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鱼馆生意很好,我们在二楼找了一张桌子,除了这家的招牌菜大盆鱼,小朋还要了一个粉丝炒鸡蛋,我要了一个鱼香 肉丝,凉菜就要了一个素拼盘和一碟咸水虾。 小朋问我要喝一点不,我点个头说:「就啤酒吧,先拿两瓶来。」 「要冰的吗?」 我看看小朋,他露出渴望的眼神,我无视他眼里热切的期望,对服务员来说:「不要冰的,谢谢。」 小朋一下子把头埋下去,哀怨的声音传出来:「就喝一小杯也不行嘛……剑平你别这么狠心啊!」 我笑着说:「我不对你狠心,回来你姐姐和耗子是要来对我狠心的。」 好在凉菜很快端了上来,小朋直接恶狠狠的捏起一只咸水虾,恶狠狠的一把……把虾头拧掉了,动作粗鲁的把虾仁剥出 来使劲蘸在醋碟里,然后很用力塞进嘴里就嚼了下去。 我笑吟吟的剥着虾壳:「你不要这么狠,小心咬着舌头。」 啤酒也端上来,倒在杯子里,丰富细腻的酒沫冒出来,已经高过了杯沿,颤颤的没有淌下来。 小朋低下头就着杯子喝了一口,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唇边沾了一点白沫儿,虽然那沫儿迅速的消失了,可是刚才嘴边那 副白糊糊的样子实在很逗乐。 素拼盘也端上来,里面的花生是没剥壳的。这下小朋乐了:「我就喜欢吃自己剥的。」 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我站了起来走到窗口。 「千羽?」 「剑平,你出去了?」他的声音像酒一样醉人,又像灵活的手指,一下下拨的我心里的一根弦嗡嗡的颤动。 「嗯,我和小朋在老鱼馆吃饭。」我轻声说:「你要不要过来?」 「老鱼馆?」 「嗯,堤北路口的中行保龄球馆对面。很好找的。」 「行,我半小时内到。」 我合上电话,才看到自己剥虾的手已经把手机上摸出了好几个印子,闻一闻,一股虾味。 「剑平,你要去哪儿?」 「洗手去。」 小朋一抬头:「糟了,我忘了洗手了……」他再看看已经沾满虾汁和醋汁的手:「算了,已经吃上了,我就不洗了。」 「你真邋遢。」我笑笑推门出来。 洗手间在走廊的那头,上半截楼梯就是了。 我弯下腰去洗手,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镜子上有些潮斑,我只看到身后那人穿着件深蓝色的衣服,然后我觉得后颈被 沉重的敲击,轰的一声,意识就像断了电的灯管一样,在瞬间变成了一片黑寂无声。 昏昏沉沉的,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总之浑身都不对劲,这是我第一个感觉。我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刺眼的白光像刀子一样,刺的眼睛生疼。 这是、这是怎么了? 不止眼疼,我觉得浑身都发僵发硬,想抬手揉眼,可是我使了好几下力,手却不能动,试着想发出声音,声音却很沙哑 低微,根本不能听。 我怎么了? 这是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 我最后的印象……就是,是在老鱼馆,我接了电话之后去洗手间。然后,有个人进来了,穿着件深蓝色的衣服,我没有 看到他的脸……那是我最后能想到的事。 这是什么地方? 我眯着眼,好半天才适应光线。 这是间很小的屋子,有一扇门,包着铁皮的,一看就很厚实,关的死紧。连一扇窗子也没有,水泥地上落着一层灰,有 些凌乱的脚印和拖曳的痕迹,看起来……像一间没有特色的地下室。 我身上被那种黑色塑胶胶带牢牢捆着,手背在身后,两腿也被胶带缠的死死的,一层一层密密的死死的。嘴里不知道塞 着什么,舌根生疼发麻,出不了声。 我蜷缩在墙角,模糊的想……这是,绑架? 就算心里急的要冒火,可是手脚和头都不听使唤,一动也动不了。 脖子后面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那里就是我昏迷前感觉到自己被重击的部位。头脑里也昏昏沉沉,不知道是被捆久了缺 血所致,还是脑袋后面那一下被砸的太重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这里静的吓人,我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这么清晰。 黑暗的屋子,刺眼的单调的灯光,明明这里这么静,我却好像、好像听到许多声音。 幻觉,幻觉……虚空飘渺浮动的影子,似有若无的,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声音。 空灵的音乐盒叮叮咚咚的脆脆的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头,留下一个拖曳颤动的尾音。还有轻轻的沙沙声,像是下雨, 又像是有人在翻动书页。还有敲门声,轻轻的有人在交谈的声音,还有,河水流动的声音,上游的水淌下来,下游的冰 渐渐融化,滴答有声,涓涓细流,潺潺流淌。 那么多的光景,那么多的凌乱的记忆碎片,我茫然的,想要伸手去握住什么…… 下雨了,很清晰的雨声,连绵不断。 我和千羽在下着雨的午后相遇,之前,我只想得起来一个模糊的印象。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那一切都清晰 起来。 那个人长的很俊美,第一面就让人印象极深。他的眼睛有些细长,眉毛特别好看,眼波融融的像是流动的水。 