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Allen却突然压低了音量，跟卫和麟小声地讲了几句话，然后说了声保重就把电话挂上。 「你跟他说什么？」 叶胤文纳闷，他说了这么多都没用，不会Allen就说服了他吧？那个一拗起来连牛都拖不动的卫和麟…… 「没有，只跟他要电话地址，要他好好保重而已。」 Allen笑了，把抄好联络方式的纸条收好。 「就这样？你没要他跟官璟明说什么？」 叶胤文有点难以置信，官璟明可怜成那个样子，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分开，真的会比较好吗？ 「没，说了也没用啊。」 很难得看见Allen这么正经，叶胤文突然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你做得很好，只是已经够了，他们之间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 Allen伸手去拍拍叶胤文的头。 看着叶胤文努力说服卫和麟的样子，Allen其实觉得这些事情说过了也就好了，朋友能做的劝说也不过如此，再说下去 ，恐怕卫和麟的面子真的会挂不住。 再说，听叶胤文谈起单恋自己的事情，他突然也觉得，别说别人了，他们两个的事情，也不能这样一直放着不管…… 叶胤文还在纳闷，他想到官璟明受伤的神情，替他难受，但是也替卫和麟难受。低着头不知道要想些什么好，只想到要 把手机拿回来。 抬起头来正想看Allen把手机放在哪里，Allen的脸却突然放大数倍地出现在他面前，来不及反应，Allen的嘴唇已经碰 上了他的额头，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 第十一章 四年后 在人来人往的校园里，官璟明手里拿着一大迭企业征才的资料。 他就读的大学每年都会在毕业季节办征才求职的相关活动，一到这个时候，学校就有一种嘉年华会的气氛。 他并不讨厌这种气氛，还有点想拿相机把这个景象拍下来。 毕竟是一流学府的商学院四年级，他只是随意逛逛这条摆满了厂商摊位的大道，手上就多了一堆资料不说，这条路走下 来，走到门口也花了他两个小时。 想想自己每次填履历时都诚实地跟对方说，自己还没打算就职，虽然因为某些因素不用当兵，但是毕业后要先出国留学 ，对方还是非常热情地要他把履历留下来，并说一旦等他留学回来还可以再联络，他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还没有工作经验，大学里只参加过一个组织松散的摄影社，还有在Allen的酒吧里打工，竟然在招才活动上很受欢迎， 这就是公立大学商院的魔力吗？难怪一堆人挤破头也要进他们学校的商学院…… 不管如何，感觉到自己努力念完这四年，工作还算是有保障，官璟明还是有些开心。 回家再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妈吧，她一定也会很开心的。 想起两年多前因为肝癌过世的父亲，官璟明又有些失落，如果也能跟老爸说这件事就好了…… 算了，妈妈会在烧香时跟他说的吧。官璟明打起精神，往机车停车场走去。 回家放好东西，和老妈吃完饭洗个澡，又出门到月亮酒吧，这已经是官璟明的习惯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常想起自己大一时的事情，想起跟卫和麟的恋爱。 还有想起那时，以为老爸只是去做个检查，却没想到就是肝癌，拖不过一年就走了，那些事情说起来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却又记忆犹新。 那时不管是恋爱，还是家人，还有老爸的病，都有一种过分乐观的想象，觉得即使看起来很糟，到最后总会有办法的。 官璟明想过好几次等爸爸的病情稳定，就要跟Allen要卫和麟的联络方式，想重新跟他联络，要重新开始。没想到爸爸 的病这么严重，他光是陪着进出医院、转院、手术跟化疗，还有安慰忧心的妈妈，跟个性比较幼稚的弟弟互相打气，八 个月多的日子，就这样一晃眼过去了。 老爸过世后，他才觉得很多东西都太迟。 当时一直以为爸爸会病好，觉得总是有希望，在忙碌中就忘了跟爸爸多说些话，也忘了跟他多聊聊未来让他放心，老爸 的离世虽然是在医生的意料之中，对一直抱着希望的家人而言，却仍然是意料之外，让他遗憾自己没好好把握最后的时 间。 爸爸是过年后走的，过年时还勉强一起在医院吃了顿比较好的一餐，当他去买饮料回来，看到老妈坐在病床前，握着老 爸的手说悄悄话时，那段期间忙碌到没有时间掉下来的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那时只希望老爸不要过世，能撑过去，能陪这个个性大剌剌实际上依赖心很重的妈妈白头偕老，只是天不从人愿。 官璟明一边扣上安全帽的扣环，一边骑车一边想着。 还以为自己可以在老爸病好后，再好好思考和卫和麟的事情，真的是有够天真的。 还好妈妈的本性还算坚强乐观，虽然偶尔会露出失落的表情，但是两年多的时间走过来，渐渐也恢复原本的开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老妈就想到卫和麟，不知道该感谢卫和麟在那之前就离开，还是该说卫和麟预期的是对的 ，如果那时他们还在一起，面临到父亲肝癌、过世的事情，他为了照顾父母一定无法再兼顾恋爱，甚至，会变成很大的 心理负担吧。 