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绸明缎束腰贯,自有绣竹葳蕤光。
王爷看着两个儿子,恍惚间似再见了洛颜竹的容貌,一阵怅然心伤,感而落泪。有此等孩儿死而无憾。衡初的头脑中闪出了这般古怪的想法,又自觉不吉利,摇了摇头。
两个孩子一下摸不着头脑,也就收了收换下的衣裳,懂事的退下了。
夜晚月光明照,一只雪白的信鸽装着阴暗的秘密,拍打着翅膀,穿过了黑夜。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多给意见,会慢慢把所有旧文放在晋江的。
☆、天命
王爷入朝点兵出征的那日,正好迎来了头春,王爷轻扯着辔头,战马银白的马蹄铁踏碎了门前的几块寒冰,清冷冷的反射着日光。
两个孩子如往常一样出门相送,但这次的衡初却做不到以往那般坚定,他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慌着,又不知道恐惧些什么,短短几里路,他却频频回首,就怕一转过身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默枭怕父王放不下心,便冲衡初挥挥手,喊到:“父王且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弟弟,等父王凯旋而归,孩儿定亲手做丰盛家宴,给父王接风洗尘。”
王爷听后欣慰的笑笑,才策马扬鞭奔驰而去,激起一片融冰的泥水。
并不温暖的阳光混着刺骨的寒风,显得绝声的脸色灰白,憔悴的像许久不曾安眠过,默枭解下斗篷搭在了弟弟身上,牵着的冰凉的双手回房。
绝声忽然扯住了默枭的手,凄然的问道: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父王有一日,就这样有去无回了呢?就这样毅然决然的离开,最后葬身于尸横遍野的战场,黄沙,冽风和鲜血凝合的人间炼狱,身上插着□□或是铁箭,朽于异乡土地上。”
默枭沉默了片刻:“人固一死,各安天命。”
当今皇上现正值壮年,却晨不早朝,暮不批章,原也是个圣明君主,这几年却莫名糊涂了起来,每日都要喝那价值不菲的“长生汤”,年纪轻轻开始追求无极寿命,几年而已,满头白发,眼神呆滞,颓然老态尽显。
这“长生汤”中选用的人参全部出自多雨露润泽的岭南地区,但这岭南地区近年连遭天灾,洪水不断,蝗虫频发,百姓庄稼颗粒无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在这民不聊生的环境下,急切的寻求朝廷拨银救济,但皇上却在这事件上下了“一年不出人参就一年没有救济银。”的圣旨,引得岭南地区□□不断,周边地区也被大范围牵扯,偷抢劫道,杀人放火成了常事。
朝廷百官纷纷上奏劝阻皇上,惹得龙颜大怒,当即下令斩杀了几个激进的大臣,血腥镇压了此事,也由此大失民心。
御膳房内,一双玉手拆开纸袋,将一包粉末撒进了那飘散着热气的汤药中。
“父皇,您该服长生汤了。”
☆、家书
王爷走后的一个月,清寂的王府收到了一封家书。
默枭迫不及待的拆开,看到的是父王熟悉的字体,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吾儿亲启:
月前承圣意,接引圣旨,疾驰往西北边境抗击入侵倭寇,除却赶路,一月间多在填充军需,偶尔排列阵法,总体处于休整备战状态,还未有正面冲突发生,故为父得以偷闲,给吾儿书信报安。
为父近日心神不宁,唯恐你二人遭遇变故,望是为父多心了,但你们也要多多留意,遇事则心态平和解决,切莫与人争执,莫让为父担忧。
吾心中对你们实有歉意,对你们没有尽到应有的关怀,待此战获胜,吾得凯旋之时,即上报皇上交出兵符,求得平淡生活,与吾儿享天伦之乐。
人老话多,望你们莫嫌为父啰嗦,三日后便要出军直捣倭寇聚点,怕是无闲暇再写家书。
默枭看完后不由笑出声来,觉得卸下架子的父王可亲的像个孩子一般。
“哥,你自己在那傻笑什么呢?”
