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远千羽和管家送医生离开,房间里剩下贺千弦和秦安两人。秦安帮他按摩,贺千弦吃痛,龇牙咧嘴的,秦安的动作就放缓了些。贺千弦想分散注意力,打开电视,听见秦安像是自顾自地说:“我想当医生。”
贺千弦一笑,拿着遥控器在选电视节目,秦安低着视线,继续说:“这样就不怕你生病了。”
贺千弦没有任何回应,秦安看过去,他在看新闻。
养了三个多月,贺千弦基本康复,公子哥得到消息,连说要庆祝,不等贺千弦表态,聚会都准备好了。
刚到会所,贺千弦接到电话。秦安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贺千弦想也没想,说可能不会回去。
闷在家里三个多月,今天晚上怎么也得开开荤。
电话那头默了默,“你晚上能回来吗,多晚都可以。”
贺千弦问怎么了。秦安小声地说:“今天我生日。”
既然这样,贺千弦只能再忍忍了,答应他晚上会回去。
贺千弦是今晚的主角,自然被轮流灌酒,他的酒量倒还不错,但也经不住这十来人,一人一杯,而且红白啤的灌。不出两小时,他感觉力不从心,起身要走,公子哥忙拉住他,不肯放人。
“说!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着走,莫非女朋友召唤了?”才三个月,公子哥换了男朋友,搂着新男友,大声地问。
包间里的人都看过来。
贺千弦摇着沉重的脑袋,“有人过生日,我得先走了。”
“谁过生日比陪我们还重要?”公子哥说着,大家都纷纷起哄,“莫非是心上人?”
“什么心上人,是我家闵叔的儿子,这几个月他挺照顾我的,今天过生日,怎么也要回去祝福一下。”
公子哥点点头,打算放人,突然“咦”了一声,“你们家佣人那么多,他一个小男孩那么热衷照顾你做什么,莫非……”
贺千弦一拳擂在他胸口上,“尽瞎想。”
回到家,醉醺醺的贺千弦才想起没有买礼物。秦安的生日过得很简单,只是吃了闵叔给做的一面长寿面。
敲秦安的房门,门很快被打开,秦安见他,露出笑容,大概又闻到他的酒味,稍稍皱了下眉。
“生日快乐。”贺千弦倒没注意他的异样,只是没有准备礼物,有些不好意思。
秦安忙欠身让他进去,贺千弦看到书桌的灯亮着,桌子上还摊着一本书。
“看什么?”贺千弦上前去看,是一本生物学,全英文。
贺千弦翻了两页,放下,转身看到秦安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也就短短的半年,秦安的个子已经到了他的眉骨,贺千弦笑了笑,“回来得有点赶,都没准备礼物,你想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秦安犹豫了好一会儿,敲门声又想起来。闵叔走进来,看见贺千弦,还挺高兴。
“千弦你回来了?正好太太炖了小鸡蘑菇汤。”闵叔自顾自地说,见贺千弦揉了揉太阳穴,于是问:“怎么了?”
贺千弦有点醉,头已经犯晕,他摆摆手说:“今天不是秦安的生日吗,我问他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说完,两人的目光都放在秦安的身上了。
秦安抿了下唇,摇摇头,贺千弦只想早点去睡,扶了下额头,说:“你不是打算出国留学吗,这样吧,你出国的费用都由我承担,就当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闵叔忙不迭拉着秦安道谢,秦安死死咬着唇,皱着眉头说了声谢谢。
贺千弦拍拍他的肩,笑笑说:“好好读,没学好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他随口一说,秦安留学的几年里还真的没有回来。
秦安去德国学医的消息还是秦安走了一个多月,接到德国来的长途电话,他才知道。
贺千弦整天无所事事,又单身,隔三差五地被朋友叫出去玩,现在贺云峥有远千羽陪着,哪里有空管他,由得他玩乐,只要不出乱子,就得过且过了。
这天贺千弦在外过夜,一觉睡到下午两点还没醒,手机响起来,他没去管,一旁的人嘀咕地骂了一句,接起来。
说了两句,把电话递给他,“非要跟你讲,你接吧。”
贺千弦不耐烦,“谁?”
“说叫秦安。”
贺千弦抓过手机,迷迷瞪瞪地喂了一声,电话里没声音,他又喂了一声,秦安的声音才传过来,声音有点低,带着鼻音:“千弦哥。”
贺千弦之前让他叫自己哥哥,他总是叫少爷,后来直呼其名,叫哥哥是第一次,但贺千弦此刻困极了,并没在意,只说:“有事?”
那头又静了片刻,说:“我现在在德国学医。”然后没了下文,贺千弦说:“哦,没事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急匆匆的,“我晚点再打给你好吗?”
