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从鞍子上下来,镇天宝忽然瞧见乌兰图娅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提着裙子冲着这边奔来。 「安达、安达--不好了!」她满头大汗地叫道,毫无淑女风范。 「怎么了?」 「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太子他......领着一群卫士来到伯颜府,说什么要缉拿犯人......结果、结果......太子身边的云都赤一看到莫愁就说他是他们要找的人,要绑他回去......呜呜,安达求求你了,快点救他!」 镇天宝一听,心脏「咯噔」一记往下一沉--想来昨晚自己还用过她的脸,却被青龙撕了......没想到那家伙还真奸,逮不了自己就想捉莫愁回去。怎可让他得逞! 「安达......郡主说得是,莫公子救过我,现在又是你身边的喀喇沁,你不可以坐视不管啊!」 巴特尔听闻,皱了皱眉。 「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前厅!」 「你们在这里暂等,我去保他下来!」 「太子殿下......此人乃是巴特尔王爷的亲随......您这样贸然带他离开,似乎有点太......」 「伯颜大人,请勿阻拦--这件事,殿下自有定夺。」 巴特尔一离开,镇天宝和乌兰图娅对望一眼,两人忽然很有默契地一齐跟到他屁股后面,然后就听到这样一通对话。 身为太子随侍,青龙还真是嚣张,主人还没有发话就这般呛声,说的伯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一下!既然是我哈丹巴特尔的人,要带他离开总得给个理由吧,殿下?」 巴特尔实时赶到,将众人一拦。 趁着这空档,镇天宝看到莫愁被青龙反剪着双臂,隔得有些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这副情势已经足以教他的心脏七上八下了。 「此人夜闯枢密院,意图不轨,被青龙察觉并击退,他的面目青龙应该不会记错。」 「口说无凭!再说夜色浓重,殿下您的云都赤也不一定能看清来人的长相吧?」 巴特尔和特木尔针锋相对了一会儿,互不相让,就在这时,青龙忽然插话道:「殿下,如果属下没有料错,此人的身上此时应该还有当时搏斗留下的伤痕......当场验伤,也好让众人心服口服啊。」 「好,就当场验伤!来人,将此人的衣裳褪下!」 特木尔这般命令道,听得镇天宝心头一凛--天啊!他们竟想脱莫愁的衣裳! 这怎么行!莫愁虽说是个老姑娘了,可好端端一个黄花闺女,云英未嫁......就连师父和自己都没有看过她赤身裸体的模样,现在怎么可以让那么多男人看她的身子? 不急细想,镇天宝一下子冲进人群,不顾众人惊愕一把将莫愁从青龙的手中夺下。 「阿宝?」 「额尔敦!」 巴特尔和特木尔同时唤道,镇天宝寒着脸,将莫愁护于身后。 「师兄?」莫愁轻轻地唤道,听得出她现在十分虚弱。 念及此,镇天宝不禁咬牙切齿。 可恶,除了小狗子,莫愁是我最亲的人......我也只有这一个师妹,她若有个三长两短,要我怎么跟师父交代?! 「师妹......别怕,我死也不会让他们这般羞辱你的......」 「阿宝,你在干什么?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快闪开!」巴特尔这般吼道,上前就要抓镇天宝到他身边,镇天宝却一把将他的手拍开。 「安达,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听你的,但唯有这件事不行......莫公子救过我,知恩图报,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蒙受不白之冤?」 「额尔敦,你不用担心,如果此人是无辜的,我绝不会为难他......现在只要他宽衣解带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确无伤痕,我立刻放过他。」 「可是莫愁她是个......」是个姑娘啊!这句话镇天宝刚要脱口而出--却发现青龙正以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望着自己。 果然,是这混蛋的伎俩,无非就是想逼我自己吐出实情,露出破绽! 半句话哽在喉头,一瞬间,镇天宝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际,只听耳畔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师兄......不可啊......」 紧接着便是「扑通」一声--莫愁重重地跪倒在地。 「不用验身了,的确是我......