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蓝笑了笑,少有地觉得挺不好意思:“对不住啊孟哥,你知道我忍不住……”
“全世界就你他妈是英雄!”打架的时候砸碎了一个青花瓷杯,孟川心疼得厉害,“打坏的东西你赔啊?”
“我穷成这鬼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陈蓝趴在吧台上故意冲他抛媚眼,“咱们四六分了呗?”
居然还是他四我六?孟川又要骂,祁夜突然掏出一张卡,递到他眼前,“多少钱,我帮他付。”
孟川瞪大了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陈蓝却笑嘻嘻地跑过来,把卡抽走放回了祁夜的大衣口袋里,还拍了拍,一副“您收好”的架势,蹲下来帮孟川收拾残渣。
“哎呀,赔就赔,从我工资里扣呗。”
“哼……”孟川没再说话。
帮人出头被拒,祁夜尴尬得不得了,打了一架,他以为自己和陈蓝的关系怎么说也应该进了一步,可事情好像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发展。
孟川一边清点打坏的东西,一边留心了一下这两人之间的猫腻,陈蓝这人看着神经粗脸皮又厚,实际上聪明得很,祁夜是什么心思,他肯定一早就看出来了。孟川不由好笑,论泡妞把汉的本事,谁能比得上陈蓝,他可是号称浪里白条,这世界上除了他家小片儿,根本没人能镇得住他。祁夜使的这点小心计,简直是班门弄斧,难怪陈蓝故意给他难堪了。
客人全散了,也没什么继续营业的必要,孟川留了几个酒保收拾店子,让陈蓝他们赶紧滚了。
走的时候祁夜又跟了上来,说什么怕那伙人再回来他一个人打不过,陪他走一段。陈蓝拒绝无用,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从酒吧出来要走大半个小时才有地铁坐,有人跟他说话他倒省了力气去哼小曲。
一路上都是祁夜在说话,陈蓝用衣服上的连帽遮住脸,偶尔搭理一下,刚走出隧道口,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陈蓝心中警铃大作,暗叫不好。
对面那人明显也看到了他们,径直走过来。
祁夜停下脚步,问:“什么人?”
走过来的李爿恩正要说话,陈蓝抢先开口,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我男人。”
祁夜一开始没听明白,等反应过来这“男人”是什么意思之后,顿时如遭雷劈,脸上那份优雅都没维持住,“你你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李爿恩则是心中一动,心底里好像突然凿开了泉水,涓涓地涌出来,激动地看向陈蓝,目光简直能溺死人。听见了吗,陈蓝说他是他男人,小片儿心情大好,高涨得恨不得立即把陈蓝扛回家去,身体力行地“男人”给他看。
“不好意思啊,今儿谢谢你帮我解围,改天请你喝酒。”陈蓝拍拍他的肩膀,递了张好人卡,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拉着李爿恩就走。
初春的天气,晚上的风还是寒冷得很,李爿恩被吹得一个激灵,走了一段路,刚刚那股子激动劲儿也渐渐平复了下去,他回过神来,伸手去拽陈蓝的手,语气活像心爱的玩具被邻居小孩偷摸了把似的,委屈道:“他是什么人?”
此时正好在路灯下,很明显就看到陈蓝脸上有道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他心里一个咯噔,立即把祁夜的事儿抛之脑后,忙伸手撩开陈蓝的帽子,质问道:“你的脸怎么了?你和人打架了?”
完了,怎么没撑到回家呢……陈蓝望天。
“一点小伤,不要紧,不严重……”陈蓝打着马虎眼,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兀自就要往前走。
这副满不在乎的语气反而让李爿恩急了,一把反手拽住:“还有哪里伤着了?是谁干的?”
他手劲大,陈蓝被拽得有点疼,抽了下没抽出来,他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哪里拧得过他家小片儿,加上没吃晚饭胃又闹得慌,顿时生出些不耐,“都说了没事儿你怎么还问呢,就是酒吧里一小姑娘被人欺负,我看不惯就冲上去揍了人家一顿,怎么了?”
