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着擦着,不动了,脸埋下去。周容一拭,像捺破了皮的春桃,扑簌簌一串泪珠子。
于是就要摸摸头哄。“我乐意,有什么好哭的。”
还哭。
“裤子提上再哭。”
和玉抽噎着道:“你最开始还吓我。”
“试探试探。”周容承认得倒是爽快,“你要是根本没心思,我不是自作多情么?”
和玉恼了:“什么叫没心思,你还要我怎么有心思?”
看他真发火了,周容反而忍不住笑,低低道:“这不是配不上你吗,就想得多了点。”
“你又怎么配不上我了?!”
周容眼里漾笑,赶紧顺他的毛,等把和玉撸成一只舒服得直呼噜的猫,才慢慢道:“我喜欢上你之前,从来没有自卑感。”
和玉很霸道:“以后也不许有。”
“好好好。”周容抱着和玉,轻声道,“这次没有了。傻东西,你太干净了,我没那么干净,我心思很杂。不过这一仗,我没有利用智谋以外的任何手段,我干净地、光明正大地赢了。”
和玉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意识到周容和他采用的并不是同一套评价标准。
周容并没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他在和玉耳朵上亲了一口:“今天配得上你。”
第三十四章 现代番外 被嫌弃的单身狗的一天
顾文章是被油烟味儿呛醒的。他扭扭脖子,感觉要撅折了,一米八多的个子硬挤小弹簧床,难受可想而知。
一看手机,十点半。一会客人多起来更别想睡,他打个哈欠,穿着背心裤衩去洗漱。刚把脸埋进水里,后脖梗子就挨了一抽:“个懒东西,老娘忙得脚打后脑勺,你他娘睡到日上三竿!”
顾文章讪笑着躲,撩起水顺路揉了揉头发,扯过毛巾擦干。蹲着照镜子,对着里头湿毛狗一样的人咧嘴一笑,牙白极了,左边深深一个酒窝。
拾掇完发型,再换身衣服,终于有个人样。面店里已经坐了不少客,大多是熟脸,顾文章挨个打招呼,笑嘻嘻地跟人扯闲篇:“王叔,今儿来挺早啊?”
“哎哟,都这么大小伙子了,念大学了吧?”当然少不了受恭维,顾才华给人端上热汤面,照着顾文章就是一脚:“可别提了,蹲了好几级才考上——起开,别他妈在这碍事!”
顾文章挨踢已经习以为常了,乖乖闪开,顾才华劈头又甩来条湿手巾,“跑什么跑!问你哥肉切好没有,人家点半天了!”
人一多阿姐就燥,他怎么着都得挨骂。顾文章低眉顺眼接过手巾,去后厨找他哥,油烟呛人,一进去就热得不行了。吴钩正在片牛肉,刀工极溜,切得又薄又快,顾文章是很佩服的。他站着瞅了会,过去给把湿手巾搭在吴钩肩上:“姐让我送手巾。”
吴钩用手巾拭了拭汗,打量他一眼:“打扮这么精神,出门儿啊?”
顾文章嘿嘿笑:“同学拉着唱歌。”
“又是那帮少数民族同学?”吴钩冲墙角挂着的包抬抬下巴,“要多少自己拿。”
顾文章美滋滋拿了钱,尾巴都摇成花了:“哥,别跟我姐说哈。”
吴钩懒得理他。片好的牛肉配上蘸水,一盘盘端出去,顾家面馆的忙时到了。
天儿响晴,顾文章蹬着他的破自行车,吱吱嘎嘎,像骑着辆乐器。对门超市的严哥正指挥底下人上货,见了他笑着招招手,据说严哥以前是劳改犯,拉着几个牢里的兄弟开超市,竟也做得这么大了。
他一气骑到南楼头,热得满头汗,车停在路边,蹲树荫底下给和玉打电话:“喂小锦鸡,出门没?小莫不来,大熊和小秃驴说老黄留了六千字论文,赶工呢,就咱俩唱歌啊?”
“啊……咱俩人太少了吧?”
“就说呢!你再带个对象,老子当个电灯泡照四方啊?”
一提对象和玉就开始嘿嘿嘿傻乐:“哎,要不我把我小叔叫来?”
“不是吧大哥,你还带家长啊!”
“啥家长啊,就比我大一岁。快点,好乐迪小包,来不来?”
“来来来!”
蝉在头顶上吱哇。顾文章挂了电话,骑上车往好乐迪蹬了。
明明是周六,可庆岭二中的毕业班还得在教室里坐一上午。教育局是不让补课,可大家都补,就你不补,升学率多难看?
