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表情一个比一个还难看。 奉道子摸着胡须呵呵笑着，「各位徒弟们，师父回来啦！」 少年们的视线在师父与大师兄之间徘徊着，虽说院里师父最大，但大师兄的威严也是不容小觑，要不然最后还是少不 了一顿苦头吃。 奉道子眨眨眼，没等到徒弟们的簇拥便觉奇怪。「你们不欢迎师父回来吗？真是太伤师父的心了，师父不过才离开一 个月而已，你们就把师父忘了吗？」 孟朝歌冷着一张脸轻道：「收势，下课。」 「是！」再也没有比等待下课更令人惊喜，他们中气十足地齐声高喊，再冲上前去包围师父，全是一脸满腹委屈无处 可说的表情。 「师父，徒儿好想念您啊！」 「对啊，您怎么不早点回来呢，害徒儿又瘦了。」 「师父，您不要再离开徒儿了！」 一连串的欢迎之辞是听得奉道子乐陶陶。「好好好，原来我的徒儿们都这么思念为师我，那师父以后定会减少出远门 的机会。」 冷冷注视着师弟们与师父相见欢的场面，孟朝歌比较注意站在师父身边的少年；由他的外表看不出他的年纪，不过应 是比自己小，但他的表情却与他的年纪不相称。 自己的冷漠是因为世故，但少年的冷却是一派的淡然，仿佛天底下没有一件事能令他动心，他是超脱世俗之外的境界 ，看得孟朝歌十分不悦。 他知道，这回师父带回的不再是跟之前一样平庸的师弟们。 「师父，他是谁啊？」有人问出大伙儿的心声。 奉道子摸着少年的头，「喔，这个是我半路捡到的，他叫作闻人，将来要跟各位徒儿们相处，他是你们的二师兄。」 「什么，他是二师兄？」众少年立刻不服了。 孟朝歌闻言有几分诧异，看来他没看错，这必定是个强劲的对手。 「师父，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怎能让他越过我们成为二师兄？」 奉道子摸了摸胡子，「唉，闻人的年纪本就比你们都还要大，他已经十六岁，才小朝歌两岁，当然是当二师兄。这是 师父的意思，难道你们有意见？」 都端出「师父」这个金字招牌，他们当然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连三级跳，将他们统统踩在后面 。 居然是二师兄，哼，没关系，他们定会找个时间好好「招待」这位二师兄！ 「朝歌，过来，带闻人到偏房去。闻人，那里比较清幽，你就住在那里，有事再跟师父说。」奉道子对着少年温柔地 说。 但少年显然不领情，连回应也没；而他这不礼貌的动作看在其他人眼中，更是怒火中烧。 奉道子也不以为意，便让孟朝歌带着他离开。 「各位徒儿们，闻人是比较害羞点，往后你们可要与他好好相处，知道吗？」 「是。」才怪，他们一定会好好欺负他！ 孟朝歌领着闻人到了偏房，这是离众人最远的一间房。 他其实也挺意外师父竟会将闻人安排在这里，毕竟师父既然将他升格二师兄，地位自是不差，又为何要将他安排在如 此偏僻的房间？ 打开门，孟朝歌转身道：「以后这里便是你的住处。」 闻人踏进屋内，看了看四周，眼神仍旧冷淡。 孟朝歌不禁皱了皱眉头，真是个不可爱的家伙，他一点也不会想疼爱他。 「有事再跟我说。」他是大师兄，虽然很不愿意，仍得尽到照顾之责。 闻人看也不看孟朝歌一眼，就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孟朝歌怔了怔才发现自己竟如此不被尊重，当下对闻人的印象更为恶劣。 他冷冷转身，走没几步突然停下，虽然四周无人，他却开口：「别玩得太疯了。」 等他离开后，躲在树丛内的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 「大师兄知道耶，怎么办，还要不要继续？」有人小声的问。 「笨！当然要继续，大师兄说『别玩得太疯』，就是说他也赞同我们欺负新来的二师兄。