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霜呜咽一声,把自己缩成个球。
江丛云把毛团捡起来,又道:“灵兽与妖兽虽只差一字,但两者相去甚远,切勿将妖兽作为自己同类。”
翡翠绿的眼眸不甘心地朝地上望了一眼,见那回光返照过后的海妖仍恶狠狠盯着他,旋即扭头,把脑袋埋到江丛云怀里。
“以后遇事,三思而行,顾全大局。”江丛云拍拍他的脑袋。
“说白了,妖兽与灵兽,就跟正道与邪道一般,两者对立,水火不容。”九瓷靠在墓门上,语气散漫,他伸指在门上轻扣,因了墓门沉重,没发出声响,“快走了,这到入口只是暂时的,再拖下去,就别想进去了。”
说完他便跨进入口,江丛云抱着流霜,提步跟上。
☆、章三五
章三五
进了墓门,流霜眼前豁然一亮。此处与其说是地宫,不如将之称为天上宫殿,周遭景观颇为玄妙,有山有水有花有木,怪石嶙峋、云雾袅袅,还能闻见声声鸟鸣。
江丛云收起准备好的照明符,送流霜到地面上,右手扣紧剑鞘,缓缓扫视四周,“先前那些人中不乏金丹修士,脚程快,现下已不知深入至何处。我瞧这里与人间墓穴格局迥然,想来寻到宝物须得依靠机缘,我们不必寻着他们的足迹往下走。”
流霜嗷嗷一声表示赞同,反正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东西在哪,不如四处走走。
冲江丛云嗷完,幼年澜虎又扭头看向九瓷,“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仙人遗迹,自然是各凭本事。”九瓷眼珠一转,随手指了条道,“我走这边。”
“哦……”流霜朝他挥挥爪,“保重。”
江丛云忽然抬脚戳了戳流霜,“你想跟着他?”
后者一阵摇头。
好不容易碰见能听懂他讲话的九瓷,就这么分开,有点可惜。但寻宝一事确实不好两拨人走同一条路,否则利益分配是个问题。
流霜明白此点,所以没有挽留。
他撞了一下江丛云的腿,又指指三条不同的路,歪头问他们要走哪条。
这三条路景象各异。中间那条是宽阔大道,路面平坦,能供三辆马车共同行驶,远处一座宫殿遮掩在轻纱似的雾下,只露出个影子。东边是条小径,两旁修竹青翠,一路蜿蜒而下,应是通往河岸。西边以碎石子铺路,覆着层厚厚的银杏叶,且地势越走越高,约莫是走往山上。
“中间和东边都有人去了,我们走西。”江丛云轻轻扬起下颌,提剑前行。
对于进入凛山之志的人而言,这是机遇,同时也是危机。
此处四方皆藏着杀机,一木一石都可能是暗器。
流霜深谙这一点,走得异常小心。
银杏叶被踩出簌簌声响,偶尔能遇见探头的青虫,幼年澜虎忙绕开,像是在避一只刺猬。
见他这副模样,江丛云无奈摇头:“也不必如此小心,走在这种地方,不可能处处危机皆能避过。”
流霜从少年脚背上踏过,嗷呜嗷呜叫着“小心为上”“小心为上”。
路上平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流霜听见一阵号角声,辨不出具体的方向,但声音极远。
流霜登时警惕,还顶了江丛云一脑袋,示意少年也要小心。
渐渐的,在天光大白时刻,东方升起一轮朝阳,浮云自西方飘摇而去,云上载着或坐、或卧、或躬身、或直立的人。
流霜直觉不好,他一扫周围,看见约莫半里外有间竹屋。这间竹屋立于众乔木之中,着实突兀,而就在他看清的一刹,一股强烈感情涌上心头。流霜说不明白这是为何,只是拽住江丛云就往那处跑。
天上的人察觉到他们的意图,那个卧着的人撑起身摇摇一指,疾风骤然刮来,吹得正起跳的流霜一个后仰,滚入江丛云怀里,连带着少年一并后退,撞上一棵银杏树。
霎时间黄叶漫天,扰乱了流霜的视线,他斜里一翻落到地上,正好瞧见那站着的人高举手中宝塔,朝他掷来。
“嗷!”
流霜大叫,埋怨江丛云乌鸦嘴,那画中人真的走出来了。
少年也没想到自己的话如此灵验,他眉梢轻挑,抽出佩剑,道:“如若画中人便是墓主人,那么云上那几个,也都是他了。”
“喵嗷!”
那岂不是很难对付?
“别急。”江丛云安慰他,带着他一边后撤,一边挽剑。
流金乱舞,织成密网,再剑尖指地,往上一挥,扬起漫天枯叶。
江丛云生生将那十二重塔之威力拦截在外。当银杏叶再度飘零坠地,远处天幕之上,那几朵云竟呈半圆之阵,朝一人一虎所在方位而来。
“嗷!”去那屋子里躲一躲!