李爿恩又急又气,怎么了?陈蓝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心眼太好,路见不平总喜欢上去帮一帮,说多了就是多管闲事。陈蓝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儿李爿恩就想到了当年,他也是被陈蓝开导着开导着就开导到床上去了,这种心情李爿恩不知道该去怎么归纳,硬要说的话,就是独属于他的那份特殊对待被量化了,这让他有些吃味。
“你对别人都这么热心吗?”一吃味就开始口不择言。
陈蓝一听见这话就知道他家小片儿在想什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胃里烧得厉害,白天果然不该逞强吃那么多蛋糕,蛋糕太甜,到了胃里全变成了酸,刚刚在酒吧里,那人一拳不知道打中了哪个穴位,当时不觉得疼,现在渐渐开始难受了。
陈蓝跟他说不清楚,直接往地上一坐,开始耍赖:“我胃疼……”
每次吵架他都说自己胃疼,接着就是软磨硬泡,或者直接勾引他,借此把矛盾化于无形。李爿恩是很吃他这一套的,这要是平时,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直接闭嘴带陈蓝回家去了,可今天他掺了点小情绪,加上陈蓝脸上还有来历不明的伤,不问清楚他也确实不放心,就难得强硬了一次:“说清楚了我们再回去。”
“你欺负叔……”陈蓝抱着肚子,抽了抽鼻子,看着倒是确实挺难受的样子。
李爿恩心都颤了,强装冷漠道:“别装了,老妖精。”
陈蓝抬头,眼眶看着有点红,在路灯下显得湿漉漉的,真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李爿恩立即就心疼坏了,刚想说算了,就见陈蓝脸色突变,猛地俯身吐出一口血。
4.
当晚陈蓝就被送到医院去了,急诊医生简直不敢回忆抱他来的人脸上有多可怕,那表情,活像有人杀了他全家,旺财都没放过的那种。
平时死活不肯上医院,来了一检查,医生看完病况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是做什么职业的,这胃的状况也太吓人了……”
李爿恩听着,心都要碎了:“他是酒吧的调酒师。”
医生连连摇头,“难怪。”
“医生,他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岂止是严重,就他这胃,撑到现在才来也真是能忍,”医生咂舌,“我们马上给他做手术,你是家属吧,准备一下钱。”
李爿恩不自觉手握成拳,强忍着点了点头。
他没办法丢下陈蓝离开,出门的时候身上又什么都没带,原本想给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打电话,一想他们又都是学生,估计也没什么钱,想来想去,最后打给了孟川。
孟川虽然人妖里妖气了点儿,但也是个热心肠,二话没说就来了,还带了几件陈蓝的备换衣服。
“怎么搞的?刚刚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孟川上来就问。
李爿恩现在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只是低着头沉默,手指甲恨不得掐进肉里。他为什么要生陈蓝的气呢?他为什么不早点注意到陈蓝的异常呢?他为什么没有把陈蓝照顾好呢?不是说要给他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吗?
“你也别太自责了,他要是看到你这样又该心疼了。”孟川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过意不去。
“唉,怪我,平时我就该劝着他,让他别接那么多单。”
李爿恩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医生出来了,告诉他病人血液里有酒精,麻醉药得换一种。
李爿恩这才明白过来,僵硬道:“他只是调酒师,为什么血液里会有酒精?”
孟川顿生尴尬,这事儿陈蓝跟他特别交待过不准说,说了朋友就没得做了。李爿恩却从他的表情里察觉到了端倪,整个人像被雷劈一样僵在医院走廊上。
“他……也陪酒是吗?”说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在抖,难怪陈蓝不高兴他来酒吧,难怪陈蓝每次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刷牙。
孟川怕他想歪了,赶紧解释:“你放心,他聪明着呢,专挑文艺范的客人,纯聊天,他的工资都是按酒的杯数算的提成,陪着客人喝才好卖,小片儿啊,陈蓝心里全是你,之所以这么着急赚钱也是想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他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儿的,你可千万别对他有想法,他已经很辛苦了。”
这一席话说得李爿恩眼眶都红了,涩然道:“我知道,我只是……心疼他。”
现在是深夜,急调主刀医生还需要一点时间,护士在给陈蓝做术前准备,李爿恩想进去陪陪他,被值班医生拦在了门外。
“病人的病史说一下,第一次胃切除是在哪家医院做的?”
“胃切除?”李爿恩懵了。
“你不知道?你不是家属吗?他腹部那么大一条伤口你看不见?”
李爿恩哑然,他确实不清楚,每次一提都被陈蓝带跑了话题,根本没机会细问。
“他的胃被切过三分之一,看伤口应该至少有五六年了,切得不太好,不知道是哪家医院做的,伤口缝成那个样子,我都怀疑给他做手术的人有没有执照,”医生摇头,自顾自道,“而且看样子不像是胃病导致的切除,倒像是……外伤。”
李爿恩皱眉道:“外伤?”
