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法院在另一个区,因为距离太远徐北一般不接那边的案子,对早高峰程度也估计不足,好在堵车中心几乎就在院门口,他下了车直接走过去。
法院门口停着一排参差不齐的车辆,有的车顶上还驾着拍摄器材,一看就是媒体电台专用。
徐北溜溜达达经过,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今天还有哪些案子,这么轰动。
还有点儿时间,他去旁边早点摊上买了两个包子,站在门口一边吃一边欣赏那些媒体记者乱糟糟的队伍,八点整的时候公诉方来了电话,让他从侧门进去,等候开庭。
徐北愣了愣,想追问一句当事人押解过来了没有,对方已经挂了电话。他对着黑掉的手机啧了一声,检察院的人一向拽得二五八万。
审判庭已经有人到了,徐北坐到被告代理席上,无聊地来回翻资料。没一会儿人员陆续各就各位,审判长敲了一锤:“开庭。”
案子经过很简单,一女的因为流产受了刺激,冒充护士从医院骗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带回去养了两天,被家属逮到送进了派出所。
没有什么争议,就像老任说得那样,检方手里握着足够的证据,被告判刑是跑不了的,徐北能做的就是尽量压减刑期。
他没想到这么简单一案子能跟对方扯皮三个小时,检方这一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死活不让步,态度也有些诡异,徐北谨慎地回顾了一遍案情,并没发现什么错漏的地方。
眼看快到吃饭点儿了,万一判不了下午没准还得继续。他想到南星独自一人在医院就有些沉不住气,连带语气也强硬起来:“得了,各位如果不清楚拐骗儿童罪和拐卖儿童罪的区别,不嫌烦我可以再解释一遍。”
公诉人和审判长看向他的眼神都是一愣,徐北跟他们对视了一眼,咳了两声,赶紧又摆出严肃脸。
“我当事人没有犯罪前科,文化水平也不高,一时冲动用蒙骗的方法让未成年人脱离监护,完全构成拐骗儿童罪,孩子没打没卖没破皮,还重了两斤,说拐卖也没道理了。”
公诉人还想说什么,徐北赶紧对审判长眨了眨眼——再下去咱都别吃饭了。
41
这个案子最终当庭宣判。
徐北心里一下子松快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动作飞快地收拾东西。公诉人走到他身边,打了个招呼:“徐律师要不要一起吃饭?”
“今天不行,”徐北对他笑了笑,他跟这个公诉人交过几次手,勉强算是认识,“我还有事儿。”
“那就下次,反正这儿你常来,”公诉人笑了两声,见他跟着众人径直往大门口走,不由愣了愣,“有事儿你还敢走这边?”
“什么?”徐北没听明白。
“外面一堆媒体记者就等着采访你呢。”公诉人说。
“采访我?”徐北看看他,又看看大门口,“干嘛采访我?”
“你不知道?”公诉人一脸讶异地看着他,“你最近没看新闻?”
“什么新闻?”徐北皱了皱眉。
“算了算了,”公诉人无奈地摆摆手,“总之你要想顺利走人,就从后门走吧。”
徐北还有点儿迷茫,不过前门后门都一样,他确实挺着急走的。
换了个方向往后门跑,他左右琢磨着这事儿很诡异,边跑边给老任打电话,老任这回很快接起来,徐北不客气地问:“您是不把我坑了?”
“完事了?”老任笑了两声,“判了没?”
“判了,一年,”徐北喘着气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案子?拖到开庭前才给我东西,您是故意的吧。”
“一年啊,不错,”老任打了个哈欠,“比我想得还要好。”
“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后门没有人,徐北直接跑到路口拦车。
“结都结了,还问这些干嘛。”老任说。
“您不说我自己看。”徐北说完就挂了电话。
一辆出租车在他旁边停下,给司机报了医院的地址后,他掏出手机开始翻微博。
他的微博不常用,注册三年只转发过三条抽奖。在首页翻了一会儿,盗婴案三个字就很快弹了出来。
转发率没到吓人的程度,但也算是一条轰动的社会新闻,评论里持什么看法的都有,还有专家分析应该判死刑。
“傻逼吧。”徐北愣愣盯着手机屏幕,狠狠搓了把脸。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徐北赶紧摆摆手:“不是说您。”
司机嘿了一声,又继续盯着路。
“师傅,问您个事儿,”徐北咳了咳,“最近有没有听说一个偷婴的案子?”
