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 「于晨。」唐逸凡又抬起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件事？」 「什么？」 「以后别再叫我嫂子了。」唐逸凡终于说出忍耐许久的话。什么嫂子？搞得他和倪雨朋像真有那么回事，更可恶的是，还 把他当作女人。 最近感觉与于晨的关系也变得不再那么陌生，拘泥时光重返的心情也渐渐放开。 「啊？」于晨却受惊不少，脸色都难看了，「嫂子……」 唐逸凡立刻用眼瞪他，于晨改口，「那个，唐逸凡，你是不是生倪哥气，所以才说这种话？」 唐逸凡摇头。 「倪哥抛下你一个人去旅游，是他不对，但你也不要生他的气。其实，倪哥对你还是不错的。」 唐逸凡冷笑一声，姑且不论倪雨朋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但从两人认识开始，一直都是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倪雨朋，为他 付出，倪雨朋却从不感恩。 「我不觉得。」 「啊？」于晨脸色更慌乱，「唐逸凡，你别这样。倪哥真的对你不错，他根本不担心被人嘲笑，老实告诉兄弟你们的事。 」 唐逸凡的心更觉得凉，那是倪雨朋不尊重他的意愿，随便分享秘密的行径。 不想再谈有关这个人的话题，唐逸凡制止对方，「好了，别再说他了。」 「唐……」 「行了。我没生他的气，我只是想看完这本书，行吗？」唐逸凡摇了摇手上的书。 于晨立刻点头，「好的。还有，今天中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唐逸凡听到这个再度被提起的话题，上次是纯属关照性质，但这次好像多了些真心真意，他不禁好奇，「我不是你们兄弟 间的人，也可以去吗？」 「那是当然！再说，这是秦哥要我问的，他说可以谁敢反对！」 原来是秦日风的意思！从于晨的话里透析到这一点，唐逸凡感觉之前的顾虑好像一下子缩成尘埃的大小，而秦日风的邀请 俨然放大，替代了所有的理由。 秦日风的名字就像一种难以抗拒的魔力吸引着他，唐逸凡不自觉地点点头。当发现自己怪异的情绪时，他又立刻告诉自己 ，这其实没什么，只是对欣赏的家伙抱有兴趣而已。 「那说定了？」 唐逸凡终于慢慢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嗯」，心头也在瞬间聚满强烈的期待。随后，他感到自己的背部好像又开始触到一种 炽热感，在他的身后，秦日风又用那种直接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笑了笑，低头看书。 中午，唐逸凡带着饭盒走到教学楼顶楼。 「嫂子，你来啦！」 听到其他几个兄弟还是这么叫他，他颇感无奈，而于晨也只能无力地对他摊了摊手。 唐逸凡稍稍观察了一下，秦日风正独自一人坐在最靠近栏杆的地方吃饭，其他的人则是三五成群地有说有笑，非常和睦的 兄弟画面。 唐逸凡被招呼着坐到于晨身边，但坐下没多久，周围的人又开始询问他关于倪雨朋的事，唐逸凡脸色逐渐下沈。 于晨虽极力帮助唐逸凡岔开话题，但众人的话题还是聚焦在倪雨朋身上。 高中时期的他并没有真正的朋友，在这重新度过的时光里，唐逸凡拨云见日，意识到自己许多浮于表面的认识偏差。 秦日风也好，于晨和眼前的这群人也好，他们并不真的一无是处，在他们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优点，而他因为曾经局限于 狭隘的世界、年少的幼稚无理，错过与这些人成为朋友的机会。 如果可以，唐逸凡真心真意地希望能够和眼前的这些人交朋友、谈天说地，共同享受青春与生命赋予他们的权利。 