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是看见那一幕，让他难过，又让他安心。 「卫和麟回台北了！」 叶胤文终于等到店打烊，放下手上的东西，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官璟明这个消息。 他昨天知道这件事情，又被再三告诫不准提前说，忍了一个晚上真的有够痛苦。 「你们见面了吗？他现在怎样？你们和好——」 正想问你们和好了没，话还没说完整，头就被Allen敲了一记。 这小鬼，哪有人一开始就问这么深入的啊！ 卫和麟才刚回来，应该问官璟明有没有收到信才对啊！ Allen正想问，手却被官璟明抓住。 「他回台北了？他现在在哪？我可以见他吗？他愿意见我吗？」 官璟明又急又快地问了一大串问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官璟明这么急躁。 「我不知道他在哪，他只说要回来，说会回店里看看……」 看官璟明一脸的期盼不安，Allen反而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于官璟明的事，卫和麟说的很少，只提到似乎有寄信回来。 「和麟说他有寄信给你，你没收到吗？」 信？官璟明左思右想，摇摇头。 突然觉得这件事有些熟悉，好像在高中毕业重逢的时候，卫和麟也曾经说过有写信给自己，事后他还质问老妈是不是把 他的信弄丢了，质问半天，就是没收到那封信。 怎么每次他说有寄信给我，我都没收到啊！ 官璟明有些无奈，可是一想到卫和麟已经回台北了，两个人现在就在同一个地方生活，那种感觉让他心跳又变得好快， 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本来想着毕业后申请到英国的学校，那时再和Allen打听卫和麟的联络方式，然后再去找卫和麟的。 虽然自己也知道似乎是太晚了，随着时间过去，卫和麟搞不好都有了新对象，可是想到两个人分开的理由，官璟明就觉 得一定要到一切都安顿好了，他才能去找卫和麟，也才有机会和他重新开始。 「我以为他有寄信给你，他有提到，我问他会不会约你，他也没正面回答……」 虽然有些不忍心看官璟明失望，Allen还是老实说了。 「你这几天有空就来这里，搞不好会遇到他……」 虽然这么说，Allen也有些不确定卫和麟在想什么，只是见个面应该无妨吧，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好。」官璟明虽然很想主动联络，但是想到卫和麟的个性，如果他避不见面，自己硬要找他其实也不是很好。 在这里等他，透过Allen去转达自己想见面的心情，或许还比较能够打动那个顽固的人。 「可是如果我没遇到，我跟他错过了，拜托你，告诉他我想见他，好吗？」 直到看见Allen点头答应，官璟明才稍微觉得安心。 只是想到卫和麟可能还是会拒绝，心情还是难免复杂。 回到家之后，官璟明洗好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快清晨了还是无法睡着。 不管怎样都想见到卫和麟，至少要把这四年来的心情都跟他说，官璟明回想着和卫和麟相处的时光，觉得自己的心情， 其实还是非常笃定。 一夜无眠的到了早上，官璟明八点就起床，一开始觉得头昏脑胀，但是想到去Allen店里就有机会见到卫和麟，又觉得 精神都来了。 他没想到卫和麟其实已经见到了他，就在昨晚他跟那个女孩子讲话的时候。 「璟明啊！」官妈妈在厕所外面扯着嗓子叫。 「有你的信耶！」官璟明胡乱抹掉脸上的水珠，连忙走了出去。 「什么信——」话还没说完，却看到老妈手上根本不是信，是一个大的牛皮纸袋，看的出来里面是厚厚一大迭。 「这是什么……」 上面地址是英文，邮戳也是海外的，官璟明纳闷，自己还没申请学校吧，这是什么东西。 收件人的地方却是确实写着官璟明三个字，只是字迹歪歪扭扭，好像写的人并不懂得中文。 拿剪刀一剪开，一大迭信封就像雪花那样刷的散了开来。 原来信件像雪片般飞来这句譬喻是真的……官璟明还在想莫名其妙的东西，却因为那里面的每一个信封上，都用端正的 字迹写着自己的名字，而感到心跳几乎要停止。 卫和麟有写信给他，真的有写信给他，这就是Allen说的那些信吗？ 自己还以为是一封，结果是一迭，随便数至少也有三十封…… 官妈妈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看着自己儿子的神情变来变去，眼眶也红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帮儿子把散到地板上的信 捡起来，摸摸儿子的头，就默默走回房间。 官璟明抱着一迭信，颤抖着手翻出其中一封，日期是四年前，卫和麟出发那天。 他用剪刀把信封剪开，因为紧张，剪的痕迹歪歪扭扭的。 『璟明：我要去伦敦了，连说都不敢跟你说。