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是有些难受,不过,占据了他大半心思的是这句"我就是不想让别人成为我的世界"──成为他的世界? 为什么他会说"成为",而不是"介入"?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他而言,其实已经有成为"我的世界"的条件......当他人成为自己的世界,就代表自己的生活重心,只放在那个人身上...... 他笑了。 笑意,是这十年来首次打心底发出的。 他想和他分享自己的结论,才转头一看,却吓到了!"阿慎?!" 这、这、这真的是阿慎吗? 没了镜片遮掩的眸,眼角含泪;两颊绯红,衣衫凌乱不整;吐息极为不稳,修长的手紧揪着身下的被单...... 啊!他忘了!他忘了他刚刚喝下春药...... 顿时,额角滑下三条黑线!难怪,他会气得怒吼,直要他滚出去...... 他好心疼地凑近他。 难得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他忍不住低首吻了吻他,用十年前最后的那个夜的方式,轻轻吻他。 只是,和那一夜不同的是,身下的人竟抬手抱紧他、回吻他,主动得伯人。 他吓得直起上身。"阿慎?" 吻得兴起的人不悦起身,瞅起眼,眼波凌厉似刃。"刚才要你出去你不要,很好,现在你别想走了!" 他的下巴掉下来。"阿、阿慎,你、你冷静一点──" "闭嘴!"他扑倒他,直接以嘴对嘴的方式消灭他觉得不该存在的声音。 "唔......阿慎......等、等一下......" 欲火焚身中的男人的字典里,没有耐性这字眼与其同义词。"你只有三秒废话!" "你......打算怎么样?" "上你!"答案干脆俐落,好个野兽派风格。 可是......"阿慎,你有力气吗?" 他严重质疑这个现在全身软在自己身上的人能力有无。 一阵静默,冷风咻地从两人之间刮走一地斑黄落叶。 蓝慎堂陷入两难,但生理情况实在不允许他挣扎太久。终于,经过了整整六十秒,他终于作出可能这辈子都会为此后悔的决定。 "你来!"明天!明天他非要宰了那个偷换春药种类、百分之两百不安好心眼的女人不可! 呃......虽然很高兴,但是,在技术层面上的配合可能...... "我不会。" "不会?!"他简直不敢相信。"你是不是男人啊!" 他觉得被骂的好没道理,"我只对你产生情欲,有需要的时候,我也是想着你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还会再碰其它人? "你──"他哀叫,无法解放的欲流让他就要疯狂,而这么乌龙的情况则让他想找块豆腐撞。"算了!我教你......不管怎么样,先把我们的衣服脱下来。" 他照办,然后两人很快地便裸裎以对。未d染小坛神秘谁搬 "然后呢?"菜鸟曲腿正坐,好乖巧地询问老手。 "......"然后就是亲吻爱抚再深入啊! 嘴巴张张合合数次,他挤不出话来──还是第一次觉得,做爱是如此艰辛,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后、然后......看着我的裸体不会对我产生欲望吗?!" 嗯,是的,他恼羞成怒,所以嗫嚅才会中途变调成了吼叫。 "会呀。"他指指自己的下半身。 "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啊!"他想杀人,也想拿把刀砍了自己──天可怜见,他!堂堂的律师,不夜城的千人斩,为什么会有在床上大摆乌龙的一日?! 他深深地望着他,然后,在胸前合掌。"那么,我开动了。" 他捏紧拳,如果不是身体根本无力,他怎么会陷入这般境地?千错万错全是褚音的错! ......安静......安静......好安静──除了某人的呻吟、某人的求教。 "这样可以吗?" "闭、闭嘴!唔嗯......" "这样舒服吗?" "你......做你的......不要废话!" "可是,我怕你不舒服......" "你不会用眼睛看吗?!" "阿慎,你好凶......" "......黑冢──呜啊!那里......那里不要......" "可是,你看起来很舒服......" "闭、嘴!啊啊......你、你故意的......够、够了!" "我只是想让阿慎舒服而已......阿慎?" "──啊啊啊──好痛!" "很痛吗?" "啊......果然是......菜鸟!" 某人,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硬是咬牙撑起上身,然后,双手掐住某人的头子。 "阿慎?"被掐的人,不痛不痒。以为某人只是不想躺着,于是体贴地帮忙撑着他的背。 怒极的某人,再也忍无可忍。"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准问!" "那我该怎么做?" "就照你想要的方式做就──" 然后,没了声音。因为很听话的某人,依言照办──首先,就是他一直很想回味的吻。 然后、然后、然后......