他甚至有些嫉妒倪雨朋可以拥有这样一群心意相通的伙伴，在没有倪雨朋存在的情况下，他也希望能够以自己的名义，因 自己的魅力打动他们，建立互相信任的友情。 唐逸凡觉得，首先要迈出的第一步，就是脱下自己一直以来挂着「好学生」的面具，他应该要更勇敢更坦诚。 「能接受我一个请求吗？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行啊。」众人爽快地点头，「也是，我们之前没顾虑到你的感受，抱歉。」 唐逸凡欣慰地笑了。 「其实，唐逸凡你这人也挺好相处的，以前是我们错看你了。」 畅所欲言地沟通之后，唐逸凡不再压抑自己的性格，海阔天空地谈笑风生，举止也不像当年那般拘谨约束。 在与众人聊得越发投机之际，唐逸凡感到略微失望。 从他坐下开始，秦日风始终保持独立倚坐的姿态，一直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几次聊到一半时，唐逸凡就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秦日风孤单的背影发愣，总觉得缺少了什么，空荡荡的。 「秦哥平时很有老大的架式，熟络的话，其实也是个很健谈很有趣的人。」于晨像是看出唐逸凡的心情，向他解释，「是 秦哥说让你上来的，表示他很欢迎你，可能只是不熟，所以他才没来说话。」 「是这样吗……」唐逸凡差点以为，是不是秦日风仍不喜欢看到他，所以才刻意保持沉默。 「放心吧，秦哥肯定很喜欢你，不然怎么会几次出手罩你？」于晨安慰性质地轻弹唐逸凡的肩。 唐逸凡接受了于晨的说法，可还是忍不住偷偷注意秦日风，他们之间，似乎依旧存在说不出的距离。 就算他一向内敛沉稳，很少会焦躁不安，可这刻，却彷佛有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心头，令他不适，虽不到难受的程度，但却 无法轻易摆脱这种若有似无的隐形烦躁。 望着秦日风所处方向，那个孤单的背影在他眼前越发模糊。 几天下来，唐逸凡已与于晨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只是秦日风从来不与他说些什么，这让他始终心怀芥蒂。 这天，唐逸凡到达顶楼后，发现秦日风并不在场，便问了于晨他的去向。 「秦哥去见女朋友了，等会儿再来。」 「女朋友？」唐逸凡呆了一下，他们这里是男校，哪里来的女生？ 于晨好像猜透唐逸凡的疑虑，解释道，「秦哥很受女生欢迎的。都是附近学校的女孩子，经常送秦哥情书和午饭。」 「噢。」唐逸凡点点头，一下子提起对秦日风女友的兴趣。 脑里随即浮现那日同窗会上秦日风未婚妻的面容，不知道他现在的女朋友会有那个女子好看吗……一堆关于秦日风女友的 问题开始缠绕唐逸凡。 「今天秦哥大概是去和小思分手的。」 「分手？」 「是啊。秦哥和女生交往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于晨一边吃饭一边说。 「啊？这么短？」唐逸凡对这个数字颇感诧异。秦日风是那么花心滥情的人？这推测又让他的心下沈几分。 「因为是那些女生太喜欢秦哥了，天天送礼物送午饭，秦哥不想伤她们的心，就会答应她们试着交往一个月，如果到了最 后还是没有感觉就分手。」于晨解释。 「噢……」唐逸凡深深吁了口气。 「看吧，我看你刚才的表情，就知道你误会秦哥是很花心的人，其实他对感情很认真。」 唐逸凡兴趣极大地追问，「那他真心喜欢过谁？」 于晨颇感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秦哥到现在都还没遇到这样的人。他说过，要能找到这样的人，这辈子就够了。」 听于晨的形容，秦日风不光重义气，也看重感情，这点让唐逸凡更为欣赏。 