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事有蹊跷，唐逸凡望着秦日风离开的背影，发怔了半天。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一下课后，唐逸凡走向教师办公室。 心中虽然有过犹疑，担心自己是不是对有关秦日风的话题太过敏感，可要他真的不去想，他又实在做不到。 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唐逸凡就吃惊地见到于晨正鬼祟地朝里偷瞄。 「于晨，你在干什么？」 于晨回过头，一脸紧张地冲上前，捂住唐逸凡的嘴，拖他到一边，「嘘！」 唐逸凡尽力挣脱对方双手的束缚，表情难堪，「你，到底在干么？」 左右打量一下，于晨表情失意地道出原委，「我在打听老师打算怎么处理刚才那件事。」 一听是和课堂上的事有关，唐逸凡当下即竖起双耳，「那你听到些什么？还有，刚才秦日风不是没参与打架吗，干么班主 任要把他也叫走？」 「没参与，但有指使的份，这算不算？」于晨稍带嫌恶地瞪唐逸凡一眼。 「嗯？什么意思？」唐逸凡糊涂了。 「我说，秦哥虽然没有亲自打架，但有指使同学破坏课堂纪律，班主任这么觉得。」于晨叹口气，向唐逸凡解释清楚。 「可是……老师怎么知道的？」唐逸凡更糊涂了。 「哎呀，和你说不清楚，你笨死了！」于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反正很麻烦就是了。」 「到底有多麻烦，你慢点说，我就懂了。」唐逸凡不由觉得好笑。 于晨不耐烦地嚷嚷，「反正、反正，这都是你惹的祸啦！」 他愤慨地指着唐逸凡埋怨道，「不知道最近你吃错什么药，总是乱出风头，昨天还让张洋在那么多人面前下不了台，他肯 定要找你麻烦！ 「秦哥昨天虽然没说什么，但摆明要罩你，张洋肯定不高兴，会想办法找碴。他打姚乐泄愤，可偏偏被班主任逮到，他一 定会陷害秦哥的！」 「那该怎么办啊……」处理过最复杂的企划，也体会过勾心斗角的利益相争，唐逸凡却从没面对过这样无从下手的难题。 「哎呀，我干么告诉你这些啊，你明明最不喜欢我们这些人了，我真是多嘴。」于晨瞄一眼唐逸凡苦恼的脸，低声碎碎念 。 唐逸凡逗他，「那说明你其实挺信任我的。」 「这倒也是，最近感觉你和过去不一样了。」于晨老实道出感受。 唐逸凡怕被对方看穿什么，立刻转移话题，「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唐逸凡，这事既然你是祸头，你想办法帮帮秦哥吧！」于晨拉着唐逸凡的衣袖央求。 唐逸凡表面有些勉强地答应下来，可内心确实想帮秦日风一把。 以交作业的名义步入教师办公室，唐逸凡立刻听到班主任的声音，「张洋，你这次上课殴打同学，公然闹事，严重破坏课 堂纪律，违反校规，作记过处分。秦日风，同样的，上课闹事，破坏课堂纪律，记过处分。」 唐逸凡忧心地瞄秦日风一眼，他却只是随意地垂着脸，双手往裤袋里一插，满不在乎的样子。 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再加上刚才于晨据实以告的内情，唐逸凡知道秦日风一定不会主动辩解，可他仍在心中焦虑地呐喊 ──秦日风你倒是说些什么！ 心中还没有想好万全之策，一向镇定沉稳的唐逸凡像刹车失灵般，情急下突兀地开口，「老师，你误会了，秦日风没有闹 事。」 话出口后，唐逸凡发觉自己太过冲动，可一看到秦日风带着叛逆与不羁的侧脸线条，他就无法安心平静。 「唐逸凡，你说什么？交完作业就出去吧，老师会处理这些事的。」班主任温和地注视着唐逸凡，有些不明他这举动的意 义。 因为他的开口，秦日风与张洋也一起望着他。前者的表情微妙，而后者则恶狠狠地瞪着他。 意识到自己有失分寸的言词，与秦日风冷淡无谓的视线交缠，唐逸凡莫名地紧张起来，「那个……老师，我说的是事实， 真的是你误会了……」 声音越发轻微，唐逸凡显得气势不足，可一转念想到自己又不是当初那个胆小懦弱的唐逸凡，他又立刻端正声音，「秦日 风一直在睡觉，什么都没做，我亲眼目睹。」 