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景的女伯爵微微一笑,「男爵,既然殿下吩咐了..」 她以一名长者的宠溺神情朝男爵偏偏头,声音也是如此轻柔,而其中隐含的威胁令朱利安倍感压力。 「是的,夫人..殿下。」他无奈地服从,在离开这间起居室前,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看对他下令的那位金发青 年的背影,心中顿觉苦涩。 面朝大门的卡特琳娜目送走他后,愉悦地瞇起那双极具诱惑力的绿眼睛,「男爵对您相当忠诚呢!」 「看来是的。」雷奥喝着咖啡道:是啊,再长点脑子就好了。 「很讨人喜欢的年轻绅士!」对面的女士依然自顾自地说着,「您一定很喜欢他吧?」 雷奥睁一下眼睛,有点警告的意味。 女伯爵不禁轻声一笑,「看,我让您误会了,我是说,您不会讨厌朱利安男爵这样忠诚的属下,是吗?」 ──不,在这个鬼地方,最令我恼火的就是这个家伙了。 「是的,不讨厌。」他似笑非笑地说:「好了,请别拿我的性取向说笑了,我只想知道您找我谈话的目的。」 「真是抱歉,我说了冒犯您的话。」卡特琳娜收起脸上的嬉笑神色,真诚地致歉道。 对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说出来您恐怕会不耐烦,」美丽的女人垂下眼帘望着手里的咖啡杯。「我想劝您留下来。」 雷奥点头,微微撇着嘴,「不错,我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事。」 「所以无论我说什么理由,您也听不进去的。」 「您说对了,夫人!」 卡特琳娜笑了笑,「那我不妨换个角度吧,」她也放下咖啡杯,面色庄重地看着对方,「我在想,您是否急需一笔钱?」 雷奥笑了。「您真让我意外,夫人。」 他说,「是的,我想要一笔钱,数量不小,也不大。」──跟上亿的数字比。 「那么,能告诉我需要的是多大一笔数目吗?」 雷奥想了想,食指戳了戳下巴,「大约五十万美元吧,起码。」 对方也做了个沉思的表情,「有了这笔钱,您就可以留下来了吗?」 「不,我还得拿它回美国做生意。」雷奥实话实说──他不想隐瞒眼前这位女士。 卡特琳娜继续思索,形状姣好的细眉高高抬起一边,在某些人看来彷佛带着挑逗的意味。 「假如我对您提出一项交换的条件,您不会觉得冒犯吧?」 「请说?」 「我愿意投资五十万欧元给您做生意。」 雷奥只是看着她。 「恕我冒昧,」女伯爵用解释的口吻道,「我也做着生意,在巴黎有一家美容沙龙,名气和品味还过得去,收入也不错。请 不要觉得我在这里自夸,我这么说是希望您相信我。」 雷奥点点头,「我相信您,」他说,语气很平和。「现在,我想听听条件。」 卡特琳娜重新端起咖啡杯,神情谦逊又高贵,「我已经说了,不会强求您继位,但我却希望您能留在这里,留在巴洛维尼 埃,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这有什么意义吗?」雷奥面无表情地问──他不喜欢跟人讲条件,他有很多途径实现自己的承诺,他讨厌被控制。 「有。」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宝石般的绿眼珠神采灼灼,「这是您母亲的意愿。」 「先别弄那堆破烂,我不走了!」 当朱利安听从命令在王子的卧室里,垂头丧气地整理着他的行李时,雷奥突然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令他激动得几乎窒息,心 里彷佛有支交响乐团在高奏凯歌,他差点就喊了出来── 王子留了下来,确切点说,目前的大公储仍是雷奥波德.约翰内斯.弗雷德里希.安德烈.西吉斯蒙德.圣克莱芒王子, 前大公雷奥波德六世的亲外孙。 但是很快,他就不那么雀跃了。