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带下去,严加拷问,直到他承认为止。”
步白已经站不起来了,那些人也没有多余的善心去搀扶他,他是被生生拖去地牢的,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些许疼痛。
地牢里关的都是必死之人,每个苟延残喘的生命身上都布满了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毫无生机的灰暗。
步白知道自己终将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无论是那种结果他都不想选择。
手腕被锁链紧紧缠上,背靠着木头,看着眼前审问的人。
“你是不是皇帝派来的奸细?”
“不是。”
唯独这一点,他不能认,不是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只是为了他自己的坚守。
一样样刑罚被施加在他的身上,原本白皙的肌肤被血迹掩埋,那一道刀伤还未痊愈就被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覆盖上去,几个地方还因为皮肉翻起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每用一遍刑,他就被问一遍,可他从来没有改变他的回答。
在数次的清醒和昏迷中徘徊,要不是狱卒不断地给他喂各种药物吊住他的生命,怕是他早在前几次用刑时就撑不住了。
在狱卒准备再一次用刑时,被旁边的伙伴阻止了。
“别再用刑了,再用人可就真死了。”
“可他还没承认。”狱卒不解,他平时就是这么审问过来的。
“你看他这样子会承认吗,主子没说让他死,我们不能擅自做主。”
狱卒放下了手中的刑具,将人解下来,丢进最近的一间牢房。
论红颜薄命的养成
白宇在地牢外站了一个晚上,隔着厚厚的人墙壁,他听不见里面的惨叫,但他能想象得到那会是怎样的疼痛。步白是个怕疼的人,一点小伤就能让他冒出眼泪来,一定受不住这样的痛楚,应该早就屈服了。
也好,那样便不会受太多苦。
白宇这么想着,脚步却没能挪动一下,保持着相同的姿势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
抓住了第一个出门的狱卒,问道:“他承认了吗?”
狱卒遇见白宇,很是惊讶,行了一礼后才说道:“没有,直到昏死过去都没有承认。”
白宇的心狠狠地疼了下,他清楚不承认的后果,急忙推开狱卒,快步奔向地牢之内。
昏暗的牢房里,满身伤痕的男子死死地昏迷着,轻如蝉翼的睫毛温顺地低垂着,好似任何动静都不能让它轻颤开来。
白宇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步白,从伤痕的数量来看,他受了不少刑罚,即使是如此,他依然没有松口。他比他想像中还要坚韧,明明是那么弱小的存在,却甘心为了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坚持,承受数不清的折磨与伤害。
白宇想像以前一样抱住他,细细安慰,可那满身的痛楚让他不知道从何下手。男子的墨发静静淌落,脸色苍白如纸,原本柔软的唇瓣上也裂开了丝丝缕缕的血口。每一处都在告诉他,他们回不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情感,都回不去了。
白宇用手指感受他微弱的鼻息,那断断续续呼出的热气让他有一瞬间的安心,他就这样在阴冷的牢房里待了一天,也照顾了步白一天。
临走时吩咐不准再对他用刑,让他好好养伤。
他发现自己竟不知怎么处置步白,不忍杀害,不想放走,也无法如以前一般对待,步白他终究是个未确定的隐患。
没过几日,白修然就迫不及待地来拜访白宇了,事情正如他当初所想那般发展着,白宇不信步白。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大概是,白宇真舍得对步白下如此狠手,这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白宇当真是在乎那人吗。
“你来干什么?”
一见他的面,白宇就是明晃晃的逐客之意。
“我来接我家步白回去,你不是已经知道他是我的人了吗?”
白宇猛然看面前的人,似是意外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你以为他做出这样的事,我会让他活着回去。”
白修然用折扇支着下巴,神态好像一只慵懒的狐狸,他说:“我可听说,他还活着。”
“我身边还有你的人?”白宇这话算是默认了。
“所以对这样一个无价值的弃子,不知你可否还给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某些棋子都安插在哪里。”
这已经是白修然能给出的最高价码,而他也自信步白低于这个价值。
“步白我不会给你。”
白修然不由正视了白宇一眼,却依然没从他眼中看出什么别的内容。
“为何对他如此执着?”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说完,便让人将白修然扔出了王府,自己将桌案上的东西砸个粉碎,白宇想起那天步白回来时身上的痕迹,一双眸子红得吓人。
他唤来下属说:“将步白送到水牢里去,但别把他弄死了。”
就这样伤重昏迷才刚刚醒转的步白被送进了水牢,为了防止他倒下去淹死还特地用绳子绑住他的双手,吊挂在水牢中。
冰冷的水一次次地将他淹没,可每到他快要窒息而死的时候水面又降下去,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步白觉得很难受,他在等,等着这具瘦弱不堪的躯体耗尽最后一点生机,他知道那一刻不会太远。
此刻在皇宫里,年轻的帝王罕见地召见了一个官职不怎么大的官员,那个人名叫云卿。
云卿收到消息时,也很不解,但皇命不可违,他还是收拾好自己,走进了宫殿。
年轻的男子坐在高座上,斜倚着扶手,淡淡地向他看过来,说道:“你可认识步白此人?”