叶胤文说你哭了，我想着你哭的样子，在飞机上也哭了，真的很没用，明 明是我自己决定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或许大家说的都是对的，我不够爱你，所以对你没信心，没有勇气，或者 我更爱我家人，我想讨好他们，希望再回到家里，照他们的意思做，总有一天我和他们就会变回家人……我其实不知道 自己怎么了，好像等我发现了，我已经离开了，然后心里满满地都是你哭的样子，我没看过你哭，这是你的体贴，你的 坚强，我却不懂，所以逃跑了……』 信上的字迹有些颤抖，官璟明捏紧这封信，没看完就把它折好，又看另一封。 分开后一个月写的。 『我还是很想你，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听说写信很有用，听说每天写，想到时就写，有一天就会发现已经好久没写了， 发现也不知道要写什么了，就结束了，就忘了，我觉得这样也好，能够这样最好，所以又写信给你。可是真的有那一天 吗？伦敦很好。这里的人很讲绅士风度，搞不好是因为这样，习惯跟人保持距离，我其实觉得这样很好，我还是不敢跟 人太接近……』 『我爸妈给我一个帐户，里面钱多到用不完，圣诞节了我看到那么多个零，真想买礼物给你。听说你爸爸病了，你还好 吗璟明？我因为我离开了你，不在你身边而非常难过，但是又觉得安心。你妈妈一定很担心的，如果你现在还和我在一 起，你妈一定会担心更多事，是不是？奇怪，虽然这样想，但我还是哭了……』 官璟明想要一封一封往下看，手却不听使唤，信里全是他没看过的卫和麟，卫和麟以前从没这么诚实地说过爱他，没这 么坦率地表露自己的心情，只看了这些片段他就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被甩被抛弃，卫和麟真的很爱他，他在他还没想那 么多之前，就把一切都想到，所以离开了他…… 官璟明一直到信封都被沾湿，脸上也感到热烫，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 已经四年了，卫和麟给他的信，信封上都标好日期，最近的一封是上个月，他没有忘记过彼此，也从没停止写信，虽然 自己一直都不知道…… 虽然现在是早上，官璟明还是很想冲去月亮酒吧，他想卫和麟一定在那里，如果不在，他把整个台北市翻过来也要找到 他。 把信小心地塞回大纸袋，官璟明快手快脚地换好衣服，拿了机车钥匙就要走。 走到门口才想到那些信可以带着，可以找个地方坐着看，就又回头往房间走。 妈妈却在这时候从房里走出来，眼睛红红的，表情却是带着笑。 「要出去啊？」 「嗯。」官璟明答的笃定，心脏却因为妈妈的表情而微微紧缩。 他不知道妈妈现在又是怎么想的，之前说好的会不会变了？ 「好，骑车要小心。妈妈晚上会煮饭，你可以——」说到这，官妈妈吸了一口气，「带朋友回来吃。」 官璟明眼眶又是一热，伸手去握他好久没有真的碰触到的妈妈的胖手，一股冲动让他甚至抱住了妈妈的肩膀，眼泪一下 子就模糊了视线。 官璟明骑车飙到速限的边缘，这对他而言是很难得的，可是没办法，他只想赶快到月亮酒吧，骑车十五分钟的路程，他 五分钟多就到了。 门口理所当然地挂着Closed的牌子，他伸手推门也推不开，只好找了个最近的咖啡店，坐在窗边，能够清楚看见月亮酒 吧的位置。 今天真的很热，官璟明因为心情紧张，而更觉得满头大汗。 一口气喝了半杯冰咖啡，他才又拿出那信封来拆信。 卫和麟的每封信都不长，但也有一些有两页，有一些会让他看了难过，想着他一个人在伦敦多寂寞，也有一些让他有一 点酸，因为卫和麟也渐渐交到自己的朋友。 『最近换了住处，我跟一个从日本来念书的人分租公寓，他叫Brian，虽然是日本人，领的却是美国护照，据他说很快 就要全家移民去美国了，到时候要念博士，所以在那之前想多走几个地方，多去玩玩，来英国只是听说学位好拿（骗人 ，那我怎么会这么辛苦？）……』 看到这里官璟明又笑了，卫和麟好像都没变，就是那些藏在王子外表底下，其实还是很像孩子的那一面，他很喜欢那样 的卫和麟。 这样一封看过一封，因为担心卫和麟会跑来月亮酒吧，不时还抬起头张望，看到卫和麟讲念书很辛苦，尤其他英文都忘 光了，上课常常鸭子听雷。还有长假时爸妈都会派亲戚来监视他，让他不知道该高兴父母仍然关心他好呢，还是该觉得 窒息好。 然而出现最多的，也是最让他心头温暖的，是每一封信当中，总有一个段落卫和麟会说想他。 原来卫和麟没把他忘记，他不是因为不爱他而走的，到了英国，他还是一直挂念着自己的事情。 早知道这样，应该暑假就拿存款飞去英国找他的。 官璟明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已经是傍晚，他光是看这三十几封信也过了一天，竟然也不觉得饿。 还是该吃点什么，官璟明随意点了个东西走回桌边坐下，一边啃三明治一边拿出最后一封，日期是上个月的信。 『快要没办法写信给你了，我感冒得很严重，明明天气也很热，我却咳个不停，连圣诞节下大雪的那阵子我都没感冒， 这次却真的严重了。Brian功课也很忙，我每天白天在家养病，晚上他回来，就装还好，毕竟麻烦到室友也不太好…… 一边咳嗽一边想，想以前你照顾我的样子，我那时候在想些什么呢，好像只是担心着自己家里的事情，也没有想到要珍 惜或说感谢。 