他说,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那声音很低沉,却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本来只是偶遇,后来去还伞,也没有什么……但是再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因为实在孤单,在城市论坛上看到有人说起来,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有聚集地,在一条他没去过的街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要去找什么,但绝对不是去找伴,也许是一个人寂寞的太久了,哪怕有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也好。我的 心事始终藏着,牢牢的锁着,我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但是那种地方,和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那里灯光很暗,里面的空气也不好,穿过一道打着彩灯的走廊时,让我有一种 光怪陆离,鬼影幢幢的感觉。 那里没有我想象的温情,没有一个让人放松的氛围。 那些人的表情都显得那么阴暗,带着一种想要却攫取去发泄的渴望和压抑。 有人过来和我说话,不是闪闪烁烁就是直白而下流……而且,那里的人,竟然会做这样的事。 我已经很小心,那杯饮料,我只喝了一口。我不是没有防备,我只是没有想到,这种事不仅在女性的身上才会发生…… 那么狼狈不堪的时候,又遇到他。 这是第三次见面。 一次,两次。我们之间都没有多余的交集,可是这一次却不同了。两个可以称得上是陌生的人,纠缠了差不多大半夜的 时间。 他的欲望深深的埋进我的身体,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那个时候完全没设防,我觉得我似乎把这个人整个看透了 ,可是让我真的说出我看到了什么,我又说不出来。 后来我们慢慢的熟识起来,就像普通朋友一样出来吃饭,还一起去看过电影,去爬过山。 但是我心里知道我们不是普通朋友,我们有一个不普通的开始。 虽然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提起来那件事,但是不提不代表没发生。越是不提,说明那天晚上的事在两个人 的心里都放在一个微妙而重要的位置上。 后来有一次吃过饭之后,他说,要去我那里吗?他说的那么自然……我也很淡然的点头说,好。 我们的开始,不是因为爱。 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我渴望着得到一点温情和爱抚。我觉得自己的心干涸荒芜的像一片沙漠。 小时候的事故,让我失去了我的家。朱伯伯很好,律超也很好,可是他们给我的毕竟太少,而我渴望的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一直没遇到千羽,可能我会渐渐让自己习惯这样的感觉,一直处于一种得不到,又放不开的状态,然后渐渐长大, 成熟,麻木而死板的过下去。 但是偏偏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他。我想要的,他给了我。 他送我衬衣和手表,我送给他领带和打火机……我们渐渐了解对方更多…… 汹涌的往事像是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冲破了大堤向我席卷而来,心里承受着巨大的,悲喜莫辩的凌乱凶猛的情绪冲 撞,我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躺了多久,我回想起我们相处的每个细节。 我们的关系渐渐,更近了。 我还想起了小朋,那个有着可爱脸庞,清亮眼睛,却还有淡淡忧郁气质的男孩子,他是很好的朋友,对人特别真诚…… 他总用一种像是受了惊,却又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和千羽。 我可以在他身上闻到同类的气息。他和我的性向是一样的。我们认识的时间也很长了,可是我竟然把他也忘了。他对人 总是那么真诚,可是……他的目光却总带着一种茫然的忧郁。 然后,一切就变了。 我和千羽越走越近,可是两个成长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想要靠近对方,难免会被对方身上的棱角挫伤。 说不上是谁的错,只是,这是相互接近必然付出的代价。 我觉得眼眶发热。 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 我记起来,千羽在学校的树荫下捧着我的脸,低低的声音,认真的说:剑平,我喜欢你。 剑平,我喜欢你。 千羽,我也喜欢你。 后面呢?后面的事呢? 树荫下的阴影慢慢扩大,像是一片黑色的幕布。我无法走近,也无法穿越。我想不起后面的事情了,一点点都想不起来 。 就像是一面打破的镜子,我正在把它拼起来,镜子里映出来的不是别的什么,只是我自己。 刚才想起的事就像一块大的碎片,拼上去之后,我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形映在镜子里了,可,脸庞还看不到。 那块碎片又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呢? 谁把我捆在这里的?是什么人?我自认为,我是没有什么仇人的啊…… 难道,难道是千羽的原因?小朋呢?小朋没事吧?从我被打晕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呢?我身上只穿着衬衣,外套不在了 。地下室里阴暗湿冷,我不知道事态会往哪个方向发展。 