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堂课,学生们急着吃饭,除了几个学霸以外都忍不住偷瞄黑板上头的钟。台上老师也看出学生无心听课了,合上卷子,道:“作文留到下周讲吧,还有两分钟,把早上发的知识点好好背背。”
学生大喜,桌上摊开知识点,偷偷收拾书包。冯陵意推推眼镜,一边收拾卷子和练习册,一边看手机。高棣发来的微信:“老师,和玉叫咱俩唱歌去~”
冯陵意简单回了一个字:“好。”
高棣干过最屌的事,就是泡初中班主任。冯陵意是他初恋,在高棣春心萌动的时节撞进了他的世界,从此就被死皮赖脸地缠上了,一缠好几年。高棣家里有点小钱,只要有空就开车去接冯陵意,领他吃喝玩乐,时间久了全校闻名。指指点点也有,但高棣一概当做耳旁风,正是轻狂的岁数,恋爱天下第一,何必理会苍蝇嗡嗡。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五。正常来说刚好下课,但冯陵意晚个十几分钟是常事,总有好学的围着他不停问题,冯陵意从不嫌烦,一一解答。他有学历,能力也不差,高棣总觉得当一辈子语文老师屈才,可冯陵意喜欢孩子,沉迷教书,完全没有跳槽的意思。说起来,冯陵意要是不当老师,他俩也遇不着,高棣想想也就不干涉了。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大不了我养他。
今天又要等。高棣开了一局匹配消磨时间,刚打到中局,听见有人敲车窗。他毫不犹豫地挂机了,兴高采烈摇下车窗:“老师!”
笑容凝固在脸上。冯陵意还牵着个一身校服的小崽子,高欢笑嘻嘻喊:“哥!”
学习是万能的借口。高棣读书时把这招使得出神入化,如今高欢也学会了,扑闪着大眼睛撒谎,脸上不红不白:“要中考了,我还有题不会呢。”
他还真能翻出练习册,题头画着红圈圈:“老师,修辞手法都有什么啊?”面上求知若渴,一屁股墩冯陵意腿上,赖在副驾不挪窝了。
高棣翻白眼:“滚回后座去。”
小告状精立刻卖惨:“老师,哥哥凶我。”
高棣掏出手机在他眼前晃:“王者荣耀俩小时。”
高欢眼睛一亮,瞬间把冯老师忘了:“成交!”
他俩斗法,冯陵意就在边上看戏。高欢乖乖去后座打王者,胜利者得意地搂他的腰,冯陵意默许了,只说:“好好开车。”
他穿了件衬衫,腰身窄窄一把。高棣摸了又摸,嗓子眼发紧,强打住歪心思,一脚油门轰去了好乐迪。
小包里灯红酒绿。他们仨最后到的,里头已经聚上了,和玉抱着话筒唱《甜甜的》,周容和顾文章嗑瓜子唠嗑儿。聊了两句,顾文章颇为感慨,明明岁数相仿,自己还在本科挣扎厮混,人家都在国外念完硕士了,智商差距犹如鸿沟。
更气的是,人还有对象。嘴上聊着天,手一直跟和玉牵着,那个腻哟。顾文章被塞了满嘴狗粮,一看和玉小叔来了,赶紧推和玉:“别唱了大佬,给我们介绍介绍。”
小情侣的手松开了,单身狗内心有种阴暗的得意。但顾文章没想到,下一波狗粮已经在路上了。
“这我最好的哥们儿。这我小叔,这我小小叔,这是他俩班主任。”高欢忙于团战,只来得及抬头一笑,高棣趁机搂着冯陵意宣示主权。单身狗的眼睛黏在了冯陵意腰上,又来一对基佬,还搞上了班主任?!可以可以,这哥们屌啊!
接下来的节目,顾文章都有点魂不守舍。和玉整个人窝进了周容怀里,俩人一边跟顾文章聊天,一边剥瓜子互相喂;高欢坏笑着帮他哥疯狂掉段,从星耀一路掉成了钻石;高棣心在滴血,狂点热辣情歌,你爱我我爱你之类,硬拉着冯陵意跟他一起唱。顾文章被秀到怀疑人生,郁闷地灌酒。好不容易高棣去上厕所了,终于可以缓口气了吧?
没有。顾文章一错眼,瞟见高欢不知什么时候放下手机,爬到冯陵意身上亲嘴儿了。他妈的,老高家是不是基因出了什么问题,全是基佬?顾文章只能装瞎,修罗场这种事,真是又辣眼睛,又喜闻乐见啊。
场上唯一一个直男感到了势单力薄。他暗搓搓给小莫发消息:“快来救场,老子要被狗粮噎死了!”
小莫粗暴地回他:“忙着呢,没空。”
“日你爸,你很快要失去我了知不知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biu传来张图。男友视角,吹着咖啡巧笑倩兮的可爱姑娘,正是小莫暗恋已久的“包子铺小娘们”。
一发入魂。
顾文章颓然放下手机,想:也许大概maybe,老子的出厂设置就是百分百被虐狗吧。
小情歌结束,屏幕上出现个绿发双马尾萌妹,那种3d建模的虚拟人物,蹦蹦跳跳开唱。前奏一响,顾文章立刻不蔫了,打了鸡血一样要话筒:“我的歌我的歌!”
高棣讶然道:“厉害了,初音未来?日本歌啊!”
