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凯,没事吧?”赵平泉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身去看。
陈非拍拍赵老的肩,笑着摇了摇头:“爷爷,没事。就碰到了一点。”他转头看向赵平阳,“堂爷爷,我爷爷的事,也是他个人的家务事,轮不上旁人非议半点;我爷爷的钱,都是他辛辛苦苦挣来的个人财产,轮不上旁人干预它的去向;我爷爷就算把钱全都扔了、烧了,就不给你们,你们也不能怎么样。你以为我爷爷资助经济会,是心有愧疚在补偿?没错,他有愧疚,但那是对太爷爷太奶奶大爷爷他们的愧疚,而这将近二十年对经济会的资助,可能有补偿的意思在里面,但更多的是对家的思念和无奈。”
赵平泉很意外陈非会说出这些话,心里有些感怀,有些感动。
“你们一边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爷爷嗤之以鼻,一边又用着我爷爷的钱做着各种肮脏龌蹉的事,真是有够让人恶心。我爷爷对你们,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陈非弯起嘴角,眼里狠劲毕现,“如果你们还知道廉耻,就哪儿来回哪去,不要再出现在我爷爷面前。”
等到大厅里安静下来时,已经只剩下陈非一人。赵家客人被他赶跑,赵老被程伯搀去休息,他就像打了一场战一般的累,仰靠在沙发上,睁着眼瞪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当耳边响起一声“喂”的时候,陈非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什么时候拨出的电话?
“喂?”电话那边的声音再次响起,“陈非?”
“啊,啊,是我。”陈非赶紧应声。
“怎么了?”
“我......”陈非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打的电话。听筒里传来钢琴声,陈非才反应过来吕博瑜这是在上课,“我忘了,你现在在上课。”
“没关系,课上完了,现在在练习。”吕博瑜走到阳台上,“我也正好休息一下。”
“我好久没练琴了。”陈非的声音不自觉带上撒娇。
“为什么不练?”
“怎么练都练不好。”陈非嘟囔,“你又不教我。”
吕博瑜一愣,笑了:“你自己不练还怨上我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自身’懂吗?”
“嘿嘿,没上过学,不懂。”陈非听到吕博瑜的笑声,也忍不住龇了牙。
“没上过学?”吕博瑜惊讶。
“你信吗?”陈非身子一歪,躺倒在沙发上,挪了个舒服的姿势。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响起吕博瑜的声音:“我信。”
低沉的声音,听得陈非愣了愣,他轻轻地出声:“我没正经上过学,断断续续的。我记得上小学一年级时,雅妈妈前脚刚把我送进班级,我后脚就跟着她跑出来了。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个老师举着一个超大的三角板追在我身后,边追边喊,我觉得如果我跑慢点就会被那个三角板戳到,更是撒了腿就跑。”说着说着,陈非的声音带上了笑意。
吕博瑜也跟着弯了嘴角:“是不是个女老师?”
“诶?你怎么知道?”陈非奇了。
“男老师早就追上你了吧。”
陈非一听了,乐了:“可不是,那老师还踩着超高高跟鞋呢。”
“我现在是完全相信你没怎么上过学了。”吕博瑜笑着说。
“怎么的呢?”陈非挑眉。
“看你用的那些干巴巴的形容词就知道了。”
陈非一愣,然后就笑开了。一下午对抗的疲惫全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下午说的那些事,对他们来说很容易搞到手。刚看到调查资料时,陈非为赵老愤怒、不值,可下午说时,愤怒之余却带上了一些莫名的难过。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轻而易举得到那么多却还是不知足地龌蹉恶心;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幸运地收获眷顾、帮助,而开启不一样的人生;为什么有些人,却要为一份不被人理解的“错误”而背负一生的愧疚......
......那,自己呢?
陈非难过,为什么世上那么多人中,偏偏是他和普通人不一样?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文!
第20章 第二十章
一切是那么地猝不及防。
睡得迷迷糊糊的陈非被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说话声吵醒,他打开门,看到一群穿白衣的人匆匆跑进赵老的房间,然后程伯急匆匆地打着电话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举着手机匆匆跑进大门,两人又急匆匆地跑进赵老的房间......
赵老出事了!