夜探枢密院......」 听到莫愁主动认罪,镇天宝的心脏骤停了一下,扭过身望着她那张俊秀的脸孔,一时愣住了。 莫愁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点调皮地咧开嘴笑了笑,完全不在乎地继续道:「我与那被关在枢密院内的少年乃是结拜的义兄弟,兄弟有难,我自然得去救他......你们把我带走吧。」 「莫愁......你--」 「王妃,你不用管我,这是我惹下的祸,还是让我自己去收拾吧!」 都到这种时候了,莫愁还在维护我! 眼看青龙又要上前来擒人,镇天宝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就在这犹豫的空档里,原来默不作声的乌兰图娅忽然冲上去抱住莫愁,大叫起来:「你们不要捉他......要捉他就把我也捉去吧!」 说罢,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郡主,此人来历不明,还是......」 「我才不管他是谁!但是你们敢动他,我乌兰图娅就跟你们誓不两立!」她一边说,一边还充满威胁性地去拔靴子里的匕首。 被她这么一闹,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特木尔见两个「女人」都为莫愁求情,似乎心软了,他沉吟了一下。 「既然是巴特尔王爷的人,还是让王爷亲自来处置他吧......」 「殿下,可是......」 「青龙,不要多话--」特木尔打断青龙,道:「还请王爷好好管教下人,给我一个交代。」 听到特木尔这般道,镇天宝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他既然肯让巴特尔来处理此事,想必巴特尔也不会为难莫愁...... 「这是自然,来人--把他拖下去,杖刑十下。」 什么?还要打莫愁?这...... 「才区区十下么?王爷似乎也太厚待下人了--来人,杖刑三十。」特木尔面无表情地说,然后低下头问莫愁:「你可愿受?」 一瞬间,镇天宝发觉莫愁的肩膀猛地震动了一记。然后她昂起首,直直地望着特木尔......过了片刻,她把头沉了下去,缓缓地点了点。 镇天宝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个总是顶着一张天真烂漫、人畜无害的面孔向他讨债的小师妹被人拖下去杖打,却无能为力。杖起杖落三十下,就像打在他自己身上一般疼痛。原以为这小妮子至少会呻吟一下,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吭一声。 杖毕,特木尔一行人像阵风似的翩然离去,无人理会伏在地上受刑、爬不起来的莫愁,镇天宝和乌兰图娅焦急地跑到她身边,却有人先两人一步,一把横抱起莫愁。 「你......」 梅香......是赵明远! 他去哪里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如果刚才他在,莫愁......莫愁她就不会...... 「姐姐、郡主,我会好好照顾莫愁,你们不用担心。」赵明远一脸严峻,看了看莫愁又瞧了镇天宝一眼,抱着莫愁便往自己的卧房走去。 镇天宝和乌兰图娅还想追上去,却被巴特尔拉住了。 「你们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一切还是让明远来处理吧。」 镇天宝虽然担心莫愁的伤势,可是他毕竟不通医术......而且府中除了自己,也只有赵明远知道莫愁是女儿身,只能将她交予他照料。 「你还不睡?」 风波暂息,晚间镇天宝趁着众人都歇息了,便溜出厢房,摸进赵明远的房内。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喂,莫愁怎么样了?」 赵明远轻叹一口气,道:「无甚大碍,只是被这么一折腾,没有十天半个月是起不了床了。」 这般说,镇天宝稍稍放下心来,走进内室,挨到床边--看着莫愁伏在那里。她脸上的粉饰此时已经被去掉,露出来的清丽小脸正泛出不自然的晕红。人似乎睡着了,不时地呓语,见状镇天宝的心头又紧了紧,探了探她的额头,好烫! 「怎么在发烧?说什么『无甚大碍』,你这个庸医!」 「挨了几下棍子,发烧是正常,性命无虞......而且她又有武学根基,你不必担心。」 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伤筋动骨的可不是你啊! 镇天宝俯身用袖子擦了擦莫愁额头沁出的汗液,然后转过身,对着赵明远道:「你都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不要给我装傻!」镇天宝跳起来:「你给莫愁疗伤......应该看到她的身子了吧?」 