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大了几分。他本非怕事之人,这念头一起,竟怎么也压抑不下了—— 去吧。 犹豫半晌终还是选择了前往。取钱赏过了转交请帖的伙计后,他重新迈出客栈,朝景玄设 宴的酒楼行去。 * * * * 两日后。 “不在?” 听罢掌柜的回答,客栈柜台前,白冽予神情漠冷一如平时,心下却因那意料外的答案而一 阵失落。 好不容易将成双的事情处理妥当,可赶来此地后,满心惦念的情人却不在房中——若是白 天还有理可循,可眼下天色已晚,就算在外探听也该回来了才是。煜不在房里,难道是又 给人架去什么楼饮酒作乐了? 思及此,青年面色无改,一双幽眸却已又冷上了几分。察觉到这点的掌柜暗叫不妙,忙伸 手招来了一旁的伙计: “小工,天字房的柳爷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柳爷?” 这伙计正是将请帖代为转交给东方煜的那一位,方到二人跟前便因掌柜的问话而怔了一下 :“您不知道么?柳爷前晚赴宴后就未曾回来了。” “什、什么?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 “您不是常说‘客倌的闲事莫管’么?所以小的也就没特别……尤其那位柳爷看来不是一 般人物,咱们镇上治安又好,想来也不至于有什么岔子才是。” 说不定其实是秘会情人去了——这话当然只是在心里暗想而没敢脱口。伙计看了看掌柜, 又看了看青年,心底不由对掌柜如此必恭必敬的态度起了几分好奇:在他看来,这青年衣 着俭朴又一副冷脸,实在找不出让掌柜如此尽心的理由。 ——可这份好奇,却随着青年将视线移向自己而化作了然与某种几乎可称作“慑服”的情 绪。 眼下的白冽予虽戴着李列的外貌,可先前才在擎云山庄处理了不少事,刻下又面临了情人 的失踪……心态一时没能转换妥当下,属于一庄之主的气势流泻,自然让两个寻常百姓受 了影响。 白冽予虽由伙计的表情察觉了自己的疏忽,却因东方煜可能失踪的消息而无暇他顾——思 及伙计先前说的“赴宴”二字,他双眉微蹙,问: “柳兄赴宴?是何人递的帖子?” “这……送帖子来的是延寿楼的跑堂,说是受了一位爷的差遣让他拿来的。至于那位爷是 谁,小的就没细问了……” “上头全无署名?” “没有写邀请人,只有柳爷的名讳而已。” “……地点就在延寿楼?” “是。当时柳爷似乎有些讶异,可看完就立刻去了。” 顿了顿,见青年神情一派凝重,那伙计犹豫半晌终还是战战兢兢地开了口: “这位爷,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报告官府一下比较……” “不必。” 淡淡一声罢,留下一串赏钱后,青年不再多留,一个闪身出了客栈。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以煜的性子,如果真有什么事非得离开不可,也一定会留下口信,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音信 全无……他会两天未曾回客栈,不是遇上什么事无法脱身,就是已经着了敌人的道行动受 制了。 甚至……可能已经…… 瞬间浮现于脑海的猜测让白冽予浑身一冷。漫天的恐惧涌上心头,足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以 暂时将之压抑下。 可身子,却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会的。 以煜的身手,除非是对上莫叔或流影谷主一级的人物,否则没可能……就算是有仇家以人 数取胜埋伏包围,要想稳留住他,至少也得派上二三十个接近一流的高手才行——但如此 调动又怎么可能瞒过擎云山庄和碧风楼的情报网?更何况这趟行程本是出于突然?就算靠 的不是高手而是一些阴损手段,以煜老江湖的经验,身上又带有他亲制的解毒灵丹——拿 这来解寻常药毒可说是十拿九稳——想来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种种推想虽都显示煜应不至于出事,可眼下的事实却是他已失踪两天……如此矛盾让青年 更觉困惑无措,只得深吸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些好好想想。 不管怎么说,煜的失踪与前天的那封请帖有关是可以确定的——问题就在于邀请人的身份 了。 