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飞还记得,他第一次带季明稀翻墙,是在初一,季明稀一脸大写加粗的拒绝,不仅自己不肯翻,还不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翻,气得他一脚把他踢开,闪电般爬上墙头,跳下去之前不忘冲他竖指敬礼,结果刚一落地,转头就见季明稀顶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一跃而下。
季明稀的所有坚持,一遇上自己,就都成了云烟。
潜意识中,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去挑战季明稀的底线,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想到这些,他回过头望了一眼高耸的院墙。
他总是逼着季明稀翻进自己喜欢的世界,却从未想过看一看季明稀喜欢的世界里都有些什么。
他一直以为在两个人的这段关系中,季明稀是更为强势,占主导的一方,可实际上,昂首阔步大步向前的人是他,季明稀始终默默地跟随,亦步亦趋。
如果仅仅只是当成一个好兄弟,又怎么可能数十年如一日地这样跟随?
这就是真正爱一个人的模样吧?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并不爱,至少是不够爱季明稀呢?
他忽然就感觉胸口一阵发闷,闷得他烦躁不已。
“季明稀。”他闷闷地唤道。
季明稀看向他。
莫南飞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怀着一种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说道:“符西宇让我撮合你和他,你觉得他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季明稀停下了脚步。
莫南飞还是偏着头。
“莫南飞。”季明稀连名带姓地喊他,声音冷得直往下掉冰渣,“你可以不接受我的心意,但不要践踏它。”
说完,转身决然离开。
莫南飞看着季明稀远去的背影,懊恼又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第14章 爱情并不讲逻辑
因为中午的不欢而散,莫南飞整个午休都没敢回班,直等到上课铃响,才做贼似的从后门偷溜而进。
结果季明稀压根儿就不在座位上。
“咦,季明稀呢?”漂亮的英语老师一眼就发现自己得意门生的缺席。
莫南飞想也不想地就替“好兄弟”打掩护,仗义道:“他拉肚子去了!”
声如洪钟。
一旁的符西宇闷笑。
莫南飞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笑你麻痹笑,还不都是你害的!
虽然很想这样把锅甩到符西宇的头上,但他心里也知道,真正的锅主是自己。
明明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因为季明稀的取向而疏远彼此间的距离,可一知道他的心意后,就忙不迭地把他往一个连谱都不靠的人身上推,就像扔什么臭不可闻的垃圾一样,生怕脏了自己的手。
尽管这并不是他脑抽拉郎配的原因,但在季明稀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他忽然就想到从前看过的那些同志轻生的新闻,大部分也都是因为不被家人朋友理解,甚至是被厌恶,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最终生无可恋地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季明稀看着是一个内心强大的人,可越是内心强大的人,一旦遭受能伤害到他们的打击,就是致命的。
一想到季明稀此时此刻有可能正在选择离开人世的方法,莫南飞再也坐不住了,报告也不打,风一样地冲出了教室。
英语老师:“?”
符西宇也很仗义:“他也拉肚子去了。”
莫南飞最后是在钟楼的楼顶找着的季明稀。
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把学校翻了一圈,看到季明稀安然无恙地靠坐在墙角以后,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结果还没落稳当,就又提了起来——季明稀面朝着莫南飞站起身,两个胳膊肘撑在墙沿上,整个上半身微微后仰,呈现出一种随时能化作风的危险姿态。
莫南飞猛地刹住脚,脸色煞白地盯着季明稀。
季明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躲我躲到这上面来了?”
见季明稀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莫南飞赶忙解释:“我是来找你的!”
季明稀依旧面无表情:“有事?”
面对季明稀如此生分而冷漠的语气,莫南飞越发肯定自己的担忧是对的,又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才能起到积极作用,急得直冒冷汗。在余光瞥到季明稀衬衣下摆一大团来路不明的黑色污迹后,心中的恐慌攀上了高峰。
季明稀这样一个到了八十多岁都坚持穿西装的人,居然放任自己的衣服脏成这样,这得是对自己的人生有多不在意了啊!
