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又扭过头对王助理耳语了两句。
王助理立即打开电脑搜索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他把电脑递了过来,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孩子,过来。”谢苍林招了招手,又指指那电脑屏幕,道:“你看,这是三个月前江涛以科学院研究员的身份发表在SCI上的论文。这是论文的中文版。”
叶清峦犹豫着凑过去看了看,他讶异地瞪大了眼。
且不论这论文的内容,光是作者署名就够他惊讶了。作者那一栏,除了江医生的名字外,竟然还缀上了他叶清峦的名字。他成了第二作者。
再看这论文的摘要和内容,更是稀奇古怪。叶清峦看得一知半解,却也知道江医生这是在写什么论人类出现返祖现象的可能性,古生物与人类之间的关系,甚至还讲到了有一种名字叫“凤”的鸟,分析了这个凤鸟的生理特征,它能够从大脑里散发出一种磁场,这种磁场和电波可以使百鸟臣服,然后居然还讲到了凤鸟尾羽自带的驭火能力和自动防御体系。
这说的不就是他吗?!
谢苍林观察着叶清峦的神态,扬声大笑了两声,道:“江涛就是这种瞎胡闹的性格,他早年在研究所的时候就这样,我们都叫他‘江疯子’。不过别在意,他这人虽然外表胡闹,倒也知道分寸,这整篇文章虽然提供了详实的数据,但是半个字都没提研究对象——也就是你的现实情况。外国的学术环境比较宽松,追求创新和逻辑,这篇文章的数据和逻辑实在是太严密了,即便没提供研究场所,甚至没说明这个研究对象一定是现实存在的,也还是能发表出去。发表后,很是引起了一批国外学者的兴趣,他们甚至想来中国找找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凤鸟呢。”
谢苍林说到这儿,一直微笑的表情突然凝了一下,变得严肃:“然而,我们绝不可能把你的存在透露出去半分。这是国家科学院的最高研究机密。甚至连江涛都不知道,他没有这个资历。他发现你,纯属是误打误撞。”
方易白这时刚好从厨房出来,实际上他一直留心听着客厅里的情况,他把手中的茶具摆到茶几上,抬眸看着谢苍林,沉声道:“可是,清峦也是个普通人,是公民,他应该享有人权,他不是你们的研究对象,更不是什么机密,他活得光明正大。”
谢苍林没有反驳,也没有答话,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先听我把话说完,你们再下定论,好么?”
叶清峦扯住了方易白的手,示意他坐下,他听了这半天,反而想开了。与其自己糊糊涂涂地活着,还不如这次了解明白。
于是他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那大约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新世纪以前,百废待兴,国家不发达,基础科学也需要迅猛地追赶上来。
好在那个时候的大家,虽然物质贫困,然而却有一股卯着劲儿往前追赶的劲头,自然科学界也经历了几次思想大解放,很有一批青年科学家兴致勃勃地投身了进来。
谢苍林那个时候虽然也到中年了,可是却被身旁的年轻人带动起兴致,乐意跟他们做一些新奇有趣儿的研究。
那会儿他们搞的是古生物学。谢苍林和他们不一样,研究的是高分子生物学,主要是做基因链解密的事。当时,国外的科学家们已经宣称解锁了人类基因链的70%,而国内的研究还在起步阶段,这个落差不光使国家领导人着急,他们科学界更是首当其冲的焦虑。
当时他为了自己的研究课题整宿整宿地熬夜,然后天不亮就起床,可是依旧毫无进展。
太困难了,美帝对国内进行了技术封锁,而国内自行制造的研究设备又着实落后,在这样的条件下想有实质性的突破,难如登天。
谢苍林焦虑了好一阵子,饭也吃不下,生活也觉得没意思,整天沉浸在心灰意冷之中。
这个时候,身边研究古生物学的年轻人突然提出了一个课题,他们想去西藏珠穆朗玛峰上寻找古生物的遗迹。
当时,正是国外恐龙题材的大片火遍全球的时候,趁热打铁,外文期刊上也刊登了好多关于恐龙化石的研究文章。
于是这帮年轻人便不服气了。国外有恐龙,难道国内就没有吗?他们心血来潮,计划去珠穆朗玛上寻找恐龙化石。珠穆朗玛峰一带是板块的交界处,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在几千万年前,这一带正是热带平原,说不定真有恐龙出现过呢。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是可能的。
没想到这一课题还获批了,得到了一笔资金和支持。
他们中有个叫黎飞华的年轻人,平常喜欢向谢苍林讨教学术问题,这次,他突然发觉自己学术上的老师亦是好友似乎陷入了什么困境,想了想,便向谢苍林提出了这个邀请。
黎飞华说:“您现在虽然是研究高分子生物的,但您可是我生物学上的老师,关于古生物学您懂得比我还多呢。我真希望这次实地考察有您在旁边指导,不然我们要是把恐龙蛋化石认成了鸵鸟蛋,或者把鸵鸟蛋认成了恐龙蛋,那多搞笑啊。”