可是……只要想到，也许他日后的未婚妻就将是对方所指的唯一真爱，唐逸凡又隐隐觉得焦虑无形逼近。 「秦哥，你来啦。」谈话间，秦日风推开楼梯口的门，走向众人。 于晨挨到他面前，「和小思说清楚了？」 秦日风点点头。 「好啦，别内疚了。」于晨拍拍秦日风的肩。 秦日风歪着嘴，痞痞地笑了笑，「谁内疚？我是在哀叹今天没午饭吃了。」 秦日风这副调侃轻松的样子，唐逸凡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 在修正对秦日风的错误印象后，唐逸凡看到的他总是安静的、冷漠的、孤独的，或是充满温软的强势感。而此刻，他面前 的秦日风有笑容有活力有血肉，甚至带着意外令他动心的戏谑和不羁。 于晨也逗秦日风，开起玩笑，「这倒是，你的饭还都是女朋友做的，和这个分手了，要找到下一个才有午饭吃。」 打开自己的饭盒看了看，唐逸凡鬼使神差地拿起它，默默递到秦日风面前。 秦日风一脸错愕，于晨却瞥一眼，大大方方说，「对喔，唐逸凡还有很多他妈做的点心，秦哥你就吃这些好了。」 收回错愕的神情，秦日风不动声色地注视唐逸凡，直截了当的目光更甚过往，唐逸凡被他打量得几乎要低下头，直到秦日 风伸手拿过来，轻轻说了句，「谢谢。」 唐逸凡听了，心情一下子好到极点，下定决心，紧随着秦日风走到栏杆边，陪他坐下。 秦日风并未阻止或反对，唐逸凡就靠着栏杆坐在他边上，其他人则依旧坐在原地嘻嘻哈哈。 唐逸凡抬头仰望天空，又瞅了眼底下的一切，终于明白秦日风为什么喜欢坐在这种靠近栏杆、稍不小心就会跌下去的位置 了。 如心灵相通般，唐逸凡觉得有一条无名的线贯穿在两人之间，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及满足，好像坐在这个地方就拥有了 一切。 「景色很好啊。」唐逸凡开口。 秦日风嘴里咽了咽吃的，闻言看向唐逸凡，小心地端详他一会儿，问，「你不觉得这个位置很危险？」 「有吗？但是感觉很棒啊，自由自在……而且很美……」唐逸凡不禁伸出手，感受风流动的声音和阳光普照的香气。 秦日风凝思一会，似笑非笑，「胆子不小嘛。」 唐逸凡不禁握手成拳敲了敲秦日风的肩膀，「你不也是？」 秦日风愣了愣，未料到唐逸凡会做出这般举动，又像想起什么，低声呢喃，「果然以前错看你了。」 唐逸凡当然听到这句话，于是更放肆地笑了。 蓝天白云之下，站在楼层的最顶端，彷佛主宰了世界，又好像与天空更靠近一步，怀抱年轻的梦想和对未来无限的希冀， 这就是他的一方乐土吧，唐逸凡想，秦日风因此爱上了这个地方。 喜欢坐在最靠边、随时可能掉下去的位置，在秦日风内心深处，他依旧拥着孤单与寂寞为伴。唐逸凡不知对方家庭的种种 ，唐逸凡所知的秦日风试图保护同学的担待、承受各方压力的苦恼，以及无法找到真正契合伙伴的迷茫和旁徨，让他刻意 远离肝胆相照的兄弟，坐在一个安静的封闭角落里。 虽然危险，但却是视野最好的地方，若从现在的位置远眺，天空也好，大地也好，尽在眼底，那里有秦日风想寻找的晴朗 世界。 仅看着秦日风沉默的侧脸，唐逸凡就好像能读懂对方所有的矛盾和困惑。 这种心弦的触动，彷佛真的可以超越时间与肉体的桎梏。 一瞬间有想抱住对方，揉一揉那头黄发，告诉对方并不孤单的冲动。 压抑自己澎湃的心情，唐逸凡缓缓闭上双眼，微仰起脸，倾听空气的呢喃、青春的旋律、他的心跳，以及秦日风如乐章般 美妙的呼吸声。 唐逸凡因闭着眼而看不到的身边，秦日风深切地注视他，透明的笑容不知不觉地绚放出亮丽的色彩。 「秦日风，给你。」午饭时间，唐逸凡到达顶楼后，走到秦日风身边坐下，一面将母亲特意准备的另一个饭盒与点心递给 他。 秦日风挑眉，吊着眼看了唐逸凡一会儿，唐逸凡感到一种他不擅处理的情绪一下子涌起，连忙故作不耐烦说，「我妈她特 别喜欢做吃的，听说有同学喜欢吃，她立刻又做了很多，让你一定要多吃点。你不要就算了。」 