秦日风脸上轻浮的表情因为唐逸凡的话逐渐凝重起来，随后开始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震惊下暗藏着轻微的欣喜。 办公室里沉默了，见班主任一直未表态，唐逸凡失控地急了，「老师，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这倒也不是……」面色虽有些僵硬，班主任低头思考一会儿，对唐逸凡一笑，「我知道你是不会撒谎的。那，秦日风你 先回教室吧。」 与秦日风一齐走出教师办公室，唐逸凡觉得有些古怪的尴尬横于他们之间。 这让他立刻忆起那个午后，他们走在街道上，一样的无言乃至呆滞。 唐逸凡不禁偷偷瞄向秦日风，没有料到，正与秦日风悄悄观察他的视线撞在一起。 两人愣愣地对视片刻，又一同不自在地立刻移开视线。 秦日风僵直的脖子保持奇怪的姿势，脚下虽然动着，但心思似乎飘到很远的地方。对方翕动的唇间像要倾诉什么，唐逸凡 猜不出。 想起于晨告诉他的起承转合，又觉得的确是自己种下的祸根，即使当时并不需要秦日风的帮忙，出于礼貌，唐逸凡还是开 口道，「谢谢……」 「谢谢……」 出乎意料，秦日风的声音与他重叠在一起，他俩拘谨的视线再次纠缠，两人的语气中都带着腼腆的率直。 秦日风率先移开目光，手紧揣在裤袋里刻意延伸他的背部，歪着嘴朝上方瞥了一眼。 唐逸凡观察对方细微的动作，别扭里有几分少年的好胜，看上去很可爱。 不自觉地翘起唇角，唐逸凡淡淡一笑。他不得不承认，对秦日风的关心和在意超出他的预计，变成一种简单纯粹的愿望。 逐渐加深的好感让两人仍旧遥远的距离，开始悄悄地拉近。 第四章 周三下午，唐逸凡做完值日生后，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走出校门口时，暮色降临，较暗的地方已亮起路灯。 唐逸凡背着书包，缓慢步行在校外的街道上。 「小子，一个人回家？」突然，两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拦住他的去路。 被陌生人不客气地搭讪，唐逸凡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对方的意图。 在他们学校周围，时间稍迟，就会有流氓逗留，勒索或恐吓学生，如果没有自我保护的力量，那么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过去，胆怯无用的他为了逃避这些麻烦，总是很早离开学校，或选择与倪雨朋为伴。今天似乎是他第一次这么晚的时间离 校，没想到还真的碰上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唐逸凡无心生事，冷淡地看他们一眼，绕过后继续前行。 「哎，书呆子，别走呀。」后面两人不屈不挠地追上来，一人搭上唐逸凡的肩。 唐逸凡斜视对方一眼，肩膀一抖，甩开对方的手。 他也知道，从外表判断，现在的他缩手缩脚，典型的胆小怕事样，最易引人下手。 只是，谁能想到，现在掌控这具孱弱身躯的，是与从前的他截然不同的唐逸凡。 「哎，书呆子，发什么傻，拿点钱和哥哥们玩玩去。」对方再度发出一串猥琐笑声。 「我真的要回去了，请你们让开。」保持些微礼貌态度，唐逸凡尽可能以平和的口气说。 「哟，没想到还有点骨气，今天偏要你的钱！」两人左右拉住唐逸凡的手，不让他走。 右手猛力一转，唐逸凡扭得对方的手翻了个角度，痛得哇哇大叫。 三十岁的唐逸凡当然练过些身手，若不是现在这具十二年前的身体，根本没有人敢欺负实则人高马大的他。 被唐逸凡扭转手腕的家伙跪倒在地，另一个家伙见苗头不对，立刻松开手，粗鲁地揉着鼻子道，「妈的，这小子挺厉害。 」 两个家伙默契地交换眼神，再度扑向唐逸凡，一个抓住唐逸凡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后压制到唐逸凡身后，另一人则立刻挥 出一拳，击向唐逸凡的脸。 