察觉到下面男子一瞬间的僵硬,白修然接着说下去:“那么他快死了,你可知道?”
“他怎么了?”云卿惊呼出来,直视着高座上的那人,第一次,忘记了君臣之礼。
“他因为背叛摄政王被扔到地牢里去了,你该知道进去会是什么后果。我让你过来,是希望你协助我去救他,你不需要知道我的目的,你只要清楚除了我之外没人能护住他。”
“若我出事,陛下可会帮我保护住家人。”云卿问道,神色是满满的坚定。
“会。”白修然答应了。
第二日,白修然便又来找了白宇,这次他也不说什么激怒白宇的话。就只是缠着白宇陪他饮茶聊天,说是维系君臣之情,白宇不知他的意图,也就安静陪着,毕竟他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若非触到底线,他不想做出不合礼节的举动。
乘着白修然拖住白宇的机会,云卿也悄悄潜进了步白的所在,白修然对他的行动很是支持,给他提供了不少人手和情报,一路行来,他遇到的阻拦并不多。
他本人的武艺算得上是顶尖的存在,溜进水牢对他来说,不算特别困难,何况步白的看守也不十分严密。
白衣的男子安静地吊挂在水牢中,每一寸□□的肌肤上都是深深的血痕。云卿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揽进自己的怀中,期间多次触碰到步白身上的伤口,怀中的男子却也只是微皱眉头,不能醒转过来。
云卿更加担心了,他不在乎赔上自己的性命来救步白,他只在乎能不能真正地将这个人救出来,若是他死在这里,那之前所努力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步白。”他唤道。
步白只觉得恍惚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焦灼,和他以前听过的不一样,他直觉这声音本该是温润并带着一点柔软的,不应该是如今这般满含悲伤。
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那张熟悉的脸庞,从最开始的温润到后来的痴狂,最终停留在了此刻的忧愁悲伤,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云卿,放我下来。”
明亮的阳光是如此温暖,步白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被营救出来了,只是他也清楚这件事云卿承担不起,这个如修竹般美好的男子,他不该毁了他的前途。
“步白,别说话,我做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明白吗?”
步白明白,所以更加不愿接受。
“放我下来,求你。”
云卿没再说话,离得如此之近,步白很轻易便可以看见云卿因为救他而弄伤的肩膀,鲜血滴在他的脸上,微热的温度让他承受不起。
身后不远处传来追兵的声音,而云卿的速度也愈发缓慢下来,看着那人冒着冷汗的脸,步白知道他快支持不住了,若是只有他一人,应该是可以跑掉的。
“云卿,我是自愿留下来的,这些刑罚都是我愿意承受的,我不能离开,除了他身边,我哪里都不想去。”
云卿脸上闪过一丝痛色。
“就算他这样对你。”
“是。”
云卿终是停下了脚步,前面不远处就是白修然派来接应他的人,逃走并不是很难,可他忽然不想逃了,自己这般执着地救他出来,真的是他所期望的吗。
若不是,他又有什么理由做这一切。云卿将步白放下,让他的身子倚靠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随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裹上,独自一人离开了。
他尊重他的选择,无论是对还是错,他了解那般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是宁愿死亡也要留在那人身边。而步白的归宿是白宇,不是他,更不是白修然,所以他愿意将他放下。
“云卿,你今后要好好的。”步白冲那人的背影喊道,费劲了他全部力气的呼喊发出来的不过是一点轻语。
可他知道云卿听见了,那个温柔的男子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微笑,点头答应了。
步白看着云卿的身影远去,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之后,才终于放松了精神,手臂从半空滑落,他已经支撑得够久了。
冰冷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他感觉到生命从自己身上抽离,丝丝缕缕的,缓缓夺去仅存的微微温度。
“老大,我在努力活下来,如今有些累了,可否容我上睡一会儿?”