请柬上清楚的写着“柳方宇”三字,表示对方很对煜有着相当程度的认识。再加上伙计转 述的、煜看到请帖内容时讶异却没有多做询问便即赴会的反应,显然那发帖相邀的人应该 与他颇为熟悉。 可这么一想,事情便又绕回了先前的问题上:如果对方是有意暗算煜的,又怎会知道他会 突然改变行踪来此?毕竟,煜也是老江湖了,不可能让人一路跟踪来此还察觉不到。除非 对方事先知道他们会调查德济堂,更清楚自己有不得不与煜分头行动的理由…… 察觉自己的疑心又有些不受控制了起来,青年不由得一阵苦笑。 他该相信关阳的……可排除这个猜测后,若要说还有什么可能,似乎也只剩下“巧合”二 字了。 “某人”在此偶然遇见了煜,索性趁此机会埋下圈套设宴相邀……这么想似乎勉强称得上 合情合理。但最不可解的,便是此人的身分。 如果煜确实早就认识了此人,就不会不知道那可能是场鸿门宴——可他却仍赴宴了,是否 代表之间有什么让他不得不赴宴的理由? 让他……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 而这只“虎”,又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才让煜成功着了他的道儿? 心下思量间,那“延寿楼”亦已入了眼帘。强自按捺住胸口急切后,他眸光微沉,提步入 了酒楼内。 “我想问一个人。” 于小二过来问话前先一步扔了片金叶过去,白冽予也省得客套,趁对方被金子晃傻了眼的 当儿紧接着问: “前两天有无一位柳爷来此?” “有的有的,一位相貌俊朗的公子嘛!来咱们这儿用晚膳的。请客的也是一位相当俊的爷 ,两位都是一表人才的主儿,所以小的记得特别深刻。” “相当俊?这东道主叫什么?” “好像是叫‘景’什么的……” “……景玄?” “对对,就这么叫。” 听小二肯定答过,青年虽早已肯定自己的猜测:心下却仍不免为之一沉。 “饮宴之间可有什么异状?” “异状?没什么吧……不过那位柳爷喝得可醉了,后来还是景爷搀着他下来的。当时小的 还问过是否要雇顶轿子送柳爷回客栈,是景爷说不必,自个儿用马车送柳爷走了。” “那位景爷投宿在哪,知道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不过当时马车是往东方去了,和客栈的方向正好相反……” “多谢。” 问出了二人离去的方向,青年丢下一句后,也不等那小二反应过来便自出了酒楼。瞧他人 影一晃便失了踪迹,那小二还以为自己撞鬼,忙后怕地回柜台压惊去了。 * * * * 足耗了近三个时辰,白冽予才在深夜时分寻得了景玄可能的藏身的地点。 景玄得手至今已经两天,其人不但没有尽速遁离,反而还正大光明地留在镇上,简直就像 是在等人找上门来一般……就不知煜是否也给他囚禁于此,还是已想办法送离镇上了。无 论如何,只要找到始作俑者,一切总有办法问出来的。 ——虽说……探问的过程,只怕要比这番搜寻艰困上无数倍就是。 望着前方隐透灯火的宅邸,纵然明知这同样可能是个圈套,但他还是深吸了口气,提步上 前敲了敲门。 “请进。” 门方敲响,里头便传来了男子不慢不紧的声调。听出确实是景玄的声音,青年也不迟疑, 一个推门朝光线的来源直直行去。 那是一间布置得颇为雅致的小厅。灯火摇曳中,景玄于桌前含笑端坐,而在见着青年的同 时伸手一比示意他于对侧歇坐。后者虽十分心切友人的下落,却也知道刻下只能按着景玄 的规矩来,面上神色漠冷无改,提步上前坐了下来。 来此之前、不停寻找对方可能的藏身处时,白冽予便已对景玄的动机做过种种假设——如 果他的目的真只是煜,就不该在事成之后继续留于此地。会继续留着,又无意掩饰行踪, 显然就是刻意在此守候他或者其他和煜有关的人了。 这个猜测,由景玄刻下一派“恭候许久”的模样便可得到证实——问题是他刻意引人来此 的目的是什么?从四下并无埋伏来看,至少不会是打算在此将自己除去……难道,他是想 效法先前放倒煜的方式,将自己也……? 又或者,他是来谈判的——以柳方宇、碧风楼主东方煜这个筹码,来和自己谈判。 可他所求的又是什么?按理来说,不管是柳方宇还是“碧风楼主”所具有的价值都远胜过 区区一个李列……又或者,其实他真正在等的不是李列,而是碧风楼所派来的人。 心下方如此作想,前方景玄的一句话便打破了这个推测: “我等你许久了,李兄。” “……景兄如何肯定我会来此?柳兄失踪的事根本无人发现,更遑论传出消息……如此情 况下,景兄就不怕等不到人么?” 见他的目标确实是自己,白冽予便也省下了“李列”那一套启唇淡声问。面上易容虽末卸 去,却已流露了几分属于“白二爷”的气势。 