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重行一手搭在走路背上梳着它的毛,一手接了电话,心情甜蜜地低笑道:“陆二少爷,想到吃什么了?”
电话那头并没有出现陆晦那狡黠又任性的回应,相反地,在一段不长不短的沉默之后,周重行听见了一把陌生的、带着令人不适的油腻感觉的声音:
“老同学,还记得我吗?”
第82章 人生自古多歧路
陆晦想到自己晚饭想吃什么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打电话给周重行了——因为他到达了陆家,而陆跃群就在书房里等他。
“你来了,”陆跃群坐在书房布局的视线焦点处的书桌前,抬头看了他一眼,“坐。”
陆晦在书桌前方两侧的沙发处坐下,那张书桌置于一个台阶之上,这使他觉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抬着头仰视别人。
陆跃群噙了一口边上的茶,以生硬冷漠的口吻询问道:“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好。”陆晦答道。
“哦?”陆跃群挑起一边的眉毛,这使他因岁月磨砺而越显沉着睿敏的脸上出现一些锋芒,“听说你都要去任家那种不干不净的公司混了。”
任家前几代都是混黑的,最近几年才慢慢逐步转型从商,但依然褪不去那股骨子里的匪气,陆晦知道像陆跃群这种大家族的人是看不起他们的,因此也不作什么反驳,只是淡淡地说道:“您找我来,恐怕不是为了奚落我吧?”
陆跃群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说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为什么,会失去跟你哥哥竞争的机会?”
陆晦抬眼看他,脸上是和他如出一辙的笑容,“我猜,是因为我隐瞒了那件事?”
陆跃群如鹰一般的眼神锐利地看着他,说道:“所以,为什么要欺骗我?你应该很清楚我最恨别人对我不诚信。”
陆晦笑笑,“她曾经向我提出过很多要求,我都几乎没理会过,最后一个就帮她实现一下咯。”
陆跃群半眯起眼:“她要你隐瞒她的死讯?”
“根据她的遗嘱,”陆晦说道,“是的。”
“她还说了什么?”陆跃群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弥留之际,还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陆晦淡淡地说道,“那时候我在另一个城市念书,等到我赶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她有肝癌。她不是要单单骗你一个的。”
陆跃群从书桌前的椅子上站起来,走下台阶,在陆晦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双手交叉相握,审视着对面的陆晦,“我听说你们母子的关系很不好,是吗?”
陆晦耸耸肩,“没错。”
“为什么?”
陆晦看了他一眼,这个老头今天怎么问题那么多,但他还是沉着气,波澜不惊地说道:“那你为什么和她关系不好?”
陆跃群皱了皱眉,眼里带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压迫感:“是我在问你。”
陆晦直面他眼神中的压迫,嘴角勾出一个弧度:“在问我之前,您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陆跃群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给我看看你的耳朵。”
“不必了。”陆晦淡淡地说道,“我是不留疤体质,现在就一个小疙瘩。”
“她天生就会折磨人。”陆跃群低下头,苍白自嘲地笑了笑,“怨不得你讨厌她。”
“我讨厌她不是因为她虐待我,”陆晦耸耸肩,“我八九岁学泰拳的时候她就打不过我了。”
真正令陆晦讨厌她的是她那副要求陆晦必须以争取继承权为目标而生存的嘴脸,所有事都要尽善尽美,绝不可以输给其他人。坦白说,她对陆跃群的种种极端执念令陆晦对爱情倒进了胃口。
包括现在,陆晦厌恶他们两人看他的时候都只是透过他从而看到对方的样子,谁有空管这两个据说是他父母的人到底有没有爱情,他只知道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她用来挽回陆跃群的工具,也不是陆跃群弥补她的忏悔药。
“是我对不起你们。”果然从陆跃群嘴里,最终冒出来的是这句倒人胃口的话。
真无聊。
陆晦懒得和他客气,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吗?”
最后晚饭还是周重行一个人在家吃的,陆晦直到很晚才回来,那时候周重行正躺在卧室的床上看书,见他走进来便说道:“螃蟹给你留着,在冰箱里。”
陆晦看起来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朝他靠过去:“周哥对我真好……”
“没洗澡不要往床上蹭。”周重行皱眉制止他。
“好好好,我去洗澡。”陆晦耸耸肩,揉了揉在床边地毯上打瞌睡的走路,忽然说道:“你手怎么了?”
