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恭维的邵二公子一口一个“哪里哪里”,又连道“当然当然”,声音有些飘,似是宿醉未醒。
又有一人问何时出发,邵泽答了个三日后。
那人嘿嘿一笑,道:“去醉仙楼玩两日如何?兄弟给你包场!免得你走后想死里面的姐姐妹妹们。”
“当然!红樱陪我喝酒,紫月弹曲儿,心心跳舞,然后三个人一起……”说着邵淳沉沉发笑,从姑娘们的细软腰肢说到灵巧口舌。
幼年澜虎听不太懂,便蹦下来往外走,打算过去一看究竟,哪晓得中途一只手将他抄起,还捂住了他的耳朵。
“嗷!”
你干嘛你干嘛!
流霜四爪挥舞,蹭了江丛云一袖子灰。
“乖乖吃你的,别乱听。”江丛云捏住他爪子,往他嘴里塞去一块酱牛肉。
流霜疑惑地甩甩尾巴,绕了个弯从江丛云手腕扫过,再挪动几步蹲好。
这时隔壁话锋一转,有个人提出要观摩诸子学院的入学信物。
“这玩意儿,我爹柜子里多的是。”邵淳说得趾高气昂,直接从怀里掏出个腰牌砸到桌上。
哐当一声,惊得流霜一个激灵,登时蹿到地上,从竹帘下方钻出,拐了个弯绕进隔壁。
那块腰牌被邵淳对面的人松松拎在手里,吊在半空中轻晃。
“就这样一块破玉?我还以为多了不得呢。”这人边撇嘴边把腰牌抛回给邵淳。
邵淳耸着肩把入学信物收好,倾身为自己续了杯茶。流霜赶紧缩回脑袋,退到自己的雅间,蹭过去和江丛云进行聋哑交流。
一壶茶从热到凉,隔壁人起身离去,商量着直接去醉仙楼用晚膳。
江丛云远远缀在三人之后,臂弯里挂着流霜,流霜爪子拎着自己的食盒。
天色已是深黑,空中零零星星飘着雪,沿街店铺挂起灯盏,烛光雪光相映,灶台间亦是红红火火。
幼年澜虎雪白长毛被染成橘色,蜷成一团,像颗温暖的大橙子。他嗅着弥漫了整条街的柴火味与食物香气,又望望自己的食盒,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
“喵。”
他在江丛云臂弯间拱了拱,把食盒偷偷渡到少年手上,刚想闭眼眯一会儿,就被少年拍了一下背。
“你在噬魂林中对付人面猴时使过的那个法术,能钩到邵淳身上的腰牌吗?”江丛云问。
“嗷!”
流霜摇头,那个法术只能将他与另一头的人或物连起来,等他更厉害一些,还能进行攻击。若是想远距离取物,便是其他的法术了,他还没学。
“那便由我来。”江丛云揉着流霜后背长毛,思索一番道,“醉仙楼在另一条街,等邵淳经过拐角时,我会弄掉他的衣物,到时候你去把腰牌叼过来。”
流霜用另一种语调嗷了一声,告诉江丛云他很可以没问题。
少年带着流霜走进一条胡同,在墙上借力翻上屋顶,几个起落后,便来到去醉仙楼必经的拐角。
他放下流霜与食盒,拔.剑出鞘,往地上布下一个剑阵,接着又挑起几块青苔,预备着随时丢下去。
邵淳那三人的脚程着实慢,流霜用灵力温热了三条烤鱼吃完,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视野中。
江丛云把那些青苔丢下去,有说有笑的三人完全没注意脚底,一个打滑之后另一个去拉,肉饼似的叠了三层。先前布置的剑阵亦启动了,三把金色小剑在空中一旋,将第一块肉饼推落,再划破中间那人的衣裳。
等他们起身时,邵淳甫一迈步,就听得哐哐当当一串响,最先砸落在地的是那镶金戴玉的腰带,然后是些小物件。
流霜轻盈落地,看准腰牌后纵身一跃,衔入口中蹿到黑暗处。
作者有话要说: 无情掉收最为致命,汪的一声哭出来
☆、章二九
章二九
将诸子学院信物放到与邵泽约定地点,再经过一夜休整,流霜和江丛云启程前往中州,途经燕水村时,正好是除夕。
田坎上鞭炮声此起彼伏,孩童们换着花样往土里埋火炮,遭来大人叱责,鸡飞狗跳了一路。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崭新的春联与倒福,房梁上悬挂了一串腊肉香肠,有的院子里还在杀猪杀鸭。
流霜从未见过此种场景,好奇地坐在房顶上,瞪大了眼睛往远处看。
屋檐下江丛云正在劈柴,仗着灵力护体,霜雪天他着一件单薄的褐灰短打,袖子高挽,露出精瘦手臂。汗水顺着他的动作挥洒飞溅,落到雪地上,不多时就凝成了冰。
脚边散落的柴已足够烧好几日,但江丛云还在继续。
流霜心虚地踱步到屋檐边,扒着瓦片看了江丛云一眼,但没敢出声。
他们此时在一间租借来的农舍内,打算过完除夕再走。但由于一路上碎银两都用来给流霜买吃食了,村子里的人不收大额银票,江丛云只能帮人劈柴做抵。
幼年澜虎很是内疚,可又不知该如何帮忙,只好蹲在房顶上当个摆件。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墙角的柴堆到窗户高,江丛云放下斧子,用草藤将柴捆好、放入背篓,房顶上的摆件觉得展示自己的时刻终于来到,腾的一声蹿下地,衔住背篓带子往外拖。
江丛云无言地扫他一眼,蹲下身捏住流霜下巴,把绳子从他嘴里抠出来。
“真的想帮忙的话,就把那些搬去厨房。”江丛云朝另一小堆未经整理的木柴扬扬下巴。
哦哦哦!
