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不接电视广告，小北还是成为我们这个城市冉冉升起的一颗小星星。
小北渐渐忙起来，也开朗了许多。每次我们一起吃饭，他都会讲许多他工作时候遇到的新奇事，还会把一些厂家赞助的领带、皮鞋、西裤什么的拿来送我。
小北逐渐阳光自信起来，如果说以前他骨子里忧郁淡然的气质吸引了我的话，那么现在的小北已经变成这个城市里集万千宠爱的阳光少年了。
不论走到哪里，小北总是众人的焦点，而不论多少人在场，小北总是毫不掩饰他最近对我逐渐加深的依赖之情。和经纪人以及广告公司吃饭。
「楚先生，您看怎么样？」
小北一回头，「方哥你说呢？」
两个人吃饭。
「两位可以点菜了吗？」
「方哥你吃什么？」
一起喝咖啡。
「先生要杯什么？」
「方哥你喝什么？」
有那么一个月的时光，我们相处的很好。
我简直怀疑小北爱上我了。或者我们根本成为了那种朋友关系，只是没有性而已。
小北对我来说是个刺猬，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方哥干什么呢？」
「和两个客户吃饭。」
「真无聊，我在国际大厦咖啡厅呢。」
「干什么呢？」我也在啊。我在西餐厅。
「工作，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还两组拍完收工了。」
吃完饭，送走客户，下意识的朝咖啡厅走去。果然有人围观，看来还没拍完。
小北正和一个头发黑黑直直的女孩深情对视，不看正脸也知道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小北用那种让我脸红心跳的眼神看着她，片刻，覆上去吻她。
然后好像摄影师说了什么，于是两人站起来拥抱。小北把女孩子抱着转起来，女孩子的长头发划出好看的弧度。
金童玉女，青春无敌。心里不是滋味，我悄悄走开了。
做为性取向不同的两个人，永远无法走到一起。我早就知道，一直逃避。
「大杨，在干什么呢？」想找个人喝酒。
「酒吧呢。」
「出来喝酒。」
「又郁闷了？你也真是的，没使我那霸王硬上弓的法子？」
「你啊再说这个我强奸你！」
「好好好，我欠你的，正好那天马晓梅说什么时候一起聚聚，走，去她那集合去。」
来到那个改变小北命运的「左岸．靠岸」。
马晓梅真的是法籍华人，一见面就给我一个欧洲人的贴面吻，还想给大杨一个好朋友的唇吻，大杨一闪脸躲过去了，真搞笑。
马晓梅白了他一眼，「还纯情上了。」
大杨尴尬的傻笑。不过人家一点没尴尬。
「今儿真巧，净来熟人。快，来给你们介绍个老朋友。」
包间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修长的人悠闲的喝着咖啡，看见晓梅进来，礼貌的站起身子。
「这也是你们学校出来的，比你们低两届。你们应该认识吧。」
「你好，我叫陆雨尘。我想你们没什么印象，但是我知道你啊，方磊对吧。」
哦？我这么有名吗？我赶快伸出手去握手。
「长得帅就是占便宜，小陆，你怎么就记不得我啊。」大杨郁闷的说，也伸出手来，「我叫杨悦。」
本来和大杨诉苦的美好夜晚，成了回忆往事的惆怅之夜。我们四个三十岁左右的男男女女，尽情慨叹曾经的青春。
「那时学长你老是下午五点多打篮球是吧，我们的宿舍就是正对篮球场的那栋楼。」
哦，是吗？我好像都记不清了，倒是那时和雕塑系学长的色情画面记得比较清楚。
吃完饭互换电话，握手道别之后，我开车送大杨回酒吧。
「那小子对你有意思。」
「别瞎说了，哪能碰上那么多同性恋啊。」要是帅点的成功男士都是同性恋，我现在也不用这么郁闷了。
「真的，你没看那小子看你的眼神，啧啧。再说为什么他就记不得我呢？」
「因为你太普通了。」没别的原因。
结果，事实是...
