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庆泗侃侃而谈,从华却在念著那净土之内,已经一月未见的人。 以往,公事往来之间,长则半月,短则三五日,总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虽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调侃,却总是能慰籍几分那无法宣之於口的思恋。 而在他怀孕之後,更是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可这几日,硬是生生禁锢了这份眷恋,用繁琐的事务堆砸自己,为的,只是那日听到的,他动了心…… 如此下去,怕的是自己愈求愈多,最後,即便替他解除了血咒,也只有惹他伤心。 ″既然如此,叔父不如自己去求一位结发便好了,如此,我也可算是有继承人。″ 丢下这样的话,从华飘然而去。 ──────────────────── 叶子翎自外面回来,便似心事重重。 冰见看了出来,却并不询问他。 终究,叶子翎还是忍不住开口。 ″听说,从华大人即将结亲。″ ″……是吗。″ 冰见愣了一下,但随即,却是一阵心安。 ″对象,将是非雪。″ ″非雪?″ 冰见不能不惊。 但如果,这是他们的决定,他也本就没有立场说什麽。 ″现在外面,都在为了结亲的事情筹备。″ ″那又怎样呢。″ ″你仍旧无动於衷吗?″ ″你不愿非雪同他结发?″ 叶子翎被他问的一愣。 良久,方才回答。 ″从华大人既不爱他,结发又於他何益?″ ″自然有益。长老们手中,便又有了筹码。″ ″那非雪岂不是被人利用?″ 冰见默然。 叶子翎心中那个非雪,只怕早已不复存在了,但他却仍旧不知。 ″你爱他吗?″ ″什麽?″ ″现在,对於非雪,可是存的爱意?″ ″我……″ 叶子翎答不上来。 最初,他对非雪是存了感激之情,族人脱他蒙蔽,受益良多。之後,则是当他幼弟一般的照顾,虽然明知他对自己是另一番情意,却始终不知如何开口拒绝。 遇到冰见之前,叶子翎对於情爱看的甚淡,但现在,对於冰见从爱慕变为相知之後,原本因责任而压抑的情感,却也变得丰富起来,对於非雪,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情爱之爱,还是手足之爱。 ″若是你能响应非雪的情意,便去令他知道,否则,恐怕只有後悔莫及呢。″ 旁观者清,从叶子翎那犹豫之中,冰见已经明白,他对非雪并非全无爱意,只是,这个局中人仍旧没能理清自己的思绪而已。 垂目,望著身侧那兀自熟睡的婴儿,思及分娩那日,从华眼中危机之时流露出的那份炽热,冰见心头,竟是毫没来由的一阵微痛…… ──────────────────── 离开无忧净土,时隔三年,再一次踏上崇光坪,这里竟已易主。 ″呀!真是稀客呢!″ 拼命掩饰著心底的惊喜,和方才竟从座椅上一跃而起的失态,从华的言语中,不自禁地用著一向的轻谑。 ″我来,是告知从华大人,月行天一族的事务,我会重新接管。几日後,非雪将成为从华大人您的结发,所以族中事务,不宜再劳烦他。况且,我的身子已经大好,也不敢再继续推卸责任。″ ″月行天大人真是有心呢!″ 不凉不热的话,却是藏著心底那本不该有的失望之极。 早就知道他对自己毫无爱意,却是做了这最蠢的事情去试探。 此刻的光焰凝?从华,竟也只是一个毫无头脑的傻瓜。 庆泗自作主张地为他筹办婚事,他不闻不问,起先,是为了到头来给他所谓的″叔父″一个难堪。而後,却又是真的想知道冰见对他,是不是存有那麽一点的爱意,但事到现在,所得到的,还是只有那从不被他放在心上的冷落罢了。 他又说些什麽,他已无心再听。 他既然知道他的情意,却又只肯带著面具来见他,答案,再明显不过。 自崇光坪离开,想著自己方才的奏对,该当已经令他死了试探的心。 如此,叶子翎与非雪之间,或许会有转机吧?…… 不由自主的一声轻叹声,却是他自己也不曾察觉,这番奏对,究竟是为了叶子翎,抑或── 是为了自己?…… ──────────────────── 整个守界都在张灯结彩,为了从华的婚事而筹备。 但在洋溢著喜气的氛围中,两个新人却都似事不关己。 非雪只是听凭父亲的筹划,不发一言。而从华,则像是看戏似的,始终都只用暧昧的笑容应对庆泗。 ″从华大人,三日後就是您行礼的日子,自今日起,要向上神告祝,以为您的婚礼祈福。″ ″知道了。″ 懒散地应付过去,从华却不动身。 ″那,请您即刻沐浴更衣。″ ″我自然会向神告祝,这些,你们就不必费心了吧。″ 不耐地起身,径自离开。 向神告祝?哼…… 从华不禁冷笑。 告诉神,他将在婚礼当日,重重地羞辱那个令他无父无母的罪魁祸首吗?…… 冰冷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 非雪对他避而不见,叶子翎纵然有话要对他,却也无可奈何。 一连几日,叶子翎都被侍者挡在殿外,而非雪也足不出户。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万不得已,叶子翎只好求助於冰见。
