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叫做千字文,那当有一千个字,若每日学四十八个,岂不是一个月才能学完?这也太慢了!
流霜摇着脑袋,对江丛云说:“一百字。三十三字,吃鱼。”
过了片刻,他又补充:“还要,柚子,这个!”
他爪子搭在一只香瓜上,来七州这么久,他还未见过此种水果,而这个闻起来极香,他早就想吃了。
“此名为长香玉,现下这个时节只有雷州才有。”江丛云道。
流霜抬爪拍在江丛云脚背上:“多买!”
“你先学字,学会了就给你买。”江丛云把流霜提溜到自己怀里,让他远离那堆瓜果,然后把千字文倒转,食指划过第一行前四字:“天地玄黄,天空的天,大地之地,玄,黑色,黄,便是黄色,意为天空是黑色的,大地是黄色。但玄之一字,不止黑色一种解释,它还代表……”
流霜先是一阵“哦哦恩恩”,听着听着,脑袋便渐渐下垂,眼皮也耷拉上。江丛云拍了一把澜虎的脸,又手动帮他睁开眼睛。
“看来不能只听,还得边认边写。”江丛云低声道。
澜虎大惊,这要怎么写?两只肉垫捧着笔歪歪扭扭地画吗?
“就用爪子画。”江丛云庆幸自己顺手买了笔墨纸砚,他将墨汁晕开,又兑入水,用买给流霜吃饭的碗盛着,然后铺开一张宣纸,抓着流霜的右前爪在墨水里蘸了蘸,在纸上画开。
“此乃横。”
“此为撇。”
“捺。”
“如此,便是一个天字。”
流霜的眉头也皱成一个川字。
*
一人一虎轮流御着飞舟,十日后,终于来到距离朱子学院最近的城镇。流霜已经能够灵活地使用传音术,千字文也识得了七七八八。
江丛云带着流霜在客栈订了一间客房,等放好行李,流霜便拽着少年裤管要出去。
来时,流霜在飞舟上看见小镇里夜市喧嚣,灯火斑斓,美不胜收。
“看灯!看灯!江丛云我们去看灯!”
江丛云为他解释:“今日是上元节,又称元宵节,灯节,先前你看见的可不是一般的夜市,那叫做灯谜会。”
“灯谜会?有好吃的吗?”幼年澜虎偏过脑袋。
“灯谜会上自然是猜灯谜,猜中有奖;当然,也会有食铺开张,毕竟是个做生意的好时候。”
“灯谜?”
“挂在灯上的谜语。”江丛云弯腰揉了一把流霜脑袋,“谜语你总知道吧?”
流霜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蹭蹭江丛云,“文字游戏!谢谢!”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江丛云毫无障碍地懂了。
流霜走在前,江丛云紧随其后,他们从楼梯转下来,正好看见老板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前,热热闹闹地分享元宵与饺子。
上元节是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客栈里虽然生意冷清,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见投宿的少年人下楼,老板娘亲切招呼:“小郎君,过来吃碗元宵吧,我亲手包的,个儿大、馅儿足!”
江丛云刚想拒绝,就感觉到流霜踩了他一脚。低头一看,幼年澜虎已蹿出去,讨好地蹲在老板娘脚边,又是蹭又是喵呜叫唤。
“哎呀,你的猫儿可真通人性,快快快,你也坐过来!”说着,老板娘抱起流霜,往旁边一挪,让出个位置。
少年不得不坐过去,他想把流霜抱回来,可老板娘喜欢得紧,半点没还给他的意思。
流霜抬头蹭蹭老板娘的脸,又抬爪去碰江丛云的手,问:“元宵是什么呀?”
江丛云无言瞪他。
幼年澜虎张了张嘴,往桌上扫视一圈,“是那个圆滚滚白乎乎的吗?”
少年“嗯”了一声。
“我们以前也养过一只猫,那年相公上京赶考,它送了十里八里。”老板娘边笑眯眯地和江丛云说话,边盛出满满一碗元宵。
江丛云道谢接过,这时老板唏嘘一声:“若非你拦着,我便能带它上京了。”
“那时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如何照顾小花?”老板娘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转头问江丛云:“小郎君,听你的口音,你不是本地人,是要赶去诸子学院的吧?”
江丛云拨着汤匙,闻言点了下头。流霜仰面在老板娘和江丛云之间看了看,蹿回江丛云腿上,呲溜一声吸走他勺里的元宵。
这回不止老板娘,连对面的七旬老人也笑起来。老板说:“给这猫也添一碗!”
