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许!”
他把头盔藏在身后,固执地强调。“你不能走!”
小皇帝眼里暗藏惊惶,挺起瘦弱的胸膛坚持着拒绝,婴儿肥的两颊因愤怒而染上红霞,眼睛里的火跳跃着,就快烧到阮镇心里去了。
阮镇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小皇帝对自己有雏鸟情节,小皇帝需要自己。可是虞乙需要长大,虞乙需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国君。
虞乙不长大,阮镇的任务完不成,那么真正的虞乙就没有办法觉醒,阮息也就再无归期。
阮镇揽过小皇帝,单手托起他,另一只手按在小皇帝湿润的眼角,加重语气,“陛下,你知道的,臣不得不去。”
“陛下,你乖。”
阮镇印在小皇帝额角的吻让小皇帝乱了心跳,小皇帝攥着阮镇垂下的头发,低头喘气。阮镇觉得自己从未这样耐心过,阮镇的手一下下地抚在虞乙的背上,细密的啄吻不断落在小皇帝的鬓角,轻声问:“我的陛下,是不是好乖的?”
小皇帝扭头,不回答。
他舍不得阮镇,离开阮镇超过一刻钟,他就开始暴躁,这种暴躁来得迅猛,让人无处可逃。他希望大个子将军永永远远地守在他身边。
那些江山,那些天下,都不如将军好看。
阮镇叮嘱满脸不情愿的小皇帝,“陛下,臣此番离去,一切都要拜托给陛下了。”
小皇帝抬眼瞧了瞧他的脸色,动了动手指。
阮镇捉住小皇帝不安分绞着他衣领的手,小皇帝的手,冰得很,他这样不顾惜自己身体,阮镇沉了脸色。
小皇帝对阮镇,是又敬又怕又爱,又忍不住作死试探阮镇底线。可一旦阮镇真正生气,他就会乖觉许多,说到底,他在乎阮镇在意得要命。
于是小皇帝梗着脖子问:“那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将军还未离去,他已经惦记上了将军的回程。
他这样问,就是已经同意了阮镇的离开,可就是委屈地很,嘴巴瘪得能挂酱油瓶了,说得别别扭扭、不情不愿。
阮镇捏了捏他的嘴巴,打趣,“陛下这是怎么了,嘴巴都变长了。”
小皇帝心里不爽快,没来送阮镇,连鼓励士兵的话都是由阮镇代说的,小皇帝粘人,刚刚团聚又马上分离,他委屈,阮镇知道。
所以当阮镇看见自己的亲兵里出现了个矮个子的时候,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没有当场揭穿小皇帝。
阮镇一边若无其事地吩咐副将行军的事宜,一边不着痕迹地接近这个小矮子,在离他只有两三步的时候,小矮子忽然低着头跑开了。
也许是处于小动物莫名的直觉。
阮镇只觉得自己心火烧得旺极了,小皇帝几乎要撕开阮镇平静的表面,放出里面的暴躁和戾气。
跑?还敢跑!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很危险吗?当然,他不知道。
阮镇怒极反笑,为小皇帝的恋爱脑,阮镇在此刻理解了天底下所有熊孩子的父母,真是,想原地爆炸!阮镇轻轻一跃,稳稳地悬在了小皇帝正前方。
温声问,“我的阿虞,打算去哪里?”
小皇帝被他吓得一哆嗦,征远将军向来冷肃,不苟言笑,这样的轻柔缠绵的语调让将军说出来,有种将军已经被气得神志不清的感觉。
“咳,上厕所。”
小皇帝强自镇定,输人不输阵,是将军教的。
阮镇成功捕捉野生小皇帝一枚,太后是个狠角色,要是让太后知道了小皇帝私自离宫,她绝对有一百种让小皇帝死在宫外的办法。虞乙过于任性不计较后果,迟早要吃教训的。
阮镇只愿这教训是他自己给的,而不是由太后执手。不过阮镇的愿望还是落空了,在小皇帝离宫三天后,事情败露。
太后派来的杀手很强,阮镇更强,可杀手胜在数量。阮镇能以一敌十,不代表他就会赢。太后自己也清楚得很,失去了这次机会,没能把小皇帝和阮镇一锅端了,报复一定来得极为猛烈。太后也明白阮镇的实力,几乎没有敌手。但是带着大累赘的阮镇对上杀手的车轮战术,结局已经注定,失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阮镇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失策,把大部分的人手留在了宫里保护小皇帝,可是那些人手都被小皇帝给骗了,小皇帝给自己找了个替身,现在,这个替身成为太后最有利的棋子和小皇帝回宫最大的阻碍。
虞乙,当真是太后的神助攻,自己的猪队友。
现在这个猪队友窝在自己的怀里,看上去甚至有一种该死的满足感。
“陛下。”
“恩?”
小皇帝伸手抹去自己脸颊的那点血渍,抬首,眼里是疑惑和喜悦。
“陛下,后面追兵穷追不舍,我们分开走。”
阮镇这样说着,示意自己的副将带走小皇帝,他打算折回去,用敌人的鲜血震慑那些对小皇帝心怀不轨的人。
“将军!”
