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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狗(近代现代)——千十九

时间:2018-02-09 10:34:33  作者:千十九
“就是啊……”母亲眼眶都红了,转身埋脸在父亲怀里。
“只是去读书,孩子有自己的人生安排,你们这么伤感做什么。”父亲笑着说,叮嘱我,“下机后就联系你范叔叔,他会来接你。”父亲是大报总编,他让美国联络站的下属送我到学校。
到底在为我张罗琐碎事宜。
我点点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我临走时,妈妈嘀咕一句,“要是弟弟也能来送你就好了……”
我的身后正有一架飞机往跑道驶去。
我跟池又鳞已不是小孩,各自有不同的人生道路,正如一架架目的地不同的飞机,短暂的停泊后,终究要往不同方向飞去。
而且本就不和,何须强行表演兄弟爱。
 
在美读博的日子紧张而充实。
校园里的树叶变红变黄,最终以枯萎的姿态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我作为助教,接待新锐作家里格尔先生到校园里作小型讲座。
他的作品,全都是描写边缘的、禁忌的爱情。
期间有学生问他相不相信现实中有比他所描写的故事更夸张的爱,他微微一笑,“如果世间只有书中描述的爱情形式,那不是太寂寞了么?”
“那您能接受那样的爱吗?”
“哈哈哈,当然可以,只要给我一瓶伏特加。”里格尔先生幽默回应。
全场哄笑。
讲座结束后,里格尔先生笑着问我同样问题,“你能接受吗?”
在接待期间,我与他相处甚欢,他如朋友一般问我想法。
我笑而不语。
“不能?”
“里格尔先生,如果世间的问题只有能与不能这样的答案,不会太寂寞了么?”我回应。
“哈哈哈!真是个聪明的小伙子!”
而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
 
我来美两年间,野火乐队逐渐成为各大颁奖典礼的得奖大户。
池又鳞理了个板寸头,额上那道疤痕因无遮无掩而被放大,配合他那张脸呈现一种野性难驯的凌厉感。
在一次慈善赈灾拍卖中,池又鳞捐出自己的画作——正是他后背观自在佛像的手绘稿。
佛像每一只手的手势细腻优美,佩饰繁复精致。
众人惊异。
听说他的粉丝数量成几何级数增长。
 
又一年。
美国这边已放冬假。
但学业吃紧的我们这群留学生,留了下来。
 
野火乐队蝉联本年度金曲大奖的最佳乐队。池又鳞获封最佳词作人。
他在为儿童癌症基金募捐的篮球赛上通杀四方,大放异彩。
他在偶像的路上逐渐封神。
 
同年,野火乐队难得地在年末出了一首单曲——《回家的路》。
开场是一段马头琴独奏。
“若我已走不动,满身是伤,
请把我埋入朝西的土里,
让我一直在回家的路上。”
结尾是男声低声哼吟。
 
这首歌,让作词作曲的池又鳞真正跨越年龄身份等等界限,成为全民偶像。
 
细雪纷飞。过年前,我们这群留学生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唱K。
唱着唱着,忽然有人清唱了一句《回家的路》,接着不少人陆续加入唱团。
顿时就有人哽咽。
有人大声念起了《满江红》。
是要以悲切的家国情怀才能掩盖此刻思乡的儿女情长。
有姑娘哭了,“家正好在西边……”
 
我从包厢出来。
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呼出白雾。
 
母亲上个月才随访问团来美看望我,她特地借了友人的厨房,给我做了一顿家常菜。
但我此刻还是不受控地想家。
无论走多远,它都紧紧牵绊我。
 
唱K结束后。
我背着一个住处在我附近的女同学,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
女孩喝醉了,细细地啜泣,呼唤着某个我不认识的名字,“……等我,我跟你结婚……为什么不等我……”
她的舍友出来把她接了进去。
 