“不必了,多谢,他与我吃一碗就行。”江丛云连忙拒绝。
“所以说,还好当年没让你把小花带上京去,猫可不能多吃这个,会生病。”老板娘撇撇嘴,夹起一旁的饺子,盛放在未用过的小蝶里,放到流霜面前。
呲溜完一颗元宵、觉得芝麻馅儿甜糯可口、还想再来一颗的流霜登时止住探向江丛云碗的动作,转过去把饺子馅儿吃到肚子里。
老板娘语重心长:“小郎君,猫吃甜的吃多了会生病,以后你千万注意着。另外,它们饮食还有一些禁忌,比如……”
江丛云向来不擅长应付这类热心妇人,僵硬地点着头,又迅速把元宵塞进肚子里,便冲老板一家人告辞了。
离开客栈后流霜亦如释重负,老板娘喂给了他许多饺子,但都没蘸作料,味道十分难言。
流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说:“我们慢慢走过去吧,不然灯谜会上的东西就吃不下了。”
江丛云看他的眼神十分无奈:“你今天吃了五顿,除却方才的,先前那四顿每顿都与壮汉的食量相当。”
“我!我!”流霜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我比壮汉还壮!”
少年微微弯腰,伸手一提,就把壮汉虎提到空中。壮汉虎低头掩面,被提溜着走了一截就挣扎着下地,往记忆中举办灯谜会的方向跑去。
灯谜会的举办地点与江丛云投诉的客栈就隔了两条街。与流霜以往所见夜市相似,铺子沿街摆开,灯烛红火,映得货架上的东西也是一片暖红。
烤鱼散发着香味,街头馄饨铺熬的大骨汤闻之令人生馋,酒坊也开了数坛陈年老酿,不为揽客,只为与亲朋醉饮,流霜顺着味儿过去,还没踏过门槛,就被江丛云给提出来。
“我可不想抬一头醉虎回去。”江丛云的声音飘入流霜耳中。
“可是很香,我从没喝过这个,应该给我一次尝试的机会!”流霜将前爪放在江丛云脚上,头抬着,语气十分严肃。
江丛云冷着脸看他:“你是来猜灯谜的,这也是一次对你习字的检验,若是一个都猜不中,明天就不用吃饭了。”
“若是猜中了,有奖励吗?”
江丛云抬手指向斜对面的酒楼:“街口的告示有写,若是认为自己能猜中,便摘下纸条,到那处兑换奖励。”
流霜当然知道猜中后承办灯谜会的酒楼自会给出奖励,但他问的不是这个,“我是指你会给我奖励吗?”
江丛云思忖一番:“若是猜中三个以上,我亲自为你酿一坛酒。”
“一言为定!”幼年澜虎扯着江丛云衣摆直起身来,另一只空出的前爪高抬,“击掌为誓!”
江丛云弯腰和流霜的肉爪子碰了一下,便带着虎去灯谜入口处付了门票,进去猜谜。
作者有话要说: 五章之后防盗功能就会生效啦,我设置的是60%,购买不足这么多的只能两天后再见啦~
晚上还有一更么么哒
☆、章四三
章四三
酒楼将灯谜的奖品一一陈列在外面,多数是些小玩意儿,大奖乃酒楼的今冬新酿梅花酒一壶。
此酒楼名为“十二月令”,以酒闻名七州,多少人千里赶来,只为这壶中一口。
“十二月令”里最出名的乃节气酒,共二十四种,分别以节气为名,选取的材料也与时节相映,过了时候便得等到明年才有机会喝上。次一些的,是以春夏秋冬为名的四时酒,梅花酒是冬日酒品之一,一壶千金。
随着人流走进灯谜会的过程中,关于酒楼的介绍流霜听了不下三次。
幼年澜虎没尝过酒的滋味,方才还被江丛云严厉拦下,心中愈发渴望去饮上一饮。
因为灯谜皆高悬于灯盏间,他被江丛云抱着,抬头一扫,便看到最大那副谜面。
“孤城遥望故雪,醉梦三百载……”
流霜伸长脖子去看,这些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就不懂意思了。
“那不是字谜吧?”
“应是说的事件。”
“孤城后跟着一个‘故’字,不难让人猜想到此句指的是战争中与故国割裂的城池?可七州太平有五百余年,何来战争之说?难不成指的是五百年前的事?”
“今年这出题的是谁啊,五百年前的事情,谁了解?喂,陈公子,你时常在茶馆听说书,可听闻过七州统一前的故事?”
