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那把木吉他递给我,这么久后我们的视线第一次交汇,我无比郑重地抬起双手,那把吉他却穿过了我的手,轻轻放在了我的身体里。
原来是这样啊……
我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
黄昏后星光降临,我陪着他目睹了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刻,趴在天台边时他忽然递出一枚口香糖给我:“吃吗?”
我激动极了,能看见我了?!
他笑了笑,又将口香糖收了回去,自己剥开了放嘴里。
我回头,身后是挂在墙角,正在网子里晃荡的一只小蜘蛛。
“今天会不会起火啊?”我好奇地问,“你的涅槃日是在今天吗?还是我梦见的已经是涅槃后的你了?”
塞林格仍然安静地看风景,操场上已经没人了,学校外的小道上一男一女似乎在吵架,男生很突然地就给了女生一巴掌,在安静的黄昏格外地刺耳。
塞林格嚼口香糖的腮帮停了一下,淡淡地蹙着眉。女生捂着脸哭出声,男生掉头就走了,女生还在后面哭着喊他的名字。
整条街都是她彷如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哭声。
塞林格轻声说:“我数十下,你不能再哭了。”
女孩仍放声大哭着。
我在心里默数了十下,哭声当然还在继续。
又再数了十下,女生蹲下了,但哭声没有停下。
我不知道塞林格数到哪儿了,不管是多少个十下应该都过了,但这似乎只是他与观察的世界对话的方式。
一直到女孩终于哭够了,抹着眼泪离开,他的肩膀才松弛下来。
“那种人值得吗?”
“是啊,”我说,“林赛哥,放心好了,你以后不会这样的,你就是绯闻多了点儿。”
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年轻英俊的侧脸,心说,但还是挺值得的。
他转身提起了吉他。
木吉他放进吉他袋里,被他反手归剑入鞘似的背上背,又提起背包下楼了。
说好要一起坐地铁的,然而校园外非常不科学地停着一辆黑色的杜卡迪。
“林赛哥,这是你十年后的坐骑,你现在是高中生,也没驾照,不能骑它。”我说,“我们还是一块儿坐地铁吧。”
我站在杜卡迪的前面,前轮顶着我的脚尖,充满真实感。塞林格充耳不闻地骑上它,我抓住了杜卡迪的车把。
“林赛哥……”
他戴上安全帽,盖下来的护镜上有我的影子,可为什么看不见我?
“林赛哥,你看我一眼吧。”我说。
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抓住了我的双手,又握在了车把上。
“真的看不见吗?我就在这儿。” 我说,拼尽了一个做梦的人能用上的所有的意志力。
雪亮的前车灯亮起,白光像舞台灯,穿过我透明的身体。
“林赛哥,你看我一眼……”
黑色的重机带着白光冲过我的身体,风吞没了我的声音。那一秒我们好像紧密地重叠了,却又飞快地错过了。
校园和星空开始像雾气一样散去。
没关系,这是梦,虽然错过了你的过去,但我本来也不在乎,我只要醒过来,去见27岁的塞林格,和他说说话,就好了。
我已经准备好醒过来了。
第46章
在家睡了一整天,第二天时感冒症状缓解了不少,只是耳朵还不舒服,左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右耳因为感冒的缘故现在听什么都嗡嗡作响,我心想这莫非是让我提前我适应一下吗?
晚上十点过,突然接到塞林格的电话。
“迟南,你感冒怎么样?”
“吃了药睡了一觉没事了,有什么事吗?”这么晚打电话是有事吧。
出乎我意料,塞林格那么雷厉风行的人竟然犹豫了蛮久,半晌才沉了口气,说:“你能来一趟会所吗?”
我有点意外他在那儿,不过如果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通常不会找我,更何况是在我休假期间。
我说我半小时后到。
“不用这么急。”塞林格说,又说,“今天外面很冷。 ”
“啊是吗?”我没出门都没怎么发觉。
“穿厚点儿。”
手机那头说,我正好推开阳台的窗户,一股冷气袭来,好像和他的声音撞到了一块儿。
——
等赶到会所,就注意到外面停着两辆可疑的车辆,也瞄到两个靠在车门边喝咖啡的狗仔。为什么又来盯梢塞林格我想不通,离上次的爆料也过去半个月了,不应该还有什么遗留问题吧。好在狗仔也不多,我打了个电话给塞林格,他便让会所的人放我进去了。
他在负一楼的酒吧,可能因为是高级会员制的缘故,今天又不是周末,酒吧里稀稀拉拉没几个人,我一眼就看见了沙发后的塞林格,他旁边的沙发上躺着一个人,看不太清,只看见他一只手按在对方身上,他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橄榄色的高领毛衣,那件告诉阿岚是在超市买的浅灰色风衣正盖在身边蜷缩的人身上。
我有点忐忑地绕过沙发转角,看清躺在沙发上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吃惊。是阿岚。
“他怎么了?”