流霜急忙拍打江丛云脚背,咬着他裤管把他往那个方向拉。
“可是感知到那间竹屋中藏有什么?”江丛云快步行走,拧着眉头问。
你问一条没法和你沟通的虎这种问题,很难回答啊!流霜不满嚎叫,谁知江丛云将之理解为肯定答复。
少年语速很快:“那便去吧,只是不知竹屋是否能撑住墓主人的攻击。”
云上人不再只专注于从后方向流霜与江丛云发起进攻,其中两朵云飘至前方,与后方的一起对他们两面夹击。
流霜气得想骂人,他左躲右闪,好几次那气劲堪堪擦着耳朵或脖子过去,只怕是掉了不少的毛。
江丛云的剑舞得越发流畅,“墨江八声”的精髓本就是一个“快”字,他干脆闭上了眼,仅凭听觉嗅觉与神识,来判断是进是退、是左是右。
他将这场进攻当成了历练,半里的路,走了将近一盏茶时间。
与竹屋仅距离三尺时,江丛云倏尔睁眼,光芒自他眼底一闪而过,握剑的手腕一转,使出墨江八声最后一式“断浪”。
霎时间狂风大作,将地上的枯叶卷起千仞高,犹如哗然浪涌,疾潮拍案。
少年原地跃起,足步飞踏,竖剑一斩。金光宛若游龙,惊鸿一眼,逝于风中,而风,也就在这一刹止歇。
云上人的齐攻被斩断,另一边的流霜腾然跃起,急速扭身,绕过数道气劲,落在江丛云脚边。
收势后,江丛云略略调整呼吸,便对流霜道:“在墓主人如此猛烈的攻击下,仍伫立不动,这竹屋当有其特殊之处。”
幼年澜虎点了点头,跑去推开屋门,闪身进入,但甫一站定,他就发觉出不对来。
这里根本不是一间竹屋,精致小巧的外表只是虚像,此处仿佛是另一个空间。他面前是一座院落的中庭,假山怪石、奇松异树、小桥流水,静谧又深邃。细白石子铺就小径,石灯笼间或立起,禅意十足。
脚下踩着是木质走廊,抬头便见一座圆月门,两旁隔开一扇镂空雕花的窗。
“走走看。”江丛云站到流霜身边,轻声道。
流霜应了一声,甩甩尾巴,与江丛云一道在走廊上缓慢前行。
走廊呈“口”字形,每一面都有数个房间,很快他们来到第一扇门前,一人一虎对视一眼后,江丛云上前拉开了门。
☆、章三六
章三六
迎面而来一阵香风,无边绚烂之上彩蝶翩跹,织就绵延千里的毯。
这幅春日盛景晃得流霜两眼发愣,抬了两次爪子才越过门槛,走进这片原野后,他抱着怀疑心态踩了两脚地面,发现泥地温软,草叶柔和。
“喵?”流霜疑惑地看向江丛云。
“此地……”江丛云提剑沉吟,并未思索出什么,他抬眼扫视周遭,退回门外,说:“先去下一间房间看看吧。”
流霜轻轻应了声,转身时尾巴不经意扫落一朵花,花瓣被肉垫踏过,碾入泥中。
一只蝴蝶循着香味跟出来,到流霜脚边轻嗅,幼年澜虎大惊,伸爪去抓,哪知这蝴蝶温柔可亲,竟停在它掌间。
“嗷!”
流霜扬扬脑袋,算是和蝴蝶打了声招呼。
蝴蝶振翅飞起,在他头顶绕了一圈,落在背脊上。
“看来它比较喜欢你。”江丛云垂眸瞥了流霜一眼,道。
我也喜欢它!
流霜兴奋地拍拍江丛云脚背,驮着背上的蝴蝶往下一个房间走。
这一次流霜走在江丛云前面,四条腿迈得极快。
蝴蝶本是小小一只,停在幼年澜虎背上一动不动,像是他绣在背上的一团花。但渐渐的,蝴蝶越来越大,几乎占了流霜大半个背部。
江丛云拧眉:“流霜,你怎么变小了?”
啊?
流霜讶然驻足,回望江丛云时更是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喵!”
你也变小了!
幼年澜虎颤着前爪指向江丛云。
他依着旁边栏杆做比,原本不及江丛云膝盖高的横栏,现下已过了少年腰杆!