他这么一插科打诨,谢苍林笑了,这几天来的郁闷似乎消解了些。
黎飞华趁势再次邀请,还说趁这个机会,谢苍林至少可以出去散散心,总比成天闷在实验室里的好。
经过几次劝说,谢苍林动心了,他某天跟黎飞华吃食堂的时候,终于答应了这个邀请。
于是,他们有了一次奇妙的旅行,这次旅行他将铭记终生。
第77章 奇妙旅行(二)
珠穆朗玛峰上的雪从日喀则开始就逐渐显示出其冰冷残酷的真面目。
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上连空气都是稀薄的, 抬头望去, 是湛蓝色的如同晕染过的天空,仿佛与人的头顶只隔着咫尺之距,又仿佛遥远得穿破了大气层,直接有宇宙的微光透露过来。
其实往远处望去, 珠穆朗玛峰并没有想象中的宏伟险峻。它虽然海拔是世界之最,可因为它的基底太高,周围全是高海拔的群山,反倒不显出自身的独特了。
甚至不如泰山, 在平原上拔地而起, 挺秀如一座高高悬起的峭壁,让人望而生畏。
珠峰是用它空气的稀薄,冰冷的吐息来让千里迢迢赶来的游人感受到它的庄严和崇高的。
这群年轻的科学家们经过川藏公路的一路颠簸,经过拉萨,再到这里已经极其疲惫了,然而他们甫一看到珠峰,那疲惫感就荡然消失,一个一个就像是经受了某种召唤和洗礼一般, 目光炯炯地看着远处沐浴在晨光里的那座圣山。
谢苍林看到, 黎飞华的眼眸里正有什么东西被逐渐点亮,正像他年轻时一样,整个人如同一枚冉冉升起的朝阳。
年轻人们欢呼了一阵, 打算在一旁的村落里稍作休息和补给, 就向着珠峰进发。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 国外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攀登珠峰了,留下了许多关于珠峰的故事。美景、孤独与崇高,其背后必然伴随着恐惧、寒冷与折磨。故事愈美丽,其背后的内涵愈叫人毛骨悚然。
可是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科学的脚步。
科学家们商量了一阵,决定不从寻常路线攀爬珠峰。寻常的路线之所以成了一条攀登之路,是因为它不那么艰险,而越是艰险人少的地方,才越有可能有保存完好的古生物的遗迹。
谢苍林赞同这个计划。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搞出什么发现再回去。
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似乎在这个与天如此之近的地方,阴霾与风雨从来不会降临。
黎飞华打头阵,谢苍林断后,中间几个年轻人有说有笑的,整只队伍的气氛都特别愉悦。
只不过空气却越来越寒冷了,海拔到了五千五百米。他们穿上了最厚的羽绒服,把脸整个包裹起来,却还露着两只手,拿着仪器在雪壁上面探测丈量。
珠峰上的雪是经过了年复一年的积累、挤压和覆盖的,就像是树木的年轮一样,每一层都记载着那段岁月的风霜。
有个叫陶钧的年轻人正用仪器测量着,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引得大家都凑上来。
“怎么,发现恐龙蛋了??”
陶钧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没有,是古微生物。我发现它们在雪盖下还有生命活动的体征,觉得惊讶。”
其他人听了,嘁地长叹一声,失望地摇头走掉了。
但谢苍林却停步了。虽然他们之前已经在内陆山地地貌的岩层里,发现过许多古微生物的存在,但在高原雪域上,还是头一回。雪域的纯净和封闭性理当比内陆地区能更长久地保存下生命的能量。
他叫住了陶钧,让他继续测量。过了一会儿,还手把手地叫他怎么能够更精准地推算出不同覆盖层的雪质下,这些古微生物的存在年龄。
当然,实际上偶然能发现一粒古微生物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你看,你发现的这个,以这块雪盖形成的时间推算,它至少已存活了……八百万年!八百万年啊,它比我们之前发现的古微生物的存活时间都要久,陶钧,这趟行程你已经有了重大发现,把这块雪盖整个带回去好好保存研究,然后写成论文一定会获奖的。”谢苍林边说边感叹:“八百万年,它真的活了太久了,如果今天不是我们发现了它,想必它还会在这块白雪的覆盖下活更久的时间,它将比人类更长久地见证地球的变迁……”
几个年轻人看到谢苍林在教导陶钧推测年龄,都转回头好奇地围了上来,现在听到谢苍林的感叹一时也都沉浸在这漫长时光的遐想里,不能自拔。
几人帮助陶钧把这块雪盖原封不动地凿下来,储存在携带的密封箱里。这个密封箱是采用目前最先进的制冷和密封技术制造的,几乎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将这块雪盖完整地保存下去。
做完之后,黎飞华回想着谢苍林刚才的话,心头忍不住一动。
“这只是八百万年的雪盖,我们把它凿下来发现里面还有厚厚的雪壁,我们为什么不能继续探测下去呢?再往里的雪盖年龄当然更久,说不定里面也会有更久远的微生物呢?”