“怎么没有,”司机看他一眼,感觉一下子来了聊兴,“我就住那家医院旁边,我们那片儿都在说啊,这事儿闹得,人家刚出生的孩子给偷了,搁谁谁不急,听说还是个年轻姑娘干得,你说年纪轻轻偷什么孩子,自己去生一个嘛。”
“哦……”徐北愣愣回了一句,这师傅的观点也挺神奇。
“好像听说是今天审,”司机师傅说,“不知道能给判个啥。”
“嗯,不知道,”徐北板着脸点点头,“一会儿看看新闻。”
要让人知道他就是那个辩护律师,还把刑期压到了一年,估计得给广大人民喷成筛子。
在医院门口下了车,徐北站在门口给南星打电话,拨了两次都没人接,他有点儿着急,结果刚挂断南星又打过来了。
“哪儿呢?”徐北接起来大喊了一声。
“在病房……”南星愣了愣才说,“刚才出去接水了。”
“哪个病房!”徐北接着喊。
“住院一部,703。”南星说。
徐北挂了电话就拔腿往住院部跑,所有医院的病房区都一个味道,淡淡消毒水味儿里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电梯每层一停,他的手指一直在旁边栏杆上敲着,幸好没在十几层,上来一趟得提前给电梯腾二十分钟。
南星坐在病床上,已经换上了病服,简单的蓝白条纹显得他更加削瘦。徐北看着就觉得冷,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现在要做什么?”
“等着,医生一会儿来通知,”南星在他掌心抠了抠,“你没吃饭吧?”
“不饿,”徐北毫不在意地说,“等你出来了,一块儿吃。”
南星没说话,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打开递给他:“早上给奶奶做的,剩了一点儿,你先垫垫,不然又要胃疼了。”
“蒸饺?”徐北接过来眼睛一亮,立马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有些迟疑地问,“奶奶走了吗?”
“走了,”南星笑了笑,“跟我一块儿出的门,把她送走我才过来。”
“哦……”徐北低头拿饺子慢慢吃着。
“23号南星。”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在门口喊。
徐北正吃着一抬头就愣了,饺子差点卡喉咙里:“怎么又是你!”
有过两面之缘的年轻医生笑眯眯冲他招手:“哎,好久不见啊。”
“不,我不乐意见你,”徐北看看他,又看看南星,“他给你做手术?”
“嗯,”南星点点头,看着医生说,“现在走吗?”
“你跟我走,他去一楼交费,”医生指了指徐北,“术后还要做检查。”
“行。”徐北毫不犹豫地点头。
南星把就诊卡给他,徐北接过来往电梯走,走了两步回头冲他笑了笑:“我在外面等你。”
“好。”南星也笑着点点头。
南星卡上的钱还有三千,徐北交完费又存了三千进去,然后直接上四楼手术室外等着。
旁边都是等人的家属,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一直在默默流泪,眼睛肿成了核桃。
他把目光落在手术室大门上,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刷微博。
关于判决结果的新闻已经发出来了,评论里照例乱成一锅粥,一半人都在问辩护律师是哪个,徐北扫了一圈,没见到自己的名字,倒是老任的名字被贴出来两次。
老任应该是先放了消息出去,临到头才换了他,是怕他因为舆论影响判断,另一则也是保护他。
但辩护人身份不是秘密,迟早都会爆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他皱着眉愣了一会儿,走到楼道里给老任打电话。
“又怎么了?”老任的语气很不耐烦。
“没事,”徐北嘿嘿两声,“就跟您说声谢谢。”
“行,”老任说,“我收到了,没事儿挂了吧,我这忙着呢。”
“您什么时候回来啊?”徐北问,“请您吃一顿。”
“快了,”老任懒懒地说,“最多三天。”
“行。”徐北点点头,挂了电话又对着空旷的楼道嘿嘿了两声。
手术结束得很快,推车一出来徐北就冲上去,医生拍了拍他胳膊:“麻醉一个小时后消退,这两天饮食要清淡点儿。”
“嗯,我知道。”徐北点点头,“谢谢。”
他跟医生说话的时候南星就躺着看他,脸色有些发白,但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病服的扣子只扣了一半,能看到缠在他胸前的纱布,露在空气中的锁骨轮廓分明,又冷淡,又性感。
他望着徐北的目光里带着一丝迷茫,虽然知道是麻醉的原因,徐北的心还是猛地一疼。
他轻轻捏了捏南星的手,小声说:“我发现你最近瘦了。”
“没瘦。”南星看着他,很轻地说,“你才瘦了。”
“别说话了,”徐北也看着他,“要是困了就睡一会儿,我就在旁边。”
南星轻轻笑了一下,顺从地闭上眼睛。
这一闭眼连推车进病房,徐北把他抱下来放到床上都没醒。徐北给他盖上被子,转身的时候,发现南星拉住了他的手。
徐北愣了愣:“小南?”