江丛云顺着他的视线,提起手来,又瞧瞧周围,很快便了然自身状况。
“约莫是时间倒退了几年,就是不知除了身形,修为是否一并退还了。”
他镇定说完,执起长剑,于廊上挽出一朵剑花,再斜里一送,打到庭中假山上,激得巨石炸裂,顷刻间化为齑粉。
“还行,修为未减。”饶是如此,他拧起的眉也未松开。以他此刻身量而言,这柄轻剑使起来不称手极了。
流霜也满脸焦急。
澜虎的幼年期很是漫长,将近五十年之久。这也意味着他们发育缓慢,流霜能长到筷子来长,足足花了十年;而现在骤然缩小成巴掌大,与刚出生时无异。
刚出生的他跑不动、跃不起,行为受限,就连轻飘飘的蝴蝶,都感觉沉重。
幼年澜虎急忙唤江丛云,少年将原本佩在腰间的剑背到背上,才朝他走来,把他碰进手心。
“小奶崽子。”江丛云举起手,让流霜的视线与他的齐平。
“喵!”现在还有心思笑我!
流霜不满地亮出爪子,冲江丛云挥了两下,后背的蝴蝶察觉到震动,扇翅而起,竟化作莹莹绿光。
幼年澜虎扭过身去,翡翠绿眼眸里波光闪闪,与荧绿辉映,而那荧绿在虚空中盘旋一圈后,汇聚成一股,流入澜虎的眼中。
“流霜?”江丛云低声喊他的名字,同时抬手覆上幼年澜虎头顶,注入灵力细细查探。
流霜眨眨眼,他没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周身暖洋洋的,如若晒在春日艳阳下般,好不惬意。
江丛云的灵力在幼年澜虎体内流转过一个周天,将所有经脉都查探一遍,他才放开手。
流霜在他臂弯里快睡着了,他不得不晃了晃这家伙脑袋,道,“来时的路已经没了,看来墓主人一开始就计划着让我们有去无回。方才我们打开了第一扇门,造成时间倒流,或许后面几扇,能够把时间找回来。”
孩提时期的江丛云嗓音清澈,不似后来那般冷冽,像是被风拂过的水面,涟漪渐渐散开,滩上的芦苇抬头,甩出几滴水花。
幼年澜虎奶声奶气地叫唤,还一边调转方向,面朝前方。
他们在第二扇门内看到了荒秋枯叶,第三扇门里是肃杀凛冬。
随着门被一扇一扇开启,庭院里的时间也被打乱,枝头上枯萎与绽放同时进行,风萧瑟扫过,结了冰的水面竟迸发出消融之声。
被少年抱在怀里的幼年澜虎陡然变重,一个没稳住,砸落在栏杆上,竟生生把横栏给砸断了。流霜气鼓鼓地拍爪,但前掌一出,就发现有些不对——他的形态已经跨越了幼年期,直接变为成年澜虎模样。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江丛云,后者也被抽高身量,面庞线条更显锋利,肩宽窄腰,看得出是及冠后的样貌。
“你——”
江丛云薄唇开合,但话未说话,便飞身来到庭院中央,将流霜一扛,撤到左边两丈开外。
那处冰面砰然开裂,飞红流金从底下涌出,细细一看,竟是一大群鲤鱼。
时间的变化还在继续,这一挪动,流霜又缩小了,变回他们初见时的小猫样子。
江丛云盯着流霜看了好几息,才把方才的话接上:“你果然不是一只猫。”
流霜背脊一怂,蹿到江丛云脚下嗷呜一声。
“就猫而言,你的食谱太杂了。”江丛云板着一张略有些婴儿肥的脸,他背上的轻剑剑尖杵在地面,剑柄还支出老长一截,看上去想当滑稽。
江丛云继续说:“从刚才来看,你是只虎?”
流霜不大情愿地点头。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种时刻暴露身份,也不曾察觉江丛云竟起过疑心。杂食怎么了?杂食说明好养活!
这件事并未在江丛云内心引起太大波澜,问过之后,他不再言语,转身朝方才“喷鱼”的沟渠走。
就他与流霜说话的功夫,渠中水竟然干涸,露出一具白骨来。这里的一切变化毫无规律可循,说不准什么时候水就会再度漫出,江丛云解下身后佩剑,勾起白骨旁的那卷包袱。
流霜尚且有些忐忑,见江丛云就这么走了,委实拿捏不准他是什么心思。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江丛云身边,看了看江丛云的动作,又望向水渠底下。
他倒不怎么怕尸骸,只是这人死的动作格外诡异。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掉码
☆、章三七
章三七
这具尸骨半蹲着,头微微前倾,右手举起,左手撑在地上,看起来像在找寻某件东西。
如此一观,这人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事情未竟,就已西去。
流霜当即担心起江丛云来,咬住他裤管把他往后拖。
这一番角度挪动,倒让流霜余光瞟见了点东西——在那具尸骨身侧,发黑的鹅卵石中混着一枚玉!
流霜想也没想就冲过去叼住那玉,刚要折返,鹅卵石底下竟漫出水来。水流来势汹汹,且有冰封趋势,电光火石之间,江丛云横剑一斩,为流霜将前行的路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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