啐！凭什么一来就当我们的 二师兄，非看看他有什么本事不可。」 「说得对！」 「老八，你去！」要记住众师兄弟的名字太累，他们一律以排行相称。 「要我去喔……」老八嗫嚅了下。「你们都欺负我年纪小。」 老四比出拳头，要他服从师兄的话。「不欺负你，难道要欺负我吗？快去。」 「好啦。」 老八蹑手蹑脚地跑到门前，老四则带着另外两人爬上屋顶。 等了等，老八敲敲门，闻人开门，仍是一脸淡漠。 见他不出来，老八再度开口：「二师兄，请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闻人看了他一眼后，默默地跨过门槛，突然一盆冷水浇下，当场将他整个人淋湿。 老四见状随即领着师弟们跳下，对着闻人叫嚣：「哼，这就是要教教你，做人不要太嚣张，以为有师父给你靠就了不 起。奉道院内最大的还是大师兄，若不想日后再被我们修理，以后看见我们就给我们乖乖敬礼，要不然，哼哼……」 撂下狠话后，见闻人面无表情，老四颜面已经有些挂不住。 老八为了逞威风，也大喊：「听见没？」 闻人仍旧一脸冷淡，仿佛不将他们的恶整当作一回事。 无情的眸子扫过众人，让众人随即打了个冷颤。 天啊！怎么这个人不过看他们一眼，他们就站也站不住呢，怪可怕的！ 「总、总之，我说的话你最好给我记住，否则咱们走着瞧！我们走！」 丢下话，老四带着师弟们浩浩荡荡的离开。 反正他们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而已，要是这个二师兄再不知趣，下次就不是这么小小的修理了。 闻人低头望着湿答答的衣服，再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神态依旧漠然，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刚才被整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水，转身走回房内。 站在不远处的孟朝歌则是对闻人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真是个特别的二师弟。 究竟什么事情能使他发怒呢？他真想知道。 这夜，闻人仍被众师弟们排挤。 吃饭的时候，大伙儿假装对他很好，一等师父离开后，他们全把洗碗的工作丢给他，他也没有反抗，默默一个人蹲在 地上洗碗，毫无怨言；他洗得很慢，等洗完全部的碗后，也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这时他才要去洗澡，只是其他师弟们又将热水全用光，让他没有半桶热水可用，他也不吭声，准备要用冷水洗净身体 。 将一切收入眼底的孟朝歌走了过来，望着满脸脏污的闻人问：「你真的要用冷水洗澡？」 他注意到闻人身上的衣服仍是早上的，可见他没有换过，难道不冷？而且他逆来顺受、丝毫不懂得反抗，是真的不在 意，还是他正在心头算计着要如何报复？ 他对这个人愈来愈好奇。 闻人闻言抬头，点了点，对他来说，是冷或热都没差。 「你在这里等，我去帮你烧水。」 孟朝歌这样交代，闻人也真的乖乖地站在原地。 半晌，孟朝歌提了桶热水进来，试试水温没问题后便要他进入木桶。 「快点洗。」 闻人抬眸，看了孟朝歌一眼，随即脱下身上的衣服。 孟朝歌这才发现闻人非常瘦弱，完全没有十六岁少年该有的身材，看来应该是长年没人照顾所致。 闻人坐在桶子内，静静坐着，没有任何表情。 「你怎么不洗澡？」 「我在洗了。」他认真地道。 「这样哪算洗……你该不会是不会洗澡吧？」 闻人眨眨眼睛，一脸懵懂。 「你以前到底是怎么活的啊？」 怎么活的？他其实也不太清楚，打他睁开眼便看见师父站在面前了。 他什么都不太明白，只记得一件事而已。 