「这是自然,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为了疗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要找借口!既然你看到了--就得娶她!」 被镇天宝这么一吼,赵明远愣了一下,随即便掩着嘴「噗哧」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镇天宝火了,说那么正经的事,居然还笑,难道是想推卸责任么? 「我笑是因为我在想......你的身子也被我看光光了,难道你也要嫁给我么?」 被赵明远这么一说,镇天宝不自觉地便想起他上次背《千字文》的事。那天,他把自己......这样又那样...... 啊呀,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了,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混......混蛋!我是男的,怎么可以和她相提并论?」镇天宝陡然间觉得脸上好烧,摸了摸,竟然和莫愁的一样烫...... 「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可能娶这位姑娘。」 「为什么,你嫌她不是蒙古人?」 「非也,」赵明远道:「我不能娶她是因为:第一,我只喜欢你一人......」 对于这个理由镇天宝嗤之以鼻。 「那第二呢?」 「第二,我瞧这位莫愁姑娘早已心有所属,她应该看不上区区在下我。」 莫愁有心上人了?我怎么不知道? 但又听赵明远这么讲,十分笃定的样子,镇天宝皱着眉问:「你如何知道?」 赵明远忽然脸色沉了沉,不回答。 镇天宝等得有点急了,正欲追问,忽然原本睡得很安稳的莫愁忽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她一边梦呓,冷汗涔涔而下,镇天宝看得心惊,凑近她把被子一掀,却赫然看到-- 莫愁的身下......正在流血,洁白的裙裾和被褥都被血渍沁红了!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镇天宝吓得倒退了两步,赵明远扶住他的肩膀,镇定地说:「你先回避一下。」 待镇天宝出去,他又招了一个老妈子进入。 过了很久,镇天宝见房内没有动静,老妈子也走了,这才再次进入。 「说--你把莫愁怎么了?」镇天宝一把揪起赵明远的领子质问。 赵明远轻轻拍开他。 「我可没有对她怎么样......倒是要问你,她最近有没有和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肌肤之亲......肌肤之亲?肌肤之亲! 「你说莫愁她......『有』啦?」 看到赵明远点头,镇天宝的眼前瞬间出现莫愁顶着一个皮球般大肚子的影像,然后皮球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小师妹,一大一小两个人追着他要钱...... 莫愁小的时候就像个粉团捏的娃娃,可爱极了,如果她的孩子也是个女娃,自己就可以对她这样又那样...... 镇天宝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流口水,忽然赵明远唤醒他。 「话还没说完,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 「啊?你还要说什么?」 「孩子已经没有了。」 「哦,没有啦?那好啊......啥?啥没有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腹中的胎儿,已经没有了。」赵明远重复了一遍,随即一道晴空霹雳直直打在了镇天宝的头顶。 「没有了......就这样没有了......」 脑中小皮球和粉娃娃的幻想一下子消失无踪--镇天宝再冷静一想,莫愁怀着身孕被那般毒打,小宝宝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来呢? 「是我对不起她......」 一想到莫愁挨的那三十下杖责,镇天宝就无地自容......明明他才是师兄啊,为什么总要她这个做师妹的来维护? 镇天宝翻出过去的回忆,和莫愁相处的岁月里,虽然两人成天都是打打闹闹、没大没小,可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她出面来为自己摆平一切,度过难关,自己还真是......唉...... 「别长吁短叹了,真不像你。」 赵明远双手一揽,很自然地将镇天宝揽进怀里,「别替莫愁操心,既然这是她的选择,我想她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 「是这样么?」 