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是从不敢爬上去的,山太陡又天黑,怕下不来。今日一来饮酒壮胆,二来周围张灯结彩,明亮异常,我便也大着胆子爬了上去,找了处平坦的地方躺下。
此地开阔令我心旷神怡,微风吹来,仿佛整个人都荡漾在风中,望着满天的繁星,烦扰顿消。
茫茫天际,渺小如我,稍纵即逝。
犹如今日生,明日死,又有几人知?
不知不觉我竟睡了过去,醒来时周围一片漆黑,彩灯撤走,侍卫也都离开,偌大一个御花园此刻静的鸦雀无声。
我不禁有些心慌,向下望去黑洞洞一片,断断不敢再看。
难道我今日要就此度过一夜?
不由怪自己贪杯喝的神志不清,不然怎么会有这份胆量敢爬这么高的假山?
然而此刻懊恼已无半分用处,我只能静静地等着是否有巡逻的侍卫路过,否则就只能在此处吹一夜冷风了。
不知等了多久,只听到远处有交谈声,然后其中两个人离开了,另一个人却慢悠悠的朝我这边走来。
夜深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身材高大,应是男子。
因为距离实在太远,我又在最高处,本想等他走近了再与他招呼,没想到却看到他警觉地突然抬起了头,磁性而低沉的声音慢慢响起,却并没有半丝惊慌,“何人?”
黑夜中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竟直直地射进了我心中。
我感叹,这算不算是缘分使然呢?
我想方设法想见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了。
并不是第一次见他,却是第一次敢这样直面他。
我平静地回道,“在下承辉殿选侍。”
他此刻穿着便服,打扮随意,似是从宫外而来。
我并没有向他行礼,只平静地回看他,“这位兄台,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什么忙?”低沉的声音带着丝漫不经心。
我往假山下望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我……下不去了,能否……”帮我弄下来,后面的话没出口我便红了脸。
今日的确冒失,没想到我竟与他在这样的境况下相见。
“你一个男子不敢自己爬下来?”他有些鄙夷。
“我……”我越发红了脸,自小便有些恐高,真真是不敢往下看。
但想到被他看轻,便负气地咬咬唇,决定还是依靠自己爬下去。
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踩错,爬了半天却只爬了一半。
低头一看,他竟没走,怡然自得地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决定继续往下爬,却没想到着力点的石子受不住我的力量裂了开来,脚下瞬时踩空。
“啊——”
我忍不住喊叫一声,却意外的并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一个结实的怀抱接住。
我惊魂未定,只看到一张英挺俊朗的脸,合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将我平稳地接到地面。
“既然不敢下来,又何必逞强?”他好笑地看着我。
“求人不如求己,我堂堂男子汉怎能被人看轻。” 我抿抿唇。
他嗤笑一声,“摔得粉身碎骨他人就能看重你了?”
我无言,忍不住小声议论,“某人又不愿出手相助……”
却换来他的一声大笑。
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我不曾说的是,若没有他看着我,我自己一个人是断然不敢冒险爬下来的,免得真摔伤了也无人看顾。
我们的距离很近,此刻我才看清了他的脸。
周正而硬朗的五官,极是英俊,却透着股威严之气,令人不敢直视。他的身姿高大挺拔,比大多数男子都更加健壮。我自认也见过不少男子,却没有比他更有男子气概和征伐之气。即便被他看一眼都忍不住欲跪下身臣服。
我的心跳得有些不规律,忍不住别过脸,退后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男妃深夜滞留御花园已触犯宫规。”他审视了我一会,才慢慢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你会告发我吗?”我平静地问。
见他并不回答,我不由轻轻一笑,“纵使告发,我也不怕,皇上必舍不得处置我。”
“有趣。” 他扬起唇,转过头看向我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平静地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他一身普通的衣衫,清浅一笑,“今夜不知。”
他朗声笑笑,转念又道,“你凭什么认为皇上舍不得处置你?冒充天子的宠妃乃欺君之罪,按例当斩。”
掷地有声的话语自他口中说出更是平添了不容抗拒的威严,我的心也险些漏跳一拍。
“你怎知我冒充,说不定我马上就成为陛下的宠妃了呢?”我不禁反问。
“是么?”他转过身走近一步,手指勾住了我的下巴,迫我抬头看向他。
洁白的面纱在他的指尖轻轻滑落,月光下是我不经修饰的面容,精致而清丽。
我双唇微启,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这张脸,可否入得了大明宫的长生殿?”
他直直地看了我良久,眼中一抹惊艳划过。
良久才玩味道,“你自负美貌,便如此自信?”
