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去看看。”我有些心烦意乱,刚才的猛然停顿让我腹中非常不适,脸色也白了不少。
蝶衣去了一会儿又匆匆回来,神色紧张,“公子,梁王说有一对人马正朝这边过来,不出一刻钟便能追上我们了。”
该来的总还是会来。
我宽慰她,“别紧张,跟梁王说一声,准备迎战吧。”
“好。”蝶衣担忧地往外看了一眼,抓紧了我的手。
这次的追兵比我想象中的多,金陵的都是禁军,轻装铁骑甚少,短时间内有这么多骑兵,看来是李振睿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的。
我不由一阵苦笑,李振睿还真看得起我,派了这么多人来抓我。
赫连钧的亲兵与李振睿的骑兵陷入苦战,场面胜负难分。
在这种情况下,我分外担心赫连钧会反悔,毕竟此刻他付出的代价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期,如果他调转枪头帮助李振睿擒拿我,我便真的被动了。
我们一边尽可能赶路,一边与拦截的骑兵周旋,形势几度危急。而赫连钧的亲兵再多,也难以抵御骁勇善战的骑兵,已渐渐难以抵御。
在万分危急之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两方对峙之地。
他的指尖弹出几粒石子,最前面阻挡的几个人便纷纷被击中倒地。潇洒的身姿旋转落地,手中只有一柄普通的竹剑,但自其身上出现的气场却震慑了所有人。
他出现后,赫连钧的眼神便再也没离开,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有他面前的那个人鲜活亮丽,如神邸降临。
“若水。”他的唇间溢出一声渴望至极的叹息,但却意外地没有像往常一样贴上去,双脚仍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有目光紧紧追随。
若水并没有看他一眼,他以凌驾于一切的身手轻松地擒拿了李振睿派出的骑兵首领,逼他们退兵。
等所有人退去,若水轻功几步,便到了我们面前。
他的眼睛直接越过了赫连钧,投到了我身上。
赫连钧目光灼灼,几乎将他的背影刺穿。
“收到你的飞鸽传书我便赶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的眼中有些歉意。
我摇头微笑,“你出现得正及时。”
看到他眼中透露微疲惫,不禁感叹道,“我本不想影响你闭关,实在迫不得已。”
“你我之间,无须计较。”若水摆摆手,干脆利落道。
赫连钧终于上前几步开口道,“若水,好久没见……你过得好吗?”
若水转过身,骑上了马,只冷冷道,“与你无关。”
他说完又转过头催促一声,“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等着追兵再过来?”
赫连钧这才回过神,让手下李振睿整装继续赶路。
一路急驰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我们匆匆找了处客栈入住。
等进了客栈,洗漱完毕,我终于不再忍耐,有些痛苦地皱起了双眉。下身的血无法掩盖,但接下来还要爬山越岭,我恐怕真的坚持不下去。
蝶衣推门进来,为我送上了一碗红糖热姜茶,“公子,喝点茶水会好些。”
红糖茶下肚,身子总算稍微舒服了些,我又为自己把了把脉,开了副方子让蝶衣去抓药。
出门这段时日,带出来的药都已用尽,只能再重新配药。
待安排好一切,我终于放松身心沉沉睡去。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争吵声,我睁开眼侧耳倾听,却听不分明,只能猜出争吵的是何人……
过了一会儿,争吵声逐渐消失。
隔壁的房间寂静无声。
经过这一出,我的睡意全无,只披了件外衣便出了房间。
凭栏远眺,看得到隐约的贺山轮廓。
我仰起头,明月当空,照亮了这一方天地。
今夜的天象是我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奇特。
甚至可以说波澜壮阔。
三颗最耀眼的帝王星汇聚一处,连带着周边其他群星闪耀,几乎花了我的眼。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惊叹出声,又竭力找寻我的命星,只看到一副夭折之相,心里顿时凉了。
“无欢,还没睡?”身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肩。
我这才回过神,看到来人放松了神色,应了声,“若水。”
若水站到我身边与我并肩而立,“你的神色似乎不太好。”
面对他,我并没有一丝隐瞒,平静地回道,“明日恐怕便是我的大限之期。”
若水平静无波的眼中闪现了丝不一样的情绪,“你如何知道?”
