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孟怀格同情地看着男人的脸由欢欣到慌张失措、由白皙到发青。 不过一切已经太迟了,现在网已经收起,这尾大鱼是溜也溜不掉了! 四、 噢,我的老天爷啊! 头顶海鸥飞过,脚下海浪打过,这、这、这艘船在移动!孟怀格没说谎。 瞅着越来越远的港岸,荠王不解,明明事情很简单,他只是上来见识一下蛮夷人的巧妙机关,照安排,晚一点申将军会 再率队过来接他(把箱子里的他扛回云祈宫),为何船会莫名其妙地拔锚启航了呢? 「假使您先让我知道,您在箱子里头,我不会下令他们开航。」孟怀格一脸抱歉地说。 「我以为这么做会很有意思。」可是荠王想起了以前他常玩的小把戏,似乎都不怎么获人赏识。 「发现您在箱子里是很有趣,但……船开了,就有点棘手。」 荠王不想这么说,但他非这么说不可。「孟怀格,本王必须要求你把船掉头,把我送回偲城,否则会天下大乱。」 「……」一脸为难,欲言又止,不停摇头,最后重重一叹。「……我明白了,殿下,就照您的意思做吧。」 荠王欣慰地说:「你为本王所耽误的时间,本王会好好地补偿你的。」 男人的表情不见开朗,唇角添上一抹苦涩的微笑,摇了摇头。 「不,不必这么做,殿下。当初是我邀请您上船来参观,我有责任护送您返回宫中。但是大船的转向不比马车,我们得 先航向宽广一点的海道,再回头。这来回一趟怕是三个时辰跑不掉,要请殿下多包涵。」 三个时辰是有点久,等到返回偲城,或许会纸包不住火,但总好过自己一路失踪吧?然而,荠王总觉得问题这么顺利解 决,有些不太对劲之处。自己是不是还忘了些什么…… 「我这就去吩咐大副转向,等会儿再回来陪殿下,带您去见识新奇的机关。」男人行个礼,离开了他身边,下了甲板。 对了,是眼神! 孟船长的眼神不对劲!前次在宫中,那双眼未获恩准,也照样肆无忌惮地与自己对望,被冠上「冒犯」两字都不奇怪。 可这次像是隐藏着什么秘密,不希望让他知道,打从方才就闪躲着自己。 荠王眯起眼,可是说到秘密,其实除了这家伙来自遥远的蛮邦,会说天朝语之外,他的一切无一不是谜。就算要问他瞒 了自己什么,想问的问题太多,竟多得让荠王都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总之,一样样地慢慢来吧! 眼前有三个时辰他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过。身边没有大批护卫绑手绑脚,没有成群内侍限制东、限制西,他深吸一 口有着咸咸海味的风,感觉有如脱壳新蝉,旧障全消,通体舒畅快活。 「……让我去……拜托您……死不救吗?」 「……不要再说……」 嗯?断断续续的议论声,随着轻风吹拂到他耳畔,荠王好奇地循声而去,发现声音发自船舱入口,一群人堵在那儿和孟 怀格争论着。 「我再求求您,船长!晚一天抵达,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死,难道我们就不能先去送东西,再送人回来吗?」一人说。 「我已经答应殿下要掉头回去,不必再多说。」 「小的去告诉他,他知道此事之后,也许会改变心意也不一定!船长,我知道你也不想掉头,所以让我去讲吧?」另一 人又说。 「不行,不许把此事告诉荠王殿下。」 「船长……」 「孟船长!」听来纷争的理由,似乎与自己有关,荠王决定出面。「什么事你不让他告诉本王?」 孟怀格垂下眼睑,半逃避、半犹豫地说:「此事我已决定,殿下无须插手。」 荠王碰了个软钉子,转而把问话目标放在孟怀格身旁的男人。「你们船长不说,你来说。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荠王低估了孟怀格的约束力,望着在场众多的脸孔,全映着同一号央求与有口难言的表情,显然没他的许可,其他 人也不干逾越分际地擅自回答。荠王可以仗着「客人」的身分,挑战船长的地位,这些船员却不能。 「本王若是非插手不可……你怎么办,孟船长?」荠王无意挑衅,刻意放软口气问道。 孟怀格叹口气:「我不想让您为难。」 「你不难为本王,就得难为其他人吧?本王想知道这『难为』的事是什么?起码本王能知道,我该为造成大家什么地方 的不便感到抱歉吧?」 「……殿下这么坚持,我也没啥好说了。」 总算让步,孟怀格娓娓道:「这趟到偲城,是定期采买补给品。孟氏船队在离此地航程约两周的地方有座小岛,是我们 南大洋上的根据地,该岛的天然水源极度缺乏,时时需要出外补给,无法完全自给自足。 「通常我们会在剩余一个月左右物资时出发补给,以免面对断了水粮的危机。可这趟航程意外遇到风暴侵袭,坏了这艘 船。修理已经耽搁了二十天,再加上回程……」 荠王懂了。「现在折返偲城的话,等于又要多耽搁一天,你的船员们在担心岛上缺水缺粮的同胞吧?」 「居住岛上的人,早已经习惯处理这类的危机,他们迟迟等不到我们回去,也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我认为问题不大。 