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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古代架空)——上声

时间:2018-02-14 10:40:54  作者:上声
  徐子墨看怔了,急急地道:“你要去哪儿,告诉我,我去找你。”
  “二少爷,夫人找你。”这时,一个灰衣小厮匆匆从门里跑出来,气喘吁吁的,“夫人突然犯病了,让您赶紧过去。”
  他看向徐子赤。
  徐子赤唇角轻轻弯了弯,只露出一个极浅极平淡的笑容:“你母亲叫你呢。你快过去吧。”
  “不。”徐子墨回头匆匆对那仆人道,“说我马上就过去。”转头又对徐子赤道,“你好歹给我留个地址,我去找你。”
  徐子赤笑了笑,没说话。
  那小厮不走,只是在旁边再三道:“二少爷,夫人她……”徐子墨回过头,烦躁地喝了那人一声,“等会儿。”
  再一回头,面前却没了人。
  他追了出来,苍茫的一条长街,白茫茫延展出去,空空长长的一竖条,却平整如常,看不出任何人行走过的痕迹。
  天空又飘起了雪,一片一片雪白的,落在人肩上脸上,化作冰凉的泪。
  徐子赤就这么不见了。
  像一缕赤色幽魂,凭空地不见了。
  只回头了那么一瞬间,他就把徐子赤弄丢了。
  从此天各一方,上天下地,六年时间,他都没有再见过他。
 
 
第十四章 
  一众人回到徐子墨住处不久,管家马叔便过来了。他扫视了一眼众人,目露精光,垂下了头:“三少爷吩咐我,给你们安置住处。”
  胡老三等人面面相觑。
  徐子墨点头道:“你们也累了。去吧。”见胡老三几人依旧犹犹豫豫的,他又补了一句,“以阿赤的性子,若是他想对付你们。你们是没法安全地走到这里的。”
  话刚说完,他便感到一股锐利的目光盯着他。
  他扭头看去。
  是马叔。
  徐子墨回望着他。
  被发现偷看了,马叔也不躲,只是朝他低头笑了笑:“徐少爷,之前不知您与我们三少爷有故。招待多有不周之处,望您多多包涵。”
  徐子墨面上淡淡道:“无妨。”
  心却咸涩地怅然无言。
  与他朝夕相对,无话不说,亲密无间的亲兄弟时隔多年再见,也只是有故而已。
  马叔转身出去了:“诸位,给你们安排的去处在外院。”
  胡老三等人看了徐子墨一眼。徐子墨轻轻点了点头。他们才跟着马叔,排成一溜,渐次走了出去,消失在墨黑夜色中。
  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黑色的寂寞一下占满了整个房间,将徐子墨广广地笼罩住了,走不脱逃不出。周围静的细微风声都一清二楚。时间在这样的寂静里,也被拉得格外漫长了,给人一种夜晚的寂静永远不会过去的错觉。
  徐子墨躺上了床。
  他原以为自己会失眠,或者至少要辗转反侧许久。出乎意料的,今晚他睡得很快,一沾上枕头便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被困在一个赤红的房间前面。
  房门半开着,是雕花回字纹的红木门,门里飘着一片赤红色,像纱像雾的材质。那一团雾最深处有个窈窕模糊的暗影。
  那暗影有着一截赤裸的腰臀。
  他被蛊惑了般,径直走进去。走进那一团雾里,来到那一团暗影跟前。望着那赤裸的腰臀,他失了魂般地伸手,却在触到那暗影时,猝不及防被烫的往后一退。
  原来,不知何时,那暗影已变成了一团烧的明红的火炭。
  他惊醒了。
  外面天还黑着。四周幽静,整个府邸都昏然沉睡着。他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黑色的远处,湖边那座楼融融亮着。
  漆黑夜里,只有那一点亮,分外耀眼。
  一如他的主人,无论人群怎样汹涌,他永远都是那个最鲜明的,能让人第一眼印在心上,魂牵梦萦,忘不掉。
  ……
  徐子赤并没有限制他的行动。
  第二天一早,他便去外院看了胡老三等人。他们被安置在一个客房院子里。一人一间房,还有仆妇招待饭食,也未曾被限制活动。一应款待十分周全,好像他们真是来做客的。
  徐子墨到时,他们刚吃过饭,正聚在胡老三房间里,围坐在厅堂里,商议着事情。
  徐子墨匆匆扫过众人。
  一众人脸上都有惴惴不安之色。
  徐子墨一进来,一群人便立刻站起来迎接:“元帅,您来了。”还有人给他让了上座,“元帅,您坐这里。”
  徐子墨摆摆手,随意拣了个位置坐下。
  将将坐定,徐子墨一抬头,便见胡老三便两三步走了过来,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垂着头,大声嚷着认错:“元帅,昨天的事,甘愿受罚。”
  徐子墨一愣,随即轻轻摇头,起身伸手去扶胡老三,苦笑着道:“这件事,你没有做错。”
  他也没料到马三少爷会是徐子赤。
  胡老三不肯起:“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我做错了。”他仰起头,望着徐子墨,小心翼翼道,“昨日那样羞辱三少爷。三少爷似乎生气了。元帅,我能去和三少爷当面道歉吗?”
