!」 「但是,箭的确停下了不是吗?」 确实当阿尔文张开手脚地站出来之后,来自对岸的攻击便沉寂下来。 与但丁一同再度望向对岸时,一匹经过花俏装饰的褐毛马走了出来。跨在上头的男人,带着一顶几乎远观也能一目了然 ,用花朵或羽毛等过度装饰的帽子。 随从的马匹也接连步出,旗帜清晰可见。但丁发出「啧」的一声咂嘴说到:「是麦卡兰。」原来如此,可以见到徽章之 中有一只翼龙。戴着花俏帽子的男人挥了挥手,策马奔跑。总人数为七名的一行人绕行湖泊半圈,出现在阿尔文他们面 前。 「原来是贝涅波廉特伯爵阁下啊。这还真是万分失礼了。」 侯爵下马,摇晃着那头在阿尔文眼中看起来简直滑稽的帽饰。 他大约年近四十前后,肤色白皙得有些平板,令人有一种年龄不详的感觉。人中上的胡子整理方式相当用心,大概是以 发油固定而成的吧。阿尔文心想。 「从对岸那头,你们看起来好像起了什么争执,为了让你们停手所以我才抱着威吓的念头放箭。」 「是这样吗?既然如此,在下才该为无礼而致歉。」 阿尔文也再度,将手举至胸口慎重地打招呼。 身为王室亲属的麦卡兰家族,地位较欧基弗家高尚。阿尔文虽然惦记着不得失礼,同时内心甚感诧异。尽管曾在王都与 他打过照面,但不记得正式交谈过。两人并非是能够接受他唐突来访的交情。 「噢,旁边的不正是凡戴克家的公子吗?」 「——许久不见。」 这两个人彷佛相互认识。 但丁难得地有点儿垂下目光并低下头。麦卡兰用自己的指尖一圈一圈地缠绕着他亮棕色的长发,说道:「我先前才在王 都遇见令尊喔。」 「他将在各处战争中立下功勋的你,视为是一种骄傲。为了不违背令尊的期待,你一定要益加精进。」 「我会谨记在心好好努力。」 麦卡兰直勾勾地看着,以毫无起伏的声音无回答得无可挑剔但丁。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人好像是表兄弟吧……哎呀,但是贝涅波廉特伯爵你的容貌果然名不虚传。常有人形容为天使的 脸孔呢。顶着一头灿烂的金发穿梭在战场上,简直就像大天使米迦勒一般呐。」 「不敢当。阁下,不嫌弃的话请至我的城中歇歇脚。我会立即请人安排餐点,然而事出突然,可否请您稍待片刻?」 对阿尔文而言,出自于礼貌上不得不提出这种邀请。侯爵则说道:「当然、当然。」,夸张地晃着肩膀点头。 「我这边才为没有派遣使者便不请自来感到抱歉呢。因为事态紧急呐。」 「您所谓的紧急是指?」 「你知道托波罗伊王最小的那位公主吗?犹如白百合般的玛格丽特大人。」 「是的,在下知道。」 仅有一次,他在王城的舞会中担任过她的舞伴。据说她生来身体孱弱,是一位甚少出现在人前的公主。记得应该是十六 、七岁左右。那一晚她也是神采飘缈,苍白的脸庞上只有双颊泛着红晕,带着一副腼腆的模样与阿尔文跳了一曲。 按照一面抚摸着胡须的麦卡兰所言,这位玛格丽特好像卧病在床,已经变得完全吃不下一口饭。国王非常担心日渐消瘦 的女儿,请了好几位医生诊断,却不见起色。 在那之中有一名医生,谈起了有关贝涅波廉特森林中的药草的事,国王似乎因此无论如何都想要得到。 「听说,好像是能够治疗肠胃的优良草药。」 「难道是白猴草吗?」 「没错,就是那个。就叫做那个名字。如果是那种药草的话很可能会有效果。」 原来如此,倘若事情的原委如此,没有空闲事先派出使者也是能够理解的。 和玛格丽特跳舞时,阿尔文因为她那双手的冰冷程度而吓了一跳。心想她明明和艾娃的年纪相去不远,却体弱多病,令 人同情。更何况现在,既然性命垂危,自当有必要早一刻寻找药草。 「阁下,即使我想立即出发寻找药草,然而白猴草若非进入森林深处是不会自然生长的。虽然城堡中的菜园也有种植, 但是野生的效用相对强上许多。敢问可否等到明日早晨再出发?」 「这样啊。伯爵,你也愿意同行吗?」 「乐意随行。」 「帮了我一个大忙。」语毕,麦卡兰再次踏上马镫。 阿尔文与但丁也跨上各自的马匹,带领一行人往城堡而去。无须赘述,由于突如其来的访客,威廉整个人慌张失措。 从傍晚起,便开始了为麦卡兰所举行的宴会。 