眼看着他所关注的对象一筹莫展地倒在床上抽闷烟,脸色阴沉、一言不发──看上去,他 作的那个决定令他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足以夺走他此时的全部快乐。 难道是因为女伯爵后来说的那些话? 朱利安不禁忧虑,卡特琳娜女伯爵的智慧和手腕人尽皆知,她是全国最富有的女人,论自主的话,甚至连大公都比不上她。 能让王子留下无疑是令朱利安最为高兴的事,但同时,他真心希望,对方不要因此背负上什么烦恼才好。 「朱利安。」 雷奥突然开口,让愈渐走神的朱利安小吃一惊。「殿下?」他小心翼翼道,停下手里整理衣物的动作──把它们从包里又 拿出来。 「你妈妈漂亮吗?」雷奥吐着烟说,他仰躺在床上,穿着靴子的脚交叉放置,面朝床顶的幔帐,烟灰撒了不少在丝被上。 「是..的,殿下。」突如其来的提问令朱利安莫名其妙,却说了实话。 雷奥轻轻笑了一声:「我妈也是。」 注一:突堞,machicolation,欧洲古代城堡的一种军用建筑构造,堡垒顶部平台上加一圈矮墙,看上去像个蘑菇,下面有 缝隙,用来倒热油烫敌人。 注二:关于欧洲君主命名制,「世」不是指某一朝君主的世代位列第几,而是历代下来重名的第几人。「世」代表该国历代 君主中用「XXX」名的第几人,便称为「XXX几世」,这正是西欧君主命名制与中国的不同之处。 第六章 一天早上.. 其实也不早了,巴洛维尼埃百分之八十的居民都起来劳作了,而他们的元首还在床上做着清梦。 半个月过去了,雷奥波德王子的时差还没调过来,或者说,他为自己选择了新的作息表,以适应今后一段时间里无所事事 的生活。 就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晨,皇家总管路易.佩兰子爵亲自将一只精美的信封送入大公储的卧室,并附上亲切温和的唤醒语。 「殿下,有您的一封信。」 「唔..谁?」脸埋在枕头里的人含含糊糊地回答,可见他并不是没醒,只是不愿离开被窝而已。 正是因为掌握到这点,佩兰总管才敢于在这时直闯进门。 「夏莱.安托万.德.卡佩因伯爵。」 一阵犹如某种大型动物的骚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抹着眼睛坚决地伸出一只手,「给我。」 佩兰遵命了,然后为了便于他的主人阅读,他走到窗边拉开那一排厚重的窗帘。强烈的阳光直射进来,从角度判断,这时 离吃午饭也不太远了。 雷奥撕开那层飘香的淡金色信封后,从里面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纸,看上去像请帖,一面有着烫金的文字。 尚未彻底清醒的王子艰难地读着那些法语字句,和下面龙飞凤舞的银色签名。半晌,他皱了皱眉毛,瞇起眼面朝屋里的另 一个人举着手里的卡纸。 「这个C.A.德.卡佩因是谁?」 听了他的问话,温文尔雅的总管先生优雅地叹了口气,转过来单手放在背后对他欠欠身,「这事说来话长,不如等我把早 午餐为您准备好后,再解释吧?」 C.A.德.卡佩因,即夏莱.安托万.德.卡佩因伯爵。一般的称呼是夏莱伯爵或卡佩因伯爵,可惜现在卡佩因这个家 族已经没有专属的领地了,否则人们应该更尊敬地称呼他为孔特伯爵大人。 作为现任的孔特伯爵大人,夏莱伯爵是位幸运的年轻人。 两年前从亡兄那里继承得来一家之主的位置时,他还不满三十岁,如今刚刚三十一岁的他,在家族事业,表现出年轻人所 具有的那种锐利的进取精神和掌控欲,让这个古老世家的纹章在现代社会也散发着耀目的光辉。 传承自十三世纪法国皇室的卡佩因家族,是欧洲所有那些古老世家中,最令人羡慕的几个名字之一。 他们不仅保有令人景仰的世袭封号,并且靠着多年的累积经营,坐拥数以亿万计的巨额财富,除了臣民和领土及一顶名副 其实的王冠,他们俨然可以媲美国王了。 事实上,后面那个问题自数百年前便困扰着历任的卡佩因伯爵。巴洛维尼埃,一个位于法国和瑞士之间的袖珍小国,紧邻 原孔特伯爵领地。 