莫南飞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然后发现季明稀并未对他的靠近作出过激反应,一时间有些讶然。
季明稀冷嘲:“怎么,你以为我打算从这里跳下去?”
莫南飞立即反问:“那你会跳下去吗?”
季明稀没回答。
莫南飞的视线牢牢锁住季明稀,脚下试探着又上前一步,季明稀还是一动不动。
他深吸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一下冲到季明稀跟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拉离墙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季明稀就抽回了自己的手,看也不看莫南飞,转身就往楼梯走去。
如陌生人般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莫南飞心中蓦地一抽,抽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如果就这么让季明稀走了,他就真地永远失去他了。
“季明稀!”他惊慌地喊住他。
季明稀脚步未停。
莫南飞闭上布满挣扎的双眼,豁出去般地高声道:“再试一次!”
季明稀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不解地望向莫南飞:“试什么?”
莫南飞倏地睁开眼,顶着一脸壮士赴死的决绝表情,大步走向季明稀,在他困惑的注视下,忽地吻了上去。
感受到季明稀的僵直,他紧张之余,竟还有闲心生出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特么的让你也尝尝被强吻的滋味!
但到底不比季明稀,他只敢在唇瓣上徘徊,完全不敢探入。
可即便只是这样两唇相贴,他也清清楚楚地再次体会到了那种浑身过电的酥麻感觉。
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甚至在隐隐地期盼着,季明稀能……主动一些。
然而直到最后,季明稀都没有给出半点回应。
莫南飞臊红着一张脸退开,尴尬地俯看向自己的鞋面,有点失落,有点憋闷。
半晌无言,唯有微凉的秋风拂过。
良久后,风中响起一声叹息。
“我没有想不开,也不会想不开,你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到这种地步。”季明稀开口道。
莫南飞抬头:“我没有勉强自己……”
季明稀瞳孔一震。
莫南飞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就是想试试讨……”他刹住车,小心地看了眼季明稀,没敢把“讨厌”两个字说出口。
季明稀替他问全了:“那你讨厌吗?”
“……不讨厌。”莫南飞的头埋得更低了。
季明稀眸光微暗,逼近一步,轻轻地问:“那你喜欢吗?”
这问题被季明稀独有的磁性嗓音包裹着,仿佛一簇火焰,钻入莫南飞的耳朵,一路烧进他的脑中,烧得里面的浆糊都沸腾起来,噗噗作响。
“我、我不知道!”他匆匆丢下这一句,拔腿就逃。
季明稀看着他慌不择路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悠然的弧度。
“我说你是打算报中戏还是考北影?”符西宇从一根圆柱后走出来。
季明稀敛起笑意,面沉如水地看着他。
符西宇挑眉:“你不是早就发现我了么,干嘛作出一副被偷听的不爽样?”
季明稀语调平平地说:“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不爽,跟偷不偷听没关系。”
被毫不留情地嫌弃了,符西宇也满不在乎,懒洋洋地说:“这条路有多难走,你心里不会没数,世上弯男千千万,为什么偏要拖他一个直的下泥潭?”
季明稀直视着符西宇的眼睛:“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他,只有跟我在一起,他才能幸福。”
符西宇被季明稀眼中带着狠劲的笃定震了一下,怔了征才笑道:“一辈子那么长,这才刚起个头,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
季明稀也笑了,笑容阴郁而晦暗。
“因为我放过手,结局很糟糕。”
留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季明稀迈步走下钟楼。
符西宇呆立在原地,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确定了季明稀不会想不开,莫南飞自己开始想不开了。
冲动是魔鬼。
冲动果然特么的是魔鬼!
别人都是“急中生智”,到了自己这里,就成了“急中吃屎”!
重生以来,明明最怕的事情,就是季明稀来掰自己,结果倒好,季明稀都收手了,自己跑去上手了!这以后还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钢铁一样的直男?
像是感应到莫南飞寻死觅活的心情,季明稀一下午都很安静地没有打扰。
直到《回家》的萨克斯演奏开始悠扬,他才转过了头,刚想开口,就见莫南飞“唰”地站起身,目视前方地对他说:“我先去换车链!”