沙── 传回的画面与声音,呈现出监视器传送状态之不良,除了噪声与杂音以外,什么也接收不了了。找了又找,干扰源就是找不出来。 褚音万分扼腕,却地无计可施。 关了黑白横条跳动的画面,没戏可看的她掷下摇控器与一声重重的哼,忿忿然地扭头离去,决定去找当初的安装人员聊天泡茶兼清算炮轰。 好想洗澡。 这是蓝慎堂睁开双眼、见到墨绿色被单时,脑中所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 一阵子没上健身房报到体力果然有差啊...... 这是跟着冒出来的感叹。 再接下来,便是十年前那些难以计数的无数张名为回亿的片片写真。 总是直率无邪地笑着的岚;总是用一双清澈眼眸望着自己的岚;总是"阿慎、阿慎"地唤着自己的岚;总是在社团活动一结束,便满头大汗地跑到弓道部等待自己的岚── 全部,过去了。 连同那些暧昧、矛盾、眼泪那些激烈的、昂扬的情绪,亦不复存。 结束了。早就结束了,那些属于年少的岁月。 在还没搭上离开那个岛国的班机前,他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会成为死水般的东西;时间,所能带走、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维持不变──尤其人、事,更不可能被封入真空袋里保存! 所以在很早以前他就学会了比它快一步下手。 在与岚同床共枕的那一夜,在怀里抱拥着岚的那一夜,在对着岚微笑的那一夜,他,也逐一将积存在心头的东西掏出── 率直纯真的性格、茶色眼睛、明朗笑容、奇准的三分神射、眼泪、俐落上篮、细细软软的发、小孩似的偏高体温、无所畏惧的眼神、纤细锁骨与肩颈、傻呼呼的发呆模样、紧捉不放却微微颤抖的手指、生涩亲吻...... 心底那些属于"黑冢岚"的东西,在那夜,他一个跟着一个收拾打包起来。 用力将筑口捆紧了,便在搭上返台班机时由高空扔下这只大袋。 把不需要存在的东西包起来,然后丢掉──年终大扫除?其实还满贴切这种说法。 没听说过垃圾会自己跑回来这种事,又不是移啦A梦里的剧情──失控!不该!完全没料到岚会追上来。这种可能性,连想,都不曾想过。 他一直这么认为:离开等于结束。 只要离开,那么所有的事情也会跟着结束。 时间是暴君,是独裁者,也是最具效力的执行者,而它从来就不理睬人类的想望。 这样的等式之于他确实如此,但将这种想法套用在岚身上显然是太过天真;不应该无视岚的坚定,以及执着。 缓缓合上眼,墨绿被单逐渐被黑色侵蚀,最终消失。 从睁眼醒来,蓝慎堂就没看过自个儿床上被单以外的东西,即使如此,他还是知晓昨夜拥抱自已的人在哪里。 就在身边。 很久以前就习惯了侧睡,也所以无论对哪个伴永远都是背脊以对。现在背部传来的暖暖体温、贴在腰际的掌心、后方传来的平稳吐息,在在,都说明了黑冢岚的现在位置。 已经是名男人而不再是个少年的黑冢岚,睡得正熟。 吁口气,蓝慎堂实在很想将昨天的乌龙当成梦一场。若能如此,睁眼之后就可以什么都不是,多好。 想也没想到,和岚,会有这样的发展。 在台湾见到岚已经让他够震惊了,毕竟岚早被他归类在"过去的"那一边,不该出现。然而店长的恶作剧,又让事态更上一层楼的不可预期──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慎......" 空气,微微震动,略为沙哑的嗓音好亲昵好温柔地在耳畔骚动,好似在担心着一不小心,便会碰碎了什么。 蓝慎堂一颤,完全地不由自主;他,已经有很久。很久一段日子,未曾听闻蕴含如此深浓情感的声音。 身后,似乎是楞了一楞地停顿了下,接着又出声。声音同样柔和,只是由低喃转成了疑问的调子:"吵醒你了?" 装死、装死、装死、装死......蓝慎堂很驼鸟的决定要──装死装到底! 在还没想出什么因应对策前,除了装死,他想不出自己还能怎么规避掉任何问题,或者麻烦。 "阿慎,你醒了吗?"搁在腰际上的掌,来回滑动。 不,他没醒,睡得跟死人一样死。还有他的手不要在那边摸来摸去,这样很痒他不晓得吗? 蓝慎堂的眉,几乎要纠缠成结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愿吭声,装死的决心相当坚定,一点也不被动摇。 十二万分眷恋的轻吻,细碎地在额上、肩上落下,如同绵密细雨。"阿慎、阿慎、阿慎、慎、慎、慎、慎......" 随着亲吻的位置逐渐下降,蓝慎堂原本屹立不摇的装死决心,也开始一点一滴的自体内流失。男人,尤其是刚睡醒的,变身野兽的机率有多再他清楚得很! 问题是,他还不想这么快就面对啊啊啊...... "阿慎......"手,已经由腰间滑到了敏感的大腿内侧。 蓝慎堂一惊,忙不迭地转身。这下,只得面对面、脸向脸,没得选择。 "你醒了。"停下一切动作的黑冢岚,微微一笑。 没法再闭眼装死的蓝慎堂不吭声,视线偏开,继续着无谓的挣扎。 "早,阿慎。"前倾,落下甜蜜一吻。 抿紧嘴,蓝慎堂没松口,不让黑冢岚有深吻的机会。 无所谓地扬高唇线,黑冢岚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地瞅着待在自个儿怀中的人瞧。 快烧起来了! 