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场叛事消弭于无形。 罗玉臻对贺翰之的举动早有怀疑,并以为贺翰之与聂芾相互勾结,曾派人查探过他们,所以才会被贺翰之的亲信屡 次弹劾,他一再催促聂琦尽早离开永定府,也是顾忌贺翰之势力之故。 经过几日整顿,原属于贺翰之的军马都归到了聂芾麾下,贺翰之在其封地屯粮练兵,起事谋逆,又派人刺伤皇上, 聂芾虽无谋叛之心,却也脱不了干系,这几天他一直如履薄冰,好在聂琦只是一番训斥,命他将稗越族的族地归还 ,并警告他今后切不可任意孤行,扰民枉法。两族和睦共处,民生兴旺,方为国之根本等等,聂芾战战兢兢地应下 了。 稗越族人得以重归故士,自是喜悦非常,聂琦离行之际,族人们沿街相送,如奉神明。 傅千裳因中毒伤,被赐坐马车行走,他掀开轿帘,见白铣及族人在聂琦面前跪拜臣服,满脸景仰,聂芾也神态恭谨 ,与之前张扬之风判若两人,不由对聂琦的驭人之术心折。 稗越族人得以还乡,感其思德,今后对天朝自然忠心不二,而永勤王经此一事,其行举必有所收敛,聂琦对他识人 不明。险酿大祸的过失之惩悬而不落,更会令他今后谨慎行事。 轻描淡写间将战祸消与无形,此后两族和睦,民生安乐,也是永嵊之福,看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朝廷都不必再担 心这里的族民之乱了。 聂琦正与众人道别,脸上笑容晏晏,举手投足间,帝王傲然之气隐现,阳光下那张俊秀面庞流光溢彩,便如傲龙人 海,明凤归林,令人心生追随。 傅千裳竟看得有此痴了,却不料聂琦的目光移来,四目相对,傅千裳心房一跳,却在下一瞬看到沈鸿月走到聂琦身 边,和他一起向众人道别。 得,又自作多情了。 自嘲一笑,他放下了轿帘。 也许,他也该把那份心思放下了。 因聂琦的身份已露,需速速返京,故行程颇急,好在傅千裳舒舒服服躺在马车里,行程快慢对他来说倒无关紧要。 这晚留宿客栈,傅千裳沐浴完毕,正准备将易容面具卸掉,忽听脚步声响,聂琦敲门走了进来。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便再没见面,反正现在聂琦身边侍卫众多,也不差他一个,于是,傅千裳便安心享受他的 病人待遇,不跑去讨嫌。 不知聂琦来此何事,傅千裳装模做样躬身施了一礼,见他神色淡淡,聂琦面现尴尬,轻声问:「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上,已好了大半,只是偶尔会头晕。」 其实那毒素只是当时凶猛,等他苏醒后,便已无大碍了,不过傅千裳可没打算说实话,否则那舒软宽敞的马车就没 理由再享受了。 听了这话,聂琦一脸紧张,道:「那是余毒未清,都怪这几日我太忙,没来看你。」 是啊,忙着跟你的准皇后卿卿我我。 聂琦在永定府的遭遇经历早由罗玉臻的师爷誊笔细绘,公文一封送至京城了,满篇的歌功颂德,言道皇上英明神武 ,真知灼见,以祈福为饵,微服出宫平定叛乱,沈鸿月之事也有叙述,沈家人已奉皇命,一起跟随进京,可见沈鸿 月的皇后之位差不多已定下来了。 尚记得那晚耐不住思念,跑去聂琦那里,却看到他正与沈鸿月灯前对弈,两人笑语嫣然,一室春意,自己却坐在房 顶痴痴看着,浑忘了更深漏重,待回过神, 衣衫已被打的半湿…… 「千裳?」 见傅千裳神游太虚,聂琦有些泄气。 自己就这么无趣吗?还是,他记恨着上次自己的重话,懒得再跟自己应付?尤其那句「皇上」叫得他心发慌,忙问: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 「哪件事?」 傅千裳皱皱眉,随即笑起来,上前很亲热的拍拍聂琦的肩膀。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再说,我们是兄弟,哪会为了~点儿小事生分。」 「兄弟?」 听出了聂琦言下的不悦,傅千裳的笑有些撑不下去,打了个哈哈,闭上了嘴。 他一时得意忘形,好像又逾矩了,在他面前的不是和他一起闯江湖的小琦,而是帝王,身为九五之尊的帝王。 