我指了指满天的繁星,不由苦笑,“这段时日我夜观星相,看到我的命星渐趋衰败,暗示有生死大劫。”
“今日这星相却预示着明日便是我的丧命之日。”
他知道我从来不开这种玩笑,听完我的话脸色也凝重了起来,良久才道,“有我在,不会让人伤你分毫。”
我看着他,又是感激又是无奈,“我知你会尽力护我周全,可是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若水怔了怔,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你练得的功夫我还能不知道么?我今日见你印堂有些发黑,便知你练功不畅,定是中途被我打断匆忙赶过来。”
“我……”
我看着他继续说道,“以你真正的功力,今日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又何必使擒王这一招。”
若水低下了头,神色有些难堪。
我拍拍他的肩,微笑道,“当日在寻欢楼救命之恩你早已相报,算下来还是我欠你的多。”
若水摇摇头,不善言辞的他低着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我却是知道他所思所想。
“你不必愧疚,世上之事莫不如是。”
我洒脱地对他笑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若明日能度过此劫,我们来日再把酒言欢,如何?”
“好!”若水这才精神起来,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们许久未见,彼此互诉了近况。
他为我叹息为我不值,我亦为他惋惜为他不忿。
得知我的计划,若水忍不住惊道,“如此,恐怕会引起三国之乱吧?”
我的眼睛穿过万千繁华,看向这茫茫苍穹,清冷地笑道,“以三国之乱换我自由,有何不可?”
“不愧是谢无欢。”若水的眼中只有赞叹。
☆、(七十八)
第二日,我在蝶衣的轻唤声中起床洗漱,没有过多耽误便立刻上了马车。
一路上有若水相随,胜却十数铁骑。
赫连钧再也不在我身边打转,自从有了若水之后,他的眼睛便粘在若水身上取不下来了,如此倒是让我耳根清净不少。
今日出了大夏的南漠关,李振睿便很难再擒拿我了。
一路行车颠簸,我早已疲惫不堪,用手摸了摸身下,湿湿的却不是血。
羊水破了。
压下心中的惊慌,直到过了关口行至贺山脚下,我面上依然温和如初。
车撵又是一个急促的停顿,我的腹中突然一疼,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我的不安却逐渐加剧。
偏过头对蝶衣道,“外面怎么了。”
蝶衣还未回答我,却见有赫连钧的一个护卫飞快跑到他面前禀报道,“皇上,不好了,南漠关的守将带着一支军队追来了。”
赫连钧脸色大变。
连日大战,他身边已不剩几个人,只有过了这贺山他才有能力与李振睿派来的追兵对抗。
然而,贺山还没过。
赫连钧没有犹豫太久,一声令下,欲上前与守将的追兵厮杀。
我连忙让若水拦住他,有些费力地从马车中出来。
赫连钧纳闷地看着我慢慢朝追来的守将走去,想拦住我却被若水阻止。
快马赶来的追兵一看见我便下了马,为首的将领没有丝毫停顿地飞快地向我跑来。
“夕颜。”久违的声音,熟悉的脸。
李旭若一身戎装,已没有过去半分潇洒王爷的模样。
“我犹豫了很久。”看见他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冒着违抗君命的风险来助我。”
“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夕颜。”李振睿上前一步,想拥抱我,但看到我此刻的体形,只好按住了我的肩,“过去是我负你,以后不会了。”
我抬起头对他感激地微笑,但还是摇头道,“我请你帮忙,不是想着未来与你在一起。”
“我与你早就过去了。但我欠你的人情有机会一定还你。”我没有过多遮掩,直截了当地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我不希望因为此时的困境而与他虚与委蛇去欺骗他。
李旭若满眼的欢喜顿时凝固了,过了好久才叹息道,“好,我知道了。”
他收回搭在我肩上的手,忍不住有些委屈,“我们快两年未见,你也不问我的好,开口便说这些伤人心的话。”
我被他的神情逗乐,心情也好了不少,想来他一个人在这里定然孤寂,便也软下了心,对他拱手作揖,“好,是我的错,还请子昂兄恕罪。”
我们一路说笑着走向赫连钧,他一脸的震惊下还有抹玩味的笑容。
“谢无欢,这不会是你的老相好吧?”
李旭若高兴地挑挑眉,我却沉下了脸,“这一路辛苦皇上护送,北梁我就不去了,皇上一路好走。”
我对他挥挥手,赫连钧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狰狞,“谢无欢,你什么意思?”
李旭若尚对谢无欢这个名字有些反应过来,但此时无人替他解答这个问题。
我勾唇一笑,“梁王不会真以为我谢无欢会蠢到入北梁为质吧?”
赫连钧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所以朕现在没用了,你便打算一脚踢开?”
