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时隔多年,林景衡能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不能好好把握住了,他想若是这一次他再推开了林景衡,他必定后悔莫及。
既然明明知道自己会后悔,何必等到追悔莫及的时候痛苦。
冬日将地面染成薄薄的金黄色,他们相握踏上这一趟征途,无话,却默契的知道,就在相握的这一刻,关乎于未来,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要照成最璀璨的花火。
他们所在的城市离小县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开车也要将近七个小时,往年林景衡回家都是自驾,今年也不例外,只是车上多了一个他满心念了十年终于得以带回家的人。
顾即做长途车会晕车,这个毛病从小到大都改不过来,但他没想到林景衡连这个小毛病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一上车,林景衡就递了晕车药和矿泉水过来。
“我不知道你还晕不晕车,但是总归有备无患。”口气带点儿不确定。
顾即默默接过矿泉水的晕车药,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实则他心里已经满满当当都是感动,连他自己都没有照顾到的细节,林景衡尽数帮他考虑了,他到底是积累了多少的运气,才足够遇见林景衡这样一个人。
吃过晕车药的顾即显得有点昏昏欲睡,到底没撑多久,和林景衡聊了会天,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林景衡缓缓把座位调低了点好让顾即睡得舒坦,心满意足的深深看了顾即好几眼,这才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
他知道这一趟回去两个人要面对的是什么,最难过的一关无非是家里人的态度,林景衡想过很多的可能性,甚至想过最惨烈的结果是与家里闹翻。
但若不到尽头,他绝不会走至这一步。
从小到大父母给予林景衡优良的教育,优渥的生活,对他的要求近乎是有求必应,可以说,若没有林父林母的栽培,也不会有今日这样优秀的林景衡。
可是在他与顾即这件事上,却让林景衡觉得他们二人大错特错。
他们可以阻挠自己和顾即在一起,也可以不认可他们两个的关系,但千不该万不该联合起来欺骗自己,整整十年,看他在混沌里面挣扎无助,从未透露过一分真相。
林景衡深深叹了一口气,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暴风雨有点疲惫,可是一旦想到身边睡着的人,他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们已经浪费了整整十年,而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往后的日子,他一分一秒都不会任由其随意流逝。
顾即在回途中醒了好几次,他其实睡得不□□稳,做了好多零零碎碎的梦——梦见他在巷口被男人打得凄厉哭喊,梦见甘小雨送给他的牛奶,梦见长大了看不清面容的江耀,梦见他在林家感受到的家庭的温暖,还梦见了那棵层层叠嶂的老槐树,密密麻麻的枝叶将头顶的阳光遮盖住,只留下斑驳的疏影,而林景衡站在老槐树下,对他浅浅微笑,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就快来到他的面前。
直至林景衡轻声将他唤醒,顾即还是神色恍惚。
“顾即,我们到了,你看这是哪里。”
他猛的清醒,思绪尽数归位,车窗已经打开,有寒意的风侵入吹拂他的脸庞。
映入眼帘的是粗壮的枝干,一个个树眼清晰的呈现,梦与现实交叠在一起,他颤抖的打开车门,落地之时脚步还有点虚浮,抬头望,光秃秃的枝干,一望无垠的天空。
林景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站在他身边,与他同望,语气清冽却有点虚无,想来他也觉得在梦中,“顾即,欢迎回家。”
顾即喉咙一紧,眼眶瞬间湿润,是啊,他终于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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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糖!