周重行左手手背上贴了一张创可贴,他淡然地一语带过:“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
“切菜?”陆晦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做饭给我吃了?”
周重行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就一个拍黄瓜。”
“四舍五入离满汉全席也不远了。”陆晦想抱他,却知道周重行不许自己没洗澡就搂搂抱抱,退而求其次地兴奋地熊抱住了走路,折腾得走路鼻子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周重行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快去洗澡吧,一股烟味。”
陆晦不好意思地笑笑,面不改色地继续撒谎,“老同学见面嘛,乌烟瘴气的。”
等他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周重行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眼睛阴晴不定地看着手背上的创可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道令他厌恶欲呕的声音。
“老同学,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的声音笑着说道。
那声音中带着一份令人不适的狎昵,周重行皱了皱眉:“你是谁?”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人说道,“我还以为,十八年前的那件事足够让你记着我一辈子呢……”
周重行一怔,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恐惧与厌恶排山倒海地涌现出来,他强撑着不露出一丝破绽,只是冷冷地说道:“哦,是你啊。坐完牢了?”
那人的声音里果然露出了暴躁的恨意:“拜你所赐,我在里边真是没少受罪。”
“拜我所赐?”周重行冷笑道,“是我逼你绑架我的?”
“你!”
周重行冷冷地打断他即将骂出口的脏话:“老不容易放出来,如果我是你,就应该回老家改过自新过一辈子。”
那人狠狠地平复了情绪,又露出猥琐的笑声:“您别说,我还真不是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人,我是想回老家的呀,不过呢,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那人打算故弄玄虚,周重行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露怯,于是沉下气不搭话,只等他继续说。
果然,那人靠了一声,按捺不住兴奋地说道:“老子发现了你的照片,你记得我们都拍了什么吧?你他妈还真是能勾引人啊,老子看着看着,老二都忍不住了!”
周重行觉得自己的手在抖,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冷漠且理智:“你要多少钱?”
“五千万,”那人的声音洋溢着胜利者的趾高气扬。
周重行低声笑了笑,“好啊。”
“这不就乖了嘛。”电话里头那人的声音按捺不住兴奋:“什么时候给我?”
周重行冷冷地说道:“你做梦的时候。”
不等对方说话,周重行就挂断了电话。他跌坐在地板上,发现自己已经冷汗涔涔,但噩梦并没有结束。
没几分钟,周重行的手机就收到了三条信息,里面是三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外加一句话:“你现在也有男朋友了,要是这些照片被公之于众,他会怎么样?”
周重行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他几乎呼吸不了,绝望将他灭顶包围。
“汪!”
一声狗叫声将他从绝望的情绪之中拉了出来——走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旁,温驯地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周重行用力将走路搂住,似乎找回了一丝勇气。
他要尽快冷静下来,尽快解决这件事。陆晦不需要知道,谁也不需要知道。
周重行站起来,几乎有些焦躁地在客厅上来回走动着,最后打开电视柜,在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一包烟,又翻箱倒柜地找到打火机。
红色的火焰在烟头处燃烧,周重行点着了一根烟,看着它升起白色的烟雾,带着一点薄荷的烟味钻进他的鼻子里,周重行不适应地咳了一声。
周重行没有吸烟的习惯,但是他家里还是会放一包烟。他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毫不犹豫地将烟头摁在自己手背上。
周重行看见白色的烟灰落在自己的皮肤上,然后是一阵皮肉炙烂的极端疼痛,周重行紧咬着牙,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个圆形的伤口,原本白皙无暇的皮肤显得丑陋而可怖。
极端的疼痛将他的大脑从混乱中生生扯回到原来的轨道,周重行悲哀地冷笑一声,终于神色自若地回拨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那人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带着洋洋自得的口吻抢先说道:“老同学,考虑得怎么样了?”
“一千万。”周重行倨傲地说道,“把所有照片删掉,底片交给我。以后不要再出现在s市。”
“一千万?你当打发乞丐呢?”那人骂骂咧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就你那公司,一年得赚多少啊,五千万对你来说算的了什么?”