这些年来想起这件事情，官璟明其实是感谢的，虽然每次想起卫和麟用什么心情离去，还有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见到的 卫和麟，他站在吧台里，沉默不语的样子，就会觉得非常、非常的挂念。 机车还是停在老地方，月亮酒吧对面的巷子里。 一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了，抬头可以看见上弦月。 细细的、弯弯的，一直被飘过去的云遮住的月亮。 又想起卫和麟了，官璟明忍不住苦笑。今天真的很奇怪，什么事情都让他想起卫和麟。 虽然分开后自己是不曾忘记，可是今天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再想起。 在这种时候站到月亮酒吧的门口，就会幻想一开门，能够看到卫和麟站在吧台的身影。 好像特别多愁善感啊……因为即将毕业的关系？ 官璟明推开大门，平常日的晚上人不多，但就算有位子，官璟明还是选在吧台最靠边的位置坐下。 朝着忙着招呼客人的叶胤文一笑。 Allen则是走过来，拍拍他的头。 「好久不见啦！」 「哪有，上周才来啊。」 「每次都觉得好久不见了，怎样，有没有兴趣回来打工啊。」 Allen还是一样，一见到就拿这件事情问他，官璟明从爸爸生病后就停掉了这里的打工，后来都是以客人，或说朋友的 身分来的。 「你有叶胤文陪你不是很好吗？」 最近他也学会调侃他们了，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在一起，而且正式开始交往之后他才发现，像小孩的叶胤文跟 爱管小孩的Allen这两人实在是很配。以前怎么没发现？ 大概是因为自己只想着卫和麟的事情，对周遭缺乏观察吧。 「来，你的。」 Allen只是笑着，用Menu敲了他一下头。 没让官璟明有机会点餐，一杯调酒就已经放在他的面前，那是卫和麟想出来的，取名为蓝色月亮的饮料。 就算店里所有饮料都已经喝过一遍，官璟明还是喜欢这杯，那让他想起卫和麟，想起他的好。 小口地啜着，官璟明任由自己回忆起几年前，卫和麟调这杯饮料给他的夜晚。 他最近很能够享受怀念的气氛，然而，在想起毕业后要出国留学，一定要跟卫和麟取得联络，他又会觉得有一点兴奋和 紧张。 「最近还好吧？」偷空溜到他旁边的叶胤文，打断了他的回忆。 「嗯？还不错啊。」 官璟明不知道他问这什么意思，只觉得自己最近，跟前一阵子没什么不同啊。 「喔。」叶胤文却是一脸的若有所思，好像正想说些什么，却被Allen拉着衣领拖了回去。 「很痛耶。」怕吵到客人，叶胤文只能小声抗议。 「请认真工作。」 说着像是上司会说的话，Allen脸上的表情，却很显然只是爱乱吃醋的情人。 官璟明忍不住又笑，叶胤文怎么诠释他是不知道，不过就旁人眼光看来，Allen的占有欲简直明显到了恐怖。 叶胤文只要对客人或朋友讲话，Allen的眼光都会飘过来，一旦发现叶胤文凑得太近，立刻就会走来把他拉开，他是没 跟Allen聊过这些，也不像Allen那么伶牙俐齿，否则早就反过来挖苦他了。 当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后来，还是被叶胤文锲而不舍的追到了啊。 想想又有些羡慕。 自己却是跟卫和麟分开后，没再谈过象样的恋爱，现在都二十三岁了呢。 想到卫和麟现在应该是二十四还是二十五岁，在英国念大学，所以应该比自己小上一届，他就忍不住要幻想卫和麟现在 是什么样子。 不管叶胤文曾经怎么跟他数落卫和麟，说他胆小，而且自顾自地逃避，他还是觉得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证明了卫和麟 虽然是胆小，却也是正确的。 在那种情况下，两个人各自是那种条件，相爱不了多久的。 只是以这种方式结束，他对卫和麟的感情好像也没断过，这一点，不晓得卫和麟当初是否能够料到？ 「一个人？」 正在胡思乱想，他的思绪突然被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 那是一个个头很娇小的女生，带着一点难为情的表情，却一开口就问他是不是一个人。 官璟明往这女生背后不远处，一堆正在鼓噪的男女那边看去。 很显然，是被推过来搭讪的吧。 「嗯。」官璟明笑笑，他毕竟也是大学生，非常了解大学生流行了超久的游戏，这叫做什么，大冒险？ 他也不是没玩过，被推出来大冒险的人都必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像是跟麦当劳的店员说要买蚵仔煎之类的…… 「那，我们在玩大冒险，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说完，那女生的脸已经胀得通红。 官璟明不想为难被推出来大冒险的女孩子，反正电话可以给，但是应该不会接，所以他接过她手上的笔，就在餐巾纸上 写好电话给她。 果不其然，女孩子走回桌边时众人是一阵欢呼，还有人很刻意地朝官璟明竖起大拇指。 官璟明笑了下，又把视线转回吧台，却发现Allen看他的表情很怪，叶胤文更是凑到Allen耳边，眼睛直盯着他，不知道 在跟Allen说些什么。 「怎么了？」 「嗯……璟明，你到底还是不是同性恋。」 叶胤文凑过来，歪着头问他。 还好他提问声音不大，不然真的会有点窘。 「这什么问题？」官璟明不自觉转头看了下四周。 「没有啊，看你跟女生讲话很开心的样子。」 叶胤文想想，又想到Allen要他保密，等到打烊以后再说的事情，就闭上了嘴。 「那只是大冒险而已啊！」 