「布巾给我，站起来。」 闻人乖乖交出布巾，静静的站着，但见孟朝歌手上的布巾就要靠近自己，他随即往旁边闪躲。 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孟朝歌有点恼，他觉得闻人是在挑战他耐性的底限。 「不准动！」难得他大发善心，他竟还想逃，简直是要惹火他。 「别碰我！」 他俩有着相同的坚持，谁也不退让。 孟朝歌火了，干脆跳入木桶内，把闻人抓个正着，布巾一沾湿首先就往他脸上抹去；闻人奋力反抗，本想使出能力抵 抗的他在记起师父的叮咛后又立刻收回念头。 师父对他说，他的能力太强，不能随意使用，否则将会伤及无辜；而他不想伤人，却也不想被人碰触。 但他若不想伤害这个人，就只能任由这个人替自己清洗身体。 忙了好半晌后，终于大功告成，但孟朝歌身上湿了，地上也全是水。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闻人乖乖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脸庞，令孟朝歌一时心跳加快，看傻了。 他没想到闻人竟长得如此美丽…… 十六岁的少年长得这么美，将来势必会更加耀眼夺目。 孟朝歌忍不住伸手要触碰他的脸，闻人本想躲开，但正当他要避开时，不知怎地，最后还是没有动，因为他觉得孟朝 歌的手十分温暖。 当孟朝歌的掌心贴上闻人的脸颊时，他不自觉地凑近去磨蹭，他是真的不太喜欢有人随意碰触自己，但是说也奇怪， 他却不会厌恶这个人的手。 「喜欢我这样碰你？」 「很舒服。」说着这句话时，闻人的表情仍是冷淡的。 「他们那样欺负你，你一点也不会生气吗？」 闻人反问：「我应该要如何？」他觉得无所谓。 贪恋着闻人脸上细致的感觉，孟朝歌停留一会儿才收回手。 「你毕竟是二师兄，当然要端起师兄的架子，从明天开始，我会好好训练你，五个月后的考试，你得拿个好成绩，才 能服众。」 「为何要服众？」 「因为你是二师兄。」 闻人垂下眼帘，「当二师兄很累。」 「没有一件事是不累的，要有成果就得下苦功，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目标？」 原本还挺不喜欢这个师弟，但看了他今天一连串的反应后，却突然觉得他是个有趣的人。 他本来就喜欢比较听话又乖巧的师弟，虽然奉道院里的全是乖巧的家伙，却没一个得他的心，面对性情冷淡的闻人， 他偏偏就是放不下。 「成仙。」 听完闻人的答案，孟朝歌哈哈笑了起来。「你想成仙？我是第一次听见有人以成仙为目的，二师弟，想成仙可比成为 二师兄难上数万倍。顺利成仙的人，或许上百年才出现一个，我劝你还是别以这个为目标，否则到最后只是失望而已 。」 「师父说，有志者事竟成。」他一脸认真。 「好吧，那你就继续以成仙为目标，我期待有天你能成仙。但五个月后的考试别给我漏气了，假如你连成为二师兄的 资格都没有，就更别妄想成仙。」孟朝歌内心却在笑着闻人的不自量力，十足十的痴人说梦。 「是。」 「好了，待会儿随我回房，我拿几件衣服给你穿。」 「是。」 孟朝歌忍不住纠正道：「后面记得多加大师兄三个字。」 「是，大师兄。」 「然后记得多吃几碗饭，长高点。」他觉得闻人的确太瘦。 「是，大师兄。」 「你叫作闻人？」 「是，大师兄。」闻人果真遵照孟朝歌的指示，每遍都加上「大师兄」三个字。 孟朝歌听了也不能说什么，师弟太不知变通，他也没辙。 「闻人应是姓氏，怎会是名，难道你没有名吗？」 「我只知道我叫作闻人。」 「那由我帮你取名可好？」 「是，大师兄。」其实有没有名字他也无所谓。 「那叫作……」他细细打量着闻人的五官，发觉他有张精致的容貌，让人想宠爱，再加上他身材纤瘦，脑中忽然冒出 两个字。「卿……羽。」 抓着闻人的手，孟朝歌在他手心上写下。 