  望着胡老三的憨厚歉意的脸,惴惴不安的神色,徐子墨拒绝的话卡在喉间,却说不出口。
  只是,徐子赤还会见他吗?
  他含糊说道:“等以后我和他说起这件事,再给你安排。”
  这一句话出来,徐子墨看见众人都松了口气。
  气氛也终于松下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太好了,看昨天那样子,我还以为元帅和他弟弟有仇呢。幸好……”大抵是觉得太静了,气氛不对,说话的人陡然闭了嘴。
  一句话像断了半截的锈剑横插在空气里,不上不下。
  无人接茬。
  空气里都有着陈腐的铁锈味,像血味。
  太静了。
  徐子墨觉得不安。他不该把气氛弄成这样的。只是,在那句话出来时,他的心被什么利器戳中了,一刹那疼得他实在不知如何接茬。
  场面太僵了。
  他笑着缓和气氛:“你们不知道也正常。我这个弟弟很小就离开家了。这些年,我在边疆打仗,他在中原行商,接触的不多。”
  呼——
  他听见众人齐齐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才呵呵笑着,七嘴八舌地说着“原来如此”,“竟是这样”,“倒是一道渊源了”打着圆场。
  场面尴尬地活了。
  徐子墨松了口气,说了几句场面话:“无论如何,住在这里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
  几人脸色又怪异起来。
  胡老三起身关了门,又让众人挪椅子,坐得更近些,才压低声音道:“元帅,我发现这里的侍卫都会北疆军的招式。”
  另一人补充道:“我看见过几个军中的老面孔。”
  “堂堂北疆军将士,怎么会在一个商户家里做护卫?”
  徐子墨心道一声果然,便将马叔的话与他们说了:“他们还不知我身份时,曾经和我说过,这里的守卫确实不少都是北疆军里出来的。”
  徐子墨边说边盯着几人。
  他们果然露出悚然之色。
  胡老三忍不住,腾的一下站起来道:“他奶奶的,敢逼我们的北疆军当侍卫。他以为他是个谁?简直太嚣张了。看我非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北疆蛮牛的厉害……”
  旁边的人偷扯着他的袖子
  胡老三傻乎乎的,还咋呼了一声:“干啥扯我袖子……”
  徐子墨看见胡老三顺着那人的手指望向自己。胡老三吓得几乎跳起来,反应过来了,立刻找补:“元帅元帅,我没有想说您弟弟,我真没那个意思……”
  徐子墨不看他。
  他只是盯着众人,仔仔细细的,一丝一毫表情都不放过:“所以,你们也不知道这些北疆军将士为什么在这里?”
  众人对视几眼,慢慢摇头。
  “胡老三刚说这些北疆军将士都是被强迫的。”徐子墨环视着众人,缓缓道,“可是,我仔细观察过这些将士。他们并没有任何被逼迫的怨怼之色。”
  胡老三登时就愣了,随即想明白了般,神色骤变,跌坐在椅子上,头垂得低低的。
  其余人也尽皆沉默。
  徐子墨有一种悲凉的预感,扔抬高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这几年,北疆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了。”
  这一句出来,室内更静了。
  只有窗外风声细碎,呼呼的,吹一阵歇一阵,将远远的仆妇玩笑声卷了进来。隐隐约约的,似乎是一群人起着哄,让昨夜打叶子牌赢了的请客。随着进来的,还有春日的幽冷花香,不知是什么树,寻常不起眼,一开花竟如此芳香浓艳。
  无人说话。
  沉默。
  室内的安静让院子外仆妇们的玩笑声愈发清晰了。
  徐子墨冷冷地道:“你们不肯说?”