自诩为美食家的麦卡兰对于被呈献上来的松软面包赞不绝口,然后摸着人中下的胡子说道:「但是葡萄酒若不淡一点就 称不上是宫廷风味了呐。」 尽管如此,见他一直畅饮至宴会最后的样子,想必是很中意它的滋味吧。而但丁的士兵们,看起来似乎对麦卡兰的印象 不佳,气氛较平时安静许多,宴会开始没多久便离席而去。 隔天早晨,阿尔文趁着太阳尚未升起之际便起床。正当他请强忍着呵欠的童仆帮忙调度装备时,但丁不知何故带着一脸 心情欠佳的表情出现了。 「我也要一起去。」 连早晨的招呼也没有问候一声,他冷不防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阿尔文让童仆退下之后回答:「当然不行啊。」 「到药草生长的地方路途相当遥远喔,你还不能够逞强。」 「已经几乎没有什么疼痛了。」 「伤势快要痊愈的时候才是最应该注意的。」 「……你知道麦卡兰是一个怎么样的男人吗?」 面对向未经许可便在椅子上坐下的但丁,阿尔文答道:「我当然知道。」就算是一个乡下领主,还是能够得到那种程度 的信息。 「即使在贵族之中,他也是与国王最为亲近的一个人。另外,昨天说过了,他和令尊的交情也很深厚。无论如何,我都 不想惹他生气引发争执……最重要的是,比起侯爵的种种,我更担心公主的身体。必须刻不容缓地将药草送过去。」 「哼。那番说辞究竟有几分真实性呢?」 耸了耸肩膀说道的但丁,总觉得好像对麦卡兰抱持着不信任感。 「你在说什么?侯爵应该没有理由说那种谎话吧。白猴草确实是一种珍贵的东西,然而又不是什么长生不死的灵药。没 有值得他不惜说谎也想要得到的价值。」 「或许他的目的不在于药草。」 「不然你说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呢?」 面对阿尔文的质问,但丁只是一径蹙起眉头不发一语。他一度挪开视线飘忽一阵,半晌之后说道:「总而言之,」加强 语气。「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轻忽不得。我也要同行。」 「我说过不行了吧。而且,我有本领高强的卫兵好好地跟着。」 「你城堡中的士兵,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吧。」 「喂!你说得太过分了喔!」 「我是实话实说吧。你根本就是一个滥好人,实在是太不知人间险恶了。还是,难道你又打算说什么有精灵之类的东西 守护你吗!」 但丁也站了起来,两人在极为接近的距离下,正面相对。好不容易昨天才刚认为但丁的态度和缓下来了——经过一晚却 又故态复萌。被迫陪同出席酒宴直至深夜,同时也睡眠不足的阿尔文感到相当地不耐烦,不禁叨念出被视为禁忌的一句 话。 「……明明。」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明明直到五岁都还会尿床,就别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话!」 不难想见但丁的表情僵硬了起来,紧紧地咬住臼齿。 一直无法改善这个令人伤脑筋的毛病的小但丁,时常在一同就寝的阿尔文床铺上制造出大片污痕。从现在拥有一身强健 体魄的骑士身上,实在难以想象当时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语塞的但丁脸颊阵阵抽搐,直瞪着阿尔文。 「再……再说,是你过度怀疑他人了。我也知道有些人在暗地里称呼侯爵为『国王的策士』,但若是一股脑地全盘怀疑 不就永无止尽了吗?」 无论怎么说,将孩提时代的失态旧事重提或许不够成熟吧,失言之后如此反省的阿尔文后悔莫及,但坐立难安的心态反 而让嘴巴动了起来。 「说到精灵,也是如此。只要你愿意相信就能看得见却——」 「够了。」 但丁以干涩的声音抛出一句话。 「我不管了,随便你。」 