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我便是无赌赢可能,也必须一试。
李振睿,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可能否让你喜欢,却是我的事。
我便不信我谢凌熙不能在你心中留一丝痕迹。
☆、(二十)
自从那日之后,我再也没有主动找过李振睿,他也未曾来找我,我们仿佛失去了交集。
我自来闲散,并无意于后宫争斗,如今虽出世,却也无争强好胜之心。
且西宫较东宫平和甚多,位分最高的北辰君素来寡淡,对其他男妃也较宽厚。其次便是崔明朗,他自入宫便深受皇恩,隐隐有接替北辰君之势。但崔明朗虽处事公允,却太过宽容,导致樊建斌等人在西宫肆无忌惮。
不过今日的我已非昨日,不必再担忧会被悄无声息地暗害。
这后宫中无论男子还是女子终日里无所事事,不免会议论到我,但我均一笑置之,从未在意。
贵君比选侍好的一点在于终于可以自由出入宫中各处,甚至连女妃所在东宫也可以拜访,只是规矩甚严,不像四君那般自由。
但男妃与女妃向来互不干涉,故而甚少有男妃或者女妃主动拜访。
我素来喜静,不爱去人多之地,每日里只沉浸书香,不问世事。又常于傍晚去离西宫最近的蓬莱池,等到夜里还可以观察星空。
蓬莱池附近没有高大的宫殿阻挡,风景独好,又不像御花园路径复杂,归来不便。
我常于蓬莱池后一处柳树的石阶下看书,前方是花匠修剪整齐的花圃,右方便是蓬莱池,池后则是梨园的戏台,时时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轻微的丝竹声。左后方是自御花园出来的必经之路,通往的是甘露殿。偶尔便会遇上下朝的皇上或者议政的臣子。
“皇上。”一袭明黄的龙袍停在眼前,我合上书,并未站起身,只朝他微微致意。
他眼神平静,并未不悦,只对我淡淡点了点头,眼角瞥到我的手中的书名《天官记》。
我将落在书页上的花瓣拂去,朝他微微一笑,“这是微臣今日新从藏书阁中借来的读物,甚是有趣。”
李振睿听到有趣两字眼中眼角微微展了展,“此书在藏书阁放了十年都未曾有人借阅过。”
“如此,怪不得这般新簇,”我珍惜地抚摸着书页,虽然书中内容对大多数人来说尽显枯燥,但却对我的占星之术大有精益。
李振睿转过身看向了一边的蓬莱池,问道,“你对占星术了解多少?”
我依然半躺在石阶上,只换了个姿势,“微臣亦只学了一年有余,看了几本书,不甚精通。”
“你那日说的天象,朕问了钦天监。”他声音沉了沉,并未再说下去。
对上他转身的眼眸,我不禁轻轻笑了笑,“看来微臣所言非虚,是么?”
李振睿的双唇抿了抿。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放松了手脚,更显惬意地倚靠在柳树下。
宽大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拂乱了我的发丝,“如何,皇上可喜欢微臣?”
“你就这般自信?”他负手而立,与我对视良久,然后有些笑得有些讥讽。
我拨开被吹进唇间的发丝,偏头看他道,“难道微臣不美么?”
“堂堂世家公子这般轻浮之言可不好。”他不认同地摇摇头,眼神闪过一丝疑惑。
我低头浅笑,却并无敬畏之态,“实话实说罢了,皇上不承认便算了,反正……”我并未说完,只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衣袍,起身便欲离开。
“反正什么?”李振睿叫住我。
“反正皇上都说了不好男色,微臣再美也入不了皇上的眼,不是么?”明明是哀怨的一句话,我却说得风淡云轻,留下一个浅淡的微笑便离开了。
不急,慢慢来,我会慢慢地入你的眼,进你的心。
我静静地走,每一步都走得闲适自得。
“西陵君有礼。”我平静地向他行礼。
“谢凌熙,你没想到皇上不好男色罢?怎么样,辛苦筹划的勾引计划泡汤,此刻是否悔得肠子都青了?”樊建斌双手抱胸,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我继续向前走,无视他的言语。
他快步跟上我,在我耳边道,“哼,本君不会让你好过的,想在皇上那儿绊倒我,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如今本君位份比你高,想让你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简直易如反掌。”
好吵,指尖轻轻抚过太阳穴,我微抬起眼角,扫了他一眼,只见他身体微微震了震,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唇角勾起浅浅的一个弧度,我淡淡道,“我若是君上,此刻已是忧心忡忡,挑衅在下实在非明智之举。”
见他有些惊讶地怔了怔,我冷笑道,“今日的谢凌熙已不是当日默默无闻的小小选侍,难道还会任你宰割么?”
