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宇宙中，这种人也就才十几个，而菲斯帝国总共只有三个这样的人，一个国家里只有三个的精英，白痴都知道他 们大牌到了什么程度。可是现在竟然被他亲眼看到了一个，还表演了穿过小行星带的特技，来到了魔鬼七星，要求降 落！？ 在终于反应过来后，他手忙脚乱地去翻最近三个月内联邦下达的各类文件——在别的部门可能会每天有人负责处理此 类事务，并向下分发，可是在魔鬼七星，它们像是满天飞的废纸，对这里的生活一点用也没有，所以萨文从不去看指 示。 这会儿，他才终于想到了它们的存在，忖思着也许其中有一个通知过他，关于菲斯会有使臣来造访此地，以及此行请 求之类的事件。 他快速翻了一遍所有标示为「未读」的文件，绝望地发现那足有一千多个，他只好使用快速检索，可是什么也没找到 。 「怎么了？」法梅尔警官在后头问，他正悠闲地喝着咖啡，懒洋洋地漫步进来，一点也不知道爆炸性新闻的降临。 「有一艘航舰请求降落！」萨文警官难得加重了语气，「我找不到上头通知他们到来的文件了！」 「也许他们是非法请求！」另一个人好奇地张大眼睛，松散的骨头也立刻绷了起来。「我是说，没有得到政府允许的 潜入之类的，我们终于有机会为我国的荣誉一战了，长官，我们可是在这里闷了好些年了，开放武器库吧——」 「也许是因为那该死的网路把文件弄丢了！」萨文说，这是个更大的可能性，「我们的丢失率高达百分之五十！我每 次下载电影，都得下个两三次才能看到完整的！」 「但也可能是别有所图嘛。」另一个人不大甘心地说。 「他们图我们这里什么？」萨文忍不住问，「当然，我承认这里有些大人物，比如那个被宇宙所有商会联名通缉的骗 子，一个神经兮兮的五星上将，一个黑社会家族的继承人什么的，但你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如果哪个真想走，哪个 都能拔腿走人，还轮得到一个首席飞行员大驾光临，跑来亲自接他不成……啊，可能真是这样。」他终于想通了，「 哪个大人物终于决定要走了，所以他的国家——也就是菲斯——特地派了个首席飞行员来接他！」 「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值得菲斯帝国派上首席飞行员来接的人。」法梅尔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辛格尔·兰顿。」萨文说：「我不明白为什么菲斯会想让他回去，如果是政府方面的意思，他回到菲斯绝对是指… …」 「政变！」法梅尔接下下面的话。 两人眼中同时闪耀着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在一个无所事事的地方待得太久，的确会养成这样的习惯。 请求降落的灯光继续闪亮，萨文手忙脚乱地按下了「允许降落」的键，激动得不得了。 「有好戏看了、有好戏看了！」法梅尔兴奋地说。 「去降落区、去降落区！」萨文跳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我还没见过活的首席飞行员呢！」 另一个人连忙跟了过去，一步也不肯落后。中心控制室没人值班？在这个星球，谁会关心那些不重要的问题呢。 帕伦刚下航舰，便接到无数闪闪发亮的眼睛，活像是看到了稀有动物，弄得他十分不好意思。 他不安地回头看了眼希林，那个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被一大堆人注视，优雅地下了航舰，朝最前面长官模样的人微笑， 对方好奇地打量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一点也不准备打个官腔什么的。 「你们哪个是首席飞行员？」突然有人问。 希林下意识去看帕伦，人群中响起一片嘈杂，「哇，我第一次看到活的首席飞行员耶！」 「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我是第二次看到了……」 「哇，会动耶——」 帕伦不安地看看航舰，十分的希望能够钻回去，等希林的事情办完后直接飞走。外面的气氛简直是水深火热，小行星 带比这里好多了。 希林咳嗽一声——外交式的咳嗽，「请问……」 「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萨文忙说，终于意识到该是自己说话的时间了。他向那邻居帝国的人行了一个外交礼节， 「我是萨文少校，这里的总负责人。」 希林露出温柔地微笑，「我是费尔·希林……」 他的话还没有落音，外头又传来一阵惊呼声。「哇，菲斯的王子耶！」 「是活的耶！我还没见过菲斯的王子呢！」 「兰顿就是菲斯的王子，不，前皇帝嘛……」一个人声音说，希林的身体猛地紧绷了一下，但是表面上一点也看不出 来。 「对不起，这里不常有人来，看到有航舰降落，大家都很新奇。」萨文说。 虽然如果真说大人物，那么最不缺他们的，就是这个地方了——它几乎聚集了一切宇宙中惹过麻烦或可能惹出麻烦的 人物，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地方如此的偏僻和孤独，一次计划外降落，会有一堆的人围起来看。 「据说，我国的辛格尔·兰顿殿下，曾申请在这里政治庇护。」希林柔声说。 「辛格尔吗？」萨文说：「他老待在温室里，你可以直接去那里找他。那里有点大，不过只要顺着路转个几圈，总归 是能找到的……」他停了一下，「对了，应该是我带你去，这边，请希林殿下。」他说，做了个请的手势，径自向另 一个方向走去，另外两人连忙跟在后面。 