而我站在原处街灯下发呆。
小雪逐渐变大,雪片儿在灯下清晰可见。
直至那女孩的眼泪在我脖子边上结成薄薄的冰,冻得我有点痛,我才往住的地方迈起步子。
 
母亲从国内给我捎来了新的宣纸。
我仔细摊开纸,毛笔蘸墨,往上面默写心经。
我要为自己想了有的没的责罚自己。
 
Punch 5
 
我硬是咬咬牙,提前完成了学业要求。
来美四年半,我获得了博士学位,以荣誉生身份毕业。
跆拳道我也在坚持,通过了绿蓝带的测试。
 
毕业前,有两家出版社愿意给我工作,里格尔先生的工作室也向我抛出橄榄枝。我的导师希望我可以留校,跟着他继续做研究。
但我都婉拒了。
 
我想回家。
 
奶奶和父母已订好行程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典礼前一晚,夏鸥送了我一大束鲜花,到时拍照用。
 
夏鸥,就是那晚我背着回来的女孩子。
第二天,她酒醒了,来向我道谢。
“我……没乱说什么吧?”她不好意思地问。
我微笑摇头。谁没有一点心里藏着的事,何须摆在白日下。
道别后,夏鸥走出几步,忽然又跑回来,再次朝我道谢,“谢谢你。”
我不解。
“室友说,接过我时,我还在念叨前男友的名字。我一定是对你说了傻话。”她感激地看我,“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晓得此时该说什么,只说,“没事。”
“你是我们这群留学生中的高冷男神,但其实,人挺好的。”夏鸥笑着说。
这我就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了。
之后她常常拉我一起活动,逐渐熟络。
 
“可惜我明天有考试,不能参加典礼。我争取半年后毕业,到时回国找你玩!”夏鸥送我花时说到。
“好。”我与她约定。
 
典礼上。
我怎么都料想不到,池又鳞出现了。
他一身最普通的便服,戴着棒球帽、大墨镜,跟在父母身后。
妈妈与我拥抱,兴奋地说,弟弟是最后一刻赶到机场的,一路贵宾待遇才能快速办好手续赶上飞机启程的时间。
 
四年半,我第一次看见他真人。
本来只比我高半个头,现在好像高出了一个头,小麦肤色,身板很结实。当明星的这些年让他的气质愈发与众不同。
“弟弟,赶紧跟哥哥来张合照。”奶奶朝池又鳞招招手。
池又鳞不声不响地走近我,脱下帽子和墨镜。
“你们两个走近点。”摆弄相机的父亲看着镜头,指挥道。
我浑身不自在,能摆出个笑容就不错了。
未等我动身子,忽然一股力道推着我的肩,用力将我往里带。
我反应过来,池又鳞的手正搂住我的肩膀。隔着衣物,我能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薄薄热力。
“好!一、二……”
父亲开始倒数,我收了收心神,看着镜头,挤出微笑。
结果拍出来的效果还不错。
池又鳞戴回帽子和墨镜,继续不声不响。
 
我带他们游览校园,参观校舍。奶奶年纪大,需要休息,母亲便叫我带池又鳞到大学周围走走。
“难得弟弟来了,你就带他好好逛一逛。”母亲盼着兄友弟恭的情景。
我把博士袍换下,领着池又鳞出门。
 
其实游览校园中途,便有不少留学生偷偷盯着池又鳞看。
他们都不敢确定他的身份。
我带池又鳞进去常光顾的咖啡店时,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请问您……是池又鳞吗?”
池又鳞很淡定,摇了摇头。
我心里不安,想着赶紧买了咖啡走人。
我们前脚刚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是池又鳞!”
池又鳞便如脱兔般跑起来。
难为他还记得我,抓起我的手腕往前跑。
咖啡厅追出来好几个人。
池又鳞跑在我前面,对于方向毫不犹豫,左拐右拐,我被他拉着跑,根本还没反应过来。
 
这种“明星跑”,我之前只在电影里见过。
池又鳞的身份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有自己的专属粉丝后援会,叫“龙门会”;他的粉丝,自称“鱼鳞”。
龙门会还有很响亮的口号,“鱼鳞一披,所向无敌”。
很有些江湖儿女的意气和匪气。
 
我扭头,后面没有人追来了。
“停一停!”我喊到。
池又鳞回头张望,逐渐减速直至停下。
令我惊讶的是,他手里的咖啡居然毫发无损,而我手里别说咖啡,连整个纸杯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了。
池又鳞脱下墨镜,对上我的目光,终于开口,“训练有素就是这样的。”
但他的表情也不是不狼狈。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
“笑什么?”池又鳞看着我。
“笑你狼狈。”我擅自拿过他的咖啡,喝了起来。
 