他皱起了眉,反驳道,“你以为皇上会为你撑腰?”
“我与皇上日日相见,你不知罢了。”我淡淡笑道。
诓骗他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似乎我说的每一个细节他都会忍不住相信。
我心中好笑,其实我也只是偶尔见李振睿一面,每次即使见到也常常无言以对。
李振睿对我不仅戒备,而且无一丝动摇。
这确实令我很是挫败,然亦无可奈何。
他瞬间有些怔松,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怪不得你每日在此处看书,原来是为了接近皇上。”
“随你怎么说。”我耸耸肩,并不在意道。
“纵使如此,皇上也从未召幸过你,想必并未将你放入眼中。”
“如此便无需君上操心了,君上更应操心的是,你与那人做出那等事是否留下了蛛丝马迹,是否只有我一人知道,是否瞒过了所有人……要知道,御花园那处可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你们行事的人方便,这看事的人也方便的紧。”
他瞳孔缩了缩,似是没想那么多,如今被我一提点便开始怀疑除了我之外是否还有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见他一犹疑,我继续道,“况且,以你的智计,要对付我谢凌熙,是否太过可笑?”
我总是怀疑,以樊建斌的性格,实在做不出那些事,那么真正想要对付我的人会是谁呢?
然而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无所畏惧。
“我根本……就未将你放在眼中。”我淡淡地吐出一句,便不再看他,留下他一阵错愕。
这样的我是他从未见过的,而这样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隐藏自己的光芒太久,便以为我软弱可欺至此么?
今日这一番话便是敲打他,既提醒他需要怀疑的人并非我一个,同时亦是威慑,想要动我也得掂量掂量动不动的了了。
我现在确实没有他的实力,在宫中又孤立无援。可是,形势已与当时大不相同,此时的我要想自保已不是难事。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适当地表现的强势一些有时候并非坏事。
☆、(二十一)
自那日后,樊建斌便极少出现在我面前,而我也乐得其所,每日里不是看书便是拉着懂棋艺之人对弈,日子过得很是闲适自在。
“听闻皇上棋艺出众,不知微臣是否有幸一观。”我在凉亭中铺开棋盘,抬头指着棋局笑道。
“你找遍宫中众妃,如今连朕也不放过了?”李振睿有些无奈。
我清浅一笑,“皇上也可以故意输给微臣,如此微臣便不为难了。”
“哼,你想得美,不挫挫你的锐气,真当这宫中没人治得了你?”李振睿哼一声,竟是坐了下来。
“皇上好样的,要为微臣报仇啊!”房胜泽在一旁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还在为我赢了他珍藏的夜明珠而嫉恨。
崔明朗莞尔一笑,在我身边放了块玉佩,“微臣押凌熙赢。”
李振睿也浑不在意,只笑道,“看来这玉佩要归朕了。”
司马青岩也连忙取下一根簪子,“皇上,微臣押你赢。”
房胜泽也连忙将手中的玉扇一收,放到了桌上只说了四个字,“皇上,报仇。”
我抬头对房胜泽一笑,“谢房兄赐爱,凌熙就不客气了。”
“你……少臭美,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房胜泽气鼓鼓地瞪着我。
“请吧。”李振睿抬眼看我,示意我我挑子。
我选择了白子随意落于中间,紧接着他黑子便落了下来。
他落子速度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我开始调整了自己先前的惬意之色,逐渐专心起来。
李振睿的棋艺确实出众,怪不得从来无人敢向他挑战。
一个时辰之后,棋盘上黑白二子焦灼难分,而我落子速度已是极慢,他却依然是闲适自在的模样,双方大相径庭。
我心中微叹,暗道在棋意上便输给了他。
只是我一直坚持着紧紧地跟着他,并没有露出半分怯意,故而虽逐渐落于下风,却没有被他完全主导。
李振睿的棋局庞大,而我却过分着眼于小处,常常顾此失彼,而他却经常以微弱代价换取大片领地,导致我从刚开始的优势逐渐变成如今的劣势。
天色有些暗沉,我却不愿认输,依然在苦苦挣扎。
期间房胜泽劝了我数次认输我都没有,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轻易认输。而李振睿则悠闲地看着我,没有催促也没有提醒。
“输赢这般重要?”他抬起眼不经意地问。
我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弯了弯,不再像刚才那般僵直。
心中亦松了下来,其实显而易见的,我与李振睿的在棋艺上确实存在差距,纵使我紧追不舍,亦得承认。
在绝对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我有些泄气,却依然继续就着棋势落子,有些疲累却依然坚持道,“输便输了,微臣输得起,但决不投降。”