默枭将家书一递:“看看吧,父王给我们的家书。”
绝声看完之后非但没有笑意,还微微的起了一层泪光。
默枭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父王心里很惦记我们,不过从前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绝声以后不许和父王闹别扭了,等父王辞去将军职位,我们一家也就能过安然的生活了。。”
怀里的绝声轻轻的点点头,默枭将毛笔蘸上墨汁,塞进绝声的手里:“传信的那名兵士,我安排他歇息呢,现在我们给父王写封回信,让他回营的时候捎带回去。”
绝声擦了擦眼泪,拿过信纸写了起来。两个孩子回完信已是黄昏日落时,默枭抱着弟弟坐在廊亭里,看着王府中央的那棵樱树。
落英随风飞旋着,飘到默枭的肩头,滑落到绝声的绣竹新衣上。
☆、转折
“哥,嘿嘿,哥是不是最疼绝声了。”默枭余光撇着弟弟一脸谄媚的笑容,只觉得一阵脊背发凉,连盘发的手都开始哆嗦了。
“哥,我想出去玩,我可跟他们都约好了,我的那群朋友就等我了,您可教育过我,不能言而无信的。”说完直接一把抱住哥哥,脑袋在默枭衣袖上都要蹭秃顶了。
以这么多年的经验看,绝声口中的出去玩,就等同于出去祸国殃民,默枭现在只想看看黄历上,是不是写着今日诸事不宜几个大字。
“哥不说话,不疼绝声了,离家出走,哼。”说完甩袖就要出房门,脸变得那叫一个快,扯戏台上准是个红角。
默枭无奈的拽住了他的手:“不是不让你出去,你玩的时候有点分寸知不知道,别老欺负人,你往街上一站都要成人民公敌了,简直就是扔臭鸡蛋、烂白菜叶的活靶子。”
绝声那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默枭回身从柜子里拿了点碎银子:“还有,你给我早点回来,再深更半夜翻墙而入,别怪我打你啊。”
“嗯,打,最好狠狠打一顿,反正疼的也不是我。”而后一溜烟跑掉了。
默枭第无数次的觉得这哥哥当的真憋屈,气结的他简直想挠墙泄愤。
城中醉仙楼贵宾阁的檀木门被轻轻推开,阁中焚香缭绕,酒菜满席,披着纯白狐裘侧卧长椅上的人听声而起。
“候你多时。”
绝声拱手弯腰行礼“殿下恕罪,臣……”
“闲话莫要多叙,本宫不怪罪于你,计划既已部署完毕,何日启程?”
“回殿下,明日即可,殿下应承拨一路轻骑兵于我,臣下定不辱使命。”
衡溪澈看着面前的绝声,忽而发笑:“你当真决意如此?”
绝声抬起头来一脸凝重:“殿下质疑臣的能力?”
“非也,本宫是在想,自己何德何能得你这般鼎力相助,可见这千秋大业在你我心中多年,终于是要铺给天下看了。”
绝声刚想开口,却被那润玉般的纤指堵住了嘴巴。
“来,好酒好菜为本宫的勇士践行。”
☆、国殇
西北边疆的夜色阴沉,风卷黄沙穿过石阵,发出哭泣般的呜呜然,衡初的军队早已整装待发,只待派出的斥候带回侦查消息,便可大举发动夜攻,摧毁敌方屯粮营地。
“报将军,前线敌方状况大体如初步预测,但旁侧树林发现一队不明势力,正在进行埋伏活动,怕是要对我军发动偷袭,虽人数不足一百,但也是行军途中的隐患。”
衡初皱眉思索了片刻:“听将令,大部队原地休整,出一百志愿步兵,随我破了埋伏,杀他个片甲不留,本将倒要看看,哪路贼人敢暗算于我。”
入夜的可视性变得极差,衡初正在摸索过程中,那一路人马竟主动放弃了伏击,直接跳出林丛对其发动正面进攻,衡初挡了几下心中便已了然,这百十来人既不是敌军分队,也不是劫路山贼,而是一队死士,招招式式出手狠辣,目的十分明确,就是取他性命。
死士们个个身手不凡,衡初带的一百步兵不到一刻钟都已成了刀下亡魂,衡初被包围其中,脱身已是无望,既然今日定有一死,只能多拉几个陪葬,不枉一世英名。
衡初□□一横,红色的披风飘扬出悲壮的弧度,冲上来的死士一个个被斩于马下,滴滴鲜血顺着枪杆润湿了他那带着厚厚老茧的双手。
在舞出□□穿透一人肩头之时,那人忽然扯下蒙面布,衡初一瞬间惊的脱了手,□□落地摔出不败战神终结的悲鸣。
豪情冲霄上,登高望,江山万里何苍莽,好男儿,岂惧青山葬。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执节堂堂,以向四方。
挽天河之水兮洗我刀枪。
金戈铁马,万里鹰扬。
如日出东海兮赫赫煌煌,
吾土吾民,吾国吾邦。
执节堂堂,以守四方。
看长风猎猎兮吹我征裳。
开疆拓土,万里龙骧。
如日之正中兮灿灿骄阳,
粉身碎骨,归报君王。
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
天崩地裂蒲牢吼,日奔月逐吞星斗,云中妖龙食人首。
风吹鬼雨洒空街,楼头游鼠窥尸骸,骷髅犹插七宝钗。
残檐声声响铁马,碧血红染鸳鸯瓦,来年白骨蔽四野。
可怜岁岁起刀兵,不知何时得太平,如此人间不欲生。
鸢飞戾天力犹乏,鱼潜于渊无深峡,终是苍生多罪业,无端应此茫茫劫。
巍巍宫阙接天长,九阍帝子欲开疆。
东城健儿备鞍马,西城健儿市刀枪,家家裁征衣,户户舂军粮。
稚儿犹在抱,漫语阿爷早还乡。