其皇室圣克莱芒家族与卡佩因家,数百年来不下十次的通婚背景,使得后者成为了前者绝嗣后,最有希望取而代之登上大 公宝座者,而且这样的事差点就发生在现任伯爵夏莱身上了。 那个半路杀出来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即现在的大公储,据说是刚过世不久的雷奥波德六世大公的外孙,母亲就是那位因为 偷偷嫁给一个打网球的英国人,而被其父驱逐出境的S公主。 巴洛维尼埃那帮忠心耿耿的臣子居然把他找到了!而且是在美国,纽约,曼哈顿! 真可怕,每当夏莱伯爵想起自己竟然在跟一个美国小痞子争夺那顶渺小的王冠,就感到由衷地无聊──那种身价、品味有 所降低的荣誉不要也罢。 不过话虽如此,本着对祖先遗愿的遵从,他仍要对此有所作为,这也是出于他那天性里的控制欲。 于是昨天的某个时候,他作了小小的安排,决定在府邸维朗德庄园,举办一个小小的舞会,其中主角就是那位春风得意的 L王子,和他亲爱的侄女,亡兄的独生女──艾黛拉.德.卡佩因小姐。 今天一早,手下人便将他亲笔签名的请帖送往邻国去了,如无意外,本月十四号的晚上,尊贵的大公储殿下必将如约驾到。 因此,夏莱伯爵将考虑的重点全都放在侄女艾黛拉这头──老实说,还不是一般的头疼! 「你说她在摩洛哥?」 「是的,先生,我们调查得知小姐在这里观看汽车越野赛。」 夏莱伯爵在心里骂了个教养不允许他说出口的字眼,扯起餐巾擦擦手后,丢在一边以显示自己的恼火。 「把她给我带回来,」他对放在桌上的手机说,「现在!」 「但是小姐她..」电话那头的属下做出犯难的声音。 「绑回来!」夏莱坚决道,「但别在身上留下伤!」 那边的人遵命了,经过请示后先挂断电话。心不在焉的夏莱让手机嘟嘟响了好一阵,才被一只指甲尖尖的纤细玉手替他挂 断。 「就餐的时候发这么大火?小心得胃病,亲爱的。」美丽的黑发女人用一种宠溺的口吻调笑道,将手机从桌上拾起,递给 等在一旁的秘书米勒。 「我早晚会被她气死!」 伯爵的怒气显然还未平息。 「你太严厉了,她才十八岁,你就那么忍心将她送入那种古板的皇室葬送青春?」他的女伴替那位素未蒙面的小姐打抱不 平,同时将手搭在对方肩头轻轻勾扯他的领口。 「总比看她整天缠着一个开赛车的牛奶商强!」夏莱说着,一口喝下杯子里残余的红葡萄酒。 「你就不怕她跟那位亲爱的王子婚后闹绯闻?」 「我只在乎她能不能戴上大公妃的王冠。」 女人瞇起一双柔美的榛子色眼睛,朝男人背上轻轻捶了一拳,「冷酷无情的坏叔叔..」 「这么说他就是我那位大债主?」 听完佩兰言简意赅的介绍后,雷奥如此总结,并得到对方的赞同。 「正是,殿下,夏莱伯爵正是卡佩因家的现任家主。」 「那舞会什么的,我是非去不可啰?」雷奥说着,用力掰下一块坚硬的山羊奶酪放进嘴里,重新提起那份沉重的巨债也丝 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食欲。 「未必如此,殿下。」 「那我不去了。」 「殿下?」伺立在餐桌旁的朱利安不禁惊呼。刚刚咽下食物的雷奥朝他看一眼,年轻的近卫官羞愧地低下了头。 「我记得曾表示过暂时不公开身分吧?」压倒尚未发出的异议后,雷奥慢条斯理地反问──那是当初他同意「留下来」的 条件之一。 「是的,您说过。」佩兰冷静地应对着,「但夏莱伯爵是个例外,我们必须将您的情况告知他──他是排在你后面的第二顺 位继承人。」 雷奥笑出了声,幸好他还没有喝下任何饮料。 他想起来了,有人说过那是他的远亲,搞不好这个什么伯爵还是他远古的亲戚呢!这样说来,那时候他要是一走了之的话, 那么,现在坐在这间明媚华丽的房间里就餐的人,没准就是那位先生了。 「他很有钱吗?」不经意间,他问了这个问题。 「是的,殿下,卡佩因家族是欧洲最富有的世家之一。」 雷奥继续笑着用餐巾擦了擦嘴。 真是非常有趣的情况,他还以为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是背黑锅的倒霉蛋,但新的情况表明,换成另一个人就是不折不扣的 名利双收──果然,戴上王冠的乞丐仍是乞丐,只有富翁才能成为真正的国王。 