顾文章嘿嘿笑:“我老婆说外星语我也学,真爱粉好不好。”他唱得果然溜,完全不需要罗马音,歌词都能背出来:
“世界で一番おひめさま そういう扱い 心得てよね
その一 いつもと违う髪型に気がつくこと……”
被虐狗的不爽瞬间得到治愈,顾文章眼里心里只有那个光芒万丈的公主殿下。对象什么的无关紧要了,公主殿下才是信仰!
基佬们交换了个眼神,露出心领神会的笑。顾文章还是太年轻,不曾领悟一条真理:
死宅这种生物,是不可能脱单的啊!
周容一门心思为爱燃烧,因而就没注意到旁人。悉罗桓负手站在灯影底下,冷眼瞧着他俩出去,道:“小世子魂都被勾走了。”
边上人不语。悉罗桓扫他一眼:“冯先生就这么认了?”
“此时动不得。”
“动不得。”悉罗桓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好啊,我可不是白挡刀了?”
冯陵意垂目道:“周公子这手委实漂亮,我也不曾料到。”
“哦?冯先生当时命我发难,总该想好后手吧,不如拿出来瞧瞧。”
冯陵意沉默片刻,缓缓抬袖。悉罗桓瞟见袖中物事,神色一凛,他环顾一圈,确认无人注意,才小心接过。滑如羊脂,触手生凉,上好的玉料,边角以螭纹装饰,中间弯弯曲曲刻着胡文。悉罗桓指尖抚过,那串胡文他熟得不能再熟了——皇姓乌赫拔。
这是皇族的佩玉。
“周公子此番毁道统,叛师门,左思存等人定然切齿痛恨。悉罗大人只需交付此物,他们自然知道如何攀咬。”
悉罗桓心念电转,已想透冯陵意的谋划,瞳孔骤然收缩。原来,全不用那么麻烦,只要一枚玉,就能从根子上毁掉周容,将他送至荣耀巅峰的大功也保不住。
甚至,连这功劳本身,也被用作了捅向他的刀。
悉罗桓第一次见识到何谓诛心之计,真正的杀人不见血。想出此计的人,对人心的揣摩实在妙至巅毫,一刀剜在最隐秘的痛处,恶毒之极,亦狠辣之极。而冯陵意甚至连手都不必脏,自有人心甘情愿供他驱策,悉罗桓想到此处,只觉后背窜起一阵寒气。
“太子那里……”
“无妨,我来调停。悉罗大人先收着玉佩,时机到了我再知会你。”
悉罗桓简单点点头,将玉佩贴身收好。
“我在周公子身上栽过三次了,聪明人果然善于制造惊喜。”冯陵意低低道,“这等妙人……可惜了。”
高棣对这次翻盘倒是反应平淡。他深居府中,只有冯陵意一个信息源,自然对期间凶险没什么切身体会。群臣上书那会他算是慌了一阵,经冯陵意一点拨心里立时踏实不少,后来周容拉替罪羊堵住云党的嘴,三司会审无疾而终,高棣一路躺赢过去,只觉得没折腾几下就要登基了。大起大落经历太多,现在他都麻木了,是以身处风口浪尖,反而十分淡定。
他眼前比较苦恼的是感情问题。上回扇耳光的事后,高棣一直刻意躲着冯陵意,他整天没什么事做,脑子里就回放冯陵意的话,怎么想怎么扎心。冯陵意猜疑他,这个事实让他又气又委屈,他觉得自己何等冤枉,好不容易掏心掏肺对人好,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换不回,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冯陵意面前,好洗清冤屈。另一边,他心底也时不时冒个问号:我真没利用过老师么?
好像……也不那么理直气壮。高棣不得不承认,他对冯陵意的心不是块明澈见底的冰,里面冻着好些气泡和杂质,驱不走,沉不下。
但他又哀哀地想:可是,尽管它看起来脏兮兮的,也是我的心啊。
高棣反复琢磨,决定还是主动出击,刷一刷好感度。晚上的宴冯陵意自己去的,端王没让高棣跟着,单独给他送了份酒席,高棣草草吃了两口,就开始埋头在院里作妖。深夜冯陵意回来,发现屋里没点灯,院里多了什么东西,黑糊糊一团,人一样立着。他想凑近看看,高棣突然从那物后头闪出来:“老师!”
冯陵意吓得倒退一步。高棣晃亮火折子,把那物点着了,“呲啦”一声窜出串五彩火星子,竟然是烟花。一照才看清那坨东西是个矮胖雪人,脑袋挖空了塞上烟花,正面抠出两只眼睛,一根擀面杖插进去做鼻子。看得出高棣是想把雪人和烟花两个浪漫的意象结合起来,但效果显然不大好:俩人吹着冷风看雪人大脑爆炸,两只痴呆一样的眼睛一会亮,一会暗,不仅意义不明,而且十分鬼畜。
冯陵意:“……”
高棣蔫了。他自己也觉得很神经病,悻悻地要推了雪人,冯陵意却道:“留着吧。”
他端详一下,随手折两根树杈,一左一右给雪人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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