「千裳,这几日我总想起千绝山的风光,可是那两日的经历却怎么都记不起来,那两目是否发生过什么大事?」 「没有!」 见聂琦手捂被自己刺伤的肩头,傅千裳这两个字咬得斩钉截铁。 若聂琦知道那一剑是自己刺的,会不会立刻判自己一个斩立决?嗯,说不定凌迟都有可能。 或许之前他还存了些让聂琦记忆复苏,和他重修旧好的心思,可现在,他却只觉得聂琦天威日重,喜怒难测,那种 伴君如伴虎的感觉越来越强,尤其是贺翰之被株连九族之事后。 贺翰之兵败后,聂芾为证明自己清白,将贺家九族血洗一空,连那些杂役奴仆都无一幸免,那时,聂琦正在永定府 里跟沈鸿月一起赏花品茶,在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将聂芾好一番训斥,并严命他将贺家之人殓葬立碑,并请道 士做法,为其超度等等。 傅千裳冷眼旁观,直觉感到那结果聂琦其实是早就预料到的,借他人之手斩草除根,事后又故作姿态,以作抚慰, 他依旧是万人敬仰的儒帝,只把恶名郁推到了聂芾一人身上。 身为帝王,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原本无可厚非,只是当看到贺家门前血流成河,任傅千裳在江湖行走,见惯生死, 也不由得心寒。 也是那一刻,他才明白当日遥枫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任何时候,他都只是臣子。 见傅千裳不说,聂琦也没再多问,只拉住他的手,伴随着清淡药香,一枚自玉放在了他手心里。 「这是浸泡过各种草药的药玉,贴身戴着,有祛毒清神之效,我让郦珠买来的,你戴着它,身子也可好得快些。」 淡白美玉在灯下泛出盈盈流光,药香清雅,触手生温,傅千裳是识货之人,美玉价值倒是其次,贵在它浸泡过各种 名贵草药,此等药玉实属罕见,也由此可知聂琦寻它必是费了不少心思,而绝非他所说的差人买来的。 心猛地抽了一下,眼里微微有些湿润。 不喜欢他,又何必对他这般好?让他记住这份温柔,这份体贴,到头来,又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开。 聂琦,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京城很快就到了。。朝野上下早得了消息,皇上明为祈福,暗地却微服出宫,将边境叛乱一举扫平,并令稗越族人 从此忠心朝圣,更传奇的是,还喜结良缘,要将一见钟情的女子册立皇后,于是,永嵊朝野喜报送传,少年天子, 春风得意,皇宫内外都是一派喜庆之兆。 唯一不开心的只有傅千裳。 自回来后,他就再没见过聂琦,也没去太上皇那里邀功请赏,原想聂琦既已回宫,自己的任务便算是完成,该当狠 狠心,就此离开了,他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将要跟别的女子大婚,还可以无动于衷。 及早抽身,便不会太过伤心,行程都已盘算好了,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推后。 这几个月他不在宫里,负责整理药材的换成了开心,听着他不断讲述皇上犬婚装饰寝宫的事,傅千裳就没来由的感 到心烦.只想弄些哑药来,把这家伙毒哑了事。 这日正午,一位内侍来传傅千裳为主子诊病。 他只是个见习药官,根本没资格给主子们看病,上头指名道姓的传他,难道是…… 心突然怦怦大跳,只觉自己的预感没错,一定是那小伪君子忙里偷闲,终于想到他了。 只是,见了面,该说此什么才好?像以往那样不分尊卑的叫他小琦?还是恭恭敬敬称他皇上?傅千裳心情忐忑的随内 侍来到后宫,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那荷香宫是嫔妃寝宫,现在住在里面的是沈鸿月,即将成为皇后的女子。 对于傅千裳的到来,沈鸿月也有些吃惊,她在永定府时,曾见聂琦对这个相貌普通的医官相当看重,所以不敢怠慢 ,很有礼貌地请他落座,又命人敬茶,言语问颇为恭谨。 