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能干些事的。”
“嗯?”
“我能让你干,还能让你干得挺舒服的。”
“……”张晨这幅坦荡荡的模样,倒还真没怎么变过。
“该喝药了。”我想了想,把中药从厨房端过来了。
“我能不喝么?”张晨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恐怕不能,对身体好,”我亲自把药倒进了碗里,又推到了他那边,“来,趁热喝。”
张晨皱紧眉,还是把这碗药喝了,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夸了一句“乖”。
张晨这天下午没有玩儿游戏,他跑到了我的办公室里,我让人给他腾出来一个舒服的位置,又在桌子上放了一堆零食和果汁。他向我要咖啡,我反问他要不要喝温牛奶,他就不再要了。
等忙了两个小时,闲下来的时候,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抓到他在看我,他冲我挥了挥手,继续啃他的小点心。张晨喜欢甜食的爱好一直没变,反倒是有些变本加厉的倾向,营养师说降低糖度适量吃没什么问题,我就随他了。
公司有位董事上来同我交流工作,眼睛却忍不住向张晨的方向看,隐约还带着点恐惧,我权当没看见,等人走了,用电脑发了条微信给张晨。
“你怎么搞的他,见你那么害怕?”
“我手里有他的把柄?”
“什么把柄?”
“能把送监狱呆个十年二十年的。”
“……”
“早年创业的时候,我查出来一批人手脚不干净,我没把他们扭送到医院,反而让他们写了陈情书,把具体干了什么都记录下来,再交给我。”
“……”
“所以到后来,他们不敢辞职,也不敢再做出格的事。”
“他们敢弄死你。”
“我这不还是活着么?”
我的眼睛离开手机,抬头看,张晨果然冲我漫不经心地笑,叮咚作响,又传来了一条消息。
“这些东西我回头都给你,你不必担心。”
“我没有担心,”我的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键盘,“我是看你胆子太大了。”
“总得胆子大一些,我那时候,胆子不够大就什么都没有。”
我在挑选着表情,想着用哪个表情的时候,屏幕上多了一行字。
“我现在胆子很小,就怕哪天你看腻了我,就把我送得远远的了。”
“不会,”我几乎是立刻回他,“你不必担心。”
“如果你太太让你把我送走呢?”
“我哪儿来的太太?”
我发出了这句话,又觉得哪里不对,索性站起身来,走向张晨的方向,办公室待命的秘书迅速地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锁上了门。
张晨在用叉子拨弄草莓,也不看我,一副沉迷甜品的模样。
我捏了一把他的脸颊,问:“我哪儿来的太太?”
“反正不是我。”
“我没有太太。”
他手里的叉子一瞬间插进了草莓里,红色的果汁染红了白色的奶油。
“你不是跟李婉婷结婚了么?”
我简直哭笑不得了,我说:“我没有和她结婚,你从哪里得知的……”
我想起了那张在诊疗记录里夹着的照片,反应过来,我的确没有跟他解释过,那张照片是我参加她婚礼的照片,并不是我们结婚的照片。
我不提这件事,是不想牵出来我调查过他的事,却没想到他到现在还以为我已经结婚了。
我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真相向他解释明白了,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我又在想,如果他一直以为我已经结了婚,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要跟我回来,呆在我身边的呢?在那些我不愿意去见他的时光,他会不会,一个人呆着,瞎想些什么呢。
张晨这幅样子,逼得我又把其他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说,我告诉他,陈安是我代孕的儿子,他神色平静地说,那时候有人到他的病房里,告诉他,陈安是我和李婉婷的儿子,我是来陪李婉婷到国外的,还劝他尽快离开,乖乖离开,会得到一笔钱,如果不离开,得到的只会是羞辱。
我忍不住去问他:“你那时候想过离开么?”
“没想过。”
“为什么没想过?”
“我想听你亲自告诉我,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做。”
“那后来,你怎么不问?”
“我那天看你急匆匆地走,就不想问了。”
我看着他过分平静的脸,不知怎的,想起我们在疗养院重逢的时候,我拿着紫色的口袋,叫他想够却够不到,他却微微笑着,盯着我看。
“我不是什么好人,”张晨很自然地说,“就算你有妻有子,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你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呢?”