我微微一笑,仰头看向天际,“不如我们赌一局如何?”
“哦,怎么赌?”
我想我定是第一个敢跟他下赌局之人,赌约竟还是——
“皇上会让我成为他的宠妃。”
话音刚落,他便不禁笑出了声,连说几声,“有趣。”
“看来你是输定了。”他笃定道。
我轻轻笑了笑,指着星空道,“听说钦天监新出一预言:西方白虎胃宿震惊雷,渐渐逼近紫微星,大有相互辉映之势。”
“宠妃现,后宫变。”
“或许那个人会是我。”我轻声道。
“那么我们拭目以待。”他衣袍一挥,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默念:我们还会再见的,皇上。
曾经有许多次面君的机会均被我有意无意错过,如今却为了能得到他的注意而费尽心机,想来也真是可笑。
我并非对皇上无一丝好奇,只是这份好奇并不值得我冒险卷进宫中争斗。而如今见到了他,却激发了我久违的好奇心。
他并非一个好色的皇帝。
他见到我虽有惊艳,但并未心动,要得到他的回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简单。
皇上少年出师,位及人臣,如今又统领四方,受万人景仰。自小便锦衣玉食,博戴冠楚,见过的各色美人不计其数,我纵使再惊才绝艳,也不会令他乱了心神。
必要不俗。
后宫嫔妃多如繁星,千娇百媚者有之,千依百顺者亦有之,可谓百花争春,姹紫嫣红。
如何才能令他对我回眸难忘、相思无限?
意料之外便会一探究竟。求而不得便会朝思暮想。欲拒还迎便能扰人心神。
以我性命作赌,换他棋逢对手。
若我不能六宫粉黛无颜色,便成为这宫中孤魂野鬼又何妨?这世上男子有谁值得我如此煞费苦心,恐怕也只有这九五至尊了吧。
你若是我的劫,我便将自己双手奉上。
是去是留,悉听尊便。
☆、(十三)
既为自己谋划了出路,我花了诸多精力打点关系,逐渐将自己推入了权力的中心。
前路迷茫,后路已失。
不成功,便成仁。
暖暖的水汽徐徐升起,氤氲了屏风后的半个房间。
抬起手臂,水珠顺着肌肤的纹理慢慢滑下,“滴”的一声掉入桶中,溅起一圈涟漪。
我放了许多玫瑰花瓣在水中,如此可令肌肤滑嫩留香。
泡得差不多了,我站起身,将浴袍披在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凉意,我拢紧衣袖,终于才慢慢感觉到了暖和。
我一边缓缓梳理及腰的长发,一边用手轻轻抚摸。平时甚少束发,我的发丝柔顺而亮泽。
待打理好头发,又在柜中找出了一件鲜红色的衣袍。
这是我带入宫中唯一一件艳丽的服饰,真丝的面料,苏州的刺绣,是我所有衣物中价格最昂贵的。
面料虽已不时新,但配着我的肤质却是极好的。
如此的艳色我平时自不会穿,但今日不同往日,我希望他能看到我不同的面容。
又打开妆奁,拿出只眉笔,细细描画,眼角眉梢便多了万般风情,配着这身火红的衣衫,此刻的我,竟是自己都认不出了。
待打理好全身穿戴,我透过铜镜看着那个陌生的自己,仿佛一头待宰的羔羊,等待着君王的临幸。
夜色凉如水,虽然穿的已足够,还是感觉冷。
我戴上太监帽,穿着太监服,挂着腰牌,提起一盒糕点,行走在这空荡、威严的宫殿间,仍是感觉有些担忧,今晚真是一场巨大的冒险。
半夜时分,此刻又是守卫换班,可以说是最宽松的时候。
离那个地方的距离越来越近,心也越来越忐忑。
前面是倾颜殿,过了这座宫殿,就是赫赫有名的长生殿——大夏君王所在的寝宫。
一路走来,守卫也渐渐呈现严密的态势,人也越来越多。从刚开始的简单盘问,到后来翻查食盒。
我虽小心谨慎,避免错漏,然终不免紧张。
离长生殿越近,越发感觉步履艰难。
“站住!”又被拦住了,“干什么的?”
停住脚,我微微低着头,压着声音道,“奴才是长生殿的侍监。”
然后微抬手中的糕点,“这是陛下吩咐的,让奴才快些送去。”
挡在前面的两个侍卫绕着我转了半圈,粗着嗓子,“侍监?怎么看着面生?”