他就这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去了。 被留下的阿尔文不假思索地放声说道:「随便我是什么意思!」随便的是你不是吗?明明是为了但丁的身体着想才劝阻 他骑马远行的却——烦躁地在房间中来回踱步,最后站在窗边叹了一口气。 在他搁置于窗框的手上,将羽翼收起的精灵降落下来。 我讨厌那个男人。 「……你是指但丁吗?」 不是。是人中下留着奇怪的胡子,小指上戴着戒指的男人。 「麦卡兰吗。唉,既然连你都讨厌,那么他应该就不是一个好人了。」 话虽如此却也无法断定他是一个坏人。而精灵也并非能够窥探人类的心灵。然而,对于围绕在一个人身上的气氛却相当 敏感。 精灵最喜欢的人类是婴孩。在村中只要有婴儿诞生,精灵就会在那一户人家的周围胡乱飞舞着,所以一眼便能够辨别。 换句话说,就是精灵会被纯净的事物所吸引吧。但是人类只要还活着,便不可能一直保持无色透明的纯净活下去。而是 会逐渐地染上色彩。 总而言之,既然请了三名士兵随行,就没有那么担心的必要。当然在麦卡兰面前,则准备好了「可能会有盗贼出没的危 险」这番借口。 待周遭完全大放光明的时候,阿尔文与麦卡兰,以及各自的三名随从便出发了。 天气似乎不坏。希望能够尽早采到药草,快马送至王都。 在林木众多的森林之中,不太能够朝马匹踢击加速。虽然如此,既然路面宽敞,自然还是会加紧赶路,于是一行人在正 午之前已经前进了行程的三分之二。姑且算是顺利。 在池畔稍做休息,就着啤酒和面包,干酪与内干吃了一顿便饭。 「但丁阁下他……是何时来到贝涅波廉特的?」 听见麦卡兰的疑问,阿尔文回答:「已经将近三周了。」 「由于他的母亲大人是在这片土地上去世的所以…他说想要扫墓。」 「哦。就扫墓而言,他的滞留期间还真是相当地长啊。」 「因为是他儿时生活过的土地,所以我希望他能够悠闲地待下。」 一面宛如神经质般地拿下沾在胡子前端的面包屑,麦卡兰一面笑道:「你们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很好。」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妥,但是我认为但丁阁下在战场上的活跃固然令人激赏,然而待人处世的态度却并非良好喔?昨天 的宴会也是,他对身为领主的你态度有些失礼。」 「由于他很冷漠,所以在个性上可能容易遭人误解。」 面对意有所指的麦卡兰,阿尔文刻意佯装不知情地回答。 「而且我们毕竟一直都没有见面,一开始也曾经互相感到不知所措……但是正在一点一滴地加深情谊。」 「他的士兵们呢?」 「所幸,他们似乎对贝涅波廉特感到很满意。」 「哼……也是就是说,即使是以粗鲁闻名的但丁阁下,在伯爵这般的美貌面前也会安分守己吧。」 仅以一个微笑答复他那分不清那一个部份才是真心话的话语,起身说道:「阁下,加紧赶路吧。」抬头看向天空,云朵 的流动快速,这一阵好天气不知道的持续至何时。 而异变,就发生在离开池畔不久之后。 阿尔文的三名卫兵,以及麦卡兰的两位士兵突然抱着肚子痛苦不堪。由症状判断,似乎是食物中毒,而生命似乎没有大 碍。 「这些人好像很难再往前行进了……伯爵,距离药草的生长地已经不远了吗?」 「是的,只要越过对面的山丘就等同于到达目的地了。」 「是吗?要重新出发很浪费时间——克艾尔,你和这些人一起在此待命。万一出现情况恶化者,就立刻回城堡去寻求援 助。」 「是。」没有出现病状的士兵回答。 「伯爵,我们则去达成目的吧。国王正引颈期盼着。」 在这个时候,阿尔文感受到若干不对劲。很难想象城中所准备的餐点会腐坏——但也无法断言绝对不会。 尽快需要药草也是事实。阿尔文本身除了听从麦卡兰以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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