“为了钱,为了权,为了很多理由,你看我残废了,一个人也活不下去。”
“说实话。”
“陈和平,我爱你。”
我偏过头,心想张晨可真是个人渣,道德和法律从来都不曾给予过他什么约束,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活得太过自我,肆意妄为。
但好像与我相关的事,他总是多了一份踌躇,想问又不敢问,只知道伸手去抓些他能够抓到的东西。
“我知道了,”我转过头,抬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盯着他看,“我工作太忙了,没来得及找新人,你这个旧人,凑合着用吧。”
他噗嗤一声就笑了,一开始是小声的笑,到最后越笑越大声,甚至笑出了眼泪,我忍无可忍,俯下身去亲他,他就攥着我的肩膀,很乖很乖地任由我吻他。
等到我结束了这个吻,准备直起身的时候,他却凑到了我的耳畔。
“陈和平,怎么有你这么好的男人。”
“说这个干什么?”
“你像个苦行僧一样生活,每次我以为你已经变了,又发现,你没有变。”
“话太深奥,听不大懂。”
“对不起。”他突然道了歉。
“嗯。”我还是说不出没关系。
第100章
张晨在第二天提出要开始复健,一扫之前懒洋洋的模样,医疗团队早就准备好了,相应的器械也很快挪到了室内。
于是我在晨跑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双手扶着平衡木,艰难地站着,站不了几秒钟,又摔倒在了地上。
我盯着他看,并不去扶他,他就很倔强地撑着护工的手,艰难地向上撑,希望依旧很渺茫,但他愿意试,就让他试吧,万一,有奇迹呢?
陈安已经可以坐起来了,我亲了亲他的额头,叮嘱人好好照顾他。我依旧没有将他带在身边或者交给张晨照顾的想法,我太忙了,而张晨,叫他照顾一个实际上没什么关系的孩子,太难为他了。爱屋及乌听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很难,张晨不提,我也不会去问,就让他们两个各顾各的吧。
我这么想着,陈安咯咯地笑了,我忍不住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又想着该去看看爷爷了,我得亲自告诉他,他有曾孙了。
我决定去祭拜爷爷,张晨也说要同我去。他许久没有离开这座大厦了,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挺多。临出门前,我看了一眼他白嫩的脖子,亲自拿了一条围巾,绕着他的脖子卷了几圈。这动作我做得自然,张晨却低着头,特自然地亲了一口我的手背,我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他的头发已经快长到肩膀了,看起来很漂亮,我看他也没有剪短的想法。
护工推着他的轮椅,我的手插进了大衣的口袋,下了电梯进了车直接去了九宝山的墓地。
我和张晨一起跟爷爷说了一会儿话,就准备离开了,张晨却伸手扯了扯我的衣袖,又闪躲着我的视线,他说:“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他母亲的墓也葬在这个陵园里,但我从来都没去过,张晨这幅模样,我不想叫他难过,就说:“让护工推你过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
张晨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我目送着他离开,翻出了手机,处理一些邮件,但等了四十分钟,人还是没有回来。
张晨母亲的坟墓我没去过,但也知道距离这里大约只有七八分钟的路。
我打了个电话给张晨,能够拨通但一直没人接,又叫助理过去看看,助理离开不到七分钟,就打了电话回来,他急促地说:“陈先生,我没看到张先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去周围看看,洗手间里也去查一圈。”
“好。”
我挂断了电话,叮嘱手下人:“去联系陵园的管理方,封锁陵园的出入口,调取监控录像,找人,快!”