阮镇不顾小皇帝的叫喊,直接折回去,他在赌,赌自己的血肉之躯,能为小皇帝开辟一条康泰大道。
他也在赌,赌小皇帝会因为这次的危机,成长起来。
阮镇抬手砍掉左手边的脑袋,划开后方敌人的胸膛,鲜血四溅,腥气冲天。阮镇有些抵挡不住了,他背上插满了箭矢,都是曾经瞄准小皇帝的毒箭,要不是大白虎暗地里吊着阮镇一口气,他早就倒下了。
敌人前仆后继,数不胜数,太后决意要让他阮镇今天把命交代在这里,阮镇的眼神开始涣散,他可能,不能再护着小皇帝了。
恍惚间,又看见小皇帝那张惊慌失措的娃娃脸,熊孩子,真的熊孩子,镇爸爸这条命都给你玩没了。
阮镇扯起一个笑容,想安抚陷入狂躁的小皇帝,可是眼皮太重,阮镇不由自主垂下了头。
小皇帝疯了。
那把阮镇无力再握住的大刀被新主人拾起,新主人乌发红袍,反手砍落一个头颅,他开始起势。那是阮镇在殿中玩笑般传授给小皇帝的招式——大江东去。
小皇帝握刀的手很稳,刀面照亮了他凌厉的眼神,不同于阮镇的洒脱随性,虞乙出的每一刀,都狠辣无比,那把被唤做“镇山河”的宝刀,仿佛也沾染了小皇帝的戾气和恨意,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吞噬一切生命。
阮镇没想到,软趴趴的小皇帝,不是读书的料,不是治国的材,反倒骨骼清奇适合练武?
阮镇死了,他的遗体被小皇帝拖着,拖出了一路的血痕。
熊孩子啊熊孩子,死了都不放过他,非要折磨他的遗体。
阮镇的灵魂附在那把“镇山河”上,虞乙当然也没放过他的灵魂。大刀被虞乙当做砍柴刀,劈开前面的荆棘,开道。
阮镇想提醒虞乙,自己英俊的脸已经被地面磨得血肉模糊不能看了,说实话,还是心疼。虞乙倒是不计较,他生前虞乙一口一口将军,叫得不能再甜,死后他都要被毁容了,虞乙居然无动于衷?
阮镇都快怀疑这个虞乙是不是被穿了,这不可能是他别扭可爱的小皇帝。
虞乙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颗足够大的树,虞乙蹲下平复了下呼吸,大个子将军可重,他拖得很辛苦。虞乙双手一起用力,把阮镇翻了过来。
好丑...虞乙皱了皱鼻子,摸了摸阮镇被磨得不成样子的脸。
阮镇几乎要被他气死,嫌丑?要不是虞乙这个猪队友,他阮镇还能再大战三百回合。谁知道虞乙哪根经不对劲给他下软筋散的!
阮镇都不想承认这是自己教出来的人。
虞乙把阮镇摆好,仔细端详了会儿,麻溜地钻进阮镇的怀里,叹了口气:“将军,我本来想把你绑走的,国家江山太碍眼,哪有我好看?”
“可是现在,也不算太差吧,至少你也属于了我,是吗?”
阮镇冷笑,就看着虞乙作死,这是他有史以来遇到过的最奇葩的搭档。
附在大刀上的阮镇飘不远,虞乙不动那把大刀,阮镇就没有办法了解四周。虞乙看起来萌生了死志。虞乙整天整天地窝在阮镇遗体怀里,一动不动地,睁着自己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天空,哪怕下起来大雨,也不晓得挪动一下,只知道偎着死人,傻傻地等死。
是的,阮镇看出来了,虞乙在等死。
牛气的小皇帝,在成功坑死了他忠心耿耿的将军以后,毫无悔意,毫不愧疚,也没有一点振作起来去报仇,去重整山河的意愿。他就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然后等着和九泉下的将军团聚。
哦,当然,虞乙也会仔仔细细地将不属于他和将军的血擦干净,以确保将军的确是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的,然后眉眼弯弯地撒娇,“将军,你等等我,好不好?”
阮镇躲在大刀里根本懒得理他,智商一生黑,攻略过几个目标,这个算得上是“骨骼清奇”。
第24章 小皇帝:是我在做多情种(五)
阮镇的躯体开始僵硬,硬邦邦的,虞乙翻身,再翻身,无论怎么翻都调整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征远将军死了,虞乙忽然意识到了这点。
将军背上的那些箭还是他亲手拔的呢,每拔起一支,他都会心疼地吹拂将军的伤口,他感觉疼,也许将军是不疼的。
将军的手温热干燥,好摸得很,虞乙喜欢捧着将军的手,尤其喜欢用虎牙去磨将军的指尖,将军的指尖结着厚厚的茧子,磨得狠了将军也不会动怒。
将军对他可真好。虞乙捧起阮镇无力下垂的手,轻轻搁在自己的脑袋上,将军喜欢他的头发,说是细细软软的。虞乙主动蹭了蹭阮镇冰冷的手,乖顺得不得了,将军喜欢他乖乖的。
虞乙不再靠在阮镇怀里,大概是他觉得不舒服,虞乙在挖坑,徒手挖。
阮镇已经被他气到不想理他了,就没见过这么能作死的小孩,躺在死人怀里躺了四五天,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去处理,下了暴雨也不知道躲,阮镇觉得他跟虞乙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法沟通。倘若虞乙有一点顾忌他二人的情谊,也应该把阮镇好生安葬了,自己收拾收拾去为阮镇报仇,哪怕他不愿报仇,也要好生照顾自己,不要让阮镇为他担心。
虞乙看起来像个没啥责任感乱来的小屁孩,没了自家大人,就把所有事情都搅得乱七八糟的。
虞乙的手已经全是伤痕,那些血液渗进土壤里,像是大地流出了血泪。虞乙纵是再好看再精致,此刻的他跟野人的差别也不大。满脸的血渍黑灰,头发乱糟糟的一团,跟鸡窝一样,衣服好歹能蔽体,就是脏乱不堪。总而言之,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将军,你怪我吗?”