幼年澜虎嗷嗷叫唤,奔过去拾起木柴就往厨房走,江丛云替他把门打开,再将剩下的柴捆好放入第二个背篓,一手提起一个,往外走去。
那一小堆柴是江丛云留出来给流霜晚上烤火用的,数量不多,但流霜来来回回二三十趟才拾完。
他们租借的这间屋舍闲置已久,虽不至于结满蜘蛛网,但地上、桌上满是灰尘,窗户纸也灰蒙蒙的,天光不怎么能透进来。
方才江丛云在时,流霜没感觉到任何不适,但少年一走,这屋子顿时失了烟火气,所有东西都冰冷泛寒。
往厨房送完木柴,流霜就退出来,迈开小短腿跑去院门口,等江丛云回来。
少年的速度很快,左手拎了个篮子,流霜看见有大白萝卜、莴笋叶、豌豆苗,另一只手上拿着捆鞭炮。
流霜歪歪脑袋,没想到江丛云这么大的人了还喜欢放鞭炮。
他赶忙迎出去,来到篮子底下,透光镂空的孔往上看。
江丛云把鞭炮抛给他,推开院门大步走向厨房。
流霜对这种噼里啪啦震人耳朵的东西不感兴趣,顶着鞭炮路过某个陈旧鸡窝时,当即一歪身子,把它丢进去。
江丛云垂眸瞥他:“刚才你不还看得饶有兴致,这会儿又不爱玩了?”
“喵!”
还不是因为没看过!
流霜不服气地顶了一下少年脚踝。
“那想玩的时候再去玩,只是得注意着别把屋子炸了,我们可没钱赔。”说完少年拉开厨房门走进去,掏出一道清洁符纸把屋内灰尘去除,才将竹篮放在灶台上。
流霜歪着头在门外坐了会儿,才钻进厨房,蹦到江丛云手边。
他记得方才出来时他并没有顺腿关门,而且也没刮过大风,怎么门就给关上了呢?
江丛云把灶上那陈年老锅端出去清洗,流霜便蹲到竹篮边上,将里面的菜摆出来。除去他方才看见的蔬菜外,篮子里还有半块腊肉、一截香肠和几个红薯,他咬了一口腊肉,发现不仅冻得梆硬,还脏。
幼年澜虎呸了几声,把吃进嘴的灰和渣屑吐掉,然后伸爪进篮子掀开那层油纸,发现下面是块红灿灿的布。
布?
流霜好奇地把布拖出竹篮,胡乱一揉驮到背上,下地去找江丛云。
这间屋舍近河,江丛云在岸边就着河水刷锅,洗刷干净了直接端起一锅水往回赶,看见头上顶了团红的幼年澜虎时面色未改,平静道:“这是租借给我们屋舍那户人家的小女儿送你的。”
“喵?”流霜脚步一顿。
送给他干嘛?
“约莫是……新年新衣裳,图个吉利。”江丛云挑眉。
咦?
竟然是衣裳!
流霜睁大眼,露出几分惊奇神色,旋即调头往屋里跑,带着自己的新衣裳上桌,将之铺展开来。
不过说是衣裳,可委实简陋了些,完全就是一片上窄下宽的布,窄的那头还穿了根绳,绳子端头系着俩铃铛。
“这是一件披风。”江丛云瞥了流霜一眼,将锅放进灶台的同时开口解释。
“要穿上吗?”片刻后他又补充问道。
流霜点着头,在披风旁乖巧坐好,等江丛云为他穿好了,赶忙跑到河边去照自己的影子。
这披风红得耀眼,幼年澜虎步子极快,似是一团火。
他去也匆匆,回来时便放慢步伐,在林子里悠然晃荡,想着能不能捕条兔子。
几个妇女挽着手与他擦身而过,谈话声刻意压低,但仍是被幼年澜虎听了个清清楚楚。
“老张也太不厚道了,竟把那间闹鬼的屋子租给那小伙子。”
“他向来这样,眼睛钻到钱眼子里去了!看那小伙子没有碎银铜板,就让人家替他劈足了半个月的柴!就那破屋子,村里谁人不嫌弃,租一夜能值几个钱啊?”