官璟明觉得这问题莫名其妙，自己是异性恋、同性恋还是双性恋，他们不是早知道了吗？再说，是同性恋就不能笑着跟 女生讲话吗？ 「可是我以为——」讲到一半叶胤文又被打断，Allen从后面伸手就捂住他的嘴。 「到底是怎么了啊？」 官璟明觉得这一对今天真的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事，你今天晚上会待到打烊吗？」Allen放开快喘不过气来的叶胤文，冷静地问。 「嗯，如果你们有事要跟我说的话。」官璟明说。 因为要陪妈妈，官璟明平常不会在店里待得太晚，不过今天，总觉得这两人是有事想说的。 「那就等打烊再说吧。」 说着，Allen又把叶胤文拖去工作，留官璟明一个人纳闷。 官璟明对着女孩子微笑，卫和麟一打开月亮酒吧的门，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那瞬间，他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走进去，因为一种近乡情怯的心情，他只是动作很轻地开门。 只是从打开的大门看进去，刚好看到坐在吧台最里面，拿着纸笔不知道在和女孩子说笑什么的官璟明。 那一瞬间，原本就跳得突然剧烈的心脏好像停住了，让他手不自觉地放松，大门就又被弹簧牵引着慢慢关上。 四年没见的官璟明，四年没回来的台北和这家店，他不晓得他对这一切的怀念是那么深刻，也没想到自己对官璟明的情 感，仍然会这么澎湃。 因为成绩优异而申请提早毕业，莫名其妙也就申请过了的卫和麟，完成大学学业就返回台北，这也才第五天而已。 这几天住在饭店，他和Allen联络，也说过会回店里看看，只是几次开口想问官璟明，话又被自己吞了回去。 璟明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只知道他父亲过世的事情，也猜想到孝顺的官璟明，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可是更进一步的事情，他就不敢开口去问 。 而Allen不晓得是体贴还是无意，他真的从来不主动说璟明的事情，只有官璟明父亲肝癌住院、不到一年过世的事情除 外。 他每次想到自己在官璟明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并不在他的身边，而且还在那不久之前提出分手，单方面切断所有联系， 就觉得心痛。 经过这么多年，官璟明身边，或许已经有了陪伴他的人了吧。 卫和麟站在月亮酒吧的门口，发着呆，不敢再伸手开门。 自己竟然还是无法看开，这些年来一直质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错的，从每次想到就掉眼泪，一直到回想时只剩下失落感 ，他还以为自己对官璟明的感情就只剩下还可以承受的遗憾，却没想到在见到官璟明时，自己又会回到当初的悸动。 官璟明温柔的表情没变，但是好像更成熟了些。 穿衣服也很像社会人士，少了一些大学生的时髦感，却显得沉稳许多。 卫和麟不晓得官璟明是因为早上参加就职活动，才会煞何其事地穿上面试的衣服，只是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刚才看到的那 一幕，好像要找回时间流逝的证据那样，细细回想着官璟明的样子。 然而，想起官璟明对女孩子温柔微笑的表情，他的眼泪就差点要掉下来了。 卫和麟心烦意乱，只能强振作起精神，转身离开。 今天他没有办法走进去，虽然他很想看看现在的官璟明。 这些年台北变了许多，但是这附近的巷子没有变，想到官璟明的机车总是停在那里，他又不自觉往对面巷子走去。 早知道会这么放不下，会一直想着他爱着他，当时那样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卫和麟的脚步沉重到不行，一直到走到巷子 ，惊讶地发现官璟明真的连机车都停在老地方，一切都像没有变一样，他才掉下眼泪。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官璟明跟女孩子在一起，把他忘了过异性恋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 想说服自己自己并没有做错，现在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眼泪却停不住。卫和麟颤抖着把手放在官璟明的机车坐垫上，连 眼泪都来不及擦。 经过这些年留学伦敦的日子，还以为自己回来的时候，一定已经不会哭了。 自己想要的结果，自己没办法面对，这是最糟的。 因为一直是这样想，所以卫和麟这些年来，每次有想念台北、想要回到这里的冲动，就会咬着牙压抑下去。 他甚至想过，如果一辈子没办法忘记官璟明，这辈子就不要回台北算了，毕竟家人也不会期望他回来团聚，一直以来， 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在伦敦那里也交了一些朋友，有的没什么偏见，知道他偏好独处，也能够保持适当的距离，有像那样的朋友就不错了， 他可以那样过一辈子。卫和麟原本一直是这样想的。 要不是突然得了重感冒，还引发肺炎差点死在异乡，要是没有那件事他应该绝对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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