」 孟怀格朝荠王信心坚定地说完后,转头对着船员们挥一挥手说:「好了,你们快点回自己的岗位上去,别再啰唆。」 真的没问题吗? ——孟怀格自己说没问题的,我相信他就好了。 这样,好吗? ——这没什么好不好的,既然船无法切割成两半,两边总得有一方让步。虽然那座岛上的人运气很不好,但暴风雨又不 是我的责任,我耽误的时间只有区区几个时辰,不是吗? 几个时辰是长或短,荠王不知道。但是这几个时辰里面,如果有人饿死、渴死,不知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要记载在谁 头上?是他抑或是孟怀格? 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满面愁容的船员散去,荠王受不了「我不杀汝,汝却因我而死」的内心谴责,出手扣住了孟怀格 的肩膀。 「慢着!」 三埔大街上的某栋楼房前,聚集着许多好奇围观的人。 「嗳,里面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儿?」 「我也不知道啊!一早醒来,这里就已经来了许许多多的捕快。好像是谁挂掉了吧?」 「是『全珍堂』的老板啦!好像是遇到了凶恶的劫匪,把铺子里的钱全抢光了,走之前还割断了老板的喉咙,里面流了 满地的鲜血,好不吓人!现在捕快正四处问案,想找看看有无目击者。」 「谁叫『全珍堂』老板每回赚了大钱,就大肆张扬,深恐别人不知道,而我早说了,他这样子早晚出事,果然就出事了 。这年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喜欢钱财露白的人,都得小心招来杀身之祸啊!」 「仵作说案发是在三更,那种时候大家都在家中睡,哪来的目击者?我看要捉到凶手很难了!」 左邻右舍你一言、我一语,众人针对案情议论纷纷。 混在这些认群之中的一名男子,以竹笠遮挡着脸,不露痕迹地在众人间游走,搜集目前屋内状况的情报。在确信「凶手 」没有遗留下任何证据之后,男子利用四通八达的小径与暗巷离开了「全珍堂」,前往另一个密会的地点。 云祈宫人员进出最为频繁的地方,是占地千坪的土地、一座可容纳数十匹马,以及三、四十顶马车、轿子的宽敞马厩。 无时不刻,几乎都有人员与马儿、车辆在进出。 不过,所谓明灯台下暗,因为来来往往的人多,造成一个盲点,谁在这儿出入都不奇怪,也不会引来多余的注意,反倒 让它成了最佳的密会场所。 男人可以骑马进宫,并借着亲自把马儿牵入马厩中的机会,溜到几道木板隔起的另一个马房内——在那儿,以灰蓝色的 宫女斗篷做掩护,静静等待着他的女子,迅速地扑入他怀中。 「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 她抡着拳在他胸口捶打着。「让我担心了半天,以为事情出了差错,都快担心死了!」 「对不起,是小的不好,为了再三确认,才多耽搁了些时间。让你久等了,夫人。」他爱怜地掀开女子的遮头,凝视着 她娇美的脸蛋,柔情万千地说道:「高兴吧?再过不久,我们就不需再躲躲藏藏地见面了。」 「那么……事情办成了吗?」瞳心迸出狂喜。 男子使劲地点点头。 「平夫大人!」 「夫人!」 还有什么比相拥更适合的庆祝方式呢?他们亲了又亲、吻了又吻,连庄重自持都被成功的喜悦给冲散。忘了地点合适不 合适,忘了这里是随时会有人出入的马厩,对狂欢的渴望让他们豁出了一切。 他粗暴又强悍地将她压在了稻草堆上。 她放浪地撩起了层层叠叠的裙纱,修长的腿勾上了他的腰。 他急急地把裤子褪到了膝盖处,将灼热的欲望抵住了孕育生命的情花之口。 「啊!啊啊……大人、大人……」 女人干渴的身体,如久旱的大地,在这一瞬间,初次了解大雨倾盆而下是种多么痛快淋漓的滋味。 「夫人、夫人……」 男人则在种马般的高热驱使下,恣意地以自身的欲望穿透女人尊贵的身分,亵渎她所代表的权利禁地,梦想自己君临天 下的一刻,达到高潮…… 激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刹那间的欲仙欲死快感一旦消退,他们立即双双为自己轻薄的行为感到后悔,因此仿佛要快点将此事忘记般,他们背对 着背,迅速地整顿着自身的衣着。 「大人,您说事情已经成功,那么,是已经确认『他』走了吗?」片刻过后,她清清喉咙,故作疏远姿态地问,而前一 刻的放浪行骸早已不见踪迹。 男子先谨慎地左右张望,再三确认附近无人之后,才回到她身边说:「船已经出港了,就像我们当初计划的那样。我们 只须等待它航行到海神湾那边,届时会有我方船舰以歼灭海盗之名义击沉他们,将船上所有的人,包含『他』,全部送 入海神的胃中祭祀。」 听到只是上了船,她有些失望,接着蹙起眉。 「那些蛮子对我们有起疑心吗?他们该不会中途跑回来……」 「不会的。我给他们看的航道独占状书上,盖的可是既可乱真的国玺,那些蛮子怎么可能分辨得出真假?他们此时正高 高兴兴地航往三淟——以为将『他』丢在那儿,就可以回来领赏了。」 「凡事就怕万一。」