擦身而过的人亦谈论着灯谜会上最大的谜面,听见他们谈话,流霜回头看着江丛云:“五百年前的事,你知道吗?”
“史书我只看过一个大概,五百年前七州乃乱世,到处都是战乱,也到处都是孤城。此谜,我觉得应该将重点放在后半句。”江丛云道。
流霜声音特别小:“喝醉了做了三百年的梦么……想不明白。”
“那就别想这个,琢磨琢磨其余的。”江丛云将流霜脑袋一拨,让他转头看向另一侧。
谜面中猜单字的不多,大都是一些词语词组,幼年澜虎看得眼晕,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猜出一个,却被旁人抢先一步摘下纸条。
“我觉得这不能怪我,方才那张字谜的谜底是‘鹰’字,老鹰的鹰!”流霜拍着江丛云手臂,气鼓鼓地说。
“那一条的谜底确实如此,既然猜中,便不扣你明日的饭食。”江丛云低垂眸眼,柔声安抚他。
挣来了明日的口粮,流霜不再四顾周遭的灯谜,而是抱住少年的手,“那么我们走吧,去外面逛逛,我眼睛都看疼了。”
幼年澜虎面上疲态尽显,江丛云摸了摸他眉心,漫声一应,调头便往出口走。
人还在不断往灯谜会中涌,他们逆着人潮,快要走出时,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哗然。
“哇,竟然有人揭下那大奖的谜面!”
“谜底到底是什么?”
“我也很好奇……”
流霜立时从江丛云怀中爬起来,攀着他的肩膀去看,见到一人飞掠至高台顶端,将那张巨大的谜面摘下,这人白衣白发,面容相当俊美。落回人群中前,他掀起眸眼,瞥向流霜,倏尔一笑。
“你看见了吗?”流霜偏头问江丛云。
“看见他冲你笑?”江丛云语气平平。
那人衣着样貌都相当显眼,可回到地面后,竟如水滴漫入江河,再难以寻见。
江丛云拍了一下幼年澜虎四处张望的脑袋:“他用了隐匿之术,别找了。”
流霜失望地垂眼,过了会儿又把爪子搭在江丛云肩上,抬头对他说:“那个人笑起来也很好看。”
江丛云轻轻一“啧”,带着流霜走出灯谜会。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顺着长街前行。
拐过街角,便见一条明亮如带的河流,河上漂浮着朵朵莲灯,岸边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将新的点燃,乘风推出去。
“那是河灯,可许愿、祈福,你要不要也放一个?”见流霜频频往那边望,江丛云问。
流霜自然答应。
问过之后,得知上游便有一家卖河灯的摊子,流霜立马蹿到地面,拉着江丛云过去,临到摊铺前,江丛云却只买了一个。
“能两个人放一个?”流霜抬头问前方的少年。
江丛云摇头:“我不放。”
“为什么?”
“没这个习惯。”
幼年澜虎微愣,他侧目看向河边,那儿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分明是一项全民皆可的习俗。
“为什么没有?”流霜追问。
江丛云没有回话,他走过去顶了这人小腿一脑袋,“那今年开始习惯放河灯,以后我们都一起放。”
少年仍是板着一张脸,丝毫未有松动迹象,流霜撇撇嘴,干脆利落地一跳,叼起他还未收回去的钱袋,蹦到河灯摊子上。
他方才听见了这灯的价格,便掏出相当的铜板,推到老板手边,再叼起一个河灯,回到地上。
流霜把江丛云的钱袋还回去,然后将新买的河灯驮到背上,扯起少年裤管,边走边说:“现在有两个灯,不能浪费,所以你要陪我放。”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晋江搞了个新功能,申请完结结算需要读者投票确认……真的气炸了,本来每个月就扣着一半的稿费不让提取不说,现在又搞这么个幺蛾子,所以只码出了这么点,哎
明天见明天见
☆、章四四
章多少来着
江丛云没拗过流霜,陪着他一道去了河边,蹲在人少的地方替澜虎把莲灯中央的蜡烛摆正。
流霜往四周瞧了瞧,爪子一伸,用灵力将灯芯点燃。江丛云在他的蜡烛上借火,道:“你小心一点推,别把河灯掀翻了。”
幼年澜虎兴奋点头,他先是用前爪一寸寸将莲灯挪到水里,然后探头一顶,灯便顺着河水漂下去。
江丛云见他的灯漂浮得还算平稳,才将自己那只河灯送入水中。
澜虎跳到旁边青石上,踮起脚远眺:“河灯们会漂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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