“好。”李振睿笑着看了我一眼,示意身旁的宫女点灯,瞬间照亮了有些模糊的棋盘。
房胜泽打了个哈欠,有些迷糊地看了眼棋盘,在司马青岩的催促下告辞离去。
我揉了揉眼睛,也有些微酸痛,不过依然聚精会神地看着焦灼的棋盘。
正在专心寻找突破口时,放在腿上的左手似突然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
那双手很温暖,手心有些粗糙,却是柔软的,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指尖按了按我的掌心,有些痒痒的。
我发了会儿呆,竟没想到从中抽离。
在这样的黄昏,静静地下着棋,白玉桌下的两只手轻轻地又紧紧地握在一起,竟觉得很温馨。
我抬头看向他,他正笑盈盈地看着我,带着丝宠溺和呵护。
清风徐来,依然是静静的蓬莱池,可是却再没有半分清冷。
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我的,然后全部包住。
就这样两只手,竟纠缠了很久,仿佛我们周身有一丝丝的银线,将我们一圈圈地缠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崔明朗何时走的,甚至都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输的,就这么和李振睿傻傻地在蓬莱池坐了很久。
“熙儿。”他的嘴唇开合,夹着风声,似乎在叫我的名字。
我低下头,将脸埋进了夜色中。
其实那日只是与他双手相握而已,但这种感觉是我日后多少个日子都觉得很美好的回忆。
那日的他很温柔,一直送我到门口,这也是我第一次没有用挑逗的语气与他说话,仿佛不经世事的闺阁少女般脸红心跳地与他作别。
只是那日之后,过了许多日都未曾见到李振睿,想来那些都只是我的错觉,他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动心的人?
每日里我便都是如此悠闲地看着书,偶尔与遇到的人攀谈几句,但均沉醉于书香。
以我的阅读速度,几乎快将御书斋中所有有关星宿的书都看遍了,却依然意犹未尽。
大夏在这方面的藏书量着实少得可怜,若是在西秦,应是另一番天地,只是遥远如西秦,我是不敢想象的。
不过能有幸借阅到御书斋中的书已是李振睿开恩了,而且还能时常在蓬莱池见到钦天监丞,当真幸运之至。
他见到我亦是惊讶万分,而我却总忍不住向他询问些问题,他都一一回答,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可惜贵君大人身在后宫,否则下官定要恳求皇上收您入钦天监。”得到他这样的夸奖我还是忍不住有些骄傲,可见这段日子来看的书没有白看。
“大人以前甚少入宫,这段日子怎么有闲暇来这蓬莱池一逛?”
“咳,微臣本也是不敢擅来的,不过皇上说微臣终日里闷在钦天监,与修行无益,令微臣多出来走走看看,故而……”
“原来如此,皇上一片心意,大人可切莫辜负。”我微笑道,心中却有一丝暖意流过,李振睿这么做,或许是因为我吧,虽然他从未说过什么。
既然得到了李振睿的默许,我便也放开了许多,纵是夜里也会遥指星空与钦天监丞讨论一二。
这蓬莱池并非偏僻之地,对面又是常年开放的戏园,甚是热闹,我虽是男妃,与钦天监丞光明正大地攀谈应也不算逾礼。
一直以来对星宿的学习也都是一知半解,凭感觉推测,经他一番讲解便透彻了许多,对星宿的预测也更准确了些。
我一直想在星空中找寻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星,然终无所获。
对占星师来说,占卜自己的星宿命运是最难的,因为自己总会带入主观因素,而推测过度又亦折寿,然而这番好奇之心却难以轻易磨灭。
在钦天监承的指点下,我似乎隐隐约约推测到了什么。
之前对李振睿说的那番预测之言其实有一部分是我不确定的推测,也是赌自己。如今虽还不确定,却好像抓住了什么,觉得一切都在朝着未知的命运轨迹而运行。
而在这一点上,钦天监丞却始终不肯进一步指导我,只说“天机不可泄露”……简直荒谬。
不过,他不愿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早晚有一天我会知道这天机。
这日正看得出身,无意间瞥到李振睿远远走来。
我合上书朝他微笑,“皇上好几日未来蓬莱池看微臣了。”
李振睿怔了怔,却挑眉道,“朕到蓬莱池岂是来看你的?”
“哦?”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皇上是来赏花的,真是令人遗憾。”
“你的表情可看不出遗憾二字。”
我指指心口,“遗憾在心中。”
李振睿眸色悠深,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倾城男色,冷傲天下。若水之北,南山之南,你怎么看?”
我微微讶异地看他一眼,“皇上不是对此毫无兴趣么?”
“如今有兴趣了。”李振睿淡淡道,神情却无喜无怒,令我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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