她不安地咬着指甲道:「我也担心,是不是还有走漏风声,或是让别人怀疑到咱们身上的可能。」 「不可能的。」他志在必得地说:「任何介于我们和蛮子、『他』之间的可能证人,全消灭了,没有半个活口。」 他一口咬定的口吻,令她安心不少,一双野心勃勃的黑瞳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要记住,在还没确信他已经死了之前,不能让人发现他失踪了。否则,『爹亲』要是派出他的弟兄们来找人,不免要 横生枝节,会严重扰乱了咱们的计划。」 「我明白。我不想跟命运打赌,所以……等夜黑之后,我会搭上最快的战艇追上去,亲眼确认『他』葬送在海底。」 她不忘露出鼓励的微笑,纤白的十指拉起了他的手,贴到自己脸颊上。 「请平大人一路小心,妾身等你回来。」 「多谢夫人的关心,请夫人静待我的好消息。」 男人再度从马厩隔板处钻回了自己爱马所待的地方,并上马离去。不一会儿,女子则悄悄地将兜帽拉起,鬼鬼祟祟地溜 出了马厩。 这时,犹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般,一颗小脑袋瓜子,从马厩上方专门堆放稻草的阁楼探出头来。 不得了了! 广脸色苍白地一纵身,从阁楼直接跳到地面上,追出马厩外,再次确认刚刚离开的女子,的的确确是娘亲大人——荷妃 娘娘! 那,自己在上面听见的,到底是什么?好像事关重大,可是关键处都听不懂。好像有人死了、有人失踪了,而且娘和申 将军与此时有关系?为什么娘会和申将军……他们方才又在做些什么?看起来像将军在欺负娘,可是娘竟没责骂他? 噢,不管、不管,再想下去他的头要痛爆了! 娘亲常说:「大人们做的事和小孩子无关!」所以他不要管了,就当作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也不知道! 「这么做,真得好吗?」 海面上步步西沉的红日,煞是壮观华丽……还带点悲怆。荠王靠着自己的双臂,懒洋洋地趴在船尾甲板的栏杆上欣赏这 一幕。 对。懒洋洋的,无所事事。因为他已经没有别的事可做了。没有「天下」可管,没有满屋子的「宝贝」陪伴,也没有永 远摆不平的「妻妾战争」需要他去主持公道。 「殿下不会去偲城,您不是说会天下大乱吗?」 「不会,我是唬人的。我这个亲王在或不在,天下一样太平,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还是送您回去好了。」 「欸!」荠王撑起腰杆儿,振作起精神,动手拉住孟怀格道:「真的不用了。先回去补给你的岛,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 「因为我不想见殿下勉强。」孟怀格不悦地撇着唇。 荠王有些高兴。这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关心」他,大部分的人都不觉得勉强他有何不对。当然,荠王知道这要怪自 己,因为往往只要别人一勉强他,他都会勉强照做。久而久之,谁也不觉得强迫他接受某件事,有哪里不对? 结果就是娘娘勉强他娶妻,皇后勉强他纳妾,荷妃勉强他不许疼爱仲比广多,大臣勉强他少插手国家大事,将领们勉强 他多多留在宫中管管大臣。 「本王没有勉强。这件事追本溯源是我不好,我玩的小把戏造成我今日的困境,所以我该为我的把戏付出代价。」 孟怀格专注聆听的模样,让荠王不知不觉地道出了他从未告诉别人,别人也从未问过他的一件事。 「最令我痛苦的,不是顺从别人的心意,去做会让他们高兴的事。我最痛苦的是自己的错误所导致的苦果,却要由别人 代我受过。」 荠王也不是从小就乖巧听话,他也有过顽皮、好动与不懂事的年纪,闯过的祸也不比别人少。 在他小时候,八兄弟之间比仲、广他们几兄妹还要更吵吵闹闹,打架是家常便饭。尤其是那时候最爱耍诡计、心机的二 哥照,和他、暮四弟,更是分裂成两阵营,经常是报复来报复去的。 那时荠王心中根本没有「退让」两字,总是想要「讨个公道」、「要他好看」,简直像在报复的漩涡中,成天就是想着 下回要怎样报复他。逐渐地,报复从无伤大雅的小玩笑,演变成受点小伤,最后终于有生命为此而牺牲。 荠王已经记不得当初招来报复的原因是什么,但是照王使出的报复手段,让荠王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不说,最令荠王伤 心欲绝的是自己的爱马因为摔断了腿,已经无法再站立而起,只好听从马夫建议,「仁慈」地赐死它。 人的错,却牵连了无辜的第三者。 那匹娘娘亲自为他挑选、从他懂事以来一直陪伴着他、最是善体人意的马儿,因他的错误而死,这深深地震撼了他。他 这才知道,原来犯了错,不是赎罪或愿意扛起,就能纠正错误。老天爷夺走了他情比手足的爱马,狠狠地教训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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