秦日风又狐疑地打探唐逸凡，唐逸凡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像哥儿们一样地拍了拍，「哎，是兄弟就别介意这种小事，嗯？ 」 秦日风这才点了点头，开始吃饭。 「很好吃，谢谢你妈。」 唐逸凡看着他吃得很享受，心里满满的，「嗯，不谢的。」 已经一周了，唐逸凡每逢午饭时间就会坐到秦日风身边，与他聊天，还特意请母亲多准备一个饭盒给秦日风。只是这样简 单短暂的相处，就让唐逸凡倍感快乐。 「我爸妈他们工作很忙。」秦日风把手撑在身体两侧，摇晃着两条腿，喃喃地诉说。 从秦日风从不带饭盒来，唐逸凡就已猜到对方家里隐约的境况。 担心秦日风会羞于说出自己家的事，他立刻打圆场，「没事啦。倪雨朋他爸妈也很忙的，去了他家这么多次都没见过几面 。」 唐逸凡想让秦日风明白，这样的家庭并不少见，没有必要为家庭关系而耿耿于怀。 可秦日风似乎是误会了，先前好像要告知的很多话都被堵回去，换成一个严肃审视唐逸凡的表情，「你，去过倪雨朋家很 多次？」 「是啊。」唐逸凡并未发现对方表情的变化，因自己也不愿多谈有关倪雨朋的话题，便委婉地岔开内容，「你觉得哪样最 好吃？我叫我妈明天再做给你。」 秦日风收回他努力探究的目光，口气颇冷地道，「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荷包蛋。」 「荷包蛋？」唐逸凡歪歪头，「这有什么特别的，连我都会做。」 「我喜欢那种心形的。」秦日风的表情渐渐柔和，「以前我妈一直会做的，一直都觉得很神奇，不过现在她工作忙，就很 少做饭了……」 对方的脸色慢慢覆盖上一层阴霾，唐逸凡也觉得难受，立刻安慰他，「没关系啊，我们总要离开父母的，迟些早些都一样 ，更何况你还有我们这群朋友啊。」 「……我们？」秦日风品味着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是啊。」唐逸凡认真地点头。 闻言，秦日风扬起唇角，突兀地笑了。 对方脸上的阴暗灰色缓缓褪去，一种沉静的温柔越扩越大，在灿烂的天空下，有一种摄人心魂的美丽。 唐逸凡竟看得有些呆了，本想更了解秦日风的念头在此刻也停歇了，只是觉得安心和知足，这样的并肩而坐，好像已经是 一种长久的收藏。 「秦日风，给你。」 一到午饭时间，唐逸凡着急地拉秦日风到一边，郑重地递给他一个饭盒。 秦日风接过打开后，表情僵硬，迟疑了半天才抬头看向一边得意的唐逸凡。 「这个一点都不神奇的。只要有了心形模具，就和煎平常的荷包蛋一样，就连我这种不会做饭的人也都会做。」唐逸凡见 他激动、不愿相信的样子，就强烈地涌起一种充实感。 秦日风的家庭也好，叛逆也好，一切表面的伪装反倒是唐逸凡想不断走近对方的阶梯，他每往上踩一级，就感到一种难以 道明的欢乐。 这样在全班面前神气活现，却又秉持原则的少年，在他眼中也只是个简单纯粹的孩子，让他希望能多些时间相处。 秦日风彷佛用了很久的时间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吐字艰难地问了句，「你做的？」 唐逸凡点了点头，对秦日风淡然地微微一笑。 在获得秦日风温暖感激的笑容后，迎上对方逐渐炙热起来的目光，唐逸凡更想微笑，出自心底的幸福感让他很想呐喊，但 突然而来的一阵风却急速冻结他汹涌的感情。 心脏随之降温、冷静。 唐逸凡注意到一件事，本无言相对的两个人竟可以诚心谈天。 这样的亲近似乎与他记忆中的历史唱起反调。 在这些围绕着秦日风身边打转的时光里，他竟然统统忘怀了存在他脑海中的确实记忆。 现在的他是否已经改变历史？这做法是对还是错？ 第五章 周一放学后，班主任一脸严肃，走进教室。
6/15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