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着高杠杆的炒房客,不用说,肯定是金融风暴最先冲击到的阶层,一旦经济危机来了,第一个被套牢的就是他们,这5%的弃贷率,简单粗暴一点来理解,可以猜测是炒房客和少数真的还不起贷款的工薪阶层。”
“全国人民都在骂炒房客,说炒房误国,可他们只占5%,当然现在肯定不是这个数了,但比起基数来说,有钱人还是占少数,所以房价为什么一直涨,跟这95%的普通人也脱不了干系。”
——
周艾国见杨桢好一会儿没说话,于是自问自答起来,这次他的声音里有点嘲讽:“房价平稳的时候,大家有钱也拽着不买,非要等到房价上涨,下饺子一样都跳进这口锅里来,谁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用喇叭怼在他们耳朵边上,逼他们这时候来买房吗?没有,他们自愿的。”
杨桢脑子里一瞬间冒出一个词来,人性——
第120章
周艾国也没打算让杨桢回答,他就是内心对吃不着葡萄却说葡萄酸的刚需有些讥诮和怜悯,想起来了就抒发一番,抒发完了继续忙他的正事。
杨桢不想当他的维护人,没关系,现阶段房源紧俏,有的是中介争这香饽饽,周艾国说:“哪天周驰路过你店里,我叫他把收据条带给你,就这样。”
杨桢礼仪周全地跟他道了别,然后从这天起,炒家周艾国就消失在了他的通话名单里。
下午权微跟买家面谈,作为维护人的杨桢必须随行,不过午饭凑不到一起了,因为权微一早就到菜市场去了。
权微在他爸妈的摊位上扫菜叶子,时不时抬头看他妈一眼。
权诗诗打电话叫他过来,权微起个大早来了之后她又不说有什么事,就是一边卖菜,一边拿一种欲言又止的眼神频频看他,像是在算计他。
权微的直肠子脾气受不了这个,在不知道第几次逮住她偷看之后直接揭穿了她:“妈,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权诗诗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心事重重地否认说没有,权微猜也知道她这别扭的源头是什么,乖觉地没去触她的霉头。
可惜他就是不挑事,该来的冲突还是会来,过了会儿权诗诗忽然说:“下周五你就28了,那天你回来吃个饭吧。”
日子稀里糊涂地过,杨桢没提,权微也没想起这事,这一刻被太后提到台面上,他才猛然发现往年还能收点礼物的节日到今年直接变成了搞事的一天。
太后背对着他,权微看不见她的表情反倒更干脆,笑着试探道:“杨桢正好周五休息,有他的饭没有?”
权诗诗就不说话了,低着头在兜里数那几张心里本来就有数的票子。
如今吃得饱、节日多,生日带来喜悦有时还不如天猫双11,反正他跟杨桢天天都在一起,这天凑不到一块也不会少块肉,但就是这种逼人做选择的沉默让权微压抑,错觉相互的理解的日子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于是他也不说话,将扫帚往旁边一搭,单手拧起箩筐走了,去倒垃圾。
罗家仪兜着一捆大葱从仓库里出来,看见儿子不高兴的侧脸,跟谁都欠了他似的,罗家仪叹了口气,走到摊位上边放东西边说:“没事你又招他干什么?”
权诗诗侧过身来搭了把手,也许是出了口恶气心里美,凶狠的同时又很得意:“他活该!”
罗家仪觉得家里这两口人都挺幼稚,没理她,只是看了眼时间说:“他下午有正事,午饭早点吧。”
“他都不听话,我还管他吃不吃啊?”权诗诗嘴里说着风凉话,可心不对口,眼睛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瞟时间。
她最近比以前看得开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杨桢太会狡辩了。
杨桢善不善于狡辩先不考证,但他店里有个同事正在狡辩。杨桢回到门店的时候,门口已经不知道为什么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天冷,路人不多,因为包围圈也不够厚,杨桢老远就看见那天被自己听过墙角的小冯在大声地骂着谁:“你这人有神经病吧?再乱说我告你诽谤了啊!”
店长、组长和同事组成人墙拦着他,一边训斥他不该这么对客户,一边安抚双方,说外边冷,让进店里去说。
挨骂的是个男人,背对着杨桢,穿着件灰黑色冲锋衣,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气愤,但说话慢吞吞的,不如小冯有气势:“不用你告我,我已经找好律师,准备告你跟你的同伙了。”
小冯脸色一变,目光里瞬间被不信、慌乱、强行镇定等情绪充满,他吼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即使是买了房子之后看房价在涨心里不平衡,也不该这样毁我的名声,你赶紧给我走!”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霎时议论纷纷,最近的市场行情让房东有点招人恨,不少人开始指点那个房东。
冲锋衣房东被气得脸通红,环顾四周地对着路人喊道:“大家不要听他扭曲事实,这中介是个骗子,他跟别的中介串通好,骗了我唯一的一套房……”
不管是谁骗谁,对于门店来说都是丑闻,店长不是白当的,一马当先地从刺激中回过神来,用吼的音量好商量道:“先生,先生啊!外边太冷了,人多嘴杂也不好说话,有事您跟我们进办公室里去说吧,好吗?”
