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法兰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男孩很倔强,拒绝他的任何帮助。无奈之下,他只得尽可能装作无意的透露些实用的获取钱财的想法,来改善德兹的生活。
十一岁这年,母亲遵守约定终于来接他了,然而让小德子想不到的是,来到母亲的家之后,他除了看到母亲之外,还看到了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六、七岁的大男孩——他的母亲在下一秒介绍说,那是他的新继父。
接下来的两年对德兹来说,是人生中最可怕的噩梦:那个十七岁的男孩,居然觉得自己应该以父亲的身份对小德兹尽责。
这一切让小德兹觉得荒唐和可笑,于是,他不顾母亲的劝阻,转学去念了一所只有假日才能回来的寄宿学校。
两年后德兹的母亲离婚,但很快又和另一名男子再婚,那是一名脾气暴烈的中年男子,他对妻子的孩子德兹有着很深的成见,并且不允许德兹进入他们再婚后的家中。
德兹的母亲无奈只得妥协,将德兹安排在一个好友家中,并每月给德兹许多的生活费,让他可以去看自己喜欢的电影。
但德兹总是很快把这些钱当着母亲的面挥霍掉,然后自己想办法去弄电影票。
这种行为重复几次之后,这位母亲总算了解了德兹对她的拒绝与敌意,于是她告诉自己不可过度依赖他的情感。
已经成长为小少年的德兹察觉到母亲的冷淡与排斥,于是不再希冀能建立起亲密的母子关系。他开始以一种无礼批判的态度打击她,甚至于连审美观念也变成一种武器。
法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这对母子明明一开始他们彼此依赖,小德兹做功课总要母亲在他身边陪着他。现在却因为两人在感受到对方并不需要自己时,深受感觉到受到伤害的他们均以残酷的方式报复对方后退缩回到了自己那封闭的小世界中。
世间事大多如此,婆媳战争,男人间友谊的背叛,伤害与怒起反击的事件重复多次后,从此自怜的种子深埋心间,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悲惨、最可怜的人们,变得无比麻木,心中再无一丝可供用于怜悯他人的情感。
***
亚里士多德和老子都认为小国寡民是最佳的状态,而腾尼斯则明确指出只有小社会才能实现和谐,达到“欢腾”,大社会不可避免地要变得机械化。个人的自由感和幸福要求永远无法和社会要求达成和谐。
人类就像是广博的大海的分出的成千上亿的小小分支,有的大有的小。人人都希望是独一无二的那个。然而大海能像圣母那样,给与它的孩子们没用差别得耐心与温柔,可社会对个人却不会有丝毫的动容,它恒定而无情的看着一个个无助的生命走向末路,甚至死前都无法发出一声像鸟儿一样的悲鸣。
***
『人类的残酷天性——所有的情感都有着被剥削的潜能,爱情也不会例外。我们所接受的教育方式,是两个人的爱情成为权力斗争的战场,爱的少的人权力显然更大,这种权利并非总能使弱势的那方的情感依赖上的压力获得补偿。这也是爱情为何总是狰狞丑陋的原因。爱情绝不会是美丽的,美丽的故事不会发生在人类身上。
爱情不再存在,它演变成一种“经过美化的剥削形式”、一种“最恰当、最阴险、最有效的社会压迫手段”,它激发着人类潜意识里的兽性,把历史的进程变为男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相互折磨、相互撕咬最终相互吞噬的过程』
二十岁这一年,德兹成为了电影界的天才。伴随着新作的诞生,他那对社会中的人际关系中的剥削与被剥削着的同情,以及一番‘若剥削和被剥削无法避免,我要成为剥削者的而一方,避免自己落到下层过悲惨的生活’的坦诚赤-裸的宣告,令他一夜成名。
也是在这一年,他遇到了一个叫天凡的可爱的像天使的少年。
天凡是个文盲,他的出生背景不大好,是在国家鼓励人多生多育,由此诞生更多优良人种的情形下出生的。无力赡养他的母亲在他出生不久送往一家天主教孤儿院,在这里天凡没有得到学习的机会,一直到十五岁时出院时还是个文盲。十五岁之后的他被一位牙医领养,然而这位牙医是个极其冷酷的人,他不给与天凡获得教育的机会,反而利用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天凡做各种繁重的工作和私下拿天凡做他发泄欲-望的工具。
天凡是在一家酒吧赚外快时遇到的已经是位财富名气兼具的成功导演的德兹的。
