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落日将两个人孩子的身影拉得像一个高大的巨人,顾即踩在林景衡的影子上,连伞都不想躲。
两年过去,林景衡的伞从天蓝色变成青草色又变成鹅黄色,林蕙似乎觉得孩子就适合这样鲜艳的色彩,而三好学生林景衡也从未对此做出抗议,毕竟这只是遮阳的工具,在林小朋友看来什么颜色好像都没有区别。
顾即围着林景衡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叫。
“数学的第三个选择题你选A还是C,我怎么觉得两个都对?”
“我选B。”
顾即再接再厉,“那语文古诗无言独上夕楼......是哪个夕啊?”
“东西南北的西。”林景衡看了他一眼。
“还有,”顾即心虚的不敢大声讲话了,小心翼翼的求证,“勇敢是brace对吗?”
林景衡像是在憋笑,终于伸手忍不住往他头上狠狠一敲,“是bra.ve。”
顾即捂住泛红的额头,这下他可完完全全笑不出来了,他说的题目都是他胸有成竹觉得会对的,结果到了林景衡这里一对答案,竟然全部错得离谱。
他几乎能设想,这一次他会考成什么样子——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他怕是连龙山二中都上不了了。
于是刚刚还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顾即一下子就蔫哒哒了,连太阳都像是在嘲笑他,他只能躲进林景衡鹅黄色的伞下寻求庇护,满腔的话语全部卡在了这半刻之内。
幸好林景衡没有嘲笑他,一路撑着伞,直到老槐树下,突然说,“老师说过,考完试不要对答案,免得影响心情。”
顾即的心情确实是被影响,但也没到特别难过的地步,毕竟他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他只是有点丧气,“我还以为答得不错。”
林景衡没应他的话,把伞收了,缓缓走进了老槐树的阴凉处。
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距离夏天的夜晚还有约摸一个小时的时间,天边的彩霞很是绚烂,颜色鲜艳得像是水彩画。
连带着老槐树下都是一片金光烂漫。
顾即不知道林景衡怎么突然有兴致到老槐树下,但还是追随了过去。
他的后背因为走了一段路而有点濡湿,脸颊也是红扑扑的,林景衡看起来却不是很热的样子,大概这就是大人说的心静自然凉,顾即好像就没有见过林景衡暴躁的时候。
林景衡在老槐树下站了几秒,然后竟然坐了下去,顾即觉得很诧异,因为一直以来林景衡给他都是干干净净的感觉,像这样子随意就坐在树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他想出口阻止,怕林景衡沾到一点点泥土的污秽。
可是林景衡却眯着眼抬头对他说,“有点困了,睡一觉吧。”
顾即哈了一声。
林景衡就没再答话了,两条小苗苗一样的交叠在一起,头靠在凹凸不平的老槐树上,眼睛一闭,好像真的就这样要睡过去。
顾即叫他也不是,不叫他也不是,干脆也跟着他坐下来,他不敢离林景衡太近,两个人隔着半条手臂的距离,既不熟悉也不陌生。
他们就这样静静坐着,余晖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泄露进来,顾即把头靠在枝干上,不平的触感其实靠着并不舒服,他睁着眼,看见老槐树绿色的叶子变成了金黄色,几近透明,他呆呆看着,忘记了眨眼。
偶尔有下班路过的居民,都只是匆匆掠过他们一眼,大人觉得小孩子总是会做些大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就像小孩子搞不懂大人的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弯弯心思。
顾即头抬得很酸,看得眼睛有点涩,这才低头转向身侧的林景衡——林景衡的五官轮廓已经渐渐显现出来,比普通人要深邃一些,他无疑是长得好看的,假以时日,他定会长得——顾即想不出好听的形容词,应该会像电视上最帅气的明星吧——又或许,在顾即的眼里,明星也没有林景衡好看。
他看得呆了,甚至开始思考起来,为什么林景衡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林景衡缓缓开口,他并没有睡着,眼睛也没有睁开。
顾即当然记得,那天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林景衡像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端端正正的站着,不像他们在泥地里打滚过的野孩子,显得是那么的出类拔萃。
他只要想到第一天见面,就会咧开嘴笑,那天在顾即的印象里,真是梦一般,好像也是从那天开始,他觉得自己也成为了一个幸运的孩子。