唐逸凡见状，快速地撇头，那拳头就结实地落到唐逸凡身后的同伴脸上。 想要给唐逸凡一顿教训的两个人，反而自相残杀，落得个没面子的下场。 唐逸凡看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打架的高手，只是口气凶狠而已，冷笑一声打算离开。 谁知，那个挨了拳头的家伙并不打算轻易了事，手伸到口袋里掏着什么。 唐逸凡猜测那说不定是什么武器时，对方已经举着把小刀，一脸狰狞地瞪着唐逸凡，「臭小子，看你再怎么跩！」 对方手上有刀，唐逸凡不敢轻举妄动，他保持高度戒备状态与对方互视，发现对方也紧张得手指微颤。 正想着怎么出手可以和平收尾，一只意想不到的大手凭空降临，掐住那个持刀家伙的手腕。 唐逸凡诧异地移动目光，沿着手腕、手臂一直到肩膀，看向它的主人。 秦日风？他怎么会在这里？唐逸凡一时愣得说不出话，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秦日风究竟在边上观察了多久。 深沉的夜色中，唐逸凡失神地盯着秦日风一动不动的侧颜线条，硬朗又笔直，却不显得尖锐。 虽然他不需要什么「拔刀相助」，但凝视着对方帅气的动作和慑人的眼神，他仍感到一种喜悦将他紧紧包围。 「你，你谁啊你，别多管闲事！」持着刀的家伙口头继续逞强，但尾音里已经充满慌张和恐惧。 秦日风凛然地直视对方，一手插在裤袋，另一只抬起的手丝毫无不耐的痕迹，五指默默用力，令对方勉强撑住的神情一点 点破裂。 「臭小子，趁老子还没发飙，赶快松手，你不知道我大哥是谁吗，我大哥可是……」 「秦日风。」打断对方的恐吓，秦日风缓慢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声音里触不到一丝温度，可又充满无形的强势，「告诉你 大哥，这是我秦日风的地盘。」 另一个在旁边看傻掉的家伙听了，突然想起什么，在同伴耳边嘀咕几句，两人立刻慌成一团，变脸成讨好的模样。 秦日风彷佛能冻死人的容颜这时才慢慢有了些生气，他悠悠开口，「明白了？」 「是、是……」两人怕得一个劲地点头，「秦哥，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 秦日风轻松地收回自己的手，放回裤袋中，低头看着地面，声音慵懒、口吻随意，「滚。」 「是、是、是……我们立刻滚。」 「嫂子，没事吧？」 屏住呼吸、目睹事态发展的唐逸凡等于晨开口后，才确实发现事情已被秦日风解决。 「呃？哦，没什么……」唐逸凡一个劲地傻笑，摸了摸后脑勺，心里再次思考他们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注意到他和那两个家 伙的。 「那就好，嫂子，你刚才……」于晨困惑地盯着他，没出口的话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于晨，你到前面的路口等我。」秦日风抬起刚才垂着的脸，发出命令。 「哦？哦。」于晨顺从地点头，立刻跑远。 原地只留下唐逸凡和秦日风。唐逸凡有些紧张，大风大浪前他都沉稳自若，唯独在秦日风面前，他会产生不安，这种认知 让唐逸凡也很莫名。 待于晨跑开后，秦日风将视线聚焦到唐逸凡脸上，反覆打量和琢磨的意图让唐逸凡本就紧张的心情更忐忑了。 脑子里现在是乱糟糟的一团，秦日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秦日风为什么要帮自己，有关秦日风的种种占据唐逸凡的大脑。 「……有没有受伤？」长久的沉默后，秦日风率先开口，压抑的低声听着有些柔和。 「呃？」唐逸凡迟钝地回答，「没有、没有……」 秦日风又仔细地审视他一会儿，眼睑掀起和垂下的间隔，谁都没有出声。 唐逸凡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窘困，试着打破尴尬，「那个，你到底是什么时候……」 「你会打架？」秦日风截断唐逸凡反覆斟酌的话语，一双如炬的眼犀利地注视他。 