季明稀:“你的……”
然而莫南飞已经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等飞奔到停车棚,莫南飞诧异地看到自己的自行车已然拥有了一串崭新的链条,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和季明稀衬衣下摆上的黑色污迹形成鲜明的对比。
莫南飞缓缓地蹲下身,眼珠一错不错地看着新车链,心中软得一塌糊涂。
这车链就像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道菜,彻底击溃了莫南飞漏洞百出的心防。
他的眼前闪过季明稀握着自己的手眼眶通红的画面,闪过雨珠从他卷翘的睫毛上滚落而下的画面,闪过他站在路灯下朝自己望过来的画面,闪过……
一幕幕的曾经,既是他们的前世,也是他们的今生。
当命运圈成了一个圆,是不是就是一种命中注定?
如果季明稀爱上自己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这多出来的一世,是不是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看清自己的心?
围困住他的迷雾,随着这个念头的出现,渐渐消散。
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莫南飞背对着季明稀,头低垂。
“我喜欢女的。”
季明稀静默了一瞬,淡淡地应:“嗯。”
“你不是女的。”
季明稀:“……嗯。”
莫南飞伸手转了一下脚踏板,像是在测试新链条的契合度。
“你是男的。”
季明稀看向如同时光飞逝般飞转的踏板,耐心地回应:“嗯。”
莫南飞拍了拍手上的灰。
“就像你喜欢不了胡婧,我也喜欢不了你。”
被拍入空气中的灰落进季明稀的眼底,遮蔽了他眼中的光亮。
莫南飞转过身,直直地看进季明稀灰蒙蒙的眼底。
“逻辑上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最重要的一点,我刚刚才想明白。”他看着他,通透后的释然取代了从前的紧绷,“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不讲逻辑的。”
季明稀的眸光瞬间穿透灰尘,熠熠发亮。
莫南飞立马抬手捂住季明稀的眼睛。
“卧槽你特么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太特么蛊惑了……
季明稀也抬起手,覆上莫南飞有些发颤的手背,十指相扣地紧紧地握住。
“南飞。”语声温柔似水。
莫南飞闷声道:“干嘛……”
季明稀定定地看着他:“你不会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第15章 为你用尽我套路(大结局)
莫南飞觉得自己不是骑车骑回的家,而是轻飘飘地飘回的家。
一直以来担忧的、害怕的、逃避的,统统都不存在了,心头沉甸甸的重担终于被卸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
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就是和季明稀谈一场永远都别想分手的恋爱。
他毫不怀疑,他要是敢在接受了季明稀以后,又把他踹了,下场一定会很壮烈。
至于季明稀会不会把自己踹了,这个问题他压根就不考虑——来自重生人士的优越。
原本他还有点惴惴不安,担心关系的转变会让季明稀性情大变,变得含情脉脉、肉麻兮兮,结果一路下来,两人之间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反倒他自己因为怕尴尬不停找话讲,显得一副很亢奋的样子,季明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个腔。
只是细看就会发现,有闪烁的星光住进了季明稀的眼眸里,照亮着莫南飞的倒影。
这种自然而熟悉的相处模式,打消了莫南飞心底最后一丝的犹疑。
原来和季明稀在一起,就是这样啊。
他愉快地想。
“无债一身轻”地躺在床上,莫南飞刚要进入甜美的梦乡,就听到楼下传来了开门声,一下子惊跑了他的睡意。
他几乎是立刻坐起身,紧张地看向习惯性反锁着的房门,右手摸索着抓住了手机。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
“飞飞,睡了吗?”莫国栋的声音从门外传入,音量放得很轻,带着小心,没有醉意。
莫南飞紧绷的心松了下来,但依旧留着戒备。
“正要睡。”他的音量放得也很轻,带着更为慎重的小心。
莫国栋顿了顿,隔着一道门继续道:“我的航线换到莫斯科了,今天飞第一次,会在那边待一个星期,钱和卡都给你留饭桌上了,记得好好吃饭,不要老是吃泡面。”
莫南飞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房门,犹豫了下,掀开毛毯,走下床,手搭上门把手,冰冷的触感令他一个激灵,最终还是没有转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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