第95章 chapter95
如果现在有人远远看去,便能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男人站在光秃秃的老槐树下,神情都带着追忆的恍惚,眼里可能有晶莹,但嘴角都是含笑的,你会讶异,他们之间好像很存在一层淡淡的磁场,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顾即看着这颗亲切而陌生的老槐树,它比自己印象中还要粗壮高大了,但是萦绕在他心中的依赖感却只增不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把老槐树当成他唯一的依靠,即使后来林景衡出现在他的岁月里,老槐树在他心中也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
他很像对老槐树说一声好久不见,但觉得有点傻气,只是伸出双臂用力的环住老槐树的树干,感受老槐树带给他熟悉的粗粝感,果真是又长大了,一双手都环不过来。
顾即深深拥抱了老槐树好几秒,闭眼眨去眼里的水汽,才发觉自己有点冷落了一旁的林景衡,忙不迭转过头来,“抱歉,我实在是太开心了。”
林景衡了然的笑笑,“我知道。”
他何尝能不明白这颗大槐树对顾即的意义有多大,同样对于他而言,老槐树也是至关重要的,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老槐树下,年少多次会面是在老槐树下,这颗大树已经承载了他们太多的回忆,见证了他们年少的过往。
两人相视一笑,顾即那种不真切的恍惚感得以消散,抿了抿嘴,道,“现在不早了吧,我想先去附近的宾馆订个房间,明天再去看我妈。”
林景衡颔首,他知道顾即在想什么,确实,现在也不该是让顾即见他家人的时候。
十年的时间足以令小县城有极大的变化,顾即小时候熟悉的街道已经换了商铺,再也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好在林景衡在他身边,他多多少少能感到安心。
亲眼见顾即进了宾馆的房间,林景衡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现在天色近暗,坐了一天的车,顾即没什么胃口,就潦草收拾一番,又洗了个澡,接着给林景衡发了信息说自己出去走走,让他不用担心自己。
离开县城多年,以前没有铺水泥的路面都铺上了,来来往往也都是顾即觉得很是陌生的面孔,唯一不变的,其实就是红秀路里面的小区,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住户有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逛了一会,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但看什么也觉得陌生,也是,当年他住在这里本身就与这里绝大多数的住户没什么交情,更谈不上有多亲切。
兜兜转转便回到老槐树下。
早在他离开以前,老槐树就鲜少有人问津,现在正值冬天天气冷,老槐树光秃秃失去了御寒的能力,就更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顾即得以一个人享受这样惬意的时光。
老槐树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一盏路灯,黄色的灯光洒下来,并未替着被人遗忘的老槐树添几分温暖,唯有顾即站在灯光里,就笔直的站着,什么也不说,一动不动的。
林景衡从家里出来正好就见到这样的一幅画面——他知道其实除了老槐树,顾即是没有地方去的。
他向来看起来都是那么孤独的一个人。
方才回家,林景衡看着自己的父母,险些就将自己压抑了几日的质问脱口问出来,但最后却因为父母见到他喜悦的面孔硬生生将所有的质问压下喉咙,时机不对,他不得已再忍耐些时日。
他并未对父母表现出半分不妥,与父母聊这半年来自己在外头的事情,吃过饭便见到了顾即的信息,于是马不停蹄的出门,什么地方都不去,就站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老槐树,他知道顾即迟早会回到这里,却还是因为顾即孤独的身影刺痛了自己的双眼。
林景衡迈步而去,在顾即未发觉的三步外停了下来,然后轻声叫他的名字,不出所料就看见转过来一张疑惑的脸和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林景衡腹诽,我比你还要了解你自己,但他没把话说出来,勾了勾唇角,“我猜的。”
顾即低头笑,“其实我就是出来走走,你不用担心的。”
上一次你一走就是十年,你说我能不担心?林景衡唇角的弧度加深,看向老槐树,转了话题,“其实几年前,政府是打算砍掉这颗树的。”
顾即一下子就被他的话题带跑了,惊讶道,“为什么?”
这可是百年老树,能长到这么大实属不易。
“说是有安全隐患,”林景衡走过去,用手掌轻轻抚摸老槐树,指尖刮得有些生疼,“其实就是想扩建路面,但是后来住户都不同意,闹了几个月,到底没把这颗树砍下来。”
顾即盯着林景衡棱角分明的侧脸,微黄的灯光为他添了几分柔和,他其实有点吃惊,原来他以为的无人问津的的老槐树还有那么多人在保护着,甚至得以救了他一命。
人果然都是念旧的动物。
顾即心中顿觉温暖,笑容也扩大几分,“我以为都没有人喜欢它了。”
“不是,”林景衡偏过头来,眼里柔情万分,极其认真道,“我就很喜欢他。”
顾即在他的目光里竟然莫名其妙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咳了一下,想了想,斟酌的问,“对了,叔叔阿姨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顾即的错觉,他好像看见林景衡的目光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林景衡的背靠在树干上,轻声回,“他们很好,”顿了顿,忍不住又添了句,“我和他们说你回来了,他们都很开心,说想见你一面。”
顾即的表情不可抑制的收了一下,半晌他才记起林景衡还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他的父母就更不可能告诉他,避免露出破绽,顾即只得佯装自然道,“啊,我也好久没有见他们了。”
却下意识对见他们一面的事情进行回避。
林景衡只是想看看顾即的反应,但见到他强忍落寞的神情,心脏还是不免钝痛起来,他不忍拆除顾即的谎言,也没在继续这个话题,只道,“附近有一家不错的鸡丝米粉,想吃吗?”