房东并不傻,他需要路人的见证和帮忙站队,就在这里说的态度十分坚定。
但中介结伴劝人的威力强大,让人连根一样的房子都能卖掉,瓦解一个立场也不在话下。众人七嘴八舌、无缝衔接地将这房东劝了个头昏脑涨,众星捧月地将他推进了店里,随后店长和小冯的组长以及两对当事人就进了办公室。
然而因为愤怒,那扇由两层复合板做成的门板拦不住声音,被办公室不约而同保持着安静的同事们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杨桢也总算明白了那天小冯那句“根本不知道现在的行情”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在跟现实并肩的网络上,#安隅白云分店黑中介#的视频也扩散开来,一石虽然没能激起千层浪,但值此敏感时期,关注本地楼市的博主们还是活跃地发表起了自己的意见,一半站中介黑,一半占房东活该,双方势力在评论楼里吵得可以说是不亦乐乎。
权微在父母家没事干,刷完了朋友圈又去刷微博,一不小心赶上这条冒出头来,就点开视频在人头里找了找,不过没找见杨桢。
11点刚过几分,太后就做完了午饭,权微一看时间还早,菜量4个人绝对吃不完,一颗红心就朝着因为不喜欢在外面吃、食谱单一到只剩瓦罐汤的杨桢直奔而去了,他跑到柜子底下摸了俩乐扣碗,提着筷子问太后:“妈,我带点儿走啊。”
权诗诗正在用水流冲油锅,回头看他的筷子尖离菜顶多只有2cm,不用想也知道他是给谁打包的,她明知故问地说:“有什么好带的,你想吃随时过来就行了。”
权微嬉皮笑脸:“妈你不能这样,你吃的、发给别人的那些阿胶、螃蟹、野山货、沁州黄小米啊什么的,都是杨桢给你买的。”
时刻在父母面前给媳妇儿刷好感是必备节目,然而除了螃蟹是自己买的,其他都是商贩子送的。
杨桢进了一个叫“南北杂货”的生意群,是被海内那个二道贩子大哥拉进去的。里头有50来号人,都是些走南闯北的商贩子,业务含括水果、鱼、海产、山货、果蔬、粮酒、棉花、茶叶等,大家在里面分享信息和需求。
他有时会帮这些人看看货,鉴于一次两次谈不上合作,就没收钱,说得准的那些贩子们觉得他有眼力,花钱想拉拢他去帮忙收货,高利贷解决之前杨桢不打算挪窝,逐个婉拒了,但对方有心跟他打好关系,出货了都会给他寄一批。
家里这些平时吃得不多,但出去买却贵得吓人的礼盒慢慢堆了起来,权微隔三差五地捎点过去,正好用来侵蚀太后的心防,纯天然、无污染、无毒无害,返璞归真到让人防不胜防。
权诗诗根本不识货,只是下意识觉得权微随便提溜过来的东西能有多贵呢,而且充话费、买家具都会送粮油,权微忽悠一下她也就信了,要早知道那是杨桢送的,她就不要了。但吃也吃了、送也送了,反正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是没有了。
权诗诗吃人的嘴短,一时没有说话,权微趁她发愣,一鼓作气地四处扒了个将满不满,然后放下筷子扣上了玻璃盖,回到客厅去给杨桢发消息:中午给你送饭,12点15左右到。
杨桢接到信息的时候,店里的讨论已经飞满天了,没人干活,杨桢也大隐隐于八卦,摸鱼跟权微聊天:你不是到海内去了么,哪来的时间给我送饭?
权微:我的时间不都是你的吗。
杨桢已经有点习惯他这个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套路了,但心里还是很想笑:也是,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权诗诗在饭桌上喊人了,权微只好先结束了聊天:你的人先去吃个饭,你饿了先垫个零食,我马上来。
杨桢:我不饿,你开车慢点。
那边权微暂时没再回,杨桢的注意力从电脑上撤下来,四面八方地探讨登时开始朝他耳朵里钻来。
“啧啧,真没想到啊,小冯这小子看着挺乖,没想到胆子这么肥。”
“什么什么?我刚回来,咋个情况啊?”
“3组的小冯,知道吧?跟和兴的一个中介搭伙,房东挂165万,买家出了185万,他跟搭伙的净赚了20来万的差价。”
“卧槽!现在程序这么透明了,他怎么赚的差价?不科学。”
“签中介合同的,跟贷款的不是一个人呗。”
“现在要资金监管,这一招不是行不通了吗?”