他兴奋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期待的说,“记得啊,你站在叔叔阿姨旁边,我觉得你,”他原本是想说你长得很好看,但是莫名感觉林景衡并不会喜欢他这样说,于是改口,“你很好。”
林景衡可能真的困了,声音懒懒的,“我也记得。”
顾即的期待得到印证,满心欢喜,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问完他就后悔了,那天他脏兮兮的躺在树下,给林景衡的第一印象一定不好吧。
果然,林景衡不说话了,顾即脸上火辣火辣的烧起来。
半晌,不知道哪家吆喝着孩子回家吃饭,路灯啪嗒一下亮了起来,天色变得灰蒙蒙的,林景衡此时就睁开了眼,转过头来,然后露出顾即从未见过的璀璨笑容。
他声音清脆,“那时候我在想,睡树下不会扎吗,今天我知道了。”
“啊?”顾即懵了一下。
林景衡哈哈笑两声,很快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校服,然后伸手给顾即,“去我家吃饭吧。”
于是当时,在顾即的眼里,满世界只有林景衡那个笑容——好像是糖果的甜,又像是星辰的亮,也像是棉花的软。
他愣愣的把手交给林景衡,林景衡的手比他大一些,也比他有力些,握住他的时候,能轻易的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这一刻他明白了,这称之为——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论文扎堆来.....部门活动也扎堆来,停更了一天啊啊啊,对不起,我会尽量协调的T^T
第21章 chapter21
小升初的暑假在学生的期盼中如约而至,这个盛夏,将会是这些孩子人生中一个最无忧无虑的假期——好像随着年纪的成长,往后的岁月烦恼也会接踵而来,如果要问起大人们,你们最自在的日子是什么时候,大概十有八九会回答一句,童年吧。
但对于顾即而言,他并没有很期待这样一个假期,这意味着在这长长的两个月时间里,大部分时间他要一个人待在家里,他不喜欢一个人,讨厌待在压抑的环境,也害怕面对男人突如其来的暴躁。
出神的时候,拿在手中的机器人模型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正在林景衡的房间里,放假一个星期以来,这是他第二次来林家,虽然他很喜欢林家,但觉得总是往林家跑也不好,可是暑假还有那么长长的一段时间,他该怎么消磨这些时光?
林景衡是怎么安排的?
正想着,去客厅拿饼干的的林景衡进来了,一低头就能看见垂着头怏怏不乐的顾即。
他把门关了,拿着饼干走近顾即,喂了一声把神游的顾即拉回来,“吃吧。”
说着把盘腿坐下来,把饼干塞到顾即的手里,又问,“想什么?”
林景衡不爱吃甜的,所以拿回来的饼干一般都是入了顾即的肚子,圆圆的巧克力饼干包装在纸袋里,散发着甜腻的香味,顾即吸了吸鼻子,但没有吃。
林景衡把玩着机器人模型,将机器人的手调整到一个适合的高度,然后往前折叠,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顾即捏着饼干的纸袋,问,“你暑假打算做什么呀?”
林景衡继续低头摆弄着模型,不咸不淡的回,“我爸给我报了夏令营。”
顾即是知道夏令营的,以前听同学们讲过——大概类似于探险野炊之类,正是他们这个年纪最好奇的事情。
他只能表示明白的哦了一声,林景衡去夏令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问,“多久啊?”
“不久,”林景衡把机器人的腿也折叠起来了,抬头看了眼顾即,“就两个星期。”
那就是半个月,顾即在心里默念了句,拿了快饼干往嘴里塞,饼干香甜干脆,嚼起来咔吱咔吱的响,听声音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林景衡认真摆弄着机器人模型,顾即就专心的吃着饼干,过了两分钟,顾即惊奇的发现本来有手有脚的机器人突然变了形状,竟然是一辆汽车模型。
“怎么做的?”顾即来了兴趣,把饼干袋往旁边一放,凑过头去看。
林景衡恰好抬起头,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顾即只得急急忙忙往后退,他忘记了,林景衡似乎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
好在林景衡没说什么,很细致的替他解说,“这样,把四肢都折叠起来,把头塞进去就行了,试试看?”
顾即觉得新奇,接过模型研究起来,他玩得认真,林景衡就在一旁看着,能看见顾即雀跃的脸和咧开嘴的笑容。
他就这样看着,时间好像在恍惚间就过去。
林景衡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天边是金黄色的,小小的一团顾即缩在树下,像以前堂妹家的玩偶,显得那么温顺安静,可是他想不明白,就这样睡在树下,草地不会将人扎疼吗?