“被甩了。”塞林格说,右手始终按在阿岚身上,不得不按着,因为阿岚很不安分,但是这个语气也太无情了,听不出一点同情关心。
塞林格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说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甩到100次自然就乖了。阿岚似乎是听见了,嚷嚷着谁会被甩100次啊!我又不是樱木花道!说着就抗议地抬起脑袋,被塞林格手掌又摁了下去。
“躺好。”
我感觉塞林格显然不是让我来安慰阿岚的,他看着就不怎么想安慰失恋醉酒的队友。我猜门外的记者大约是冲着失魂落魄的阿岚来的。
“不好意思,你这两天放假还打给你,本来是打给阿海的,他手机不知道怎么关机了,打给季诗人又一直没来,现在外面来了几个记者,我不方便送他出去。”
塞林格身高比较惹眼,阿岚个子比我高不了多少,给他换上我的衣服,捂一捂遮一遮还是可以蒙混过去的。
塞林格把车钥匙给了我,我接的时候他却没放手,忽然问:“你真没事了?”
“没事,只是感冒而已嘛。”我说。
车钥匙落在我手心:“扶他上车后把他扔到后座,送他回去后你开我的车回去。我的风衣你穿着。”
我点点头,如果我现在依然对他只抱着纯粹的偶像崇拜,这样一句话应该够让我感动得无以复加吧。可现在只想对他说,你不该对我这么好啊,林赛哥。
塞林格帮我把阿岚扶进电梯,一进电梯阿岚就靠边滑坐下去,我想扶他却被他甩开了胳膊,门外已经要走的塞林格又掉头回来,拽着阿岚胳膊把人拉起来,说:“站好。”
“我不想站……”阿岚晃悠了两下,又哭丧着脸往下滑,但没能滑在地上,因为塞林格还扯着他胳膊,他坐不下去就干脆挺着胸,露着半截腰跪地上,歇斯底里喊了声,“我不想站!”
塞林格松了手,阿岚一屁股跌地上,塞林格弯腰拉开他外套往里摸,阿岚涨红脸看着塞林格从他羽绒服的内袋里摸出手机,举起对着他就拍了一张。
“你……你拍我干嘛?!”
塞林格在手机通讯录上翻着:“通知甩你的人来接你。”
阿岚跳起来扑上去抢回了手机:“我艹!塞林格你个冷血动物!我特么站还不行吗?!”
醉酒的人终于肯扶着扶栏站好了,我问:“林赛哥,那你呢?”
“我有办法,不用管我。”
塞林格刚走出去阿岚身子就又一软,塞林格好像背后有眼睛似地扭头,阿岚翻了个白眼又认命地站直了:“站着呢!能不能滚了?”
——
我扶着阿岚抵达停车场,这边暂时没发现狗仔,但也得留心,阿岚这样子要是被狗仔激了肯定得动起手来。塞林格来会所开的是那辆黑色凯迪拉克,阿岚住得不远,虽然塞林格说不用管他,他自己回去,但我还是打算先送阿岚回去后再回来接他,狗仔眼睛那么毒,他很难全身而退。
一路上阿岚一直在后排嘟嘟囔囔着,不该我听,但车厢里太安静,无法不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塞英俊你就是个冷血动物,你安慰安慰我要死啊……你说哦,”他脚尖踢了踢我驾驶座,“我们都好到这种地步了,她忽然说她压根不喜欢我算是什么事啊?她不喜欢我为什么我约她她从来不拒绝?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那样笑?不喜欢我为什么表现得好像很关心我?为什么说喜欢我打鼓的样子?为什么说只有我最懂她?!我是不是很傻了,别人都跟我说她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她就是喜欢玩暧昧,我特么还以为自己可以成为她的真爱!”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听得我也难受,我心想真是对不起了阿岚,打开了车内的音响。
歌曲前奏响起,阿岚在后排艹了一声扑上来就圈住我脖子:“不准放歌!”