对天凡的身世深深给予同情的德兹很快爱上了天凡,于是天凡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超级体面的咖啡厅的经理。但他依旧没有获得能学习的机会,德兹莫名认为他只需保持现在平和善良的性格就好,不需要做多余的改变。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十年时光过去后,爱笑的天凡成为了一名十分英俊的青年。
但德兹是一名天生的导演,他为他的电影疯狂。而电影创作是需要不断的连续的灵感和激情支撑的。不幸的是,和天凡在一起所带来的激情在他看来似乎早已用尽。再加上他那对爱情的剥削者和被剥削者的共同同情与他本身身为剥削者的身份认同,这一切一切造成了德兹的精神分裂、不安与惊惧。
爱情拯救不了我,德兹这样想。
想明白的他,很快在外地拍摄电影时寻找到一位新的情人。并且他给天凡写了一封书信,以一种隐晦到足以令天凡看不懂的方式,提出了分手。
天凡在家中久等德兹而不得之后,无奈拿着那封书信去请教了德兹的一位他还算熟悉的友人。
得到确切的书信内容之后,天凡默默的回到了他们的家中,并在德兹生日那晚自杀身亡。
直到五日之后,他的身体才被德兹的闻到异味的母亲发现。而德兹在此期间一直未现身,也并没有参加天凡的葬礼。
虽然德兹未来参加,但有个人代替他参加了。
那个人是不知何时忆起了一切的法兰,也就是最开始答应红发的引路使少年要重活一生的四人中的金发青年天凡。
有着一头比金黄的麦子还要闪耀发色的青年直到这时才想起自己是怎么死的,以及害死他的凶手到底是谁。
这名善良的青年同栗发的铃兰少女一样,均已忘记自己真正的死因,却依旧记得自己死前是没有怨悔的。
是啊,人类总是有那么那么多的痛苦,能够在德兹的帮助下幸福的生活十年,我已经十分满足了。
所以,既然上天让我能以这样的方式重活一次——
这次,就让我来让你幸福吧,德兹。
时间:一九八二年。地点:医院。人物:德兹,德兹母亲,医生。
“医生,请问德,不,我是说我的孩子他有没有事?”德兹的母亲紧张的问着医生。
“啊,还好,”医生抹了一把秃顶的额头,“还好送来的及时,真是万幸。不过,”医生顿了顿,“这次他的烟瘾和毒瘾还有酒真的得戒了,不然——”
“我知道,谢谢医生,这次,”德兹母亲咬了咬牙,“这次我一定帮他戒掉,我陪着他一起。”
这时昏睡的德兹突然清醒过来,“母,母亲?”他疑惑的坐起身,“我怎么了?”
“你这孩子,”德兹母亲红了红眼眶,“你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加上压力过大,所以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服食太多药品了。要不是助手发现的及时——哎,”她叹口气,“要是天凡还在就好了。那个孩子最是贴心,他要是还在的话,绝地不会让你不过三十几岁就把自己弄成这副看上去五十岁的样子。”
“等等,”德兹打断她,“天凡?天凡是谁?还有什么三十几岁,这很荒唐不是吗?我明明才二十岁出头,刚刚获得人生第一部电影大奖。”
“啊,这,”德兹母亲迷糊的看向一旁的医生,“医生?”
“咳,”那名医生咳嗽一声,委婉的说了句稍待,然后便领着德兹母亲出去了。
“医生?”德兹母亲疑惑的重复问了句。
“是这样的,”医生沉吟了下,解释道:“虽然不太符合我的职业修养,但是我个人确实觉得现在不失为一个好现象,您的儿子因为曾经的爱人的死亡,而开始终日酗酒服食药品,致力于将以他们以前的生活的蓝本的电影创作完成后便结束生命。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他的身体里现在住着一个年轻的充满活力的灵魂。就让他这样继续生活下去吧。”
“可是——”德兹母亲仍旧有些不放心。
“不要过于担心,”医生道,“我始终相信有天意的存在,您的儿子现在的是以也许正是上天安排呢。你就安心接受吧。”
“那好吧,谢谢医生,我担心德兹刚醒来身体会有些不舒服,那我就先回去了,医生。”
“去吧,女士。”医生笑着道。
一个月后,德兹出院了。
他开始一种健康规律的生活,并且在母亲的介绍下,与一名像花朵一样害羞的女性结了婚。
之后,又过去了四十年,德兹的母亲先过世。
又过了十年后,德兹在妻子的膝盖上安然逝世。
在他的时间的钟摆停止的瞬间,他在脑中莫名喊了一声,法兰,你在吗?
——恩,我在的,一直。
德兹于是笑着闭上了眼。
鼓动
扑通——扑通——
剧烈的心跳声不绝于耳。
霎时间房间里突然光亮起来,触不及防之下,闭着眼的四人条件发射之下,拿手遮住了眼。
“欢迎回到现实,四位。”红发少年阳明带着笑意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
“这是?”阴沉的高大男子德兹有些吃惊的四下看了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法兰呢?他在哪?”