贺千弦想也不想,敷衍地嗯了一声。
醒来之后,他看眼来电,自顾自地嘀咕了句,“不是考的SAT吗,怎么去了德国?”
起初秦安每个月都会打一次电话,贺千弦总是简单地了解他的近况,后来慢慢地只说两句话就挂掉了。
有天闵叔说起秦安,贺千弦才察觉到已经有近半年没接到秦安的电话,想着也许是课业繁忙,也没放在心上。
这次直到除夕,他才接到秦安的电话,秦安在电话里说了句“新年快乐。”
贺千弦在新年聚会上喝得有点多,根本没听出他的声音有异样,只是笑笑地回了“你也是,新年快乐。”
那头陷入沉默。
贺千弦脑子晕晕的,这时听到有人喊他,他招招手示意马上过去,电话那头说:“贺千弦,我喜欢你。”
贺千弦收了线。
再之后,贺千弦没有接到秦安的电话,只是从闵叔的嘴里知道他的一些消息。大多是课题获得一些奖项。
贺云峥每次听到这些消息,总不忘看自己儿子一眼,贺千弦却浑然不觉,只专心混自己的日子。
贺云峥说过,他不可能养贺千弦一辈子,可他也没料想会那么快就撒手人寰。
那两年是贺千弦人生中最难熬的两年。贺云峥和远千羽在旅游的飞机上失事,尸骨无还。贺千弦在闵叔的帮助下办了后事,那几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盲目地给前来悼念的人不停鞠躬,魂不守舍。
贺云峥再怎么恨他没出息,财产还是全部留给了他。
贺千弦对不起贺云峥,贺云峥用了近三十年的时间铸下的事业,他用两年就彻底败落。当他得知贺家的所有都成了白绪烽的,他没有吃惊。
贺云峥当初说的对,因为他的无能,贺家的所有都成了白绪烽的,包括他住了三十多年的家,那间房间,那张床。
他确实没有心眼,如今他的好日子到尽头了。
在银行来收宅的那天,贺千弦什么也没有拿,闵叔看他失魂落魄,拉住了他。
“千弦,闵叔还可以照顾你。”
贺千弦摇摇头,他不想留在L市。L市剩下的只有对他这半辈子的否认与嘲笑。他恨自己的无能,同时对此又无能为力,他能做的只有逃避。
逃到P市四年,这四年过得辛苦而平淡,他每天除了工作之外,就是泡在图书馆里看画册,在家里听音乐。
碰到小霜,贺千弦承认乏味的生活中有了一丝色彩。小霜很黏他,他也喜欢这个年轻漂亮又任性的男孩。
他盘算着和小霜也许还能相处一段时间,小霜终究会离开,然后自己继续一个人生活下去。
他没想过,秦安会找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始料未及。
☆、第十五章
贺家的所有又回到他的手上。仿佛这六年里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被送回贺家,贺千弦就在荷塘边的凉亭里一直坐着,傍晚管家来人让他用晚餐,他都没有理会。
到了□□点,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贺千弦看也没看,秦安的声音传进耳里,“贺千弦,我们回去吃饭。”
他的声音温和。在贺千弦的面前,他的音调一贯如此,好像在贺千弦的面前,他总是卑微的。
贺千弦没有出声,亦没有动作,依然茫茫然地看着夜色的荷塘。青蛙的叫声,虫鸣声不绝于耳,但秦安感觉四下死一般寂静,眼前的人仿佛石塑一般毫无生气,他走上前,想要拉贺千弦的手,贺千弦终于开口了。
“送我回P市。”
秦安的手垂下来,“这里是你的家。”
贺千弦摇摇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秦安握住他的手,在阵阵蛙声中,低声说:“留下来。”
贺千弦回L市一个多月,白绪烽才知道消息。他听到公司的一部分股权被秦安转赠给了贺千弦,立刻起身去贺家。
白绪烽被送出国那几年,不怎么与白钦联系,远千羽去世的消息他并不知道。后来被白钦召唤回国,接白家的事业,他也没有仔细去看,随手签了,等到助理跟他确认方案,看到贺氏的名字,他大吃一惊。
翻了所有的合同,他签下的全是贺家的企业。
找去贺家,看到的是空宅,远千羽和贺千弦去世,贺千弦离开L市。
贺家彻底落败。
贺千弦在荷塘前发呆,听到管家说白绪烽来找,当时心下一沉,扭头就走了。他不想见到白绪烽,对于白绪烽,他是失望的。
他承认自己无能,但没想到蚕食他的会是他疼爱的弟弟。
白绪烽听到管家说贺千弦不想见他,黯然离开,上车的时候看到秦安的车回来,秦安在车里看他一眼,很不友善。
白绪烽知道秦安不喜欢他。
年轻的时候,白绪烽没少瞧不起他。他喜欢秦安的那张脸,却看不上他的身份,在贺家,在学校,秦安都是他奚落的对象。
然而秦安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嘲讽奚落从不回应。或许也正因如此,白绪烽才会对他上心。
白绪烽为人浪荡不羁,曾经直白地找秦安开价,秦安并没有理会他。秦安对白绪烽来说就像深井里的鱼,看得到却吃不着。眼看这条鱼越来越本事,白绪烽的心里忧喜参半。
从后视镜看到秦安的车进了院子,白绪烽才扬尘而去。
白绪烽的到来,让秦安不太愉快。满身弥漫着低气压进了宅子,管家匆匆迎上来:“秦先生,贺爷不见了。”
秦安眉毛一拧,管家往后站了一步,解释道:“就刚才白先生过来,贺爷不愿见,我去打发白先生,回来就发现贺爷不见了。”
听到贺千弦不愿见白绪烽,秦安的脸色稍缓,但是贺千弦去哪儿了?