我愣神地低头瞄着曲目,是我的那首《Bonfire》……
“红灯啊!!”阿岚在我耳边猛喊了一声,我连忙回神踩了刹车。
鼓点和贝斯还在车厢里滚动着,阿岚趴在后排喃喃自语:“英俊你听的什么歌啊,我怎么都没听过?……问你呢?!……有点儿像你的风格啊,你新写的?……你特喵的,你就只会写歌,你晚上干脆抱着贝斯睡觉吧!……哎呀算了,你换一首我听过的吧,我想唱歌发泄……”
我干脆切掉了这首歌,或许换一首他听过的,他跟着唱就能转移注意力了。
几秒后歌曲跳到下一首,第一个音符出来,我就认出来了。
阿岚在后排嚷着:“能不能有一首我会唱的啊?!”
在他的抗议声中我又切掉了《麦田守望者》,切掉了《戴棒球帽的26岁小伙儿》,切掉了《地球上某处的无名日出》……切了七首还是八首不记得了,最后又回到那首《Bonfire》。
我和阿岚都放弃了。
“算了,”阿岚说,“就循环吧,其实挺好听的……”
音乐如轮回般重新响起的那一秒,我好像突然明白了董佳那时说着“他说不知道,我更会胡思乱想”的心情。
阿岚终于在后座安静下来,喃了一声:“好热啊……”
我盖在他身上的塞林格的风衣被他冷不丁抛过来,差点挡住我视线,我连忙抓下来,手里握着风衣略冰凉的质地,鼻端大卫杜夫淡淡的味道却挥之不去。
其实还是很幸运的,虽然在梦里看不见我,但是在现实中,我起码是曾经进入过他视野和音乐世界的人。
——
把阿岚送回家,我拿上那件风衣又匆匆离开,把车开回会所,发现有点不对劲,会所外的狗仔非但没少,反而更多了。之前就一辆车,现在已经摆地摊似地停了好几辆,狗仔娱记们已经毫不掩饰地直接在楼下扎堆了,现场气氛很是古怪。我送走了阿岚,为什么反而突然来这么多人?难道是塞林格和狗仔起冲突了?
还真不是没可能……
我正犹豫这么多狗仔挡着,我车要怎么开过去,很多狗仔是认得塞林格的车的,从玛莎拉蒂到凯迪拉克到杜卡迪1199,对塞林格的了解可能比私生粉还深入。我这边稍微一放慢车速,车窗忽然就被猛地一敲!手机和相机凑上来就往车里拍,拿手机的狗仔发现不是塞林格,就敲着玻璃大声问着我什么,我趁前面没人时猛踩油门,甩掉了人。
车子停进车库,手机忽然响起来,我看着来电显示,瞬间有点蒙。
董佳?
她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
我一头雾水地接了电话,手机对面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哭出了声,一个劲说着对不起,说塞林格不接她电话,她不知道找谁道歉,只好打给我……
我心里一紧,联想刚刚聚集在外面的狗仔:“道什么歉?”
“……你没看微博吗?”
我赶紧挂了手机打开微博,今天热搜第一和爆字的后面赫然是“贝斯手包养女艺人”的话题,排第二的是塞林格。
我又忙给董佳拨去电话:“到底怎么回事?!”知道这层关系的除了塞林格和董佳本人,应该就只有我了……好吧假设董佳能去国家大剧院确实是靠顾桑妮牵线,那顶多再加一个顾天后了,但我不认为顾桑妮既然决定了帮忙还会在事后爆出这种料,既毁了董佳又毁了塞林格。那问题就只可能出在董佳这边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可能是喝酒的时候胡言乱语被人记下来了……迟南,我现在去说自己是喝醉酒胡说的还有用吗?”
“怎么可能还有用?!人们只会问你为什么胡说也能胡说到塞林格身上,而且既然有人敢爆料,说明手上是有线索和证据的!”我不知道这种时候还能说什么,“你不是说你戒酒了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确定是怎么被人知道的……”董佳慌乱极了,“那该怎么办?其实根本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啊,我和塞林格之间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听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她已经哭到喘不上气,“就是我们没有上过床,没有睡过觉!根本就没有包养这回事!”
我感觉身体整个儿被安全带拽回了驾驶座上,有种天翻地覆的感觉。
可我那天明明看见塞林格开车带她回家,而且两个人一整夜都没有离开啊……
“迟南,你还记得那天你送我去医院吗?回家后我找不着手机,以为是落医院了,第二天我打了很久的电话,后来是塞林格拨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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