陈非瞬间清醒,一下跳起往赵老房间跑去,一个急刹撞在房门沿上。房间里人很多,都围在赵老床边。床上的赵老,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带着弧度,很安详。
冷汗“倏地”从陈非背上冒出,整个手心瞬间冰冷,脚下僵硬地挪动不了半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好像也要白茫茫起来,只能拼命睁大眼,瞪着赵老方向。
当看到那双紧闭的眼慢慢睁开时,陈非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扑到赵老床边,差点把一个拿着托盘的护士撞倒。
看到陈非,赵老眼里渐渐凝聚起光芒来,笑意染上了眼角眉梢,好似从来没这么舒心过。他张了张嘴,可是真的挺累的,声音发不出来了。
陈非僵硬地眨了眨眼,挪动身子把耳朵凑到赵老嘴边,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喟叹......
初冬的夜,已经有了渗入骨髓的寒意。陈非只穿着单薄睡衣,坐在冰冷的客厅里。楼上依然在忙碌着,按理说那么多人,应该很嘈杂才是,可是,整幢楼安静地诡异,陈非甚至都能听到挂在墙上钟摆的声音。
机械地转过头去,23:58。
上午他才带赵老去吕博瑜琴行参观,赵老说吕博瑜泡的茶很好喝,撺掇着让他回去学;吕博瑜送的唱片,赵老还没听;赵老说起他和他曾经爱人的故事,脸上笑得折子一道一道;而下午的时候......他有帮到赵老吗?会不会自己话太重,加重了赵老的病情?
陈非豁然站了起来。
......孩子.....谢谢了......好好的......
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迈出去的双腿僵硬地被收了回来,陈非像入定了一样杵在那儿,好半天才僵硬地坐了回去。
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扎进掌心的肉里。又是这种被扔下的感觉......
那个时候,爷爷奶奶也是走得这么突然。好像也是这样白天暖和夜里冷得彻骨的天,奶奶摔了一跤,就再没起来,身体一向硬朗的爷爷一夜之间也虚弱地再下不了床,前后不到五天,他就只能跪在灵堂里才能看到喜欢喝他大杂烩汤的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说他们的子女都死了,所以才会收养他。出殡那天,他看到了四五个陌生人堵住了他让他交出房产证。从他们面庞他可以断定,那是爷爷奶奶的子女,可在爷爷奶奶家三年零三个月,他却从来没见过他们。
那样的子女,真还不如当他们死了。
他很难过,爷爷奶奶没了,家又没了,他又被扔下了......
他骗了吕博瑜,那一次,是再没人送他回孤儿院了,因为他16了,很大了......而他也不想回去,不想再被抛弃。
陈非垂下脑袋,膝盖上出现一点、两点、三点......湿晕。想要抬手,不经意碰到扔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界面还停留在傍晚时打给吕博瑜的那个界面。侧着头愣愣地盯着界面看,然后伸手点了下拨号图标。
“嘟----嘟----嘟----”沙发上的手机一声接着一声地响。
陈非往后仰靠在沙发上,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下午坐在这只是心堵,可现在透彻心扉的寒冷让他觉得心像快死了......
“嘟----嘟-----”这个夜太安静了。陈非转头往窗边的钢琴看去,有点手痒,想弹琴,他说过要为赵老弹《梦中的婚礼》,可他还没学会......
“嘟---”陈非转过脸,后悔、遗憾这种情绪他很熟悉了,他后悔没有为雅妈妈得一个一百分,他后悔不该说不喜欢小弟弟,惹雅妈妈伤心,他后悔没带奶奶去她念叨了好久的街心公园闻桂花香,他后悔总是不听爷爷的在大杂烩汤里多放点盐让爷爷能多咂吧出点味道......
“喂?”突然想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陈非吓得坐直了身子,愣了一会,才想起这是从哪发出的,慢慢转过头去。
“陈非?”吕博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无奈和困倦。陈非神经质地弯了弯嘴角,伸过手拿起手机。
“恩。”如果是平时,陈非早已积极回应,像傍晚时那样。可现在,他却乏得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这么晚还没睡?”
轻轻的一句问话,让陈非的鼻子从鼻尖酸到鼻梁骨,两团湿意涌上了眼眶。他抬手按上眼睛。
“爷爷他......”
吕博瑜要按床头灯的手顿在半空,脑子有点懵,好一会才打开灯,掀开棉被下了床。
“我马上过去。”吕博瑜干脆地说。
电话那边顿了顿,才听到陈非急切的声音:“我打电话不是......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吕博瑜要开柜门的手一顿,虽然知道这是陈非情绪不稳下说出的话,但心口控制不住地一痒,就像有根羽毛轻轻飘飘地刷过,让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放任陈非不管。
“我过去陪你。”吕博瑜打开柜子,拿出衣服扔到床上,“你不是想听我声音吗,我过去陪你说话,好不好?”吕博瑜用哄小孩的语调说着。
陈非抱住膝盖,蜷在沙发上,听到吕博瑜的温柔细语,愣了:“......为什么?”