″你要对他说什麽?″ 冰见淡淡地问道。 ″请他不要同从华结发吗?″ ″当然!他和从华大人之间并不相爱,怎可以如此草率?″ ″可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外人,又有何理由去阻止呢?″ 冰见宛若置身於事外。 ″可你和从华大人──″ ″我和他之间什麽也没有,也不会有什麽。″ 打断叶子翎的话,冰见的声音毫无犹疑。 叶子翎皱眉望著他,想要反驳他,却不知如何反驳。 ″只是──″ 看向叶子翎,冰见竟露出一丝笑容。 ″你同非雪呢?″ ″我……″ ″若是爱他,你自然有理由去阻止。″ ″……″ ″但若不爱他,又何必让他会错了意……″ 这句话,却似是在对叶子翎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冰见抱起啼哭的婴儿,缓缓步出殿外。 夜风渐凉,但小涿炎却似喜欢这暗夜的微风,露出纯真的笑容。 ″去请从主大人移步过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吩咐完侍者,冰见抱著婴儿,向著镜湖走去。 ──────────────────── 初见他,便是在这镜湖之畔。 刚失去养父不久的从华,问了那样一句被人当作童言无忌的话,自然,也只有一笑以回之,但也就是那如雨後若隐若现的虹彩般的笑,令他就此深陷。 他是高高在上的继任族主,而他,却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连光焰凝的姓氏都尚未被赐予,但那笑容却毫不造作,也没有丝毫轻视。 从遐想中拉扯回神思,已是身在湖畔。 不由地又是苦笑。 微弱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似是婴儿的哭闹。 从华循著声音看去,却竟是那日夜思慕的人。 ──────────────────── 原本,只想极力避免和孩子接触,怕的就是身不由己地去爱它们,可偏偏这小家夥除了他,谁也安抚不了。 轻声哄慰著啼哭的婴儿,此刻的月行天?冰见,早已不是昨日模样。 ″月行天大人真是好兴致呢!″ 不由自主地向冰见走去,明知这只会令他这些日子的努力变为泡影,却仍只想放任那再也无法克制的思眷…… ──────────────────── 看著眼前冷若冰霜的非雪,叶子翎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无法出口。 最终,却是非雪打破这沈寂。 ″如果无话可说,我告辞了。请你转告族主大人,我来过了。″ 叶子翎不禁慌了神,再不开口,怕是真的没有机会了,一声″雪″立刻脱口而出。 但非雪却并未转身。 ″叶子翎,你不过是个小小医者,如何直呼本座名讳?″ 叶子翎顿时无言以对。 非雪立在庭中,不离开,却也不转身。 良久,叶子翎终於开口。 ″与从华大人结发……你可想清楚了?……″ ″与你何干?″ ″若是为了同我赌气,大可不必如此。″ ″叶子翎,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从华大人他──″ 後面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叶子翎随即又想到,从华对於冰见的恋慕,整个守界,现在,也只有他这一个外人知道而已。而那两个,却又都是死也不肯挑明了这份爱。他又如何能就这麽直言不讳地告诉非雪? 见叶子翎犹豫起来,非雪冷笑一声。 ″从华大人早已心有所属,便是与他结发,也不过徒有虚名而已。难道你为的,便只是那虚名後的权势吗?″ ″有虚名,也比什麽都没有好。″ 叶子翎一呆。 ″……我同冰见──″ ″与我何干?″ 非雪如此强硬,叶子翎便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性温柔,不擅同人斗口,非雪咄咄之下,他只有哑口无言。 其实,非雪只是等著他的一句话而已,怎奈叶子翎不懂。 夜渐深,两人就是如此相恃而立,却谁也未再开口。 非雪始终不曾转身。 ──────────────────── 转身,冰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但随即便恢复平静。 ″恭喜您了,从华大人。″ 淡淡的一句,便足以粉碎从华心底那原本还存著的一丝希望。 ″多谢。″ 使自己看上去如他一般淡然,从华低声地应道。 ″礼物已经收到,我待族人谢您了。″ ″不必,原该如此──月行天大人何必如此客气?我们原不疏远,今後,更是有了姻亲的联系。″ ″上下有别,冰见不敢不遵循礼制。″ ″是吗。″ 说著言不及义的话,从华既想尽快逃离这令人压抑的地方,却又想多看他一眼,多听他一句。 ──────────────────── ″我真是傻瓜……″ 良久,一句低语终於响起。 叶子翎几乎听不清非雪说了什麽。 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他早该知道。 非雪移动脚步,向著殿外慢慢走去。 终究也只有自己痴心妄想,叶子翎对他,终归不是爱…… 叶子翎茫然地望著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说出爱他,非雪就不会离开,但是那份不愿他结亲的心,究竟只是关心还是那就是爱,他自己也不清楚。 身後那份沈寂令非雪无论如何也心有不甘。 他还能怎样? 如何才能令叶子翎爱上他呢…… 在门口停下脚步,非雪高扬起声音。 ″子翎哥哥──″ 非雪已许久不曾这样叫过他,叶子翎不禁一愣。 ″我想,求你一件事。″ …… 第十四节 从华被庆泗差人召回大殿。听了他的话,他已在那幽幽的烛火之下,坐了半个时辰。 非雪同叶子翎见面,与他无关。但那个一手安排他们会面的人,究竟在想什麽? 单单只是为了叶子翎? 抑或…… 竟是真的不愿自己同非雪结亲?…… …… 或者他根本什麽也没打算。只是因为叶子翎求他,他便应了。只是因为不爱他,所以才没想到和叶子翎见面的人,该是他未来的结发…… 他说他动了心。 他也说,他不能有爱…… 离冰见越近,从华的思绪便越是纷乱。 如此下去,他怕是迟早会被他逼疯。 在他的安排下,非雪同叶子翎见面的同时,他却能像什麽也不知道一样,对他说著恭喜的话。 那样的伪装,是刻意?是自然而然?还是讽刺?…… 当从华发觉的时候,他已经身在千凌殿。 ──────────────────── 冰见自湖畔返回,便不见叶子翎。想来该是同非雪一起。 将婴儿交於侍者,他径自回到自己的殿内。 然而令人不安的焦躁笼罩著他,令他无法入睡。 似是被冥冥之中的定数所引导,当他走出寝殿时,从华便出现了。 两双眼睛相对凝望了良久之後,冰见才霍然警觉── 避开从华的目光,他侧过脸。 ″从华大人深夜孤身来访,难道希望流言蜚语明日传遍整个守界吗?″ ″明日,只怕无人有闲暇顾及这个吧?″ 微皱起眉头,冰见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叶子翎在哪?″ 冰见又是一愣。 方才,他已经猜到从华离开的原因。可他原以为,对於这婚事,从华并不挂心,谁知他竟亲自问罪上门?只是,如果如此,他该比自己清楚那两人的行踪才是…… 淡淡地答了一句″不知道″,冰见转身。 望著冰见的背影,从华咬紧了下唇。 ──────────────────── ″什麽事?″ 被非雪带到月行天一族的禁地,叶子翎没有被告知原因,看著将他带了来,却一言不发的非雪,叶子翎不禁询问。 ″如你所说,从华大人心有所属,而我,也不愿同一个只是相识的人结亲。可是族中长老们的决定,不容我反抗,所以,想要躲开这门亲事,只有一个办法──″ 叶子翎望著非雪,等他的後话。 ″──你让我怀孕。″ ″什麽?!″ 非雪毫无表情,连声音也没有波动,令叶子翎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你让我怀孕。″ ──────────────────── 他已许久不曾闻到他的气息。 紧拥著那令他又爱又恨的人儿,从华极力将他的清冷溶入自己的体温中,却似总也温暖不了他,总也抓不住他…… 自那日从他身边逃离,他便暗暗发誓绝不再冒犯他,可冰见方才那一转身,竟让他有种错觉,如果此时不抓住他,他便从此只能徘徊在他的世界之外。 纵然不愿他爱上自己,却也无法承受他心中全无半分他的影子。 压抑多年的情爱一经发泄,便再也无法克制。 从华此时已无暇顾虑拼命反抗的冰见,只想在他的身上刻下他的印痕,令他成为他的所属…… 但是冰见的抵触却自始至终也不曾消失,反而,随著他愈来愈深入的侵入而强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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