这天的天气不怎么样,但我觉得,挺好的。
 
Punch 6
 
我觉得我和池又鳞的关系在慢慢缓和。
 
我回国后在母校找到了教职。而池又鳞接了他的第一个广告,为一个沐浴露品牌的“海洋系列”拍硬广。
据说,池又鳞在广告中的身份本是海神,但外籍知名摄影师拍了半天,决定将他的角色改为海妖,冰蓝的背景色调也调成了艳郁的土耳其蓝。
广告推出。
池又鳞越肩回眸,注视的眼神幽深而有光。
 
这之后,他更加忙碌了。
母亲和奶奶有时会让我把做好的菜带去池又鳞在外头买的房子,给他放进冰箱里,好当夜宵。
 
这些日常,令我差点就忘记,他是一个极其恶劣的人。
 
夏鸥如愿毕业,今夏来找我玩。
恰好有亲友烧烤聚会,我邀请她一起来。
池又鳞在聚会最后突然出现,夏鸥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毕竟我从没提过自己跟池又鳞有关系。虽然名字上有那么一丢丢相似,但两者相貌气质相去甚远,何况从事的职业大相径庭,我的朋友们都很难将我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夏鸥计划在我这里逗留一个星期。
才七天的时间。
一切重演。
 
我手里提着装有乐扣饭盒的环保袋,正准备用备钥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我与夏鸥面面相觑。我拿钥匙的手僵在半空中。
池又鳞光着上身,站在夏鸥身后。
或许夏鸥想逃离现场,她极不自然地朝我笑了笑,“真巧,……我先走了。”她快步离开。殊不知,她身上的沐浴露香气冲我扑面而来。
正是那个“海洋系列”——池又鳞这段时间用的味道。
 
她走了,剩我跟池又鳞两个人。
他的神色如常,对我的到来并未感到惊讶或心虚,甚至还上前接过我手里的袋子,“站着干什么,进来吧。”
我看着他的背影。
我们都不是当年的我们了。我开口,“……夏鸥是个不错的女孩,你们交往……也挺好的。”
池又鳞将袋子放在开放式厨房的桌面上,看向我,笑了,仿佛我说了什么幼稚的话。
他字字清晰,“不过逢场作戏。”
话间,我的目光触及客厅沙发上那张凌乱的坐毯,室内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丝不同寻常的气味。
喉咙忽然涌上一股腥甜。
 
我说的“一切重演”,真的是一切重演,包括我对池又鳞动手。
我以为我学的跆拳道能派上用场,但池又鳞明显也练过,不但化解我的招数还屡屡反击,我丢开套路,跟他拼命。
我跟自己说过的,若有下一次动手,我一定把他往死里打。
桌面有水果刀,我执起,还没等我拿稳池又鳞便一个甩手将它打飞,水果刀撞向墙边,锋利刀刃在墙上划出一条道。我回头以拳头招呼池又鳞的脸但被他闪过继而我被用力地揪着衣领推撞到墙边。池又鳞冷峻开口,“你对我还真不客气啊,哥哥。”我使劲攥拧他的手腕,恨不得把它们拧断。我突然一个飞踢,池又鳞为了躲避松了松手,我像野兽一般扑上去张口就想咬下一块肉,池又鳞掐住了我的喉咙把我翻了个身,狠狠压制着。
拼力量,我输了。
池又鳞完全占据上风。
我真是狼狈。除了一腔冲动的血气,什么都没有。
见我最后放弃了挣扎,池又鳞警戒地稍稍放开,防着我的反击。
我迟缓地起身。
全身骨头都在痛。
我是输家,自然要黯然离开。
经过门口的梳妆镜时,我突然一拳朝镜面打过去,“呯”一声,镜面冰裂。池又鳞站在玄关那头,没料想我还有破坏力,一脸诧然。
我看着他,慢慢从镜面抽回手,开门走人。
 
我步入电梯,电梯门正逐渐合上,兀地有一手挡住门的收势,池又鳞半边脸在门缝显现。电梯门开,他意欲进来,我霎时抬腿朝他腹部狠命一踹,他被我踹出电梯,摔倒在过道上。我们对视,直至电梯门闭合。
 
 
Punch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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