短短的几分钟不见人影实在是太荒谬了,他吩咐让他们去找,脚步匆匆地上了楼。贺千弦的房间里空荡荡的。那架陪了贺千弦三十多年的三角钢琴,还有那些画架之类的,前些天贺千弦执意让人搬走了,本来偌大的房间,现在更冷寂。
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面书柜。
秦安走到床边,床上还有才睡过的痕迹。
贺千弦这几天除了在房间里看书,就是在荷塘前发呆。除了这两处,他想不出贺千弦还有其他的去处。
以往他也是如此,在房间看书练琴,在荷塘前画画。
将贺宅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没有贺千弦的影子。
到凌晨,秦安坐在贺千弦的床上,心乱如麻。贺千弦想离开,他说不定已经离开L市了。窗外还亮着光,贺家上上下下在忙碌着,秦安也动用的关系帮他在贺家附近找,甚至L市的机场车站都被锁定了。
贺千弦居然走了。
可是他明明插翅难飞的。
秦安不敢去想以后再也见不到贺千弦,他觉得胸口发闷,这几年里,他一直在找贺千弦,找到后,他按捺不住心里的狂喜连夜赶到P市,然而看到贺千弦,他却不敢轻易靠近,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打招呼,他畏惧。畏惧贺千弦会排斥,最终他下决心带他回来,是害怕他跟着柯雨相出国。
没想到结局是这样。
他最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秦安重重地倒在床上。管家敲响了门。
秦安坐起来,管家犹犹豫豫地说:“在荷塘里发现了贺爷的衣服。”
秦安心里一惊,立刻起身跑下楼,途中撞倒了客厅放置瓷瓶的立架。
等到了荷塘边,他松了一口气,只是一件衣服。也是,贺家的荷塘不深,只到腰际,当初白绪烽背着贺千弦将他推下去,他站起来上岸,拖着一身泥水回到房间清洗干净,从头到尾一声不吭。那时的水淹到他的下巴。
死不了人。
天色渐亮,还没有贺千弦的消息。秦安推了上午的会议,闷头坐在房间里。
不到八点,管家来说白绪烽来找贺爷,秦安让他赶白绪烽走,过了一会儿,管家传话说白绪烽知道贺千弦在哪儿。
白绪烽一晚上也没睡好。贺千弦终于回来了却不肯见自己,难道真的生自己的气,可不至于为了那点小事生十年的气。
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贺千弦,他要跟贺千弦解释清楚,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两人的关系一直僵持着。对于这个哥哥,他还是在乎的。
到了贺家,看到贺家上上下下鸡飞狗跳,一打听,贺千弦失踪了。
那个女佣拿了他的打点,又见他是白绪烽,于是全盘托出。贺千弦在家里失踪,找了一夜无果。
白绪烽知道贺家的高墙,贺千弦是出不去,他只可能还在贺家。
而他们找不到。
白绪烽知道他在哪里。
秦安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穿着合体的衣服,但经过一晚上有些发皱,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倦色。
“贺千弦在哪儿?”
白绪烽早料到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他讥讽道:“这么着急,好忠心的奴才。”
即使秦安现在不是寄贺家篱下,甚至跟白绪烽同一个高度,白绪烽还是把他当做贺家养的一条狗。
而且还是他想要领养却养不着的狗。
秦安不动神色,乃至连眉头都没动,他淡漠地看着白绪烽,说:“既然知道贺千弦在哪里,就带我去。”
完全命令的口气,白绪烽扬眉,“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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