顾即自己给自己挖坑跳,早就把肠子悔青了,巴不得快点结束这个谈话,忙不迭点头应好,看起来倒是饿得不得了的样子。
林景衡看着顾即脸上显而易见的慌张,又好笑又心疼,其实但凡顾即为自己想一想,他大可不必把自己逼到如今的地步。
可这才是顾即不是吗,即使遇到了多大的磨难,却还总是时时刻刻为别人着想,林景衡都不知道这样的性子究竟是好是坏了。
两人吃过米粉,林景衡不顾顾即的反对将顾即送到了宾馆,临走前说明天会过来找他,和他一起去祭拜顾即的母亲。
顾即原先想着只身一人祭拜母亲即可,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景衡提出来了,他突然很想让逝去的母亲看看他喜欢的人——虽然他的母亲有过那样不为人所道错误的过往,甚至间接造成了顾即年少在父亲拳脚下的阴影,但是那毕竟是他的母亲,他也想像寻常人家那样骄傲的对自己的家人说这就是我喜欢的人,是我放在心尖上十几年的的人。
初回小县城的头一个晚上,顾即其实睡得不□□稳,中间反复醒了有三四次,也不起来,就默默盯着天花板看几分钟,然后又辗转睡去,但第二天起来精神头竟然出奇的不错,大概人总有一个根,而他飘零了十年,终于也回到属于他的根,即使再怎么陌生,总归也是他生长的故土。
今日天气依旧晴朗,阳光明媚,令人的心情也舒坦了许多,顾即起得挺早,干脆出去溜了一圈,会宾馆的时候林景衡刚好也到了。
因着是去祭拜,两人今天都是穿着一身黑,看起来出奇的般配。
顾即其实从小就很在意自己的身高,但从高三以后个子就长得很慢了,好在后来也长到了一米七六,虽然和一米八八的林景衡实在是没得比,可他也知足,至少没有长成小矮人就值得宽慰了。
他或许不知道,在外人的视线看来,两个人的身高实在算得上绝配,加之两人都不俗的面容,走在大街上还是有不少投射到他们身上的目光。
顾即小时候被恶意的目光看得多了,长大后被人盯着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直到上了林景衡的车,他才觉得轻松了些。
顾即母亲所葬的墓地距离两人住的地方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天,这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林景衡把一大早准备好放在后座的白菊拿出来,然后跟着顾即的脚步进了墓园。
这是林景衡第一次见顾即的母亲,因此他将此次看得十分重要,在他的心里,顾即肯带自己来看望逝去的至亲,本身就是一件认同了他的事情。
他其实很早就知道了关于顾即母亲的一些风言风语,也知道顾即对这件事心中有所芥蒂,但是无论怎么说,林景衡还是从心底里想在顾即母亲面前亲口给顾即一个承诺——那是他对自己的保证,也是对顾即的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mua!
第96章 chapter96
临近过年,来墓园祭拜的人其实很少,因此放眼望去也就三三两两的人,很是萧瑟。
阔别十年,顾即心中滋味万千,他只能凭借着记忆找到母亲的墓碑,直到看见熟悉的模糊的老照片,顾即才缓缓停下脚步。
他会在每年的清明节前夕给墓园寄一笔钱,让墓园的工作人员给墓碑打扫,但现在过来,手指摸上去,还是会有厚厚的一层灰。
顾即接过林景衡手中的白菊,弯腰把花放到墓碑前面,眼睛看着泛黄的老照片,轻声说,“妈,我来看你了。”
他实在算不上孝子,背井离乡这么多年,连来看望自己的母亲都不曾。
记忆的温情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模糊,他除了寥寥的几幕画面,关于母亲的印象已经随风逝去。
顾即静静站着,今天的风不是很冷,但还是让他打了个寒颤。
就在他斟酌该怎么和母亲介绍林景衡的时候,一直站在他身旁不出声的林景衡缓缓开口,声音是他熟悉的清冽中夹杂点温柔,“阿姨,我是顾即的朋友。”
顾即转过头去看他,林景衡的侧脸显得很认真坚定,也回过头与他对视,然后摸索着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今日都没有戴手套,顾即清晰的感受到从林景衡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丝丝缕缕直往他心中去。
林景衡神情是风雨过后的温情,是山间磐石的坚毅,他终于得以把那句早就应该讲的话说出来,“也是他的爱人。”
顾即的眼眶在一瞬间湿润,他们为这个身份挣扎了十几年,顾即曾经以为,再也无缘和林景衡在一起,但是世事难料,他们兜兜转转绕了多少个圈子,终于得以无所畏惧光明正大的讲出这句话。
“妈,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顾即也不再犹豫,把那句欠林景衡的话大大方方讲出来,“我很爱他。”
林景衡因为顾即的一句话很是动容,眼角也不禁有些湿润,他等这句话实在太久,久到他一度以为自己没有了希望,但能够听见顾即的亲口承认,林景衡之前所做的努力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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