周重行一哂,“不论算不算什么,也没必要白白拿去喂狗吧。”
“你——”那人像是被逼急了,狠毒地说道:“周重行,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大不了我就跟你一拍两散,老子光脚的就不怕穿鞋的,你可就不一样了,你是堂堂小周氏董事,要为了五千万身败名裂吗?”
“就几张裸照,最多我就被嘲笑一下没发育好的身材,”周重行不屑地说道,“什么看点也没有,就这样还让我身败名裂?我已经拿下小周氏了,别说是裸照,就算我明天就向公众出柜,难道我爸还能把公司收回去?”
“你——”
那人正想骂娘,却被周重行先一步打断了话。
“你就不一样了,”周重行的声音冷酷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如果你一定要和我过不去,就等着把牢底坐穿吧。老同学,你在牢里等了十几年,不是为了刚被放出来又被抓进去的,对不对?”
那边陷入了沉默,周重行乘胜追击,他把语气放缓了一些,又说道:“一千万,也够你回老家开个小店,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那人恨恨地说道:“真不愧是小周氏的掌舵人啊,说话可是一套一套的。他妈的,一千万就一千万!”
一切都按他预想的进行,但周重行依然沉着气,又说道:“你也不必跟我过不去,你坐牢不是我害的,挑唆你和你的兄弟绑架我的人也不是我,这么一说来,我们倒是有共同的仇人。”
那边的人冷哼了一声,“你甭他妈废话了,一千万到底什么时候给?”
“其实,在一千万的基础上,我打算再多给你两千万。”周重行一步一步引导着他,终于到了他从一开始就想说出的一句话,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沉声说道:
“只要你告诉我,当初指使你们绑架我的人,到底是谁。”
第83章 陆晦的决定
“你说什么?”任海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向来温和斯文的人此刻竟然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我操,那个老头又给你继承人的竞选资格了?他搞什么鬼?”
陆晦坐在任海的办公椅上,双腿很不客气地放在桌子上,“昨天叫我过去,关怀了我一下,然后就说这个了。”
“难道咱们赌赢了,”任海摸着下巴说道,“他真的对你的母亲有段旧情?”
“管他呢。”陆晦说道,他顿了一顿,“重要的是,老子现在有很大的赢面了。”
任海的眼神有些探究,“他是怎么说的?”
“等周嶷来再一并说吧。”陆晦瞥了瞥手表,“那家伙怎么又迟到了?”
任海意味深长地笑笑,“自从你被开了,他又一贯看不上我们任家暴发户,自然觉得在我们三个之中是属可以摆谱的。”
陆晦也笑笑,随意在任海办公室里乱涂乱画捣乱了一会儿,惹得任海白眼连连,这时候周嶷也终于姗姗来迟。
周嶷进来的时候那模样不可谓不意气风发,每个眼神皆是“大哥罩你”——当然,等陆晦跟他说了陆跃群的决定时,马上切换自如地变成了一副和蔼可亲、老子一直很欣赏你的嘴脸,急切地追问道:“那他打算怎么扶植你?”
“老头子说,他会在周一的股东大会,也就是今天,宣告我和陆永丰正式成为继承人的候选者。”陆晦也懒得跟这个人计较,反正在他跟任海眼里这就是一个出钱的冤大头,他说起了陆跃群的计划:“他在把我开掉的那段时候,据说已经说服了过半的股东。我和陆永丰会在分别掌管陆氏旗下的两间不相伯仲的子公司,半年内谁的成绩更胜一筹,就确认继承人。”
“啥?”周嶷拧起了眉,“我说你爹怕不是又哄你吧?他握着陆氏最多的股份,真有心让你继承,直接转给你不就得了?”
“陆氏跟周氏不一样,周氏可以算是家族企业,但陆氏在上市多年以后越做越大,其他股东对公司前景的信心是陆氏未来继续发展的重要助力,他们的意见也是陆氏不可忽略的。”任海向他解释道,“特别是,陆永丰母亲家的杨氏也占了陆氏不少的股份,要说服这些股东,恐怕也要花不少力气,最好的是用实绩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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