十分钟后,我看到了陵园的监控录像,有人支开了张晨的护工,又推走了张晨,整个耗时不到两分钟。
张晨初始有些反抗,但后来不知道对方同他说了什么,他也放弃了反抗,任由对方推走了。
我报了警,也通知了集团的安保系统,开始搜索张晨的踪影,又给郑东阳打了电话,质问人是否是被他带走。
郑东阳直接喊冤,又说会抽调人手帮我去找。我挂断了电话,手指尖都在发抖,理智告诉我既然张晨放弃抵抗,同那些人离开了,至少生命安全不会出太大问题,但我根本赌不起。
张晨消失了两个小时,又重新出现在了陵园的后门口,一辆车将他的人连同轮椅一起扔了下来,他摔倒在地上,拨通了我的手机号码,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抱歉,刚刚去处理点事。”
“你他妈的在哪儿呢,啊?”
“……我在后门这边,和平哥。”
“等着,别挂电话。”
我将手机塞到上衣口袋里,奔着后门的方向跑了起来,皮鞋初始能察觉出重量,很快就顾不得了,我踹开了虚掩着的门,几乎是立刻看到了张晨,他半坐在地上,甚至冲我挥了挥手,轮椅翻在他身边,比他要狼狈多了。
我这时才察觉出疲累,汗水顺着脸颊流淌,胸口也隐隐发疼,我喘着粗气,走到了他的身边,伸出手,他也抬起手,我们十指相握,我终于抓到了他,他也终于抓到了我。
我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张晨拉了拉我的手,说:“坐下来歇歇。”
我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竟然就这么席地而坐了,他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手指紧紧地扣着我的,说:“抱歉,叫你担心了。”
“你刚刚去哪儿了,谁把你带走了?”
“老太太留下的人,他们带我走,说老太太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跟我说一声?”
“他们不让我打啊,还把我的手机拿走了,再说,他们说只要十几分钟就好,谁知道直接开车把我带走了。”
“他们想让你做什么?”
“你怎么不问他们给我了什么?”
“谈得开心会把你直接摔在门口?”
“也没办法,谁让你立刻通过各方面施压了,他们是想找我谈谈,又不是真的想绑架我。”
“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才不是你的不是,我只是很惊讶,你竟然会那么在意我……”
“在你的心中,我是那么冷漠的人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人掳走,无动于衷?”
“好吧,我的错。”
张晨不跟我争辩了,他的脸上带着忍不住的笑,又偷亲了一下我的脸颊,而他亲过的部分,一下子就红了。
我控制不住本能的反应,加上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就干脆站了起来,把人公主抱起,他的头枕在我的胸口,特别乖,又特别调皮地拿头发去擦我的喉结。
他还是很沉,我也没抱着他走了多久路,就看见了下属。下属找来了新的轮椅,我把张晨放到了轮椅上,才反应过来刚刚可以把轮椅挪正,推着他走——但刚刚脑子里竟然完全没有这个选项,或许是鬼迷心窍。
我向各方说明了人回来的情况,又叮嘱底下人送上谢礼,直接带着张晨回了公司,助理安排了人给张晨做体检,他除了膝盖磕青了一点什么毛病都没有。
我没问他这两个小时发生了什么,他倒是主动说了说。
“我一直特别不理解一件事,就是老太太那时候为什么救我。”
“母子天性,有什么不理解的?”
“她利用我的时候,可看不出什么母子天性来。”
“现在你知道了?”
“知道了,原来我那个弟弟,跟我不同父,也不同母。”他漫不经心地扔了个炸弹给我。
“……怎么回事?”
“老太太怀孕了,生产的时候遇到了意外,难产,孩子出生就是畸形,活了几天就断了气。那个男人就把外面女人的孩子抱了回来,瞒住了她。”
“这么多年相处着,没有血缘,也有亲情。”
“她撞见了那个男人和她儿子和儿子的生母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饭。”
“这可真是……”
“老太太这些年替那男人背了不少锅,做了不少事,谁能想到,她也只是他的一个棋子,”张晨用叉子叉了一个草莓,不吃,就盯着它看,“她倒是有脑子,没有当场冲过去,后来知道他们要杀我,就过来救我了。”
“节哀顺变。”我想了想,到底补上了这一句。
“你说她多可怜啊,又多可笑啊,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这话我没办法接,就只能默不作声,张晨终于把这口草莓吃进了嘴里。
“搞了半天,原来是我那个好弟弟想弄死我。”
71/79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