被紧盯得浑身不自在,皮肤如同被人泼油放火的蓝慎堂好想翻床逃走!再这么让黑冢岚看下去,这副滚烫身体肯定会起火燃烧最后变成焦炭一块! "看够没有?"就算这么做很孬,但蓝慎堂还是投降,恨恨地咬牙低问。 黑冢岚不无讶异地扬眉笑笑。原以为阿慎绝不会先他开口的,没想到......压深唇边笑意,黑冢岚却低下眼,戚然眸底流转。 蓝慎堂有些意外自己所看到的,残留在记忆库中那些属于岚的画面,从来,就没有这类表情── 被粉饰得太过平静的,沉沉哀伤。 这种表情,不该出现在像岚这样纯粹又率真生物的身上──或者,岚,已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岚? 望着那张距离自己极近、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孔,蓝慎堂默然不语。 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与他身体密密相依的这个人。 "──还没。"许久许久,逐渐褪去微笑的黑冢岚才做出回答,声低而缓。"还不够。" "要多久才够?" 两道分属不同主人的视线,终于交集。 "我不知道。"专注地望着蓝慎堂,黑冢岚的声音,降得更低、更柔,透着一种极度的隐抑。"从昨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看着你,一直看着......阿慎,我的眼睛没有办法闭上,完全闭不起来......" "为什么?"蹭动着,蓝慎堂背过身去。 因为无法迎视。 无法迎视黑冢岚那双盛装了过多伤痛的眼,于是,蓝慎堂选择背对,而施加在他腰上的搂抱力道,增强。 "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怕你......又会不见。" 心,倏地狠狠揪紧! 这样的答案并非预料之外,但却同样令人心口发疼──事实上,正是因为一如自己所料,所以,左胸深虚才会疼得这么地教人难以忍受。 其实在当时,蓝慎堂曾经犹豫。 在凝望黑冢岚的平和睡脸时,要或者不要向他辞别这件事,让蓝慎堂犹豫了几乎一个小时。 最终结果......不要。 究竟是依据什么道理作出这般决定,说实在的蓝慎堂已经忘了,毕竟是那么久远的事情。 虽然事过境迁,但蓝慎堂真的后悔了。 身后传来的阵阵轻颤,无声诉说着那行为造成的伤是多么样地深,与重。 是不该。他是不该不告而别──但已经做了! 他已经这么做了! 嘴微启,接着又立即合上,蓝慎堂终究无话可说。 无论做什么解释或者道歉,都只是无谓的亡羊补牢,一点意义也没有。何况他,根本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又再一次地,不告而别。 深深歉疚确实是发自他心底没半点虚假,但是,蓝慎堂还是无法对黑冢岚说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他保证不了。 人心可以绝情到什么程度,蓝慎堂很清楚这种东西之于他,根本就没有上限。 "阿慎......"圈拥的臂膀搂得更牢,不属于自己的暖暖体息笼罩了蓝慎堂一身。"留下来,不要走,不要再离开了......" 闭上眼,蓝慎堂真的无言以对。 而无言以对的结果,就是一声不吭沉默到底。 他轻松挣脱黑冢岚的拥抱离开那张大床,进入浴室清洗身体,最后穿戴整齐地走出不夜城的VIP室。这过程,蓝慎堂的嘴始终紧合如蚌。 因为无话可说。 既无法许下再也不离去的承诺,也不知该怎么安抚那极度不安的人,而心绪又被搅得彻底纷乱无序,脑子拒绝进行任何思考,所以,蓝慎堂选择离开;或该说,逃开。 他只能逃,没别的办法。而这一逃,就是整整七天。 自那一夜起,他当了整整七天驼鸟,镇日皆埋首中资料与卷宗组成的沙坑;全心投入工作的异象,吓得整间事务所的同事以为世界末日就近在触手可及的前方。 "这就是你现在缩在这边当只啰嗦乌龟的原因?"少女模样的店长眉一扬,唇一撇,表情明摆着她的不屑。 臭着张脸的男人不愿吭声。刚刚说得太多,现在再说大概只会换来冷嘲与热讽,而不是任何具建设性的金言或玉语。 "我说律师──"师字拉得老长老长,娃娃店长的表情已由不屑成了唾弃。"身体被人当日抛式隐形眼镜,心灵更是饱受折磨的人不、是、你、欸。" "我说亲爱的店长......"才怨忿完双脚为什么会习惯性地走进不夜城、身体为什么会不自主地一屁股在女子面前坐下的蓝慎堂,现下俊美脸皮开始微微抽搐。"不要用乌龟来形容我!还有,麻烦你想一想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行不行?" "不就是你吗?"吹吹指甲上未干的蔻丹彩绘,娃娃店长的语气好不理所当然。"十年前不告而别的人是你,十年之后重逢归重逢,但又上演不告而别的人,还是你。怎么看,这罪魁祸首都是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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