如此转变让景玄微微眯起了眼,却旋又化作一笑,抬手替彼此各倒了杯茶。 “李兄以为呢?” 他将茶递到了青年面前,而后迳自提杯啜了口,“有必要来此地的正主儿是谁,李兄比任 何人都要清楚才是……所以不论柳兄失踪的消息传出与否,李兄弟都会来此的……你说是 吧?” 语气轻描淡写,可话中所言,却让听着的青年悚然一惊。 他知道真正想调查德济堂的不是煜,而是李列……那么,他是否也知道了自己调查德济堂 的理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分? 如果真是如此,他又是从何…… 心下种种疑虑飞闪而过,青年面上却只是淡淡一个挑眉,取过案上的茶喝了小半口。 “李兄似乎完全不怕我会在茶中做手脚?” 手中瓷杯还没放下,前方便又传来了景玄如此一句。似有所指的话语让青年双眸微凝,轻 轻搁了杯子,反问道:“景兄做了手脚么?” “没有。” 顿了顿,“在下只是好奇……李兄是有能轻易化解任何‘手脚’的信心,还是过于疏了防 备而已。” 说是这么说,可从他的神情看来,已完全认定了青年是出于前者才如此放心的用茶——而 这话中意函,自是暗指青年不畏药毒了。 只是他“化解”二字用得巧妙,显然仍意在试探,白冽予自也不会中计,唇角淡笑浅勾: “若说,我只是清楚景兄不会作手脚呢?” “喔?李兄这么有把握?” “想和一个人谈判或者套话,总得让他醒着才好,不是吗?” “这倒是。” 听他将话题轻轻带了过,景玄却也不着恼,只是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眼前笑意淡淡、一双幽 眸深不可测的青年;后者毫不退却地回望对方,眸色静冷如旧,心下却已是一阵翻腾。 因为情人的失踪,也因为眼前的景玄。 如果是像西门晔那样清楚其目的和身份的对手,话谈起来自要容易得多。可景玄身分不明 ,此趟目的又显得扑朔迷离,也难怪青年深有无从着力之感了。 真要说已知道了什么,大概就只有景玄似乎并不执着于东方煜这个已入手的猎物,但也不 是猜到了自个儿的真实身份了——从他的问话中来看,似乎更在意自己是否有解毒的能耐 ……或者更直接的:医术。 可李列会不会医术,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值得拿东方煜当作诱饵来换? “那么,景兄又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 几番思量后终还是直接问出了口,“煞费周章停留于此,不会只是为了喝这杯茶吧?” “若说,我只是等着要将人交还给李兄呢?” “既是如此,景兄直接将人送还客栈便好,不是么?” “我还以为李兄会不放心?毕竟,这位碧风楼的柳公子刻下可是全无抵抗之力,就那么放 着,若遇上什么仇家暗袭可就不好……” “那还多谢景兄照料了。” “这倒不必。毕竟,在下本也想着若无人‘认领’,便要将人打包打包孝敬长上呢。” 说着,没等青年弄明白那“打包孝敬长上”究竟指得什么,他已在青年半是不解半是讶异 的目光中一个起身: “人就在屋后的地窖里……不必送了,告辞。” 语音初落,景玄朝青年略一施礼罢,也不管其他便自出屋离去。 白冽予本已多少抓到他的思路,可对方突然来上这么一手,却让青年一时有些无所适从了 ——可刻下自然不是分神考虑这些的时候。青年出了小厅依言寻至屋后,而在一番探索后 找到了地窖的入口。 功聚双耳细听下,熟悉的悠长吐息,自缝隙隐约传来。 ——是煜。 ——他终于找到煜了…… 如此念头浮现的同时,胸口的焦急之情已是再难按捺。取出夜明珠作为照明后,青年打开 人口下到了地窖之中,而在地窖深处的软塌上望见了情人睽违月余的身影。 “煜……”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脸庞……几不可闻的低唤脱口,音调却已难掩轻颤。他快步上前行至 榻边为情人细细检视,而在确认其一切正常、只是给不知什么药物迷昏后,松了口气地一 声长吁。 悬着的心至此得以暂时放下。凝视着男人似乎消瘦了几分的面容,青年有些不舍地以掌轻 抚了阵,而后才将男人的身子打横抱起,遁出地窖朝外边行去。 * * * * 冬夜深深,纵已闭了窗扉,仍难完全隔绝自外透进的阵阵寒意。 将随身携带的药瓶尽数收拾好后,望着榻上迷药已解却依旧熟睡的情人,白冽予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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