没有回应,南星的呼吸规律而平缓,是真的睡着了,但攥着他的手却没松开。
“行吧。”徐北笑了笑,干脆在病床前坐下,撑着下巴打量他的脸。
事务所那边他没打招呼,中途手机响了两次都被他挂断了。第三次响的时候,他手刚抬起又放下了,是刘斌。
“我!靠!”刘斌在电话里吼着,“大徐!你!火!了!”
“别喊。”徐北看了南星一眼,小声说。
“原来你最近忙这个呢!”刘斌兴奋得不行,接着又骂了一句,“你也太贼了,都不跟哥们透露。”
“别说你,”徐北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这案子有多轰动。”
“你他妈也在偷孩子吗,这么小声干什么?”刘斌说。
“我在医院。”徐北继续小声说着。
“你还真偷啊?”刘斌叫了一声。
“滚你妈的,”徐北骂了一句,犹豫了一下说,“是小南,刚做完手术,这会儿睡了。”
“南星怎么了?”刘斌也跟着小声说。
“这个回头说吧,”徐北说,“我挂了。”
“对了,”刘斌追了一句,“车的照片我发你了,你看看。”
挂了电话徐北打开微信,刘斌一连发了十几张照片,车子里边儿外边儿都有,正看着他突然感觉掌心里南星的手指动了动,一抬头,南星正眨着眼睛望着他。
“什么时候醒的?”徐北啧了一声,“我都不知道。”
“刚醒,”南星慢慢转头环顾四周,“你一直守着我啊?”
“我倒想走呢,”徐北指了指两人紧握的手,“你不让。”
“走吧。”南星慢腾腾抽回手。
“好嘞。”徐北拍拍膝盖,起身往门外走去。
南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徐北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厕所门,扭头冲他呲牙乐:“我尿个尿,快憋死了。”
南星愣了愣,抿着嘴笑了,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一皱眉。
“哎你别笑,”徐北指了指他,“我不招你了,我尿尿。”
从厕所出来,他学着其他病人家属给手上擦了消毒液,重新坐到病床前:“饿不饿?”
南星的眼睛一直跟着他转,听完摇摇头。
“不饿也得吃,”徐北恶狠狠地说,想了想又问,“上次来医院给你买的粥好喝吗?”
“还行,”南星轻轻点头,“排骨好吃。”
“好吃你现在也不能吃,”徐北嘿嘿笑了,“太油了,还是喝粥吧,粥管饱。”
徐北跑到对面饭店打包了饭菜上来,把南星抱起来靠在床头,开始一口一口喂他喝粥。
喂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怎么觉得这场面有点熟悉啊。”
南星淡淡看他一眼,把伸过来的勺子含进嘴里,吃完才说:“你喝多了那次我也这么喂你的,不过你喝得是小米粥,比这个高级,我亲自熬的。”
“我他妈还一直以为那是做梦呢。”徐北愣愣看着他。
“还折腾我一身汗。”南星又淡淡补了一句。
徐北笑了好半天,勺子抖得都快掉碗里了,南星皱眉瞅着他:“有点儿责任感行么,我还没吃完呢。”
“还说不饿。”徐北往他嘴里塞了一勺粥。
“刚才不饿,”南星说,“吃了第一口以后就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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