前些天他试了下,其实是疼的。
记忆里温顺安静的顾即和眼前朝气蓬勃的顾即重叠在一起,林景衡分不出他更愿意顾即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并不排斥这样和他相处了两年多的朋友。
林景衡有很多朋友,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愿意和他玩,他不能明白没有朋友是什么样的感觉,但看起来顾即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年的局面。
如果可以的话,只要顾即愿意,林景衡想自己可以永远和顾即做朋友——这大概类似于强者对弱者的一种同情,亦或一种爱护,毕竟强大的人总是会不自觉的去庇护比自己弱小的存在。
他喜欢看顾即笑,两年前的顾即笑起来像奶奶家的小奶狗,两年后的顾即笑起来像奶奶家长大了的小奶狗。
在林景衡看来,都是可爱的存在。
他嘴角慢慢溢出个浅笑来,想了想说,“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夏令营?”
“哈?”顾即猛然抬起头来,像是没有听清他讲了什么。
林景衡只得重复一遍,“和我一起去夏令营。”
顾即手中的机器人还没有变成汽车呢,他挠挠头有点为难,不知道林景衡怎么突然之间就邀请他,只好为难的说,“我听说去一次夏令营都很贵。”
他一点也不敢产生和林景衡度过那两个星期的想法,毕竟在资金方面他显得是那么困窘和没有底气。
林景衡显然已经考虑到这一层了,他努努嘴,因为没有得到顾即的立刻应允有点不开心 “你只管说你想不想就是了。”
顾即困惑极了,他像平时苦恼的那样扁了扁嘴,最终才说,“想是想,可就是......”
“想就行了,”林景衡一锤定音,怕产生变卦,就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顾即手上的模型,像是恨铁不成钢,“怎么弄这么久?”
顾即看着手中的四不像,讪笑说,“我好像弄了。”
“笨死了。”林景衡毫不掩盖语气里的嫌弃,但是口吻却是欢快的。
他从顾即手中拿过模型,三两下就把机器人变成了汽车,顾即觉得林景衡好像挺开心的样子,但又不知道林景衡为什么开心,只能跟着林景衡傻笑,却换来林景衡更嫌弃的目光。
顾即羡慕林景衡的聪明,但他想自己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变得聪明,就像这次的模型,他只能玩着林景衡替他变形好的汽车玩。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很满足。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聪明人,就一定得有笨蛋,不然谁来衬托聪明人的聪明呢?
顾即嚼着饼干,没抱什么希望把黑乎乎的巧克力饼干凑到林景衡嘴边,林景衡很少吃甜食,特别是饼干,更是他避之不及的东西,有时候顾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不喜欢饼干这么好吃的东西。
可是这一次,林景衡竟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饼干咬住吃进嘴里,顾即讶异极了,“你不是不吃饼干的吗?”
这时候,林景衡破天荒的瞪了他一眼,口气都带点别扭了,“要你管。”
顾即可不敢管林景衡,他只是咧着嘴傻笑,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真好,他好像和林景衡又靠近了一步。
顾即今晚是留在林家吃饭的,林平之和陈惠都喜欢这个乖巧的孩子,他们也都私底下偷偷去了解过顾家的情况。
在这片上楼下楼都是邻居,左邻右舍大声讲点话都能听见的楼区,要打听某一家的情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于是他们便对顾即更加怜惜起来。
这孩子命苦,有些事他还蒙在鼓里,等他长大了,自然而然会知道的。
陈惠最为疼爱顾即,这个温柔的女人和顾即讲话的时候都是带着怜惜的,“来,吃点肉,怎么两年多了,还这么瘦啊。”
顾即看着碗里的小山堆,两年以来,每次到林家吃饭,林阿姨对他的好是从来不吝啬的,他觉得感恩之余又无以为报。
等长大会赚钱,他一定要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人很好很好。
“谢谢阿姨。”顾即抿嘴笑着,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然后埋头吃得滋滋有味,这算是对这个温柔女人此时最大的认可了。
林平之吃饭的时候大多不说话,这时问了一句,“后天就出统考成绩了,你们两个有把握吗?”
顾即抬头去看林景衡,发现林景衡也在看他,两个人面面相觑,林景衡先回答的林爸的问题,简简单单两个字,“还行。”
“我,我也是。”顾即嗫嚅着,实际上他心虚得不行。
林妈把一朵西蓝花夹到顾即的碗里,“小即打算去华里一中还是龙山二中啊?”
顾即早就打算好了的,便没有犹豫,他有点羞赫的说,“我去龙山二中,华里一中我可能考不上。”
“那就好了,”林妈笑着,看向林景衡,很庆幸的样子,“我还怕我家小衡以后上学没个伴呢。”
顾即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林妈——林景衡不是说阿姨要让他去华里一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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