观沈鸿月言语神情,似乎召唤自己来诊病并非她的意思,傅千裳有些不解,当下道了声失礼,请她伸出柔荑,搭脉 问诊。 沈鸿月似乎比初见时清瘦了些,眉间隐含郁气,傅千裳对她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皇后之名,母仪天下,多么风光的地位,可有谁知晓背后隐藏的艰辛?失去自由所换来的尊崇,真的能令人丹心吗? 沈鸿月一双妙目定定看着他,轻声问:「可是重症?」 「不,只是有些气血不调,再加上水土不服,又大婚在即,思虑郁结所致,服几副通神养气的补药便可好转。」 傅千裳停了一下,忍不住又道:「其实,药只起辅助之效,姑娘只须放宽心怀,胸中郁气便可自散,皇上为人宽厚 仁义,对姑娘又是一见钟情,将来必会扣你放在心里,好好对待的。」 沈鸿月抿嘴轻笑起来。 「傅医官对皇上还真是了解。」 「那当然,天底下最了解他的人便是我了。」 至少,在身体方面,他对聂琦是相当了解的,那个床下君子,床上野兽的家伙。 虽是情敌,傅千裳对沈鸿月却无怨怼之心,只是有些羡慕,沈鸿月出身世家,言语举止颇为得体,又无骄奢之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聪慧女子是配得起聂琦的。 出于对沈鸿月容貌的好奇,从千绝山到皇宫这一路,傅千裳从随从们那里旁敲侧击打听了许多有关沈家的事。 沈鸿月的父亲是个谨慎胆小的乡村士绅,母亲更是足不出户,沈家在当地算是大家,不过却从没跟江湖中人打过交 道,更不可能认识他爹,尤其在看了沈母的容貌后,傅千裳就更肯定爹是无辜的,男人爬墙也许有可能,但也不会 饥不择食,那女人长的比他娘可差远了,看来沈鸿月容貌跟自己相似,都是巧合罢了。 「傅医官,你在想什么?」 见傅千裳紧盯住自己,一脸的神不守舍,沈鸿月有些不自在。 傅千裳回过神,刚要答话,忽听脚步声响,聂琦气冲冲快步行来,俊容上阴霾密布。 没听到内侍唱喏,突然看到聂琦出现,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愣愣站起。 沈鸿月忙躬身行礼迎驾,聂琦挥手让她平身,却冷冷盯住傅千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人来为沈姑娘诊病。」 「傅千裳,记住自己的身份!诊病自有太医,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药官,有何资格敢言诊病二字?沈姑娘是朕的皇后, 若有差池,你可担当得起?」 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话锋,让傅千裳心中那份相见的喜悦心动都冷了下去,冷言带着极贿生的感觉,陌生到让他只 觉得立在自己而前的是个完全不相识的人。 他躬身禀道:「是小人僭越了,请皇卜恕罪。」 清淡如风的话音,一如傅千裳的个性,让正处于愤怒巅峰的聂琦突然冷静了下来。 投过来的目光里带了分惊诧,不解,还有几分惶惑,但随即便都归于平淡,他看到傅千裳拿起脚边的药箱,向自己 告退,那拿药箱的手指似在微微发着颤。 一瞬间,他有种想上前握住的冲动。 他不是有意发怒的,他只是管不了自己的情绪,当看到傅千裳对着沈鸿月失神时,不快,愤怒,嫉妒,各种感觉就 一起涌了上来,以至于说的话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他一直认为这张清爽淡然的容颜是只属于自己的珍宝,不美丽,不细致,却有着让人沉醉其中的魅惑,可是那份笑 ,他有多久没见着了?从永定府开始,傅千裳就对他一直若即若离,连笑都是口不对心的敷衍,可是现在,他却跑 到这里对着别的女人谄媚。 千裳…… 错身而过时,聂琦看到那双墨瞳轻扫了自己一眼。 心猛地一抽,因为他在那眼眸中看到了冷淡疏离,还有……漠然。 突然有种感觉,他将失去这个人,这个清灵似风的人会离开他,永永远远的离开。 傍晚,聂琦将礼部几位来商讨筹办大婚事宜的官员打发走后,就匆匆赶到御药库,这是傅千裳的专属地带,他甚至 已想像到在药柜的某个角落处,那个小药官正慵懒的靠在木梯的最高处打盹偷懒。 