“奴才是新调过去的,两位大哥没见过也是正常,长生殿有十多名侍监呢。”我平静道。
“是吗?”左边那个嗤笑一声,“抬起头来让爷瞧瞧。”
感觉他的目光不怀好意,我犹豫着要不要抬头。
看我迟疑片刻,他不耐烦道,“想什么呢!抬不抬头?侍监?还不就是供……哼,老子倒要看看这些侍监都是什么样!”
他话音刚落,便欲伸手来摸我的脸。
我连忙后退一步,心中气愤难当。
这侍卫竟然如此猖狂!即使是侍监,也不能容他这般猥亵。
旁边的一个侍卫拉住他的手道,“好了好了,也不急于这时,他现在还未交差,要是出事你我都不好交代。”
“怕什么!”那个人更加不满,“难道还不许摸一下?不就是离皇上近一些,我难道害怕一个小太监嚼舌根?”
被他这么一说,旁边那个也不再吭声。
这种无声的行为更是助长了那个人的气焰。
那个侍卫快速走到了我面前,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摸上了我的脸。
我心中气闷,想推开他却反而被他抱住,嘴中“啧啧”赞道,“原来皮肤这么光滑。”
不经意间,他的手已经滑到腰侧,声音更是激动,“恩,身段也不错,真是柔弱无骨,比女子还……啊!”
他还未说完,我一脚踩在他脚背上,在他疼的龇牙咧嘴之时,趁势逃开。
“好啊你!”他反应过来,忍住脚疼,又拉住了我的手,一边揉搓,一边使劲的往回拉。
可怜我从小就气弱,哪经得住一个侍卫的蛮力?
一个趔趄,又被他紧紧抱住。
这回他直接右手扣住我的下巴,逼着我抬头,我顿时有种下巴快被捏碎的感觉。
我咬牙切齿地抬起头,迎上他的脸。
方字脸,满脸的络腮胡,眉角还有一道疤,看去有些狰狞,此刻正盯着我细瞧,然后是抽气声,“美……美人……这小侍监竟生的这般美貌……”
他看我的眼光令我慌乱,却不得不平静应对,打断他进一步的行动,“侍卫大哥请自重,奴才是长生殿的。”
“哼,长生殿又怎样?不如陪大爷玩玩?”他双眼盯着我的脸眨都没眨一下,右手揉捏着我的腰际,牢牢的控制着我的身体,左手便肆无忌惮的摸我的脸,然后粗重地吸着我身上的味道。
感觉厌恶至极,他垮下的灼热更是让我羞愤难当,只有不断推拒抵抗道,“侍卫大哥知道万公公吗?他是我干爹。”
“干爹?那又怎么样?”依旧停留在我的颈畔,然后啃舔起了我的脖颈。
异样的感觉窜入毛囊,我忍无可忍,使尽全力推开他。
可能是猝不及防,也可能是没料到我竟然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他一时失手,我终于逃到了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
我立刻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对着他,“别过来,你要是过来我就自尽。”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过突然,没想到我辛辛苦苦计划的一切今天竟然要毁在这里!
但是与其被一个侍卫玷污,我还不如立刻就死,虽然这件事若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会再好。
这个侍卫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可是回头一想,我又何尝不是?竟然冒着杀头的大罪擅闯长生殿,这难道就是我的宿命,是我为自己的行为所附的代价吗?
心中实在不甘。
那个侍卫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仍是不管不顾的追过来,“小贱人,你以为你能逃出爷的手掌心?告诉你,你今晚哪儿都去不了!”
绝望,侵遍四肢百骸,难道我竟不是死在大牢里,而是死在一个侍卫的玷污下?
可是当他靠近,我依然忍不住战栗,死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恐惧的事,可是我竟然真的毫不犹豫的拿起石头砸向自己的头。
“哐当!” 不是意料之中的剧痛,脸上却火辣辣的疼。
石头掉到了地上,他的掌印留在我的脸上,清醒的告诉我此刻所发生的一切。
“小贱人,你还真打算自尽?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装什么清高,你在长生殿难道不是做这种事儿?大爷今儿就要定你了,要是不乖乖的张好腿等着爷,爷保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胸口翻搅,吐出一口鲜血,我用袖子擦了一把,抬起头淡淡道,“皇上在半个时辰前就催奴才去拿糕点,之前的领队侍卫长潘大人也知道。奴才干爹现在也在长生殿伺候皇上。干爹生气倒不要紧,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否会生气?如果你觉得圣上足够宽厚,不会追究侍卫和侍监秽乱后宫之罪,那么奴才也无话可说。”
我的眼睛又看向另一个侍卫,“侍卫大哥,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眼中的意思他是否看明白,但他终于开口说了句,“王生,我看还是算了吧!机会有的是,你要真是想,随便找个小太监也行,这个……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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