第二天下午，电话就打来了。
「喂，学长，我是昨天的陆雨尘。」
「哦，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吃饭。」
「啊？」
「你什么时候有空？今天行吗？趁你还记得我。哈哈！」
嗯，难道真对我有意思？
「好啊。」好奇心顿起。
结果是不出大杨所料。
「学长你现在有交往的对象吗？」
菜还没上就开始了攻势，太、太直接了吧。
夜正绽放，我独自坐在「悟」的楼上，静静看着湖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喜欢这样的泡吧方式。
我承认我动心了，一段门当户对的，最重要的是正常的成人化的交往，对我来说，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了，人不仅仅只有精神世界就能满足的活下去。
想起小北拥着那个女孩划出漂亮的弧度，我决定答应陆雨尘。
拿出手机想给陆雨尘打电话，但是不受控制的拨到小北的手机上。
「喂，方哥，好累啊我在拍夜景，明天我就没事了，中午找你去吃刺身怎么样？」
「小北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事啊？」
「你现在认真的想想，你能够和我交往吗？」
「交往？」小北不懂。
「就是做恋人。」
「方哥，我不能，不能。现在不是很好吗？」小北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好吧，那就做朋友吧。」
「那我明天中午找你吃饭，我明天就没事了。」小北声音又高兴了点。
「好的。」
「嗒。」把手机挂断，继续拨号。「陆雨尘吗？我是方磊，我在镜月湖边的『悟』，你来吗？」
我开始和陆雨尘交往。甚至办了一张网球俱乐部的年卡，因为陆雨尘喜欢打网球。
我也得承认，运动让人轻松。
交往的第一个周末，我们接吻了，对于许多现代前卫的爱情故事，我想我们算是隐忍的老古董了。陆雨尘的唇很软，但是我们没有继续深入。我想我们还要多点了解。
我离开他唇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失望。
开车离开，心里竟然有点后悔。本来应该可以有一个美好夜晚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出差去外地。
小北结束了一组广告的拍摄，不停的给我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不想和他说话，这是以前没有的，不是不想说，是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任手机不停的响。
实在不行了就接起来小声说：「我在开会。最近很忙。」
如是几次，终于安静下来。
「方磊，我回来了。这个星期好长啊，晚上有空吗？」陆雨尘终于回来了。
「有啊，好的，六点准时到。」我放下电话，预感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
精神抖擞的做完下午的工作，五点半准时走出了大厦。
小北？
小北安静的坐在大厦门口大厅的沙发里，看见我出来，就迎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拍完照片，顺路过来，正好穆总下来说你一会就出来，就等着你。哈！」小北阳光的笑着。
我心里大骂老穆。「哦，我有个应酬。陪不了你。」
「我和你去。没事，我不给你丢人，哈。」
小北今天怎么了？「不合适吧。」不忍看小北恳求的神情转过头去。
「今天真的好无聊，求你啦。」小北使出杀手％，求我。
「那，好吧。」我无语了，小北究竟要干什么？
环境一流的餐厅，窃窃私语的人们，角落里端着水杯的陆雨尘。看见我过来，站起来，又看见身后的小北，微笑的脸上一怔。
「哦，我弟弟，非要和我来。」
「哦，是吗？很可爱。你好，我叫陆雨尘。」
「你好，楚小北。」
「小北你吃什么？」
「随便，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频繁出现，我干脆不理小北，和陆雨尘说话，小北也不插话，微笑着听我们说过去学校的事情，还不时痴痴呆呆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天啊，不要以这种好像我们刚上完床的夸张眼神看着我好吗？我偷看陆雨尘，还好，好像没怎么注意。
终于吃完了这顿痛苦的饭。陆雨尘电话响了，离开了一会。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今天很高兴。」
明明是借口离开，大事不妙了。「那好吧，再联系。」我能说什么？
「好的，再见小北。」
「陆哥再见。」小北摆出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我杀人的心都有。
「方哥，咱们去『悟』吧。」
「不想去。」
「走吧。」小北连拉带拽，死皮赖脸的。
我突然心烦。「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北一愣，放开双手。
「我今天难受，你打车回吧。」从来没有这样过，但是今天我已经很压抑自己暴躁的心情了。
第二天，小北一天都没来打扰我。长吁了一口气，快下班了，拨通陆雨尘的电话「喂，晚上有时间吗？」
「晚上有应酬。」
「哦。」心里有点失望。
「学长，问你一个事。你要诚实回答我。」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那个小北不是你弟弟吧？」
「嗯。」
「你们正在交往吗？」
「没有，我曾经追过他，但他是异性恋。」
「你在骗自己，学长，那天你和我接吻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绝对心里还有别人。本来还想争取一下，昨天看到小北，决定还是和你做朋友比较好，呵呵，看来终究是无缘啊。」
我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以后有机会出来吃饭，我得进去开会了。」
「啪。」电话挂了，我沮丧极了。
刚刚回到家，楚魔头的电话追来了。
「方哥，哪呢？」
「刚进家。」
「等着！我在附近。」
完，又招上他了，也好，问个清楚，说个明白。
没一会，门铃响了。小北提着一套西服站在门外。
「怎么样？厂商给的，我说尺码的时候稍微说的大了点，你穿肯定正好。」
「谢谢。小北，你过来。」我往客厅走。
小北一言不发跟着我走。我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你昨天为什么非要跟我出去？你吃饭时候痴痴呆呆看着我你什么意思？这样别人会误会你知道吗？」
「那你和你学弟吃饭，却和我说你和客户吃饭...」小北低声说。
「这么说你故意的了？为什么？」