湛蓝的天空下起点点小雨来,偶有几滴透过叶缝从步白的脸上流过,却惊不醒熟睡的人。
树下,男子面色灰白地合着双眼,陷入一种极为可怕的死寂,这份安静深深地刺激到了拼命赶来的白宇,他见过这样的他,那时他还不是白宇,他叫柒染墨或是邢烟,无论是怎样的相遇,浮现在记忆里的最后一面都是步白生机尽失地躺在他的怀里,如现在一般。
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有幸的是哪怕换了容颜,改了身份,他依旧能第一时间遇见并爱上这个人,不幸的是无论他如何挣扎,这个人最终都会因他而死。
白宇很痛,这种痛刺进心脏,直达整个灵魂,他不敢上前,直直地站在雨中紧盯着男子,一动不动,仿若经历了恒久岁月而僵硬的化石。
论红颜薄命的养成
在昏迷的那一刻步白是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是挺不过去的,他不厌生,不惧死,只是感到对老大淡淡的歉意,若他有足够的能力,便不用受旁人干扰钳制,落到如今这般境地了。
他都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可醒来后那满身的疼痛不是作假,他竟还在身体里面,转过头去,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白宇面色恬静地躺在他的身旁,手指紧紧地握住他的衣袖,就是陷入了睡梦中也没放开,步白觉得这副景象很是奇异,他一直以为白宇虽算不上讨厌他,但好歹也是个无动于衷的态度,猛然看见他在旁边照顾自己,步白表示从心底里无法接受。
神色复杂地看了白宇一眼,伸手就要将他抓着自己的手指掰开,他着实受不了这样的姿势,却在碰到他手臂时,瞧见了上面的斑斑血痕。
白宇的强大步白从不怀疑,所以一看到这些很自然地猜往了正确的走向,他自虐,细思极恐,步白觉得还是不要和他太过接近为好,掰开手指的决心愈发坚定了。
他不敢太过用力,只是微微拨动了一下白宇的指节,察觉到那人握得比想像中更紧,不觉加大了力道。这么一番折腾把白宇给弄醒了,步白心下就是一惊,真真是被吓出了点点泪花,在他白瓷般的脸蛋上尤其可人。
白宇的情绪比他预想中要激动得多,闪亮的眼眸看着他,说道:“你终于醒了。”
复又瞧见了他眼中的泪水,心疼地拂上他的脸颊,虚虚地抱住他安慰道:“别哭了,我心疼。”
步白眼中的惊异之色更甚,在白宇的温暖怀抱下,剧烈颤抖着。伤口还在疼痛,不断地提醒着他面前男子所做的一切,步白实在不愿再受一回那般的苦楚,明知没用,还是试图解释道:“那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和白修然什么关系也没有。”
白宇眼睛暗淡下来,仿佛揭去了表面那层明亮的幕布,露出里面深深的悲伤,他温柔地看着抱着的人:“我知道,我信你。”
步白不可置信地看向白宇,眼中的恐惧还没有褪去,身体依旧在微微轻颤着。
白宇被这眼神一刺激,不小心用力大了些,抓疼了步白的伤口。
“疼……”步白痛呼出声。
他便像被灼伤了一般,放开拥着步白的手,双臂低垂着,只是那双眼睛还紧紧粘在步白身上,不愿转向别处。
“小白,哪怕你真的想伤了我,我也不会还手的。”
步白睁大了眼睛看向白宇,脸上明晃晃写着我不信这个意思,身子还急忙往后面蜷缩,似乎这样才能找寻到一点安全感。
如果以前对你冷淡如冰,会为了一点怀疑就要你性命的人,忽然悔过自新对你深情无悔,那么他一定有阴谋,这是正常的脑回路。
可步白着实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图的,试探着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白宇这次没有辩解,直接从衣服里抽出了一把匕首,递给步白。
“你是要我自尽吗?”步白问道,言语里透着绝望之后的颓废。
“不是的。”白宇慌忙解释,眉眼之间全是焦灼,他握住步白执着匕首的手,将它引导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我知道你是为杀我而来,如今我所亏欠你的也无法偿还,不如就将这条命给你,也成全了你的任务。”
匕首还握在步白手中,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所有的认知都被打翻重组,白宇什么都知道,为何,这么想着,他也如实问出口了。
白宇没有隐瞒他的意思:“我是白宇,也曾是柒染墨和邢烟,那时我还比较混沌,只以为自己是那方世界的一个人物,便按照他的轨迹生存下去,然后,就遇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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