君不见白骨蔽野纷如雪,高树悲风声飒飒。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死士们砍下衡初的头颅放入盒中,整编列队,一刻不停留的疾驰归京,另一头的大营中,一士兵收好大印和虎符,褪下行头,策马而去。
在王府中的默枭忍着肩背欲裂的剧痛,睁着熬的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呆呆的看着大门,等着他贪玩未归的弟弟。
☆、永隔
几声剧烈的咳嗽打断了默枭的浅眠,晃过神来紧忙环视了一圈,空旷寂静的回廊略显残忍的提醒着他,绝声依然未归。
“世子,再这样熬下去,身子会垮的,他也不小了,不会出什么大事的,宽宽心回房睡一会,老夫在这等着,成吗?”默枭谢过管家,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挪回房中。
肩上的痛楚和几日的焦灼,折磨的默枭刚一躺下,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世子,世子大人醒醒。”管家边叫边推,甚是紧急的样子让默枭一下就坐了起来。
“可是绝声回来了?”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正在门外,是王爷的消息。”
默枭的心猛的一沉,出门看见的是几名神色凄然的士兵,和一口置地素棺。
默枭只觉得头昏眼花站不住脚,旁侧的士兵一把扶住了他:“世子节哀,将军待我们不薄,我们不忍他长眠异乡,现在终于带他回家了。”
默枭扯住那士兵的袖口:“这里面肯定不是我父王,我父王征战多年,是护国的大英雄,他不会死的,怎么可能,快说你跟我开玩笑呢,不可能不可能。”
说着默枭就要去掀棺认尸,士兵们边拽边劝阻:“世子节哀,万万不可啊。”管家一把将默枭抱住不禁老泪纵横:“开棺大不敬啊,世子,您节哀,让王爷安心走吧。”
那几人皆是一片伤心的痛哭,唯有怀里的默枭像丢了魂一样的呆滞着。
良久后才站起来:“郑伯,您帮我好生安置这几位,我去陪陪我父王。”
“世子大人,我们发现将军遗体的时候,将军缺失了头颅,我们是凭着战马和金鳞甲分辨出的,望世子斩杀奸人,为将军报仇。”
默枭抚棺的手一阵颤抖,一波一波的泪水涌上又被强压到心间,嘶哑着嗓子轻道:“我知道了,都别哭了,父王也会难过。”
单薄瘦弱的默枭忍着剧痛一把将素棺抬到肩上,一步一步走的沉稳又悲怆。
☆、祭奠
“爹,孩儿说过,待您归家定给您亲手做丰盛家宴相迎,儿子可没食言,五道冷菜,十二道热菜,一道汤品,您尝尝,儿子现在给您端过去。”
默枭膝行至灵位前,将精致的菜品仔细摆放,又拿出一壶花雕酒和两只酒杯:“父王,您平日最厌烦我们饮酒,教育我们饮酒误事,酒大伤身,每次我们饮酒您都会打我们,管的我们后来酒杯都不敢碰了,今日破个例吧,儿子陪您喝几杯,让您吃好喝好,安心上路。”
说完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对面酒杯中的倾洒在地。
默枭看着饭菜升腾的热气,酒水反射的阳光,心中空落落的像溺水了一般:“父王,我把绝声弄丢了,已经找了好几天了都没有下落,所以他才没来送您的,我该怎么办啊,爹。”默枭哽咽着。
默枭给王爷举办了风光的葬礼,飞旋的纸钱铺满了十里长街,将父王的素棺与娘亲的合葬,回来后就日日跪在二人灵位前自言自语,精心准备的饭菜自己却一口不动,倦了就倚在门旁小憩一会,不到十日光景,就全然没有了神采,呆呆的,不哭不闹像个木偶一般。
管家跟随王爷二十几年,亲眼看着两个孩子长大成人,看着消沉的默枭,心疼的无以复加。
“世子,王爷王妃不想看见你这样,你难过就哭出来吧,别忍着了。”
默枭勾起一抹憔悴的笑容,摇摇头:“我没……”话没说完一口鲜血喷出,晕厥在地不省人事。
“这几日待的可还舒心?伤养好了吗?”
“回殿下,良辰美景丝竹声,如何能不舒心,这点小伤早就无碍了。”
“那你可知这丝竹何意?”
绝声淡然一笑:“臣下不通音律,只觉顺耳舒心。”
衡溪澈媚眼一挑 “如此甚好,本宫已备好车马,去请你哥哥来我这逍遥几日。”
☆、义绝
默枭正艰难的喝着苦药汁,压制不下恶心反胃的感觉,憋的一阵干呕之时,失踪了半个多月的绝声推门而入,默枭手里的药碗滑落在地,黑色的汁液迸溅到绝声的衣摆上。
“绝声?你终于回来了。”默枭在病榻上拽过弟弟的手想拉他坐下。 绝声面若冰霜,瞬间将手抽了回去。
默枭只能勉强的站起来,将弟弟抱在怀里,轻声哄着:“肩上的伤怎么样了?这次是哥哥错了,哥哥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伤,向你道歉,但是绝声下次也不能这么贪玩了好不好?父王走了,我只剩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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