「你最近一直不怎么理我，我打的电话也不接，你就和他在一起吧？他有什么好？假惺惺的。」
「你觉得你有权利评价我的朋友吗？」我越来越生气。
「他和你不像是普通朋友吧？」小北针锋相对。
「对，我们不是普通朋友，他和我打啵，怎么了？我还要和他上床呢！」天啊我真粗鲁！怎么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小北脸憋的通红，无比幽怨的看着我，眼睛里居然是晶莹的泪花。「你不是...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天，这是信号吧？这回不会错了。
我心里小鹿乱蹦，看着他天使般的面庞，泪珠居然马上要掉下来了，我俯过身去，想为他吻干那颗晶莹的泪珠。小北的脸瞬间由红变白，往后退缩了一下。
我彻底被激怒了，腾一下站起身来。「楚小北！你别ＴＭＤ占着茅坑不拉屎！你给我滚，以后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对不起，我、我有病你别理我！」
小北起身飞快消失，但我还是在一瞬间看见他泪流满面。
摔上门才发现我在暴怒中把自己比喻成什么。这个世界真疯狂！
第二天晚上，陪客户吃饭的无聊饭局上，大杨打来电话。
「你来一下吧，你们家情人喝多了，正痛苦呢。坐在后院还自己喝呢，谁劝都劝不住，看那意思要跳湖呀。」
「啊？不会吧你别吓唬我。」
「反正你快来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陪笑脱身，急奔酒吧，推开后门。
小北茫然看我一眼，手里提了瓶啤酒，身边还七倒八歪的放着几瓶。
天，这是从容淡定的小北吗？从来没见过小北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啊？」
「方哥我喜欢上你了。」小北轻松出口。
我心里七蹦八跳。终于守得云开见太阳了？小北终于肯承认对我的感情了？
「那、那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为什么要自己躲这喝酒啊？」我激动的语无伦次。
「但是我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为什么？」我脱口而出。
小北转头看看我。
「我好累啊，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和你说清楚，告诉你一个真的我。这样也许你就能明白我的挣扎了，也许我们就能放开彼此，告诉你我是如何不堪的一个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心里一惊。为什么小北要这么说呢？「就算你曾经出卖过什么，那也过去了，你不用负疚一辈子。」
小北摇头，「不是这样的，哈哈，我的故事？我从来没有说给别人听的往事，这个故事在我心里快把我的心抠烂了，也该拿出来抖抖了。今天当着琴姨的面，我说给你听。」
往事，还当着什么琴姨的面？周围除了我们俩，半个人都没有啊。
「别看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湖边吗？还有那天我出车祸，也是来这个湖边看琴姨。那天是琴姨的忌日，琴姨就是死在这个湖里。」
湖水映着天上的寒月反射出暗暗的光亮。阴森森的，我后背感觉凉飕飕的。
「你想听吗，我的故事？」小北转过脸来，哭泣已经停止了，但是泪痕犹在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可怕的神经质。
我被此情此景惊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傻傻的点点头。
小北张了张嘴，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出了声音。
「琴姨是我的初恋。也是我养母的亲妹妹。」
啊？
「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爸妈工作很忙，我在姥姥家生活，和她最好，从小到大都跟她一起睡，她比我大十二岁。」小北出神的望着湖面。
「琴姨长得好漂亮，我不及她的十分之一，她在我们那个城市是有名的人物，追她的人多了去了。也许是因为太漂亮了吧，琴姨一个追求者都看不上，二十六了还没交男朋友，那年我十四岁。
「十四岁时我和琴姨发生了关系，那时候甚至我还没发育到第一次遗精我们就做了，因为这太自然了，从几岁的时候我们就拥抱接吻，我们俩都觉得这是我们俩做的最正常的事情。事情一直没人发现，直到我十六岁，琴姨怀孕了。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区分与琴姨之间，十六年的感情，也许那不是爱情，但是琴姨是我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后来孩子打了，不知道为什么就走了消息，弄的街知巷闻，我和琴姨被分隔开来，直到她死都再没见过面。
「琴姨嫁给了一个军官，漂亮的女孩总是不愁嫁的，然后不知所踪，没人会告诉我，我恨透了他们。我度过了一段没有琴姨的痛苦的日子，而且家里所有人都把我当作罪大恶极的怪胎来看，是我让他们在那个城市里蒙受着巨大的耻辱。」
「我开始逃课，后来干脆被除名了。失去了琴姨，我渴望被一个母性的、温暖的怀抱保护，渴望夜里和她做那种耻辱的事情，不论是谁。
「你知道我那时情欲多亢进吗？我成天出没在那些场所寻找三十、四十岁的女人，在肉体和经济的双重压力下，我只好选择做鸭。」
小北自嘲的一笑。「我那时才十七岁多一点，我的人生就已经破败不堪了。」
天啊，我的心一直沉到了底。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第一次见小北的一幕：雨后的微风阵阵袭来，一盏盏路灯向后退去，在开车的小北脸上打出昏黄迷蒙的调子。
小北气质里的东西，本来就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诡异和神秘，谁知道这个气质卓越的男子背后，竟然是...竟然是通篇的破败不堪？
就是深深喜欢小北的我，都感到一丝难以接受的尴尬。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有一天我回家...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一进门，我妈就把一张纸摔在我脸上。我拿起一看，是琴姨的遗书...她的忧郁症没有及时治疗，跳湖自杀了，我这才知道她生活在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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