帕伦一直走了老远，还接到身后好奇的目光，让他打了个寒颤。 希林可管不了这些，他死死盯着前方，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脚下，因为他是要走到辛格尔那里的。 老天啊，他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还能见到那个人！ 第四章 两次见面 像设想辛格尔如何生活一样，希林也想象过无数次，再见到这个人的场面。 想象中，那总该是某个重大的、令人晕眩的会面，代表着巨大的转折点，情绪像狂暴的海浪一样冲击，几乎是想着都 会感到心悸的场面。 可当他真的见到了辛格尔，事情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走进绿草如茵的温室里，这里与其说是个温室，不如说是个特别巨大的花园，或是一个小小的、复古的城镇，阳光 从上方洒下来，眷顾到每个角落，却不会伤人，带领他来的警官温和而友善，毫无敌意，像是久不碰到来造访的客人 了。 而这里的人，也是平静和淡定的。 路边的木制长椅上，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不出年纪，他有一张像大学教授一般沉静斯文的面 孔，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希林恍然回忆起，他很小的时候在电视里见过他的样貌，联邦陆军部的五星上将，林修斯 。 可是现在，他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男人，沉静而萧索，思索着什么问题，再没有那叱咤风云的强悍。 他继续往前走，隐约看到角落里，一个黑发年轻人神色恍惚地坐在那里，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像瞎的一样，或是在看 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他的旁边，一个有着温暖灿烂笑容的金发男子正在和他轻声讲话，像两个大学里的同学。 一个浅黑色长发的男子正在收割一些樱草，看到萨文，笑着朝他打招呼，「要我回头送一些去你办公室吗？」他问。 「再添些水果吧。」警察说道。 希林不知道这些人是罪犯还是什么天才，又或者是政治上出现了问题的家伙，他只觉得他们看上去如此普通，如此安 静，一点也不像想象中会有的那种激昂和紧张的气氛。 然后，他见到了辛格尔。 他先是听到他在说话，隔着一株金木樨，那人的声音一点也没变，只是少了些青年时的稚气，变得更加沉稳和磁性。 而且，他在笑。 他正和另一个人说着，「老天哪，你是在剪枝呢，还是在谋杀？」 「剪枝和政治上的谋杀，本质上没有任何不同，据说都是为了让这个世界更有秩序。」另一个人说，这本来该是个用 低沉声调说出来的理论，可那人却有着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开玩笑——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种话弄出 如此轻松和温暖意味的。 「可你的手法比连环杀人犯还要缺乏美感，剪刀给我……」 「去去去，你剪出来的全是你自己的品味，这可是我的花园！」 「争取更好的生活环境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嘿，放手！辛格尔·兰顿，你是想打架吗——」 希林怔怔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有好一会儿，一动也动不了。帕伦看他站定，也跟着站住，侧耳倾听着对面两个人 的争论。 木樨树晃动着，后头的两个人似乎还真动起了手来，加杂着一些笑声。然后，他看到一个人影退了一步，他的身影如 以往般削瘦但轻盈，带着说不出的优雅意味，他的头发留长了很多，同样的黑发，让这对堂兄弟有了些相似的意味。 他举起双手，向对面的人做投降状，笑容像孩子般单纯，和了无牵挂。 他很快乐，希林想，他担心记挂了这么多年，但，他很快乐。 这样……就好了。 辛格尔转过头，他看到希林。 有一会儿，两人都没说话。 他们肯定经常想到和对方见面时的场景，但没人想到是这样的。既不感到特别激动，也没有浑身颤抖，当四目相对， 发现对面的人是如此的熟悉与亲切，仿佛他们不是八年没见，只是一个下午的离开，他还是他，而他也还是他，只是 在这样一个遥远的地方见了而已。 已经熟悉到了如同自己的手足，根本无法感觉到任何的紧张与不安，为什么要对和好朋友的会面，感觉到不安呢？辛 格尔露出一个微笑，朝另一个人张开手臂。 希林走过去，紧紧抱住他。一个像以前一样的拥抱，如此的温暖而满怀情意。 他不自觉地轻轻笑起来，可以嗅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已经那么多年过去，那始终在他的记忆里没有淡去，仿佛他 一直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过。 「好久没见啊，费尔。」那个人轻声说。 「是啊，好久没见了，辛格尔。」希林说，慢慢拉开距离，看着那个人的脸庞。 几乎没有太多的变化，除了更多的成熟与轻松，黑发留得有点长了，散落着，没有梳得很整齐，都不大像他了。但是 那脸庞还是熟悉的脸庞，眼神还是熟悉的眼神，微笑，也都还是他熟悉的辛格尔的微笑。 