我真的很糟糕……人生病时特别脆弱吧，我躺在床上就是一直想你，想要写信告诉你，想说谢谢，也想说好想你，突然 觉得一直见不到你好痛苦……虽然是我自己选择的，但是我每次想到，就想我到底在干嘛，如果有机会重新来过，我会 更努力一点，就算你要隐瞒家人也没有关系，只想在你身边久一点，我现在反而会这样想，一定是因为生病的关系…… 我想很多，睡着时也会梦见以前的事情，觉得自己有点傻，以为这样就可以回家，结果也没有，我还是一个没有家的人 ……』 信写到这里突然中断，官璟明想着，卫和麟一定是很难过，生病时还写这些让自己难过的东西，这样钻牛角尖的个性让 他很心疼。 放下信，再一次小心翼翼的收好，他只觉得现在一定要看到卫和麟，虽然他都没跟自己联络，但是这一大迭的信好像填 补了这四年的空白，既然两个人从来没把对方忘记，心情也没变，那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看着月亮酒吧的方向，四点多了，想着Allen这个夜猫族应该起床了，他拿起手机就要拨给他。 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样的白衬衫搭牛仔裤，还是一样看起来很瘦，线条很纤细，却不会太像女孩子，那是卫和麟…… 官璟明猛地站起身来，抓了桌上一堆东西就往门外跑，慌乱的样子引起店里其他客人一阵议论。 咖啡店和酒吧隔着一条不算窄的马路，官璟明眼看行人号志灯已经在闪了，只剩不到十秒他用冲的跑过去。 还没过完这条马路，卫和麟正巧转过头来。 一看见他，人也呆站在那里。 官璟明冲过来抓住他肩膀，碰触到卫和麟时，他才觉得原来这不是梦，这个人是真的回来了，就在自己眼前。 四年没见，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他想到那些信，却又觉得自己知道很多，卫和麟没有变，唯一改变的是，他在最后 一封信里说他想重新来过，想重新努力。 卫和麟却是呆呆地看着官璟明好久，才突然冒出声来。 「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被撞到！」 话一说出口，猛然想起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卫和麟沉默，两个人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对方，感觉到四年的时间过去， 对对方的挂念却一点也没有变。 或许，因为加上了更多更多的想念，那感情变得更深了也说不定。 卫和麟为自己竟然又一样开口骂他而笑了，官璟明也笑了，一边笑，他一边用力抱住卫和麟，感受怀里这个真切的温度 。 「你——」 卫和麟没办法说出完整的话，只是连忙闭上眼睛，如果不这么做，被官璟明抱着，他恐怕当下就要哭了。 他在离开台北时，想着这个怀抱即将属于别人，而每一次想念这个怀抱，就会闭上眼睛要自己别再想了，可是现在是真 的，他真的回来了，而官璟明一如以往的抱着他。 等到官璟明好不容易舍得放开，两个人还是看着对方什么都没说，卫和麟却突然想起昨天看见的那幕。 官璟明现在，是不是跟女孩子在一起？是不是有新对象了？ 想问又不敢问，自己这次回来，其实是因为那一大迭信，但还是不敢确认。 直到他低头看见官璟明手上捏着的纸袋，他才难为情的低下头。 「那个……」 官璟明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他是在看自己手上这迭信，就笑了。 「我今天早上才收到，一拿到，我就跑出来了，想说在店里等你，可是店还没开，就在对面那家店里等你，一边看信。 」 「那些信，我本来没要寄的……」 卫和麟低声地说，他本来想这样就好了，自己也没勇气寄，那些信好像记录一段永不结束的单恋，又好像是自己的日记 。 有时一忙起课业来，偶尔也会有忘记这段恋情的错觉，那时他就会想，只要一直不回台北，没有亲眼见到官璟明跟别人 在一起，自己就可以一直保有这份情感，然后一直对自己说没有后悔…… 「嗯？」官璟明没听清楚，只是看了看表，想说月亮酒吧今天到底开不开门？接近五点了，Allen跟叶胤文却都没来。 卫和麟看见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这是他刚才去找Allen时，Allen给他的。 「Allen说他跟叶胤文都有事，今天不开店，叫我们自己开门进去待着，他跟我说，你一定会来……」 想起四年不见的Allen这么久不见第一个动作，却是把快速跑来要抱他的叶胤文给拉开，他还觉得有点好笑。 这两个人以情侣身分在一起好像是最近一、两年的事情，但是相处方式好像没变？至少就他看来是如此。 开了门进去，店里那熟悉的气氛，让卫和麟觉得很感伤。 但是他还是紧张着官璟明接下来会说什么，虽然一见面就抱了他，但是这也不代表两人就要复合。 「坐吧，我弄饮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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