那你们为什么不选择他呢? 他突然很想这样问,但唯一的答案同时就呈现了出来。 这个国家的人拥护的是圣克莱芒家族,那个古老的姓氏。基于如此,他们才愿意将元首的宝座让给他这样一个没有信仰的 同性恋,仅仅因为他那一长串新名字的结尾是「圣克莱芒」。 并且他的外公曾是这里备受爱戴的统治者──还有DNA证明呢!难以想象,现代科技竟是如此完美地服务于古老的陋俗。 「好吧,我去那个舞会。」他说着,最后擦擦手站起来。 佩兰立刻上前替他把椅子挪开。 「是的,我会按照您的意愿安排下去的。」 雷奥点点头。 反正整天待在这里也够无聊的! 他走向前方宽广的露台,习惯性地掏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来上一根。隔着缥缈的蓝色烟雾,瞇眼看着这一幕如诗如画的湖 光山色── 这地方少数能令他感到愉悦的事物之一。 他漫不经心地回头望一眼屋里:训练有素的仆人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上的狼藉,那个俊朗的黑发青年拘谨地站在那里, 一副不讨人喜欢的一本正经。 雷奥缓慢地吸口气,视线重新回到前方的美景里,稍微低下一点,发现了一件颇令他感兴趣的事物。 「路易!」他喊着总管的名字,冰蓝色的双眼依然注视着前方的目标,嘴角翘成愉悦的弧度。 佩兰走过来,恭敬地欠欠身,「有何吩咐,殿下?」 「那是谁?」王子呵着烟说。http://club.xilu.com/lovehuahua/ 佩兰根据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片修剪整齐的黄杨迷宫里,站了一名手持园丁大剪刀的青年,或者说少年── 个子虽然高大健壮,算得上英俊的面孔却仍是稚气犹存的。 「据我看来,似乎是园丁特莱维尔先生新收的学徒。」他答道。 雷奥笑得更明显了,叼着烟转身走回屋里,随手拢一拢那头张扬的金色长发。 「我下去走走,你别跟来。」路过朱利安面前时,他随口说道。 显然不明状况的对方立刻想要追上去,佩兰及时来到他身边,不露声色地牵了牵他的衣角,脸上是带着劝慰感的优雅微笑。 朱利安无奈地叹气,最后朝走廊里望一眼那个人的背影,却发现他已经走出自己可以看见的范围了。 过了一会儿,佩兰端起一杯咖啡送到朱利安面前──那本是为雷奥准备的。 对方接过后无心品尝,端着碟子下意识地走向露台,打算藉助开阔的景物改善一下内心的压抑。 阴差阳错地,他看到了花园里正发生的事,主角就是那位总是占据着他大部分心思的王子殿下。 现在,他的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很年轻,但已经可以被称为男人了──朱利安看到他对他说着什么,然后对方,那个 头发卷曲的年轻人放下手里的大剪刀,摘下手套和围裙,青涩的脸庞上露着激动的笑容。 毫无疑问,这就是刚才佩兰被叫过去的原因。他看着那两个并行远去的身影,胸中积郁出一股浓稠的不良情绪。 「你总回头看什么?」雷奥在一棵生长茂密的女贞树下停下脚步,回头不耐烦地问。 「特莱维尔先生。」阿尔芒.比塞特说着又往后看了看。「我担心他会提前回来。」 「他不会反对你跟我聊天的。」雷奥说着,坐在了树下,修长的双腿懒洋洋地伸直着。 阿尔芒在他身旁也坐了下来,雷奥随即从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交给他自己点。 「你不知道,老家伙脾气怪得很!」年轻的学徒抽着烟说,「他才不管你是不是总管的客人,就知道跟我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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