  胡老三突然抬起头,站起身。徐子墨望着他:“胡老三,你愿意告诉我吗?”
  “元帅……”胡老三分明极有勇气的。却在徐子墨看了他一眼后,忽然挪过了眼,说不出来了,“我……”
  “元帅,你别听他胡说。”一个人腾地站起来,把胡老三扯下来,摁在椅子上,“这个胡老三嘴上向来没把门的,信不得……”
  徐子墨静静看着他们。
  空寂的房间只有他一人的声音,突兀尴尬。
  那人也说不下去了,讪讪坐下。
  “你们不肯说,我自然也有自己的方式知道。我只想听你们说。你们是我最信任的部下,在战场上,我们都是把命交给彼此的。”
  “所以,我想听你们的答案。”
  “我只问一个问题,你们如果不愿意说,可以点头或者摇头。”他顿了顿,捏紧了拳头,强行压抑住心口的悲凉,深吸一口气,才问出口:“如今,北疆太平吗?”
  空气沉默着。
  许久后,才有个人轻轻摇了一下头。
  徐子墨等了一下,确定了答案,才慢慢说道:“我知道了。”
  他慢吞吞站起来,摇晃了一下,扶住了椅子才站好。有人要来扶他,被他推开了。
  他慢慢走了出去,到了门口,才想起什么,回头匆匆嘱咐了一遍:“你们……你们现在此处住下,等……”
  等……
  他说着,自己也茫然了。他原是要说,等过段时间,便离开这里的。可现在,他该去哪儿?
  北疆也不太平了。
  徐府他也回不去了。
  天地之大,他该往哪儿去呢。
  “等我以后再来安排吧。”他只能扔下这一句,逃也似地匆匆走了,“你们且好好住下。”
  舌尖泛起苦涩,是眼泪的咸。
  他回了房间,找到了墙角的行李箱笼。行李箱是胡老三等人找到了那群马贼,抢了回来的,特地带了来。
  他打开箱笼,拿出一把长枪。
  这是父亲送他的,请了全城最好的工匠打造的。银白冰凉的枪身,在阳光下凛凛发寒,枪头发白,锋利得让人望之胆寒。枪头的红缨招摇着,如一团燃烧的血。
  他又想到了他第一次上战场。
  那时他才十三岁,在军营里当了一年的伙头兵。终于能够跟着老兵上战场,清理伤兵尸体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色彩斑斓的“肉”
  血红的肉,被刀剑捣烂了,细细的成了肉糜。发白的肉,是伤口失血过多,被冻僵了,黑色的肉,是被火枪火炮打中了,烧焦了。站在城楼上,往下漫漫一看,雪色的平原如一副绚烂烂漫的浓彩画。
  人的尊严在死后还不如个畜生。
  他强忍着想吐的冲动,跟在队长后面走着,帮忙找寻伤兵,将他们抬回去,让军医治疗。
  走在路上,他被一个老妇人抓住了手。
  老妇人大概以为他是大夫了,哭着叫着,让他救救她怀里的小儿子,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被一支箭斜着射穿了脑袋死透了,脸是一种暗沉的灰白色。
  他无力解释着:“我只是个小兵,不是大夫。”
  老妇人歇斯底里地问他:“你是北疆军吗?”
  “我是。”
  “你是北疆军……”;老人凄然地质问着,“既然是北疆军,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们的安全。我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突厥的枪下。两个女儿都被他们糟蹋了。”
  “你们在干什么?”
  ……
  “我在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
  那一天晚上,在同帐篷里的老兵的一高一低的鼾声里,在远方的草原上狼的长长地呼啸里,他抱着那一把长枪,睁着眼,看着头顶被血迹染红的帐篷,一夜未合眼。
  从那一天起,他就立誓,要还北疆一个清明太平。
  四年。
  他花了四年时间,把那群突厥打的不敢再犯了。又领着人,将这一带的马贼全给肃清了,给田派地,把那群马贼安置了。
  北疆人民难得安居乐业了一段时日。
  可现在……
  他又想起了院子里的北疆军将士。
  那一个个都是跟着他打过突厥,追过马贼,流过血喝过酒的汉子。他成了废人,不能上战场了,可他们并没有。
  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却不敢想。
  他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要了他的命。连这一支枪他都抡不动,他凭什么说保护北疆人。
  ……
  他闭上眼,握着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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