阮镇冷笑,怪啊,不怪你才怪!
“呐,将军,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虞乙胡乱擦掉挂在鼻尖的泪珠,他低着头问得亲昵,“将军不知道吧?我...我叫虞乙啊...”
阮镇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虞姬的虞,甲乙丙丁的乙。
虞乙停下了挖坑,艰难地把阮镇拖进坑里,他好多天没进食,也不知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现在。虞乙脚下一踉跄,就滚进了他刚刚挖好的大坑,半天起不来身,阮镇身形飘忽了一下,虞乙估计摔得够呛,鼻尖都擦出血了。
虞乙挣扎着爬起来,蹒跚地迈向阮镇被他折腾地不能看的躯体,像愚公移山一样,慢吞吞地将阮镇往坑里扯。等到阮镇的躯体被虞乙搬到了大坑边缘,虞乙气喘吁吁地直起腰,拍拍手里的灰,干脆利落地将阮镇推入大坑。
那手法,阮镇都觉得虞乙是不是专业杀人埋尸的了,虞乙不满地嘟囔着:“重死了,将军吃太多了。”
阮镇再一次确定,自己是不想搭理虞乙的。
“将军,虞乙欢喜你。”虞乙蹲在坑边托着腮深情款款地告白。阮镇冷漠脸,哦。
虞乙蹲了会儿,感觉腿麻了,索性坐在地上,扯着指尖的血痂玩,他扯得用力,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满脸的无聊。
虞乙来了谈性,停下手里的动作,用脚尖抵住将军的鼻尖,施力下踩,阮镇遗体的鼻子差点没被他踩变形了,阮镇感觉自己很气。要是自己能抓住小皇帝,不*死他跟他姓虞!
“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啊?”
虞乙皱鼻,无敌嫌弃:“你才蠢呢,我要是坐稳了皇位有什么好处啊,你肯定不会再对我这么上心了。”
“太后那个老妖婆,压根就不喜欢先帝嘛,你还跟我说什么爱情,要是他们有爱情,怎么会有我呢?要是他们有爱情,太后干嘛非要坐上皇位,太后最爱的,不过权势尔。”
虞乙跳下坑,学着阮镇的样子轻柔地在阮镇的鬓角落下细密的啄吻,这是将军对他的爱怜,“我的将军,你好傻啊,连阿虞都知道,飞鸟尽,良弓藏,你怎么会不懂呢?”
虞乙觉得自己心里满满的爱意都要溢出来,他的傻将军啊,小皇帝坐稳了皇位,第一个矛头指向的就是曾经权倾天下的征远将军。就算小皇帝不动手,也会有数不清的帝党按捺不住,征远将军,你知不知道,自己挡了多少人的路啊?
将军太傻太天真,虞乙觉得自己总得替他周全,生灵涂炭如何,民不聊生又如何?只要他的将军还能一如既往地指点江山,站在权利的顶峰,其他人,虞乙是不在乎的。
可是将军破坏了这一切,将军太爱他了,虞乙有些甜蜜,他没想到将军会为自己挡箭,那些他和太后串通好的杀手,遵守命令,只往小皇帝身上射箭。
阴差阳错,让他失去了蠢将军,也让他明白了将军的爱。
阮镇不知道虞乙还要亲自己亲多久,他已经不耐烦极了,阮镇当然明白虞乙话里的意思,可他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这些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大梦一场,他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后果如何,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虞乙出于为他着想不愿成为明君,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本来是希望用虞乙对自己的爱完成自己的任务的,现在看来,虞乙爱他爱过头了。
阮镇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目前看来,不是,他已经死在虞乙的算计下了。
阮镇觉得自己大概是知道虞乙的打算的,无外乎是找个世外桃源困他一生,事情演变成这样,虞乙也是毫无防备。
阮镇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任务怎么办,还能不能完成。
虞乙看起来很诡异,他像是在布阵,应当不是什么好阵,血气浓稠地都散不开了,周围的活物不是被虞乙吃了就是被虞乙抓来放血。
触目所见的绿色迅速衰败下去,黑色弥漫上来,血色像活物一样蠕动着,源源不断地将生命力运给虞乙。
17/20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