「我……」唐逸凡开了口后又咽回自己的话，秦日风怕是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旁边观察吧。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看你那么弱。」秦日风并不理解唐逸凡的欲言又止，自然而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呵呵……」唐逸凡干笑两声，扭扭脖子。 「倪雨朋不知道？」 「嗯……他，应该不知道吧……」 「这是很难启齿的事？」 「倒也不是……」唐逸凡被秦日风突如其来的提问偷袭，找不到合理的掩饰。 秦日风好像发觉他的难堪，顿了顿，问，「是怕老师知道？」 「对、对！」唐逸凡承接对方意思，用力点头，「我也是最近才学的……」 「是这样啊，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吧。」秦日风困惑地打量唐逸凡，「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咦？」对方的保证令唐逸凡措手不及，明白所指后，立刻露出喜悦的笑颜，「那谢谢你了。」 「……没什么。」秦日风的声音突然变轻，像是不好意思一样。 唐逸凡还没收回自己的笑容，又满是欢愉地注视秦日风，「刚才也谢谢你啦。」 「……哦，没什么……」秦日风的声音更微弱了，眼神也故意闪躲唐逸凡，但又不时地瞄向他。 难道……秦日风是在害羞？ 模糊的猜测隐约成形，唐逸凡嘴角咧得更开，笑得更无拘无束。 秦日风慢慢移正视线，直直地盯着唐逸凡看。 注意到这样的目光，唐逸凡已经平静下来的心再度忐忑起来。 最近的他常感到一道类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探究和直接的温度，彷佛在洞悉什么，他朦胧地意识到，这目光的主人原来 是秦日风。 明明天黑了，唐逸凡却觉得那种目光要穿透自己，似乎要他的本尊现身一般。除了惧怕被看出端倪之外，另一种紧张不安 充斥在他胸口。 「秦哥，谈好了没？」远处，于晨高吼一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秦日风逼人的注视总算缓解，像入迷的人一下清醒般，立刻不再看着唐逸凡，尴尬地移开目光，清了清 嗓子。 唐逸凡见他再度变跩的模样，而自己也有点不正常得厉害，就赶紧说，「那么，我先回去了。」 「我们送你吧？」 「不用！」唐逸凡失态地大声抗议。 秦日风呆了呆，略生硬地开口，「真的不用？」 唐逸凡垂着脸，用力点点头。 「那……」 彷佛再待一秒下去就要大事不妙，唐逸凡决定失礼任性一回，「真的没问题，那明天见吧。秦日风，拜拜！」 跑开几步后，唐逸凡大幅度地挥手示意，刻意忽略秦日风错愕失落的神情，飞一般地跑回家。 到家后，吃着晚饭。唐逸凡又想起刚才仗义的秦日风，心里甜甜的，随后又似置身于秦日风深刻而直接的目光中，彷佛燃 烧的感觉让他也丢了理智，竟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了，凡凡，想到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唐母疑惑地看着他。 唐逸凡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个人，觉得很有趣。」 第二天学校再见面时，于晨待唐逸凡更亲近，但也没有多问什么昨天的事。唐逸凡猜想那是秦日风昨天的保证起了作用。 既然秦日风这个班级老大已经应允他，他也就不需要太过担心被揭穿什么。 「嫂子，倪哥在法国玩得怎么样？有和你联系吗？」下课时，于晨坐到唐逸凡身边询问。 唐逸凡低头看书，对有关倪雨朋的问题就像联想到他人似的反感，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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