可是,药柜前木梯依旧,却不见傅千裳的身影,聂琦有些焦急,顺着天地君亲师的药柜一个个走下来,发现他并不 在这里。 心突突地跳,聂琦转回身匆匆出去,却不防在药柜拐角处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把他抱的一摞书籍都撞翻在地。 「千裳!」 傅千裳蹲下身想捡药书,却被聂琦拉住了手。 「我以为、以为你走了……」 「走?」傅千裳挑挑眉,随即笑起来。 「走的话,我会跟你打招呼,不会不辞而别。」 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聂琦盯住傅千裳,想从他眼眸中探出那话的隐意。 清淡淡的笑,满不在乎的神采,是初见时的模样,不同的是,那对眼瞳里蒙了层薄雾,迷离深远,将他远远隔在外 面。 「抱歉,今天我不是有意发你的脾气,只是这几天心情不好,一时忍不住。」 聂琦全没了日间冷峻霸气的帝王风采,只小,l2,翼翼地措着辞,拉住傅干裳的手握的死紧,不想放手的紧。 肩头被轻轻捶了一下。 「那件事哦,我没放在心上,那样的你才像是睥睨天下的君主嘛。」 傅千裳将手若无其事的抽出来,捡起散落一地的医书,道:「我要走了,赶着把这些医书都规整好,在这里见习了 这么久,师傅对我也不错,不帮他做完事.有些于心不安呢。」 「走?」聂琦神情复杂地看傅千裳。 还说没将那事放在心上,他明明就是在生气,所以便一走了之,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为自己下针,赖上自己的龙 床,在把自己的心拿走之后,毫不留恋地走人!傅千裳将整理好的书籍放到了旁边的书架上,笑笑道:「该走了, 见习了这么久,该去学以致用了,老在这里混日子也不是回事,伴君如伴虎,我这人做事没什么分寸,如果哪天一 个不小心,冒犯了天颜,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听起来像是玩笑,又像是真意,聂琦只觉得满心苦涩,喃喃道:「伴君如伴虎?」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自己这几次说话语气或许是重了些,但绝没有伤害他的心思,否则,以他的行事作为,便是有 九条命,也活不到现在。 看到聂琦眼中的落寞神色,傅千裳原本硬直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日间那么尖锐无情的话语,他怎么可能不在意?不过,却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当头棒喝,可能到现在他也下不定 决心离开。 正因为有了离意,他才会将话明白说出,以为聂琦会勃然大怒,谁知他听了后,再没多言,转身便离开了,古旧的 房门在吱呀一声后被紧紧关上,将落日余晖都关在了门外。 第九章 当晚,小五来传傅千裳觐见,说是皇上要为他饯行,请他移驾萝月阁。 这是傅千裳第二次登萝月阁,只是物是人非,心境早已不同,他来到顶层,但见顶楼窗棂大开,窗外苍穹明月高挂 ,星斗灿烂,不远处栽植的桂树寒梅疏影横斜,枝头轻颤,幻若仙境。 白玉矮桌上摆放着各种佳肴美酒,聂琦只着了件便服,席地而坐,见他到来,拍拍旁边的坐垫,示意他坐下。 内侍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二人在房里,聂琦替傅千裳斟满酒,和他干了一杯,道:「这里景色很美,我却极少来, 因为无人相陪。」 傅千裳没吃晚饭,早已饥肠辘辘,见房里就他们二人,便不顾什么君臣之礼,拿起筷子便闷头吃起来,心里悻悻想 :无人作陪?只要你一句话,相陪的女子只怕能排到城门口去,在这儿感叹什么?聂琦随口闲聊了几句,见傅千裳对 美食的兴趣很明显远远大于他,不禁有些泄气,终于忍不住转到了正题,问:「可以不走吗?」
11/14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