他说着,几个年轻人都开始跃跃欲试。谢苍林却有些不认同了。
“我们做科研也要保护生态,适可而止,不要竭泽而渔,你凿掉一块雪盖可以,对珠穆朗玛峰的整个生态系统构不成什么影响,可要是把整个雪壁凿穿,那就很难说了。”
黎飞华听到训导,有些赧然,可他还是不甘心:“老师,就这一次嘛,我们来都来了,总不能就止步于八百万年吧,那恐龙蛋可是几千万年前的东西啊,八百万怎么够。”
“再说这回我们不凿雪壁了,只探测,如果下面真还有东西,就挖掉小小的一块,绝对不穿透它!”
其他人听了,也都凑过来劝,这些年轻人们一个个闹起来,还真让谢苍林顶不住,他被这么七嘴八舌地胡劝一通,又好气又好笑地摆摆手,道:“随你们便吧。不过,探测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虽然我们的仪器已经是伤害最小的了,可还是会携带微量热度,你们动作一定要细,不能毁掉这块雪壁。”
黎飞华和陶钧们忙不跌地答应下来,兴致高昂地开始探测。
每往下深两寸就可能意味着几百万年的岁月积淀,这让黎飞华感到异常的激动,探测器每每探测到什么东西,都叫他感到一种穿越时空般的奇妙。
忽然,探测器的屏幕上有一根红线骤然亮了起来,那根红线与之前的平静无波的探测数据迥然不同,那是有强烈生命体征的象征!
“天、天哪!”黎飞华蓦然惊叫出声:“你们快看!”
同伴们被这嗓子一惊,都连忙赶过来看,然后一个个都惊叫起来。
“妈呀,这里头难道埋着什么动物?可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有雪域覆盖,可是也不可能有动物能活得比八百万年还长啊!”
这样强烈的生命体征已远超过古微生物的频率波动。就好比一个不过是湖面上落下一片树叶的微澜,一个却是涨潮时湖水的惊涛骇浪。
陶钧的声音都有点抖:“难道……难道这里面藏着一个活的恐龙?”
这一句使得众人都哗然了,谢苍林也皱了皱眉头,走过来看。
黎飞华听着,那目光却陡然转过来看着陶钧,里面犹如藏了两把火炬。他盯了陶钧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谢苍林:“老师,我……”
谢苍林郑重点了点头:“小心点。”然后走过去亲自帮黎飞华。
两人动作都很小心,一点一点地,生怕破坏掉这神奇的生命体征。然后,终于,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了。
在这样冷的地方,黎飞华的额头上竟渗出了汗水,那是激动和紧张的汗水。
最后一点障碍被清除,黎飞华伸出手去,抱出了那个东西。
那应当是一颗蛋。蛋上面裹着一层凹凸不平的雪盖,看不出蛋原本的形状、大小和色彩。整体来看,这颗蛋抱在黎飞华手中,就像是一个小西瓜那样大。
黎飞华就这样捧着一颗白色的“小西瓜”,在洁白的雪壁旁边傻笑着。
谢苍林无奈地拍了拍他肩膀,道:“看你们把这块雪壁弄成什么样了,赶紧给它填补干净。还有这个东西,赶快放进密封箱里。”
这颗蛋现在还没有名字,甚至连它到底是不是恐龙蛋都还不能确定,他们暂且管它叫做“这个东西”。
几人处理完毕后,都觉得心满意足,再加上攀登了一上午,都有些累,决定找个平坦的地方或者山洞,稍作休息,然后就下山。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他们遇上了雪崩。那源源不断的从天而降的洪流般的雪球,就像是一场绝美中包含着阴冷的谋杀,铺天盖地而来。
第78章 救命的蛋
这是谢苍林一辈子最接近死亡的时刻。甚至说, 他根本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两侧都是寒冷坚硬的雪壁,雪壁与雪壁之间只有一条狭窄陡峭的路,他们来的时候小心翼翼、艰难攀爬, 才能走到这个地方, 可是现在,一场雪崩竟迎面而来!
这群人根本没有生还的希望。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惊慌、逃窜,一切就都销声匿迹了。
就像是沙漠里的沙暴,大海中的巨浪,把生命毁掉只是一瞬间的事。
雪崩过后,那原本被踩出脚印的山路又像是从未到过人的秘境, 在新的雪盖的覆盖下安然祥和。
谢苍林不记得被白雪覆压下来的那一瞬的感受, 不记得自己是痛苦, 是恐惧,还是懊恼。他只觉得天仿佛黑了下来, 黑夜埋没了一切,意识渐渐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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