被赵明远像猫咪一般抚着背脊,镇天宝平静了一些......直到被他摸的昏昏欲睡,忽然-- 「等一下,孩子的爹是谁?」镇天宝一把推开赵明远这般问道,他居然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重要问题,真是脑袋装草! 「你说呢?」 赵明远双手一摊,回答的口气就好像他应该知道那人是谁似的。镇天宝愣了一下,快速回忆着莫愁最近接触过的人...... 「是......特木尔?」 「阿宝......」 「别拦我!」 「不要冲动!」 「那个没人性的家伙,把自己的孩子都打没了--我......我一定要宰了他!」 「太子他并不知情啊!」赵明远这般道。 镇天宝愣了一下,旋即想起受刑前,莫愁看特木尔的那个古怪表情。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当时在想什么了:就是因为特木尔什么都不知道,才会伤了她的心! 攥紧了拳头,镇天宝不想再同赵明远废话,而是直接去找特木尔说明一切,赵明远却将他拦腰一抱。 「你忘了镇苍狼么?现在救他的事才刚有了一丝眉目,你莽撞行事,是想放弃他么?」 听到儿子的名字,镇天宝立刻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软了下来。 「可是莫愁......」 怎么想都不甘心,那天是她代自己去的兴圣宫,结果却让特木尔惹下这等风流债,若自己不替她讨回公道,难道要坐视她蒙受这等屈辱? 「我说过,这既然是她的选择,你就不该插手......难道你还嫌自己惹出的麻烦不够多么?」 赵明远这么说,镇天宝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应对的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事他明明想做好,却总会弄巧成拙......巴特尔、镇苍狼,还有特木尔,为什么自从一进入大都,总是麻烦不断?他只是单纯地想完成一个小小的心愿啊! 「喂,怎么说两句眼睛就红了?想哭了么?」赵明远抬起他的下巴,这般调侃。 镇天宝挥开赵明远就要夺门而出,可今天对方却第二次紧紧地抱住他,附到耳畔,轻道:「有的时候,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话怎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像那个总是无懈可击的狐狸说的? 镇天宝困惑地扭过头,赵明远顺势吻住他的嘴...... 这回,不似初次的霸道,只是轻柔的、花瓣般的附着在镇天宝的唇上。 鼻子抵着鼻子,嘴唇贴着嘴唇...... 靠的那么近,赵明远身上的梅香幽幽袭来,真是好闻,一时间镇天宝都有些醺醺然了,任凭他怎么亲吻,都没有生出反抗的念头。 直到赵明远松开他,脑袋里还是一片茫然...... 「喜欢我这么吻你么?」赵明远眯着眼,邪邪地勾起唇角这般问道。 镇天宝一怔,立刻清醒过来,猛地将赵明远推开,逃也似的奔离他的房间。 第十四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离白节只剩十天。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被赵明远吻过之后,镇天宝忽然很怕见他......因为每次一照面,他的胸口就像揣个小兔子般怦怦乱跳,非常不痛快。 好在那天以后,赵明远为了镇苍狼的事四处奔波,十分忙碌,晚上也不在府中过夜,镇天宝难得同他见上一面,日子一长,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彷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了。 莫愁的伤势好得很快,九天后就可以下床走路,加上她自己也十分懂得调理,一个月不到又变得活蹦乱跳,还整天把乌兰图娅耍得团团转,俨然一副活宝的样子。 只是就算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镇天宝还是看得出......她此时的心思,与来大都之前比较,已经大不相同了。 「阿宝。」 正在想莫愁的事,巴特尔忽然唤他。 镇天宝回过神来,只见眼前铺满了各色的佩带腰刀、香皮袋、火镰、荷包等接亲用具。明明离婚礼还有那么多天,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镇天宝真的有点担心,万一到时他等不到洞房花烛夜,直接把他绑了圈圈叉叉那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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