“皇上别这么说嘛。”我对他轻轻笑了笑,眨眨眼道,“至少我帮你找到了若水啊。”
若水默不作声,虽早知道我的计划,但亦在暗处狠狠地捏了下我的手臂。
我咳嗽一声,笑容变了形,继续说道,“现下时间不多,我们就此别过,如何?”
赫连钧不甘地看着我,亦知道此时已没有办法阻拦我,只好愤愤不平道,“谢无欢,这笔帐朕下次再与你算。”
“好。”我点点头,微笑道,“我等着。”
如果我能过得了今天,如果我还有下次的话。
但今日注定是我的大劫日。
我刚一坐到马车上,大队人马便赶到了贺山下。
这批人马与之前的都极为不同,我坐在马车上都能感到地面因它而震动。
掀开车帘一角,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远远看去整齐划一而不可计数的大夏士兵,步兵骑兵,箭弩盾枪,甚至还有战车。
这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如何做到?
黑色的汗血宝马一声长嘶,马上的男子金甲戎装,气宇轩昂,威风凛凛,正是大夏的君王李振睿。
我的心在看到他的那一眼陡然跳得厉害,但紧随而来的阵痛却让我惨白了脸。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生?
我忍不住痛恨起自己的身体。
“梁王,别来无恙。”李振睿冷冽的声音响起。
“哈哈,夏王这不会是来送朕的吧?这怎么好意思。”赫连钧打着哈哈,而一边的若水则抽出了随身佩戴的竹剑,毫无惧色地看着李振睿。
“朕的来意你应该清楚。”李振睿以睥睨天下之眼俯视面前的众人,气势凛冽,“放人,否则朕踏平你北梁。”
赫连钧白了脸,神色很是难堪。同是帝王,但在李振睿面前他却矮了一截。这不单单是马上马下之分,更重要的是阅历和气势的差异。
这世上没有人敢这样与梁王说话,但是自李振睿口中说出,却无人敢有异议。
三国的霸主名副其实。
“夏王误会了,不是朕扣住了你的南山君。”赫连钧连连摆手,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李旭若道,“是你的南山君要跟着这位风流王爷走。”
赫连钧终于找到了报仇的机会,颇为得意地对我挑眉示威。
李振睿将目光投向李旭若,质疑中又透着警告,“真的?”
李旭若沉默了片刻,后退了一步向李振睿俯首,“皇兄,还望你成全。”
李振睿脸色变得铁青,不再看李旭若,只对着轿中的我大声道,“谢凌熙,你就是为了与恒王私奔,所以离开朕,是吗?”
我闭上眼,感觉除了难以忍受的阵痛,还有无边无际的头痛。
尽管我已经与李振睿兵戎相见,但平白落下这样的罪名,我也是不能忍的。
我示意蝶衣掀开轿撵,在轿中与李振睿遥遥相望。
我的眼睛穿过无数人丛与他对视,回得很平静,“我离开,只是因为你,与任何人无关。”
汗血马上前了一步,李振睿的怒容清晰可见,“你为何要离开?朕对你不好吗?”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回答一天,可是此刻我却没有半分想回答的欲望。
“你回来,朕可以既往不咎。”李振睿缓缓呼出一口气,语气放缓了些。
汗血宝马有些焦躁地在草地上转来转去,似在等待我的答复。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答复。
人山人海的山脚下,此刻却分外安静。
我想起了自己那天在夕阳下一个人孤独地哭泣。
那种痛彻心扉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伤痕,永远都无法痊愈。
李振睿永远不会明白,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我身边,却只留下了最深的伤害。
我不想再重新开始,这样的伤我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振睿,一字一句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即便我死,也绝不会再回去。”
李振睿握着缰绳的手一收,汗血宝马嘶鸣声震慑了整个山间。
他的眼神如寒冰一般,直直地向我射过来,“谢凌熙,你真是好样的。”
倏尔又嘲弄道,“你以为你逃得了么?朕已经封锁了国境,北梁和西秦都无法派兵增援。”
“你们此刻又被困在山脚,朕看你如何逃脱!”
我看了眼此刻的局势,也深感无奈。
李振睿的兵马呈压倒性的优势,纵使有赫连钧的人马、若水的武功和李旭若的守城兵,我也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我叹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欧阳空,你还要看好戏到何时?”
说话间,一队在山间隐藏已久的人马徐徐出现,众人循着声音而去,同时看到的还有早已准备好的大石和火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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