与他的激动不同,其余刚清醒的三人相对冷静很多,却也纷纷带着问询的目光望过来。
“请不用着急,”阳明安抚道,“我知道你们现在有很多想问,但,请先坐下来,想想,这次重新活过一次后,是否感觉到自己得到了新生?那种以往盘踞你们心头的负罪感,也减轻了很多?”
“却是如此,”青年德兹点了点头,“但,这都是另一个藏在我身体的家伙的功劳,那个人是谁?我一直觉得那人很熟悉,却离想起来总是差点什么。”
其他三人亦是表示道:“我们和他情况一样。”
阳明回望着四人认真的眼神,叹了口气,“你们现在再去进行一次审判的话,我想是完全可以通过的了。确认真相与否并不影响你们接下来的审判,相反或许知道之后会为你带来一定的苦恼——你们确定真的要知道真相吗?”
四人面面相觑,然后,“我们确定。”他们一同道。
“我明白了,”阳明点点头,“既如此,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接下来的一幕就像是一场走马观花的电影拼接,还是先前的巨大屏幕,只是这次上面放映的画面却是一分为四,放映着他们四人方才分别在那个世界里的一切。
因为画面的第一格是自己的经历,是以青年德兹只是稍微瞧了一眼便移动到了第二格,然而,下一秒他却愣住了——
原因无他,只因那和他的经历画面相邻的第二格的画面上,放映的是一个完全相同时代相同世界相同背景的故事,只是那里面的主人公换成了少年天凡,而那同样被天凡取名为‘法兰’的隐藏灵魂,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会错的,虽然那人也自称自己不记得过去的记忆,但那人说话做事的语气,由他看来,那就是他自己。
这么说来——
“就如同你们各自猜想的那般,”阳明将画面定格到特定的一幕,指着第一个的画面里的天凡的葬礼上漂浮在天空上方的金发青年的面庞道:“你们四人的灵魂会在同时由我收集起来并非巧合,而是事出有因的。”
青年德兹着魔似得盯着那葬礼上方的青年的模样看了半晌,然后猛然掉头去看一直为他所忽略的桌子对面的金发青年,“你是天凡?这怎么可能?天凡根本不是长你这个样子?”他不可置信的说道。
“是我。我是天凡,德兹先生。”金发青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苦涩表情,“你之所以觉得我和你印象中的天凡不像,大概是因为你觉得我在认识你之后的十年里,有意无意的学习的你的说话谈吐的方式,所以变得陌生了吧。”
相比这两人的不敢相信的情况来说,另一边的栗发少女和青年女子的情况则要好上很多。
“对不起,”青年女子有些羞愧的道歉道,“是我害死了你。”
“啊,不不,”栗发少女可爱的挥了挥手,“那个是地铁那个时候太拥挤了,有个人不小心碰到了我,我又刚好没站稳,所以才会被卷到轨道上的。和你没有关系。”
“不,”女子眸中蕴含痛苦,“我在得到那个从愿望店得来的许愿之物后,因为我自大的认为自己是特殊的,所以根本不相信那个店主的违背约定就会遭到灾厄报复的说法,于是很快违背约定拆开了那个物件上的封印纸条。”说到这女子深吸口气,“我是在使用过一次之后,确定了那个许愿之物的真实功用之后,才在你发生意外的地方、等待地铁时,许下第二个愿望的。所以你不用因为担心我承受不了而安慰我,只是因为自己起得太晚而担心第一天去学校任职教书迟到的话会被上级责骂,就许下了‘要是现在发生事故的话,我就可以免于接下来的困难局面’的愿望的我,不值得你的原谅。”
栗发少女在她说完话低下头想了一会,再抬起头时,她的面上挂着大大的笑容,“没事的,鸢尾姐。我死去之后,忘记自己死亡的事实,所以回到了我原先居住的地方。在那里,我不也做了伤害别人的事吗?让那家人的未婚妻,差点被吓得精神失常。”
青年女性,也就是鸢尾,有些不同意的摇摇头,“你的情况是属于无心之失,和我的怎么会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了!”栗发少女强调道,“你看啊,鸢尾姐姐你死去之前,向那个许愿之物许的愿是‘快想想办法啊,你不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吗?我现在要你让我眼前的这一切通通都消失’,而我手中紧紧握着那串铃铛,死命的摇晃时,嘴里祈求的也是‘神啊,请让我眼前的一切可怕之物和声响统统消失’。所以,是一样的啊。我和鸢尾姐,当面对令自己恐惧和厌恶的东西时,所想的是一样的——”
『只要是自己觉得不好的,不该存在的,妨碍到自己的,统统该一并消失。』
“而且啊,”栗发少女笑着补充了句,“鸢尾姐你看,我的名字是铃兰,你的是鸢尾,都是花的名字呢,这也是种缘分啊。再说,我们都死过一回了,就让我们将过去放下,开始新的美好的记忆吧。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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