医生点头:“像是被利器刺穿过,他有没有出过车祸?或者打架斗殴?”
李爿恩仍然答不上来,这一刻他才察觉,他对陈蓝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陈蓝是哪里人,父母是谁,经历过什么,他甚至从没见过陈蓝的身份证。
医生已经对他不抱期望了,兀自分析道:“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如果是车祸,不可能只伤这一处,他身上并没有其他痕迹,我猜是后者。”
“刑医生来了,准备手术。”外面有人突兀地招呼了一声。
周围立即活动起来,李爿恩被礼貌地请了出去,在外面走廊上等。
已经是深夜,医院来来往往的人仍然不减,陆陆续续有急诊病人被送来,外间还有病人家属在嚎啕大哭。
李爿恩一动不动,不哭也不闹,只认认真真地坐着,一言不发,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又镇定得像个巨人。孟川怕他紧绷得太厉害,去楼下还开着的小商店给他买了杯热奶茶。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孟川安慰道,“陈蓝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人,而且他心里记挂着你,舍不得出事的。”
李爿恩镇定得过分,沉声道:“我知道。”
孟川看了眼这孩子,在心里默叹了一声,造孽啊陈蓝。
手术持续了近四个小时,天亮时分陈蓝终于被推了出来,主刀医生擦着一头汗说没有大碍了的时候,李爿恩都有点儿恍惚。
孟川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一晚上没睡,累得连话都不想讲,和李爿恩打了个招呼先回去歇一会儿,再带些住院用的东西来,看样子陈蓝一时半会还没法出院,酒吧那边也要个人来接替。
李爿恩一直守在病床前,寸步不敢离,生怕陈蓝醒了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他家小片儿。他面色太冷,表情又严肃,隔壁床的两个病患都不敢说话。
并非他刻意板着脸,只是医生的那些话盘踞在他脑子里,像一根根钢钉似的,扎得他心口疼。他握起陈蓝的手,轻轻贴在脸边,闭眼蹭了又蹭。
“对不起……”
陈蓝生病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安静,一点儿没有平时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似乎这才是他真实的状态。平日里就算睡觉也总是不老实,隔一会儿就在被子里闹一下他,或者勾着脚趾头冲他耍个小流氓,像个法力永远用不完的深山老妖似的。此时这个老妖却仿佛失去了他的法力,紧闭双眼,脸上毫无生气。
中间护士来检查了伤口,李爿恩都不敢去看,垂着头,心里抽着疼。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一直是陈蓝在操心,操心他的事,操心家里的事,却从来不操心他自己。李爿恩不会照顾人,总是以爱之名心安理得地接受陈蓝的付出,陈蓝又对他太好,好到让他忘记了,两个人之间不是只靠互相爱着就可以过日子的,他得行动,他也得去照顾陈蓝。没有人不需要被照顾,说不用照顾的无非是因为没人为他付出。
陈蓝睡了一整个上午,午饭的时候醒了,精神不太好,一副还想再睡五百年的样子,李爿恩又心疼又不敢让他睡,麻醉过后得保持清醒,不然伤脑子。
“伤口还疼吗?”李爿恩用棉签给他润嘴唇。
陈蓝狂点头,“疼死了,再也不进医院了,一进来就给我开膛破肚。”
什么跟什么?
李爿恩看起来比他看疼:“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我去跟医生说,再给你加点镇痛药?”
陈蓝摇头,扯出一个笑:“不要,你亲亲叔就好了。”
另外两床同时投射来视线。
“等你好了,”李爿恩柔声道,“好了怎么亲都可以。”
左床颤抖着拿起iPad打开了游戏,右床哆嗦地拿了杯水压压惊。
陈蓝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嘴里没味儿,把你手指头给叔舔舔。”
左床传来Game Over的声音,右床传来喷水的声音。
李爿恩没答应他,反倒是拿起陈蓝的手指头,放进了自己嘴里,慢慢吸允。
左床又传来Game Over的声音,右床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
“好痒……”陈蓝咯咯笑出来,脸上没什么血色。
闹了一会儿,陈蓝实在扛不住疲惫,又睡了过去,李爿恩知道他现在麻药刚过伤口疼,根本没力气多说话,之所以故作轻松,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惭愧之余又去征询了医生,让他睡到了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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