「卿……羽。」 「以后你就叫作闻人卿羽。」 抬头望着孟朝歌刚毅的脸庞，一会儿，闻人卿羽微笑着点头。 或许他不太明白要名字做什么，但他喜欢孟朝歌为他取的名。 「卿羽、卿羽……」喃喃唤着他的名，孟朝歌不知不觉沉醉在他的笑容中，伸出手轻抚他的脸。 心，好似有些波动…… 除了固定的晨午两次修炼外，孟朝歌会私下带着闻人卿羽到别的地方修炼。 「记得先要化符入掌心，再念咒催动，试试看。」 「嗯。」闻人卿羽点头，将符握在左手上，一使劲，却难以将符化碎，又连试了好几遍，他仍做不到，气馁地垂下肩 膀。 「别气恼，多试几次就成了，要对自己有信心。」 「是，大师兄。」 对于单纯的闻人卿羽，孟朝歌不论怎么看就是非常喜欢，而他最爱的动作便是抚摸他的脸，而这时候，闻人卿羽便会 像极了猫，温顺地黏着他的掌心磨蹭。 他不多话，不爱笑，没什么表情，但很忠心，打从那天开始，他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像个小跟班似的静静跟着，若没 有回头，根本难以察觉。 「卿羽，你长得很好看。」他甚少称赞人，但对闻人卿羽是例外。 闻人卿羽摇了头。「大师兄更好看。」 「哈，那是因为你看不见自己，但我却每天注视着你。」 闻人卿羽的美不只是他的美貌，还有眉宇间的坚毅与纯真。 他就像是个每天都能带给他新奇的玩具，让他玩不腻也放不开。 「但我觉得最好看的是大师兄。」闻人卿羽对自己的看法深信不疑，样子就像是个虔诚的信奉者。 「嘴真甜，不枉我这么疼你。对了，前日你跟老四是在吵什么？他是你师弟，总要让一点。」他不清楚他们吵些什么 ，就当他们是小孩子在拌嘴，不过这时候他倒是想弄清楚。 闻人卿羽没有一丝愠色。「不是我不让，也不是跟他吵，而是四师弟他……」 「他怎么了？」 「他说我长得太美，说要看看我是不是女子，我不想让他碰我。」 「就为了这点小事啊。四师弟他本来就好玩，你是男孩子，就让他看看也无妨。」 「我不喜欢有人碰我。」 「那我碰你呢？」孟朝歌边说边伸出手摸他的头。 「大师兄不一样。」 听见闻人卿羽这句话，孟朝歌的心仿佛掺了蜜。「为什么呢？」 「因为大师兄对我是特别的。」闻人卿羽想来想去依然只能想到这句话。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大师兄对他是特别的，那种感觉他难以言明，他就是无法抗拒大师兄的碰触和他的温柔。 或许打从大师兄为他烧水开始，他就在他心中有着不同的地位。 「难道再也没有其他人对你是特别的？」孟朝歌追问下去。 闻人卿羽摇了摇头。「没有。其他人对我而言就如同陌生人，我对他们没有任何感觉，只除了大师兄以外。」 孟朝歌满意地扬唇。「卿羽，要记着，这些话不能随意对旁人说，以后只能对我说，懂吗？」 「是，大师兄。」 「原来是两个小鬼哪！」 一只饿了许久的妖循香而来，让他遇上食物，开心极了。 孟朝歌第一时间便把闻人卿羽护在身后，没想到奉道院外头竟还有妖物，看来不是这只妖太大胆便是没大脑，竟敢在 圣地上乱来。 「嘿嘿嘿，先吃哪一个好呢？」妖物饿得太久，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贪婪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 闻人卿羽随即跳出，双手摊开挡在孟朝歌身前，他不语，直瞪着妖物。 见闻人卿羽挡在自己面前，孟朝歌内心竟有几许感动，即使明知能力不高，却仍想保护自己，难道他不明白自己对付 这只妖物是绰绰有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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