“哎,要是我家有空屋子,肯定借给那俊小伙住了,大过年的还出门在外,能帮一把是一把。”
流霜微微张嘴,一溜小跑跟上这几个妇女,想将那屋子的情况听得更清楚,可她们的话题越扯越远,竟说到了村里哪家姑娘比较配得上江丛云。
幼年澜虎默然无语,折回去找江丛云。
风吹得他背上披风猎猎作响,流霜灵光一闪,明白过来为何那家小女儿要送他红披风。
这红色,可不就是辟邪色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鼓励-v-
这几天开了个言情小电竞,叫《谈恋爱不如打游戏》,冤家型选手互怼日常-v-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章三十
章三十
流霜步子迈得愈发快,回到屋子里,江丛云已经烧好一锅水,正将腊肉与香肠放在里面煮。
熏肉的香气溢满室内,青蓝烟雾升腾而起,晃得视线微微模糊。幼年澜虎眨眨眼弄掉被熏出来的眼泪,跑到江丛云脚边扯他裤腿。
“去添柴的口子那坐着,如果柴烧没了就往里加一些。”江丛云指指对面,他放了一根矮凳在那,流霜能趴着烤火。
幼年澜虎沮丧地坐过去,披风上的铃铛发出脆响,他抓了一把,把铜铃压在前爪底下,脑袋垫上去,盯着口子里的火苗。
也许这屋子真的闹鬼,否则为何先前无风,敞开的门竟自己关上了呢?
可问题又来了,那鬼为何要关门?是不想让他进屋?还是怕里面的其他东西跑出去?
流霜想不明白,便干脆从与厨房相接的另一扇门走进去。
他们租借的这户农舍很大,三室连通,与厨房相接的是正厅,正厅外是两间卧房,但都空荡荡的,除了个光秃秃的床再无其他摆设。
正厅后有个门,通往底下的地窖,粗糙的瓦缸碎片散落一地,隐隐能闻到酒香,想来是用于藏酒。
流霜在地窖里转了一圈,脚底泥土冰冷,寒气直渗入体内,他没敢多待,扒拉两块碎片看了一下,就回到厨房。
江丛云正在切菜,玄被他握在手里,一顿横切竖划,大白萝卜就变成萝卜丁。接着他将洗净的莴笋叶直接撕成小段,豌豆苗就更方便了,本就是一小茬一小茬的,洗了便算完事。
流霜对于江丛云的居家十分钦佩。他蹦到灶台上去瞅锅里的腊肉,但台面上满是水汽,弄得脚底微微打滑,又因为才从地窖出来,登时踩出一串泥印。
少年见怪不怪地提溜起他后颈肉,把他放到矮凳上,塞了块木头片儿给他。
“添柴。”
哦……
流霜站起身子,把木柴送进灶里,然后又加了几根。
新柴添好,等烧起来需得片刻时间,流霜跳起来望了眼锅里的水,把厨房角落鸡窝里横着的火筴捧起来,去掏柴。
他是在模仿江丛云这几日生火时的行为,尽管不伦不类,但效果颇为显著。江丛云揉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脑袋,铲出几铲子灰铺到炭盆里,再把火堆底下已经烧成碳的柴放在面上,丢入几个红薯,接着再盖了一层。
“我去打水回来将那些菜煮了,不过不要对味道抱有太大期望。”江丛云替流霜拍掉脸上的灰,语气淡淡的。
流霜嗷了一声拍拍他的手,心说自己连没味道的大白馒头都能吃下,再怎么难吃的都能接受,再不济还有红薯和香肠腊肉不是?
江丛云走后,他便坐直身子,摆弄身上的披风。
他身前有柴火,身旁是个炭盆,暖和得浑身发烫。炊烟从灶台旁的小窗钻去外面,将灰白的天蒙上一层蓝,流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儿,不料身后竟刮来一阵冷风。
他赶紧扭头,正好瞧见厨房门开了。
这门是从内往外开的,意味着如果风不是从窗口往内吹,门不会打开。
而江丛云离去时明明掩好了门。
幼年澜虎背后泛起一股寒凉……他在时,门开了;他离开,门就给关上。这不明摆着叫人别待在屋子里吗?
他噌的一声下地,顺了屋中鬼的意图离开厨房,奔进院子里。
路过屋外的鸡窝时,他忽然想起这里人过年放炮竹是为了驱赶年兽鬼怪一类的东西,顿时心中一动,从鞭炮下扒拉了几颗丢进厨房,再用一根长长的干草去灶里取火,隔了老远点燃。
砰——
接连四声,响完后流霜才敢探出脑袋往里看。炭盆里的碳依旧赤红,灶台下火苗旺盛,除却地上那四颗火炮余烟未散、红纸炸开来,别无两样。
流霜迈开步子进去,特地关上了门,然后像方才那样背对门、斜朝窗坐下。
这一次直到江丛云回来,屋里的鬼都再没搞过幺蛾子。
*
流霜万万没想到江丛云叫他别期待味道不只是说说而已,天知道少年是如何把萝卜、青菜叶一起炖成一锅糊的,比上一次九瓷招待他的“蛇肉羹汤”有过之而无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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