“你爷爷是我朋友,你也是......我朋友。”吕博瑜耐着心解释。
“朋友?”陈非傻傻地重复了一句,吕博瑜当他是朋友?吕博瑜和赵老一定可以成为忘年交,他看得出来,赵老很喜欢吕博瑜。想到赵老,陈非不禁抬头向上看了看,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你不当我是朋友啊?”吕博瑜故意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想让陈非能从悲怆的情绪里抽出来一些。
“额?”陈非终于反应过来,“当,当,当!我当然当你是朋友,我还怕你不当我是朋友,我做梦都想当你朋友!”
吕博瑜轻轻笑了:“听到了。朋友就是这种时候使的,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明白了吗?”
“恩......明白了.......”陈非的声音里带上哽咽。
“乖,什么都别想。我很快过去。”
“恩......”陈非闭上眼。
吕博瑜坐进车里的时候,才看了眼时间:00:44。他没有马上开车,而是抽了只烟出来叼在嘴边,黑夜里的红点一闪一闪。他很少抽烟,只有在情绪、状态不好的时候,才会拿出烟来。
听到这个噩耗,吕博瑜不比陈非好受。虽然只见过赵老两次面,但他却对老人由衷的喜欢和尊敬,也许是同类人的气味相投,也许是那首《梦中的婚礼》让他对老人的心疼和感触,也许是因为老人是陈非名义上的“爷爷”让他就那么挂在了心上。
吕博瑜自认清自身性向时,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个麻烦,所以他很不喜欢麻烦,学生时代因为这个过于冷漠,还被父母押去看了心理医生。那个医生说了很多,他最后只记得四个字:精神洁癖。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毛病已经好很多,但看到麻烦事、麻烦人,还是会下意识地避开。而陈非这个在他看来会是个大麻烦的人,他现在却不想避开了。
可能要傻逼了吧。吕博瑜心里想着。
一根烟抽尽,整个人清醒不少。
轻轻舒了口气,吕博瑜才发动车子。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吕博瑜到的时候,一点才过了一刻,陈非感觉才刚挂了电话不久,吕博瑜就出现在了自己跟前,恍惚得有点不真实。
“怎么穿这么少?”吕博瑜皱眉,脱下外套盖在陈非身上。
“我以为你还要一会才能到。”陈非盯着吕博瑜,答非所问。身上暖暖的,他把手伸进外套袖子里。
“晚上车少。”吕博瑜帮他拉平衣服,握住他的肩,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样?”
“我......”陈非一下就红了眼眶,他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吕博瑜拍拍他的肩膀,向下牵住他的手,冰凉冰凉,不禁又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轻轻说道:“带我去看看爷爷。”
陈非点头。
正要上楼,身后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赵凯。”
陈非身形一顿,立马转过身去。待看到门口的人时,惊得整个人又僵硬了。
“江......江叔。”陈非结结巴巴地叫出声。江一怎么会过来?程伯叫的吗?
“我看门没关,就自己进来了。”江一施施然向他们走近,脸上似笑非笑。他边走边打量一旁的吕博瑜,站定他们俩跟前,问:“这位是?”话问的是陈非,眼却直直盯着吕博瑜。
“他......”陈非脑子一片空白,他该怎么介绍吕博瑜?他的朋友?赵老的朋友?程伯的朋友?
“我是赵老的朋友。”看出陈非的不知所措,吕博瑜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江一笑了一下:“想不到赵老还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他的视线往下,定在他们俩相牵的手上,“看来你们关系不错。”
陈非顺着江一的视线看去,才注意到自己和吕博瑜竟牵着手。
“我......”冷汗又刷得从后背冒出,陈非试着抽了抽手,却没抽出来。
“带我去看爷爷吧。”吕博瑜捏了捏陈非的手。
陈非点点头,但却站着没动,愣了一会,才要转身,然后好似又想到了什么,对江一僵硬地说:“江......江叔一起来。”
江一点头。
走在前面的吕博瑜,看着身边走路僵硬到几乎要同手同脚的陈非,又皱起了眉头。这个江叔,应该是陈非说过最后捡他回去的人,也应该是给他各种任务各种身份的人,可看他们既没有普通叔侄关系的亲近,也没有上下从属关系的自然,很明显的怪异。
13/7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