看起来像是绑架,我深呼吸,告诉自己要镇定。 蜷在那里,这间单调的狭小屋子让人失去了时间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开始觉得这种麻痹刺痛的感觉让人简直恨不得 死了才好,渐渐麻木的身体,麻钝被疼痛取代,疼痛又被更大的麻痹感取代。人的肢体如果长时间血流不畅,也是会废 的。 我努力的活动着手指和脚趾,用尽全力希望自己能动弹一下,哪怕只是换一个姿势继续蜷在地下。 那种麻木刺痒难受的要人命,我在屋里极目搜索,可是找不到任何尖锐的、能够帮我解开这胶带束绑的借力之处。 我用捆在身后的手抵着墙,身体向一边翻倒,虽然肩膀重重的摔在地上,但是好歹终于换了一点姿势。可是手脚的感觉 还是…… 这个时候,忽然门响了。喀啦一声,在这一片死寂里听起来那么明显。 我惊的一抖,抬起头看门。事实上,我是胸口一下子缩紧,紧的要窒息一样。 我想看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可是他戴着帽子,额前的头发在灯光下的阴影也遮住了脸。 我来不及闭上眼或是做些什么其他的,事实上我刚刚欠起的一点身体又重新落了回去,呼呼的急促喘息着。眼前一阵阵 发黑,再也做不了别的。 Chapter8 那人走到我跟前,我睁大眼看他。他的脸背光,帽沿又遮的低,我只能隐约的分辨着这个人年纪不大。 他低声咒骂两声,朝墙上吐了口唾沫,忽然重重的踢了我几脚,其中一下踢在胫骨上,还有一下踢在小腹,痛得我眼前 发黑,身体本能的蜷了起来,额上背上都渗出了冷汗。 「操你娘,乱动什么!想跑?我砸断你的腿!」 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我轻轻晃晃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要是能出声,我还能辩解两句我没想跑……就是手脚麻了。 可是看来那个人没有想要听我说话的打算,接下来只是更重的几下踢打,脸上也挨了一下,还有一下踢在耳朵后面的地 方,然后肋下重重的一疼。 我觉得那一下似乎敲到了心脏似的,眼前一黑,我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不过时间很短,我又醒了过来,耳朵里嗡嗡的全是杂音,眼睛应该也充血了,看东西更加不清楚。 我能感觉到他在打量我……为什么?他是谁? 他是不是要钱?我可以给的。如果我能说话的话,就算他想要我全部财产我也一定会立刻答应。 在生死威胁面前,在这种绝对的暴力面前,财物实在不值一提。 「呸!」 他狠狠唾了一口,这几下踢的狠,他自己也累了,坐在一边那张破凳子上呼呼的喘气。 「我要我应得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你别想跑!钟家欠我的!他们得把我应得的给我!」 钟家?什么应得不应得? 啊,我明白了。 真是千羽的仇家? 我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哭笑不得。 钟千羽这个人真是我命中灾星啊。 上次和他谈恋爱,弄得我不明不白掉进湖里落得一身伤不说,还选择性失忆了。这次他又回来,我竟然又被人绑票。 这种事怎么会和我结了缘呢?别人谈恋爱也没有这么多的磨难吧?真是走背运。 他缓过来气,手紧紧攥着拳头,忽然说:「其实咱们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上一次也是。不过上次是钟老大指使我的。告 诉你,你要是死了,可别怨我!」 上一次?难道这个人还不是头一次绑我吗?上次是哪次?难道是我掉进湖里的那次吗? 律超含糊的说过,我那次意外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要不是小朋鬼使神差的正好在那边救了我,现在我的坟上别说 长草,连树都可能长出来了。 「明明是钟老大自己说让我们把麻烦解决了……可是回去以后居然翻脸不认人,说他没有要你死,怪我们把你扔进湖里 去。还说幸好你没死,不然还得让我们偿命。 「妈的,该死的刘老大,就是他自作聪明,说扔湖里最好,一了百了,就是捞上来警察也会认为是失足之类的作结案。 结果反而连累的我现在没好日子过!妈的!什么老大!狗屁!」 我的身体一动不能动,呼吸似乎都扯的身上那些被踢打的地方生疼生疼的。 原来真的不是意外! 但是听这个人的意思,他还曾经是钟家的手下…… 「奶奶的,好好的黑道,干么改成什么公司啊,运的东西丢了怎么能够怪我?还翻以前的旧帐,好像那些事全是我一个 人干的!他们都没干过一样!明明就是要把责任都让我背啊!他们就是欺压我,该我的那份钱也不给我……钟家没一个 好东西,兄弟都精的像鬼一样……」 运丢东西?又扯什么责任? 他语无伦次,说话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似乎头脑有些不清楚的样子。但是我心里的惊惧却越来越强烈。 一个正常人的思路还可以把握,可以讲道理谈条件,一切好商量。可是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他会做什么谁也说不清。 「哼哼,我就不信抓了你钟家老二会不来!上回那事之后钟家老二和老大生了几年的气,斗的别提多狠啦!嘿,你小子 长的也没有娘们那么骚,到底怎么勾搭上的钟老二啊?嗯?」 我身上慢慢的渗出冷汗来,他向钟家要什么?他拿我要胁千羽什么东西了?是钱吗?他会不会……拿到了东西再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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