在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希林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原来有时候你长大，真的只需要一瞬间而已。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等着这位王者回去帮助他支撑王国、奖励他忠诚、告诉他他这些年受委屈了的小鬼。 他是费尔·希林，菲斯未来的皇帝，这个国家新的君王。 他们是离别了多年的朋友，共同经历了动荡和成长，这么久了，他看到了那人看到的，经历了他所经历了，他已经长 大，他挑得起这帝国的重担，当得起陛下这名称了。 多年后再次见面，只是眼神的交流，便已经明白了很多事。 「你长大了，费尔。」辛格尔柔声说，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希林笑起来，带着孩子般的纯真，「这些年你可真会藏，我到处都找不到你。」他抱怨。 另一个人也微笑，抬头看到帕伦，怔了一下。「首席飞行员？」他问，帕伦忖思着这名声可真是够响，所有人看着就 知道了。 他有礼地欠了下身，「我是安德烈·帕伦。」 「我是辛格尔·兰顿。」那人说，再看看希林，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脸，「费尔你多照顾了。」 另一个人白了他一眼，自己什么时候需要照顾了。 辛格尔指指身边刚才跟他抢剪刀的男人，「这是杰里梅德，七星上最好的园丁，除了品味太差。」 那是个黑色短发的男子，那头发看上去满长时间没有修剪了，不过倒是能透出一股子轻松自然的氛围来，他三十岁左 右——不过大部分人类看上去都是这个年龄，即使他们已经超过一百岁——五官一点也谈不上出色，却有着温暖的笑 容。 「我经常听辛格尔提起你，他可从来没说你长得这么帅。」他笑着说，和希林握了下手。 「你是南星的杰里梅德？」希林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变调，不过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不是死了吗？」 「这里几乎全是死了或失踪的人。」对方指了指周围，「别叫我以前的称呼，」他看到希林的表情，立刻声明，「我 现在比较喜欢七星最好园丁的称呼，我一直在负责照看这个温室。不过我的品味比较优雅一点，没有辛格尔那么华丽 ，他才总在讽刺我。」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那个不叫优雅，叫漫不经心好不好。」 杰里梅德摇摇头，向希林道：「我们在审美方面，理念不合。」 所以总是吵来吵去？希林想，辛格尔亲密地揽着他的肩膀，「走，我们去喝杯咖啡，我好久没和你喝咖啡了。」他说 。 看来那个夏兰说的一点也没错，希林忖思，这里哪里是监狱，根本是个绿化充足的小型避难所。 萨文警官轻松地摆摆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他说，施施然地离开，仿佛真的只是带某个普通人去见他的亲 戚，而这两个人复杂的身分完全不在考虑之中。 「这里就是这样。」辛格尔轻声说：「联邦本身就希望这里的气氛轻松舒适，所以条例方面都弹性很大，虽然他们肯 定不会想到会变得如此松散。」他笑着摇摇头，领着两个客人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和我说说菲斯的事，莱米尔怎么样了？」他说，就这么闲聊着走向咖啡馆，仅仅是个离家已久的人，问起家乡的种 种。希林和帕伦平静地走在后面，和他聊着家里的事，脚下绿草如茵，花朵轻轻摇摆，偶尔出现的人都那么安静和普 通。 无论是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场期待已久的见面，会是这样的场景、拥有这样平静的微笑。 「监狱」的咖啡馆并不大，处于温室的某个角落，这里的茶水自取，不过希林一看咖啡的牌子，就知道如果杰里梅德 负责了整个中央温室，那么这个地方一定是辛格尔一手包办。 辛格尔走过去泡咖啡，帕伦连忙过去帮忙，前者笑起来，「嘿，这里可算是我的地盘了，你就不能老实坐下来，让我 泡杯咖啡吗？」 他没有动手，却似乎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即使他并没有想表现出来。 帕伦怔了一下，「可你是辛格尔·兰顿呀。」他说，好像这理由特别理所当然似的。 这下子连辛格尔也怔了一下，「没错，辛格尔泡的咖啡当年在宫廷里颇有名气，所以，回去等着喝。」他说，把他打 发回去。 帕伦好奇地看着他，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之前只有在电视上瞟到过。 他就是菲斯曾经的皇帝，希林最崇拜的人，牺牲了自己的人生以荫庇这个国家，维护和平的人？他知道，这是每一个 菲斯的人都该感激的人。 帕伦迄今记得联邦退军时的情形，有什么东西比得上那和平时的狂喜呢？有什么东西会比能看着自己的亲人平安，更 为珍贵呢？ 他就这么打量他，那只是个高挑 而有些削瘦的男子，他的肩膀并不算很宽，他不知道他扛下了怎样的压力和痛苦，但 是那背脊却没有一点弯曲，像他很久以前在菲斯时一样，仍是挺拔而优雅，从不像能经得起什么，却又什么责任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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