“那谁知道呢,就没有人钻不了的空子。”
“也是,这房东也是够虎的,买房的和贷款的不是一个人,他也敢卖房子。”
“房东吧,看着就挺憨厚的,没什么心眼的一个人,小冯说他估计就信了。”
“那是有点可怜,卖房这么大的事,以后可涨点心眼吧,上涨期就别换房子了,这边贷款、那边还款,随便那边耽搁点时间就悲剧了。”
“我听的版本怎么不是这个,是这个房东卖掉之后,过了两星期发现房子卖低了,想违约,买家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同意嘛,于是这个房东就开始造谣,一边拖延时间,一边给小冯和买家制造压力。”
“真的假的?”
“……”
“哎哟我说你们可真有意思,自己还在为房租发愁呢,还觉得别人有房的可怜,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此时网络上,#黑中介#这个热度不怎么样的话题,不知道怎么忽然窜上了热门,众多被安隅坑过的房主和买家开始现身说法,讲起了自己被骗的那些年,并且呼吁网友们奔走相告,别让更多的人上当受骗。
小蒋就是被奔走相告的吃瓜群众里面的一个,亲友知道他找的中介就是这家,在这条血泪漫漫的评论楼里@了他。小蒋刷了半层楼的评论之后,差点没产生一种被洗脑的错觉,那就是珍爱money,远离安隅。
在房源凋零、房东傲气十足的形式下,闹出这么一出,对公司的名声和信誉度实在是重创。
第121章
说好的12点15,权微到底是晚到了十多分钟,高架桥出口处发生了一场没伤亡的追尾事故,他在那里堵了一会儿。
杨桢是个危机意识很重的人,打电话只要听见权微在开车,基本都会自己先挂掉,等权微停车了再给他打过来。
权微来的时候看见他路边上等,跟煎饼餐车的老板说着什么,对方笑呵呵的,看起来聊得似乎十分愉快。
权微跟很多人都不太处得来,杨桢正好跟他相反,除了适婚年龄段的女性他主动在回避,其他上至老人下到小不点,他跟谁都能笑起来。就拿小区那几个物管大爷来说,权微在那儿住了好几年,一个都不认识,结果杨桢来了不到小半年,那几个老大哥天天跟他打招呼,上班去啊、回来了啊、出去玩啊,活像杨桢是他们邻居家的大侄子。
此刻他又成了煎饼大哥的邻家兄弟,老板揭开了摊饼用的圆铛,让他的胳膊越过早餐奶和辣条,悬在炉火口上方暖手。
杨桢翻转和搓着手指,见大哥在餐车里挑起了靠近中介门店的那边眉毛,津津乐道:“诶,我听人说早上那阵子闹哄哄的,是因为你们店里有个小子骗了别个房东的钱啊?”
杨桢不想议论小冯,就笑了笑:“我上午不在店里,这个不太清楚。”
大哥怎么都能挑到刺儿,嫌弃道:“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你们这个店的那个什么,哦对,管理也太那啥了。”
其实店长已经拧着小冯,协同两个组长跟着被骗的那个房东去看证据了,出了这种违规操作,要是处理不好或者放任影响过大,店长和直管的组长也得丢饭碗,所以从会议室出来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但这大哥说的也没错,中介门槛低、体量大,市场秩序混乱,从业人员的素质良莠不齐,而且企业精神功利,处罚说实话,非常轻。
就小冯这种情况,卖家的损失他赔不起,只能转嫁给公司,然后被辞退,对他来说最严重的影响,无非也就是安隅门下任何一个门店都不会再录用这个人,但这家不留他,还有下一家。
人性化是非常美好的一种理念,但对于善于钻各种空子的不法分子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道避风港?
当然,杨桢并不是乐于见到小冯被怎么样,他只是觉得一个心术不正的年轻人,被迫离开这里,似乎并不足以让他幡然醒悟,不过这是小冯和未来他周遭的人该操心的事,跟自己关系不大。
有人在后面拍了下他的左肩,杨桢扭头去看,左边却空无一人,想想估计也只有权微会这么无聊,大白天的在他后面装神弄鬼,杨桢收回烤火的双手,接着去看右边,他眼底很快就印上了一张熟悉的脸,但他假装没看见,盯着权微颈旁边的那颗树说:“见鬼了,谁拍的我?”
“我刚还是你的人,”权微对他有意见,“现在就成鬼了,你亏不亏心。”
杨桢这才正眼去看他,一秒缴械地笑了起来:“亏,不止亏心,连胃都一起亏空了。”
权微也就来晚了一点点,心里并不抱歉,将布兜隔着衣服往杨桢肚皮上一抵,说:“来,你的粮来了,拿去补仓。”
杨桢接过来感谢皇恩浩荡,跟煎饼老板打了个招呼,快步提进门店里上微波炉伺候去了。几分钟以后,两人一前一后坐进车里,杨桢一个人在后座上吃得有滋有味,边吃还不忘捧太后的臭脚,挑一个菜就说一句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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